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过沈棠至今都没想明白,京都大家闺秀那么多,沈娢不论是家世、容貌还是才情都只能算中等,胜过她的大家闺秀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怎么偏就她入了靖阳王府的眼,让靖阳王府老王爷亲自登门提亲呢?眼光太差。
很好,又多了一条不能嫁的理由。
沈棠心底想了许多,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银杏则在猜她是不是有意中人……
那盏没人知道打哪儿来的琉璃灯,不会就是姑娘心上人送的吧?
想到这里,银杏有些心急了,琉璃灯送去修了,她让四儿上街去取,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回来?
正担心,四儿急切的脚步声就传来了,在珠帘外朝她招手。
银杏走过去,见四儿手里没拿东西,她道,“东西呢,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四儿急道,“琉璃灯没了……”
银杏怔住,声音陡然拔高,“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
沈棠正要下床,听到银杏着急声,她道,“出什么事了?”
四儿小心翼翼的上前,道,“姑娘那盏琉璃灯摔的太碎了,玉器铺老伙计试了好些办法都没法修好,新来的小伙计以为是不要的东西,给扔了……”
四儿越说声音越小。
整个清漪苑谁不知道二姑娘看重那盏琉璃灯。
二姑娘对大姑娘最是大方,唯独那盏琉璃灯,大姑娘怎么要,二姑娘都舍不得给,后来大姑娘“不小心”将琉璃灯打碎,二姑娘气哭了,都没舍得扔,花大价钱出府找玉器师父修补,只是碎的厉害,隔不了一段时间粘连处就断裂。
修修补补好多回,都到了修都没法修的地步了。
现在被玉器铺的小伙计给扔了,还不知道二姑娘会怎么伤心生气了。
二姑娘性子温和,可动起真格来,那也真吓人啊,今儿拿簪子扎自已都扎的那么干脆果断……
沈棠坐在床上,她已经忘了琉璃灯的这回事了,但她不说话,才是最吓人的。
银杏都快吓哭了,“姑娘,你说话啊,你别吓唬奴婢……”
沈棠摇头,“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
她是姑娘的贴身大丫鬟,没人比她更清楚姑娘有多看重那盏灯了。
不放心,银杏小心试探道,“琉璃灯没了,连块碎片都找不回来了,姑娘真的不生气吗?”
沈棠脑海中闪过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和一个白首之约的许诺。
她自嘲一笑。
“一盏早就该扔了的灯,没什么好生气的。”
第10章
较真
沈棠胳膊处的伤,伤口不大,但扎的深,又没有及时包扎,出了不少血,大夫说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沈棠卧床养了两天,第三天早上,她就出门了。
膝盖处跪出来的淤青消了大半,沈棠以为剩下那点淤青不影响走路了,结果多走一会儿,膝盖就隐隐作疼。
银杏都不知道自家姑娘性子这么倔,“姑娘伤还没完全好,晚几日再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不会怪罪姑娘的。”
沈棠也不想去给老夫人请安,但她今天必须要去姜家一趟。
伤到连给老夫人晨昏定省都做不到,却能出门,说不过去。
沈棠坚持要去松鹤堂,银杏拦不住,只能陪着了。
老夫人没想到沈棠伤的那么重,还来给她请安,心下动容,脸上也多了几分慈霭,“大夫让你静养,怎么还来祖母这儿?”
沈棠轻摇头,耳朵上坠着的小南珠划出微微弧度,“只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让祖母担心了。”
嫁衣袖子被血染透,人还没出松鹤堂就晕倒了,能是小伤?细皮嫩肉的女儿家,手破点皮都要疼半天,何况扎那么一簪子。
老夫人道,“祖母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还是要以自已身子骨为重。”
沈棠正要点头,这时一阵环佩叮当之声传来。
沈棠往屏风处望去,就见一亭亭玉立,身姿曼妙的姑娘走进来,正是二房三姑娘沈冉,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绣海棠长裙,肤色白皙,笑起来嘴角有浅浅梨涡。
沈棠眸光在沈冉脸上多逗留了一瞬,沈冉的容貌和二太太没有半点相像之处,眉眼就更不像二老爷了,二太太疼沈娢,但对沈冉很严厉,甚至说的上是严苛了,二太太当年只生了一胎,她把自已亲生女儿换到了长房,没有把她二哥留在身边,那沈冉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沈棠和沈娢两姐妹长的不像,因为稳婆接生有两个胎盘,所以没人怀疑过有问题,更重要的是,沈棠模样酷似姜氏,沈娢生的像老夫人。
有多像?
这么说吧,老夫人自已生的女儿都没沈娢这么像她。
老夫人疼沈娢,除了心疼沈娢生下来就险些被姜氏掐死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沈娢长的像她,谁能不喜欢一个哪哪都长的像自已的孙女儿呢?
走在沈冉身后的是四姑娘沈萝,她是三房女儿,年纪比沈棠要小上半岁,还要一个月才及笄。
平远侯府除了她们四位姑娘外,还有位五姑娘,年纪和她们差的有点大,今年才八岁,随四太太离京去给外祖贺寿去了,眼下不在府里。
平远侯府,只有长房和二房是嫡出,三房四房都是庶出。
沈冉沈萝福身给老夫人请安,道,“祖母,我们刚刚去看大姐姐了,她这回伤寒极重,才病了不过两日,人就消瘦了一大圈,我看着都心疼,您要瞧见得心疼坏不可。”
初春的井水,威力岂是一般。
见老夫人脸上流露心疼,沈棠心情就不爽了。
以前不爽,沈棠会忍忍算了,现在是一点都忍不了,也不会忍。
沈棠满脸自责道,“都怪我事情没办好,说好了要和长姐商议,长姐直接将嫁衣给我送去,我怕她不信母亲托梦之言,担心大昭寺的签文应验,不听我的劝告还会误解我,想着由我拒嫁也一样,便没再去找长姐,要是我不省这个事,长姐也不用为了不克靖阳王世子,狠心泡井水让自已真病倒。”
沈棠声音清冽,在屋子里回荡。
老夫人脸上的心疼滞住,僵硬,最后变的铁青。
沈棠话说的好听,沈娢是怕克靖阳王世子不敢上花轿才让自已病倒的,其实沈娢怕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前面装中毒,被沈棠“误打误撞”揭破后,老夫人还以为沈娢长记性了,没想到受寒是这么来的。
二太太走到屏风处,正好听到沈棠说的话,那是气的恨不得把沈棠的嘴缝起来才好,她不说话,没人当她是哑巴。
二太太走进来,就收到老夫人一记冷眼,沈娢伤寒后,老夫人就过问了,二太太说是丫鬟疏忽,夜里忘了关窗户,让沈娢吹了寒风,寒邪入体所致。
二太太看向沈棠,眼底带了几分寒意,“我怎么不知道大姑娘是这样受寒的?”
这是要她改口呢,沈棠可不是她二太太威胁一下就怂了的人,她眨眨眼,较真道,“府里都传开了,二婶都不知道吗?”
沈棠看向屋子里的丫鬟,“你们都没听说吗?”
丫鬟们一个个垂下脑袋。
听是肯定听说了,但谁敢说出来啊。
没人说话,老夫人脸色就更难看了,这摆明了都听说了,只是怕她动怒,不敢叫她知道。
他们平远侯府竟然养出这样一个会弄虚作假的女儿!
想到沈娢出生当天就抱到她院子里,可以说是她亲自养大的,老夫人的脸色就更更更难看了。
二太太想帮沈娢说话,都不知道从何处帮起,最后只能把茅头对上大昭寺,“都怪大昭寺那支签不好,要不是签上说克夫,大姑娘断然不会如此,这两日我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不对劲,没冲喜,靖阳王世子最后都化险为夷了,办喜事添喜气,按说只会更好才是,偏大姑娘抽到那么晦气的一支签,别是有心人做的手脚。”
老实说,沈棠也是这么怀疑的。
不过她怀疑的是二太太,但现在二太太说这话,好像不是她做的似的。
可除了二太太,还有谁会帮沈娢呢?
沈棠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二太太袒护沈娢到底,没人接茬,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沈棠也就是见不得老夫人心疼沈娢,委婉的给沈娢找点不痛快,她还赶着去姜家。
可就在她要起身时,丫鬟急急忙慌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靖阳王府要退掉和大姑娘的亲事!”
第11章
退亲
沈棠屁股都抬起来了,听到这话,又利索的放了回去。
再心急去姜家,这个热闹也是要凑一下的。
老夫人脸色难看,二太太则是刚坐下就惊站起来,呵斥道,“是谁乱传的谣言?!也敢咋咋呼呼的传到老夫人跟前来!”
这么大的事,谁敢乱传啊,二太太心底没点数吗?
丫鬟摇头,弱声道,“不是谣言,侯爷一回府就让李管事清点靖阳王府送来的聘礼,要将聘礼送回靖阳王府了。”
都清点聘礼了,这是亲事退定了。
二太太急了,“侯爷这是同意靖阳王府退婚了?”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拨弄的飞快,道,“去请侯爷。”
知道老夫人着急,丫鬟没耽搁,赶紧去请沈绥。
沈绥来的很快,他本来就在来松鹤堂的路上,他一进屋,老夫人就声音颤抖道,“靖阳王府当真要退亲?”
沈绥没说话,回答都在脸上呢。
脸色很不好看。
女儿被人退亲,做父亲的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
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指尖发白,“靖阳王府要退亲,你怎么也不与我商量一下就直接答应了?”
靖阳王府要退婚,是父亲能拦得住的吗?
她让靖阳王府花轿空着回去,老夫人就该料到这一天了。
沈棠有心理准备,甚至期盼,可这会儿真听到,心底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亲事一退,她和谢归墨当真就不会再有半点瓜葛了。
老夫人责怪沈绥不该答应退婚,沈绥气笑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靖阳王府要退婚,我不爽快答应了,难道要和靖阳王撕破脸吗?”
就沈娢为不冲喜做的那些算计,他哪来的脸不同意退婚?没主动提就已经羞愧了。
沈绥一句话噎的老夫人无话可说。
靖阳王亲自登门要给自已儿子冲喜,平远侯府答应了,又闹出许多幺蛾子来,最后靖阳王府大办喜宴,宴请宾客,花轿来却没能接回他们靖阳王府世子妃,让靖阳王府沦为笑柄,万幸靖阳王世子不需要冲喜就转醒了,不然只怕就不止是退亲这么简单了。
靖阳王世子需要这门亲事的时候,他们平远侯府女儿不嫁,如今不需要了,还能不退?
满京都那么多大家闺秀,比沈娢出色的不在少数,靖阳王世子犯得着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以靖阳王世子的身份,他想娶一个沈娢这样的,易如反掌,可沈娢想再嫁谢归墨这般家世的,难比登天。
不然退婚,老夫人也不会反应这么大了。
不过前世沈娢最后嫁给了二皇子,成了皇后,当年沈娢和二皇子是被人下药,生米煮成熟饭才成的,听沈娢的话,是谢归墨把她推给二皇子的,这一世,应该也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沈绥来找老夫人是拿东西的,“娢儿与靖阳王世子的定亲玉佩是母亲收着的吧?”
他是来拿定亲玉佩的。
聘礼退回去,定亲信物自然也要退。
“在娢儿手里。”
老夫人看向王妈妈,心力交瘁道,“去拿来。”
沈绥都已经同意退婚了,她反对也没有用了,如沈绥说的,痛快把亲事退了,还能留最后的体面,真撕破脸就不好看了。
靖阳王要做的事,皇上都未必拦的住,何况是他们平远侯府。
只是可惜了这桩好亲事……
若是……
老夫人看了眼沈棠,眼底的惋惜更甚。
沈棠把姐妹之情看的太重,但凡她有一点私心,都上靖阳王府的花轿了。
虽然老夫人更疼沈娢,但沈娢在她心底还重不过平远侯府。
老夫人看着沈棠,二太太就知道老夫人是怎么想的了,她是有气憋在心口,因为沈绥在,不敢说,要不是沈棠那盏茶,靖阳王府不会知道沈娢不愿意冲喜的事,也就不会退亲了!
当真是个害人精。
好在沈棠没上花轿,二太太宁愿退婚,也不愿意便宜了沈棠去。
只是被靖阳王府退婚,以后沈娢还能嫁到好人家吗,越想二太太就越看沈棠不顺眼,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等了一会儿,去取定亲信物的丫鬟就回来了,丫鬟支支吾吾。
老夫人心情不好,越发少耐心,“玉佩呢?”
丫鬟小声道,“玉佩碎,碎了……”
她将掌心摊开。
一块上等的羊脂玉佩碎成了两半。
老夫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
她知道沈娢不愿意退亲,但不愿意冲喜的也是她。
事情做的不耻,连退亲都退的这般不体面,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老夫人对沈娢失望透顶。
至于沈棠,老夫人只是惋惜,倒没有责怪沈棠做的不对,一来沈棠是打着姜氏托梦的幌子做的,二来老夫人知道沈娢的性子,要沈棠出嫁冲喜,靖阳王世子真的醒了,沈娢肯定会对沈棠心存芥蒂,姐妹必会生出嫌隙来,却是遗祸无穷。
定亲玉佩即便碎了,也得还回去,靖阳王也不会在乎碎一块玉佩,只是养出这样的女儿,沈绥实在是没脸再见靖阳王了。
沈绥走后,沈棠也跟着走了。
她到前院让李管事安排马车,李管事觉得奇怪,大夫说沈棠要静养的事,他知道,二姑娘这是有什么事非要今儿出府不可的?
不过李管事也没多问,他这会儿正忙着呢,靖阳王府的聘礼不少,又和平远侯府准备的嫁妆混在一起,不好清点,想着沈棠出府肯定是侯爷和老夫人准许的,便做了安排。
上了马车,沈棠直奔姜家而去。
第12章
表姐
平远侯府离姜家不算远,马车在闹街耽搁了一刻钟,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可就这么短的距离,沈棠一年也来不了姜家一回。
是以姜家守门小厮看到平远侯府马车,第一反应是看花眼了,然后怀疑是路过,直到马车确确实实在姜家大门前停下,看到沈棠露出那张脸,小厮才炸起来,激动的冲门内喊,“快,快去禀告老夫人,表姑娘来了!”
这般急切的呼喊,听得沈棠眼眶发酸。
连姜家下人都知道外祖父外祖母有多想她来。
因为大哥是跟随舅舅和表哥上街逛花灯丢失的,老夫人责怪姜家看护不力,心生埋怨,母亲悲痛大哥的丢失,动胎见红,险些没保住腹中孩子,又没人信母亲生的是一双龙凤胎,认定母亲是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母亲去世后,平远侯府和姜家几乎就断了往来。
平常老夫人不让她到姜家来,只有外祖父外祖母过寿才会松口,去年外祖父大办寿宴,她头一天都还好好的,当天早上起来却莫名肚子疼,自然是没能来成姜家了。
老夫人不会做明着让她到姜家,背地里拦着的事,二太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必是她找的姜家不痛快。
母亲为了找回自已刚出娘胎就被换走的二哥,替二哥报仇,要掐死沈娢,那可是二太太的亲生女儿,二太太能不记恨母亲,能不报复姜家吗?
沈棠一年勉强还能来姜家一回,沈娢十五年来没踏进过姜家半步,怕是连姜家大门朝哪儿开的都不知道。
但姜家对她和沈娢一视同仁,但凡她有的,沈娢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