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哎,你们无不无聊?”方知晓将菜单抢过去,“别争了,我来点。”土豆片金针菇烤面筋烤年糕羊肉串这些基本人人都吃的东西她直接勾选上,遇到味道比较独特的才会问一问那两人的意见。
“烤脑花有人吃吗?”
“不吃。”
“不吃。”
“那我来一个就行。”
“生蚝都吃的吧?”
“可以。”
“可以。”
“行,那多来几只。”
“羊宝、羊尾、羊腰子有人吃吗?”
“不吃。”
“……不吃。”
“哦,我也不吃,看着怪恶心的。”
“微辣行吗,李葵不太能吃辣。”
“随意。”
点好后,方知晓将菜单递给贺游原:“看看你还有没有要加的。”
他也没看,直接说:“就这样吧。”
菜单又转到李葵一手里,她仔细看了看,发现已经应点尽点了,便转过头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座位是露天的,溺在暗沉沉的夜里,没有正经的照明,只有老板随意扯过的电线上孤零零地挂着几只灯泡。灯泡长久地被烟火熏染,表面糊上一层油腻,显得有些旧,灯光也暗荧荧的,堪堪照亮一小方天地。
偏偏这样粗陋的环境,也能勾勒出漂亮的光影。
她脸上有明有暗,稍稍昂着头,神色是少见的柔和,嘴唇翕动,轻快地对面前的服务生说着什么,头顶的光一倾而下,顺着她的下颌线,她的脖颈,静静流淌进校服领口。
贺游原微有失神。他想起他在画室里画过的那些人体,那些舒展的身姿,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忽然觉得她的胸锁乳突肌长得很好看,纤长分明,朝气蓬勃。
“酒水饮料都在那边,要喝的话自取哈!”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服务生收走了她们的菜单,随手指了指一旁的饮料柜。
“好,谢谢。”李葵一转过头来,“你们要喝什么?我去拿。”
贺游原陡然回过神来,耳朵悄悄红了半边。
真是见了鬼了!好端端的,观察人家的胸锁乳突肌干什么!而且他居然还觉得它好看?
一定是最近人体结构画得太多了,对,就是这样。
李葵一见他脸上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神色,不禁皱了皱眉头:“你不会是想喝酒吧?”
贺游原:“……”
他没好气地抱起双臂:“未成年人不能喝酒,你不会不知道吧?”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遵纪守法。
李葵一知道未成年人不能饮酒,但她从小长到大,身边未成年饮酒的情况还蛮多见的。大家好像没有这个意识,连大人也不管。她记得,过年的时候,家里那些来拜年的叔叔伯伯们还会邀请苏见林一起喝酒,当时苏见林年纪也不大,不过他都直接拒绝。
所以她才有些惊讶:“你没喝过酒啊?”
“……你喝过?”
“没有。”
“……我喝过。”
那你刚才还理直气壮个什么劲儿啊!
贺游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就在三个月前的初中毕业同学聚会上。当时在一群同学的起哄下,他喝了两罐啤酒,然后……醉了。
简直是黑历史,不堪回首。
方知晓在一旁看两人斗嘴似的交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识趣地站起身来,去饮料柜拿了三瓶北冰洋汽水儿。
李葵一接过汽水,四下看了看,说:“我们去隔壁桌借个瓶起子吧。”
“费那劲儿。”贺游原拿起汽水瓶儿,漫不经心地往桌上一磕,“啵”一声,盖子掉了。
他用同样的方法帮两个女生也打开了汽水,看着她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得意洋洋:怎么样,帅吧?
李葵一和方知晓却陷入沉思:他开瓶子这么熟练,不会是喝酒练出来的吧?
人多,烧烤上得慢,三人漫无目的地聊着天,话题大都由方知晓牵起:“你从小就学画画吗?”
“嗯。”
“哇,好巧,我也……”方知晓嘴比脑子快,想说自己也学过两年美术,却在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份是牵红线的,便紧急改了口,“我……我们家李葵画画也很好的,以前上美术课经常被老师表扬。”
李葵一:“……”
方知晓,你不要给我张嘴就来!
贺游原:“……”
没见过这么生硬的搭讪。
可方知晓能怎么办啊,她也是第一次当丘比特。她想了想,又继续说:“学艺术很看天分的吧?你画得这么好,不会是天秤座吧?”
也没见过这么老土的搭讪。
贺游原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点着桌子,反问:“这个和星座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是说天秤座容易出艺术家吗?”
“哦,那我不是。”
“……那你是?”
“双鱼。”
“哎呀!”方知晓一拍大腿,一副“我早该想到”的样子,“双鱼座也很适合搞艺术啊,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嘛!我们李葵是狮子座,我跟你们讲,狮子和双鱼……”
配……配吗?
方知晓话堵在嗓子眼:怎么办,好像不是很配诶!
和狮子般配的是天秤啊!
她干巴巴地笑两声:“星座嘛,哈哈,这个东西……好像也不准,是吧?”
李葵一:“……”
贺游原:“……”
贺游原喝了一口汽水儿,心想这还真是一场鸿门宴啊,这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就正在上演吗?
臭脸菠萝……不会喜欢他吧?
贺游原从小到大收到过不少女孩子的示好与告白,自认为在这方面比较敏感。正是因为他有自信看穿别人对他的小心思,所以他才没有自恋地认为李葵一喜欢他——他确实没在她眼里看到过或是羞涩或是炽热的爱意。
可他现在却忽然不明白了,如果臭脸菠萝不喜欢他的话,方知晓在这撮合个什么劲儿啊?
他又拿起那瓶北冰洋,却在仰头喝汽水的时候,视线顺着玻璃瓶身,一直延伸到了对面的女生身上。她皱着一张脸,正凶巴巴地看着方知晓,那神情,好像在埋怨她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咕嘟”“咕嘟”,气泡愉悦地在口中接连炸开。
承认吧臭脸菠萝,你就是——
喜欢我。
第35章
Chap.35
·
真是个不错的夜晚,
月色温柔,风儿凉爽,烧烤也喷喷香。
自从认定李葵一喜欢他的那一刻起,
贺游原的嘴角就没再放下来过。
臭脸菠萝这个人,平时多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啊!结果呢,还不是拜到在哥的石榴裙……啊不,校服裤下。
他努力地想把嘴角往下压,
但没办法,
多巴胺已经完全掌控了他的大脑。他怕被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发现他在笑,便装作随意的样子,反手握拳掩鼻,稍稍遮挡一下。
李葵一和方知晓看得一脸迷惑:这哥们撸起串来还挺优雅。
不管他了,吃最重要。
方知晓拿起勺子挖一勺脑花塞进嘴里,瞬间有种灵魂升天的感觉,
满足地“嗯”一声,
不住地点头:“好吃好吃,
超级滑超级嫩,
要是再麻再辣一点就更完美了。”
李葵一站起身来,端起那只盛放脑花的锡纸盒子,说:“我去让老板再给你加点辣。”
“好哦,
么么。”方知晓隔空向李葵一送了两个亲亲。
贺游原:“……”
这是正常的吗?要是张闯对他做这个动作,
他能恶心得这辈子都吃不下饭。
等李葵一回来,贺游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两眼,忽然将手里的羊肉串丢在他自己的小盘子里,
挑剔道:“孜然放得少了,
羊膻味都盖不住。”
“你喜欢吃孜然啊?”李葵一抬眼看他,“你可以把你要吃的串儿都拿去老板那,
让他给你多撒点。”
贺游原:“……”
都是你喜欢的人,搞什么区别对待啊?
“不去。”他赌气。
不去拉倒。
这个人就是很会无理取闹不是吗?李葵一想起军训时,周方华不小心把阳春面洒到他身上,他说他被烫到了,她建议他去冲洗,他也说不去。
简直莫名其妙。
她垂下眼,专心对付面前的烤串。反正今晚过后,她和他就两不相欠了,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臭脸菠萝你这样的表现,可是没有一点竞争力的!贺游原忿忿地想。
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追我的吗?送吃送喝送情书,逢年过节送礼物,早安一天不落,主动借作业给我抄,我每一条说说她都点赞评论,一到放假就约我出去玩儿……呵,你多能耐啊,你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我是吧?
你想剑走偏锋是吧?我告诉你,没门,这辈子我都不会做你男朋友。
真的。
爱而不得的时候你可不要哭。
哭也没用,哥从不怜香惜玉。
贺游原恶狠狠地咬一口大肉串,气呼呼地把脸转向一边,决定再也不理臭脸菠萝,他要让她尝尝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的滋味。
隔壁桌的顾客会时不时地朝这边投过来两眼。原因无他,一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帅小伙,旁边坐着两个穿着校服的半大小姑娘,太容易让人脑补一场青春期的爱恨情仇,尤其是这帅小伙脸上的神情还不怎么好看。
贺游原看到别人好奇的目光时,都狠巴巴地瞪回去:看什么看,我们仨之间的关系就像那表面水痕既不聚集成滴,也不成股流下的试管,干净得很!
两位女生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味蕾的享受之中。
方知晓的嘴巴被脑花辣得通红,猛地灌一口汽水儿,又拿起一串烤鸡翅,问:“苏见林国庆会回来吗?”
不知怎么的,当她给李葵一和贺游原牵红线时,她就忽然伤感地想起自己那无望的爱情来。
“应该不会,他好像没在这种小长假回来过。”
“好吧。”
李葵一见她瞬间有些失落,连忙安慰:“你可以趁着节日跟他聊天啊,虽然见不到他,但联络联络感情也是好的,反正主动一点准没错。”
“好!”方知晓从竹签上捋下一只鸡翅,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就听你的,今晚我就行动!”
贺游原则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呦呵,原来你的字典里有“主动”二字啊!
与其对别人的爱情指手画脚,不如多拯救一下自己的爱情!
真就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呗!
那他,要不要,指点一下,她啊?
哎,臭脸菠萝你可真行,你那脑瓜子聪明得能考全市第一,结果追我这种事还得让我教你。
于是,贺游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哼笑一声,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插入她们的对话,“你不会以为主动就……”
谁知刚说出几个字,他就忽然被远处一声呵斥打断:“贺游原!你你你……又是你小子!”
不止他们三人,连周围的其他顾客都被吓了一跳,抬头的抬头,转头的转头,齐刷刷地看过去。
哦,糟糕,是陈国明。
陈国明看到坐在贺游原对面的那个女生竟是李葵一时,更是惊愕,指着他们的手都抖动起来,“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三两步快速走上前来,双手往背后一叠,瞬间散发出严厉的气场,“怎么回事儿?”
一时之间,周围噤若寒蝉,连那些已经毕业许多年的顾客都不敢说话,只有烧烤摊前的鼓风机还在不知所畏地隆隆作响。
三位主角乖乖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
他大爷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贺游原不禁嘴角一抽,误会他一次还不够,还要误会他第二次?
再通报批评他一次,那他岂不就成了一中的顶级渣男?不仅换了恋爱对象,还一次性跟两个女孩子谈是不是?
“没谈,真没谈。”贺游原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要是骗您我这辈子都交不到女朋友。”
陈国明板着脸不为所动:这种誓言,有什么威慑力吗?
方知晓在一旁点头如捣蒜:“真的老师,我们就是单纯地在一起吃个饭,什么违反校规校纪的事都没干。”
陈国明依旧不说话,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是这样的陈老师。”李葵一最后开了口,“最近学校不是在举办庆祝国庆的板报比赛么?我们班今天完成了板报绘制,但有个同学突然提议,说其中一部分图案用水粉作画效果会更好,这样的话颜色会更艳丽,图案也会显得更立体、更有层次一点。但我们当时手边都没有水粉颜料,就想着去其他班借借看。刚好我有一个朋友在十二班,说她们班绘制板报用的就是水粉颜料,所以我们就去借了。这位借我们颜料的同学就是贺游原,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就请他在这吃个饭。”
说着,她指了指小方桌旁边的洗笔桶,继续道,“您看,工具都还在那里。贺游原同学愿意帮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我们都不希望他因为这个被误会……”
她说这些话时,抬着眼直接地看向陈国明,语速平稳中带着点急促,就像是真心地在为贺游原作出解释。
陈国明信了。
陈国明一直觉得,那些成绩优异的孩子,眼神都很单纯,因为她们心无旁骛地把精力都投放在学习中。他在听李葵一解释的过程中,看到的,就是这样纯粹干净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