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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但她此时的模样认真极了,歪着脑袋去看,还伸出了纤细的手指点着瞧。

    秦慎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但他亦算了算时辰,她见了李维珍可不止两个时辰,若不是晚间另有安排,她是不是要留李维珍用饭?

    秦慎说自然是要忙的,“为公主打天下,是末将应尽之职责。”

    这话着实说得秦恬不知怎么回了。

    听这意思,似是真的不高兴了。

    秦慎???说着,叫了外面的傅温去泡茶。

    秦恬不想再同他这么“公主”、“将军”下去了。

    她暗暗哼哼,不由地小声道了一句。

    “上次大哥说用着很好的药香墨,其实就是李大哥替我寻来的。”

    她这话的意思,本是想让秦慎对李维珍的看法有所改观,毕竟李家人都是她亲密的朋友。

    但秦慎却转头看向了小姑娘,目光定在她身上看了半晌。

    李维珍寻给她的墨,一块给了魏云策,一块给了他......

    在她心里,他们三个人,哪个比较重要?

    不知怎么,这个盘桓在秦慎心里的问题,一下就冲到了舌尖上。

    他欲开口。

    但问话到了随便忽然就散了,秦慎看着她清澈的眼眸,瞬间觉得自己那问话是多余。

    她约莫就没想过这么多吧。

    就算他问了,她也无从回答。

    秦慎抿了抿嘴,收回了方才险些冲动问出口的话,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书房里有淡淡的药香和墨香混合飘飞,秦恬看了看他的书案,那块药香墨他都用了半块下去了。

    但她提及此事,他这么容易就软了态度,秦恬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比起之前,他确实好像越来越好说话了,若说从前还似个古怪的山鹰,那么如今倒像是温柔的仙鹤。

    她抬眼向他看去,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越发对她好脾气了,是因为她成了公主,还是,因为其他?

    她抬头看过来,秦慎便自眼角察觉到了。

    她的目光一错不错里带着些疑问,她就这样定定看着他,好像是要他告诉她,他所有的心里话。

    书房里静悄悄的,夕阳的光亮从半开的窗户外落了进来,橘黄的光亮在书案上浅浅跳动。

    而两人的呼吸在安静的书房里起伏交错,心跳的节律亦从呼吸中流淌而出,悄然之间,轻细的鼓点咚咚加速,交错的呼吸越织越密。

    两人在这一瞬对视着。

    小姑娘的问话和青年的答案,都像蝴蝶轻轻落在唇边。

    但略略一要开口,蝴蝶扑棱起翅膀,翩然飞走了——

    就这么问出口,他会认为她这个妹妹很奇怪吧?

    就这么说出口,她会觉得他这个大哥很可怕吧?

    秦恬快速地收回了紧盯着秦慎的目光。

    秦慎也微微转了头。

    未出口的话止于黄昏的余光之中。

    还是终于从潜在水下状态恢复上岸的傅温,在书房外道了一句。

    “属下给公主和公子奉茶。”

    言罢,他自外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但抬头一眼,见公主和公子都站在书案旁边,两人距离甚是靠近,但目光却都看向另外的地方。

    刚回到秦慎身边的傅温,有些奇怪,但也没觉得太过不对。

    他只是将茶壶放到了茶几上,“公主、公子请用茶。”

    他这么说了,听见公子开了口。

    “喝点茶水暖和一下。”

    可他同公主说话的时候,仍旧没有看过去。

    而公主则同样没有看回来的回了一声。

    “不用了,我先回去了。”

    傅温:?

    二位主子怎么那么客气?吵架了?不像啊?

    而这时,公子终于看了公主一眼,而脚步正要离开的公主,也从眼尾看了过来。

    两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一处,可却一触即飞。

    自家公子没再留人,向前两步送了公主离开了。

    傅温:“......”

    他没有近身伺候公子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傅温挠头,转身就去找了栗修。

    栗修那小子跟他交接事宜的时候,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事?!

    第102章

    只求安稳

    秦恬回了自己的寝殿,刚坐下就想起一桩事。

    她去找那位大哥,其实还有件重要的事情,但她彼时被他那番态度一打岔,竟然忘了。

    但她不可能再去一次了,天晓得她到时候会不会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

    小姑娘搓了搓自己的脸,塌了腰长叹了口气,叫了常子去告诉那位大哥,沈潇和白琛明日会来公主府。

    很快,常子就跑了一趟,转回来回了话。

    “公子说明日会陪公主一同见沈姑娘和白将军。”

    秦恬松了口气。

    *

    翌日沈潇和白琛,是随着李维珍而来的。

    再次见到李维珍,秦恬下意识就看向那位大哥,而她看过去,那人恰看了过来,心照不宣一般。

    两人皆没料到与对方的目光撞在一处,俱是一愣,但旋即思绪转至昨日小孩子似的置气,竟都觉有些好笑。

    但两人谁都没有露出情绪,秦恬用力抿着嘴,连忙去问李维珍沈潇他们在何处。而秦慎亦问起了同行的都还有谁。

    李维珍隐约察觉眼前这两位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明明方才还对视了一瞬,但转身又谁都不看谁,只同他说话。

    李维珍暗暗打量了两人一眼,就道沈潇、白琛都是朝廷出身,不便直接来见,让他们先留在了偏厅。

    秦恬闻言,立时让人去将他们请到了大殿中。

    众人再见,自也是一番契阔。

    只不过比之李氏兄妹同秦恬的叙旧,沈潇和白琛还有更为紧要的事情。

    白琛直接道。

    “不知肃正军,能否吸纳我等为公主效力?”

    这来意,秦恬和秦慎都已经料到了。

    秦恬笑道,“白将军真是多此一问,肃正军早就求之不得。”

    秦慎在侧点头应是,“肃正军虽然眼下看着势如破竹,但军中大将却只有寥寥几人,家父原本携青州兵将而入,可惜沿海倭寇看到天朝动乱,亦蠢蠢欲动,肃正军于青州的兵马,反而轻易动不得了。”

    这样一来,肃正军还是没有什么得用的大将,合并而来的广诉军的将领,一来领兵作战的能力有参差,二来也不敢轻易全然信任。

    相比之下,沈潇和白琛代表的沈家军将领,能力出众世人皆知,可以替秦慎分担大半的重担。

    当年沈家军五虎将还剩下三虎,白琛在此,岳将军也离开了朝廷。

    秦恬不禁看了沈潇一眼,她想沈潇一直念念难忘的沈家军,此番完全可以在肃正军中东山再起了,沈潇一定很高兴吧。

    但她看过去,却见沈潇面带七分难色地抬了头。

    “我和白叔、岳伯父子都愿意加入肃正军,只不过,能否不用沈家军的名号?”

    秦恬怔了一下,秦慎默然看了沈潇和白琛一眼。

    “我想沈姑娘应该不是觉得,肃正军会污了沈家军曾经的光辉荣耀。”

    话音未落,沈潇就道当然不是,“肃正军拥的是公主,是先太子遗孤,是拨乱反正的大军,并非是造反军,沈家军当然不会被肃正军耽误了名声。”

    但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可是,除了我和白叔、岳伯,以及沈家军从前的部分将领之外,还有许多沈家军的兵将,还在为朝廷作战,他们多半都在沿海,正如秦大公子所言,沿海近来有倭寇蠢蠢欲动,他们会留在沿海,并不与肃正军正面对抗。但若我们用了沈家军的名号,势必会影响他们。”

    沈潇说着,眸光暗淡了几分。

    “他们也在我父兄帐下效力,我不想因为自己的选择牵连了他们,他们本就自身难保了。”

    白琛亦轻轻叹了口气。

    秦慎问了一句。“沈姑娘说的,是眼下驻在鹤山卫的唐庭唐将军吧。”

    五虎之一的唐庭唐将军,并没有同白琛、岳岭一道,投奔肃正军。

    显然沈潇他们去寻过他了,但遭到了拒绝。

    秦恬看向沈潇,她完全可以想象,满心都想将从前沈家军的兵将重聚一起的沈潇,在遭到唐庭碍于现实的拒绝时,是怎样的心情。

    可她却并没有从沈潇脸上看到任何气恼或者憎恨,反而提出自己放弃使用沈家军的名号,去成全从前父兄的袍泽。

    她忽的问了沈潇。

    “就这么,舍了沈家军的名号?”

    沈潇却也摇了摇头。

    她说不是舍弃。

    “我只是暂时不立大旗而已。等有朝一日,我成为真正能护住自己兵马部队的大将,再举旗不迟。”

    这话落地,整个殿里的人都向她看了过去。

    众人的目光仿佛映着天光,将涣散的天光,此刻都聚在了沈潇的身上。

    沈潇觉得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寻常言语,怎么迎来如此多的目光。

    倒是白琛忽然笑了一声。

    “在我眼里,你这一刻已经有你父兄当年名将之风了。”

    沈潇不意得来白琛这样高的评价,但她白叔素来偏向她,就像唐庭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让她真正认清自己的话,白叔其实也有那样的想法,但从来都不曾直白说出口。

    她刚要让白琛不要再对她这般夸奖,就见一旁的秦大公子,缓缓点了点头。

    沈潇微讶,目光又落在了安静半晌的李维珍身上。

    青年眸光如春日午后的日光一般和煦,轻轻落在她身上。

    “我也如此以为。”

    沈潇怔了怔,在这时被人携了手。

    沈潇看着秦恬站到了她身边。

    就像在鹤鸣书院,她不合群地坐在最后一排时,她毫不犹豫地站到她身边时一样。

    她看见她眼睛???微弯。

    “阿潇,我们都是这样以为,你也要相信自己。”

    沈潇再次看向众人,忽的展颜一笑。

    “我知道了。”

    如果她从前是山崖上尚未起飞的鹰,只揣着满心的壮志以为必会翱翔高天,却没有真正的飞起哪怕一次;那么现在她已然展翅离开了悬崖,哪怕坠落,也已在天空之上。

    最差也是坠落而已。

    但她再不是只会凭空幻想的那只鹰了。

    *

    济南。

    钱烽在数九寒天的青石板上跪了三个时辰。

    没有被调回京中问罪,他知道这已经是皇帝开恩了。

    而皇帝的命令也十分的直白,肃正军的造反之势再得不到遏制,钱烽就不必再面圣了,直接去面见阎王吧。

    北风猎猎刮擦在人温热的脸上,将最后一点温气卷走。

    三个时辰结束,钱烽试图站起身来,可明明用了力气,却半身都没动上一动。

    仆从将他架进了净房,直接上人放在了热水桶里,一个时辰之后,钱烽才缓了过来。

    国舅爷娄春泰来看了他。

    同时剿灭叛军的大将,娄春泰因为受重伤躲过一劫,又凭着国舅的关系,没有被这般出发,只是皇帝不甚留情面的责骂了两句。

    但娄春泰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不会比钱烽好到哪里去了。

    而且一旦肃正军的势头越来越迅猛,北上攻下皇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届时,他们这些潜邸时就追随在皇帝身边的文武臣工、皇亲国戚,可就都完了。

    娄春泰见钱烽缓了过来,直接开门见山。

    “接下来,要如何剿灭叛军,你可有思量了?”

    这等时候,国舅想不出来办法,也只能催促钱烽了。

    钱烽突然心恨,为何自己帐中没有秦贯忠父子那般的精兵强将,倒只有娄春泰这样没什么用处的挂名将军。

    可他为人有用的秦贯忠,只做到了三品的卫指挥使,其子秦慎,在此前更是没有蒙荫任何官位。

    他不由地一下就想到了能和章老将军麾下媲美的沈家军,那时名噪四方的沈家军,眼下也散在了人群里,早就不见了。

    这些,好像都是今上登基之后,才慢慢发生的变化......

    一个犯上的念头从钱烽脑海中掠了过去。

    念头一掠,他就暗自心惊地清醒了过来。

    他可是自未成名之时就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是彻彻底底的潜邸之臣,今上若是坐不稳这大位,他的下场可以想见。

    钱烽口中发苦,一时也无暇再计较娄春泰的无能。

    他只是个想要安安稳稳活着的人罢了。

    “国舅爷也能看得出来,眼下的肃正军气势过剩,而连连吃败仗的朝廷官兵,在这年关当口,反而是满身垂丧之气,若是此时再与肃正军硬碰硬,我们不仅大不了胜仗,反而可能丢失更多州县,彼时宫中的怒火,我等恐都无法承受。”

    娄春泰听得懵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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