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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忽然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儿——请问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生做同一件蠢事儿的概率有多大?

    极小的概率,

    对吧?特别是李葵一,她可是年级第一呀,平日里多么沉稳聪慧,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幼稚兮兮的事儿?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早恋,绝对是早恋。

    这多像一对学生小情侣闹别扭啊!两人一起对化学试卷撒气——你说我是狗,我说你是臭脸菠萝,呵,打情骂俏是吧?

    更要命的是,贺游原画的那个漫画小人儿真是越看越眼熟,眼熟到好像刚刚才见过这个人似的。

    两位化学老师突然福至心灵,“唰”地一下齐齐抬起头来,看向李葵一。

    哇塞,跟她一模一样哎!

    李葵一心里“咯噔”一下,觉得真是完蛋,她忽然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百口莫辩”,只能不由自主地咧嘴冲他们笑了笑,以掩盖她臭脸的事实——可惜笑得比哭的难看。

    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误会早恋的话,她一定会问候贺游原八辈祖宗。被全校通报批评倒是小事儿,关键是她不想被叫家长,而且她这些天苦心孤诣在陈国明面前树立的乖巧向上的形象将会全面崩塌——她也不想被拎回去跑操啊!

    贺游原,你真的,害人不浅。

    半晌,一班的化学小老头儿才又扶了扶眼镜,半认真半打趣地说:“我怎么瞧着这画上的人长得有点眼熟啊。”

    李葵一尴尬地“啊”了一声,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伸过脑袋看了看那试卷上的画作。贺游原却淡然自若地站着,利索地承认:“哦,就是她。”

    承认得太快,倒是出乎两位老师的意料,他们像是不经意间窥探到了什么真相似的,略有尴尬。

    “原来你们认识啊。”化学小老头儿笑呵呵,颇有些笑里藏刀的意味。

    “认识啊,早就认识了。”贺游原扯了扯嘴角,一副随意的样子,“没点交情的话,也很难做到这么有默契吧?”

    两位老师再次默默对视了一眼。贺游原的话显然有两层含义:第一,他们有交情,但纯友谊;第二,既然提到“默契”一词,说明今天这事儿纯属巧合。

    这话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就在气氛略有僵持之时,十二班的化学老师忽然发现了一个盲点——李葵一的试卷上写的是:狗的手骨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质,是摩氏硬度10级的唯一物质。

    狗的手骨……

    手骨。

    如果没牵过手的话,怎么会知道对方的手骨硬不硬?!

    贺游原写的就更离谱了——臭脸菠萝的嘴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质。

    化学老师眉头一锁,一时之间也没能判断出来这所谓的“嘴硬”描述的是一种“物理硬度”还是一种“修辞硬度”。

    嘶,可真难办啊!他也没料想到,他只是想批评一下贺游原在试卷上乱涂乱画的行为而已,却一不小心牵引出来了这么大个秘密。

    遇事不决,那只能……上交陈国明了。

    陈国明:“……”

    李葵一,怎么会是你?

    贺游原,怎么又是你!

    此时此刻,陈国明觉得自己这些年教书育人一片拳拳之心全都被糟践了。上次在烧烤摊遇见他们,他们说没谈恋爱,就是同学之间互帮互助,他这个与学生斗智斗勇多年的老狐狸竟天真地信了!结果呢,这还不出一个月,两人就被双双打包送到他面前,附带的试卷上的白纸黑字简直要刺瞎他的眼。

    “解释一下吧,这又是手骨又是嘴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他语气很平,但正因为过于平静,更让人心生惧意,仿佛下一秒,暴风雨就会来临。

    “陈老师,这件事真的只是巧合。至于这巧合为什么会发生,我可以以我的视角跟您解释我写这句话的原因。”李葵一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其实很简单,就是前些天,我新剪了个发型,结果被贺游原嘲笑了,他说我像西瓜太郎,我气不过,就打了他一下,他一闪躲,我就只打中了他的手,他的手特硬,把我自己的手都震疼了,所以我才更生气,就在试卷上写了那句话。”

    说完,她转向贺游原,微微鞠了一躬,“对不起,打人是我不对,骂你是狗也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贺游原:“……”

    臭脸菠萝你可真能装,也不知道这避重就轻、张冠李戴的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但他下一秒就一本正经地接过了话头:“确实是这样。她打到我的手后,自己的手也被震得通红,所以我就问她疼不疼,结果她咬着牙说不疼,我才在试卷上说她嘴硬的。”

    说完,他如法炮制,也给李葵一鞠了一躬,“对不起,嘲笑你是我不对,说你是臭脸菠萝也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李葵一:“……”

    你能不能停止模仿我的行为!

    但她还是理性地来了个总结发言:“现在我的视角和他的视角都已经十分清晰明了了,综上所述,这件事就是巧合,或许听起来荒谬了些,但事实就是如此。”

    陈国明:“……”

    你也知道你们的说法听起来很荒谬是不是?

    “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是觉得我很好糊弄吗?”陈国明稳如泰山地坐着,锋利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个,“你们自己觉得,这套说辞拿出去会有几个人相信?”

    李葵一款款落落地站着,语调淡然:“老师,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无论剩下的多么令人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有时事实就是这样的,它可能不太符合大多数人的预期……”

    贺游原在一旁听着,无声地撩起嘴角,心想臭脸菠萝你可真行,你跟陈国明聊福尔摩斯,这不是鸡同鸭讲么?

    果然,李葵一还没说完,就被陈国明打断:“福尔摩斯?一个虚拟的人物说的话也能成为支撑你观点的论据?”

    李葵一张了张嘴,艰难地改了口:“……柯南·道尔曾经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之后……”

    陈国明:“……”

    贺游原:“……”

    服了,这人油盐不进。

    陈国明冷声冷气:“什么叫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因素?我看最有可能的因素还没被排除!”

    “老师您指的是——”李葵一试探着问。

    陈国明也不跟他们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俩是不是谈恋爱了?”

    二人双双摇头。

    “没有早恋?那试卷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校近五六千名学生,就你俩心有灵犀一点通是吧?”

    “刚刚我们已经解释过了,确实是巧合。”李葵一直直地看着他。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陈国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哼笑一声。

    李葵一轻轻吸一口气:“我当然相信,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也并不认为,就凭这试卷上的寥寥几个字和一幅小漫画就能确定我们早恋。如果非要认定我们早恋的话,我想需要还更加明确的证据,比如一些我们确定恋爱关系的聊天记录,或是有人亲眼看到我们做出牵手、拥抱等情侣之间会做出的亲密举动。”

    陈国明用手抹了一把脸,气极反笑。他现在觉得贺游原说的一点没错,这个女孩子的嘴是真的硬,而且她还属于那种特有条理,特别淡定的那种嘴硬,和那种毫无逻辑的死犟不一样。

    所以说,这些好学生,她讨人喜欢的时候是真讨人喜欢,但她一旦和你对着干,她就比那些所谓坏孩子还要让你头疼,她们太坚信自己的那一套行为准则了,你很难完全地将她们说服。

    “行,你说你们没谈,那就拿出你们没谈的证据来。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老师,只要你们证据确凿,我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冤枉人。”陈国明压下心中火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讲话,他觉得他这个年级主任,真的算是对这个尖子生包容有加了。

    听到这话,李葵一凝了凝眉。

    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儿。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她在这短促的时间内也没能想出来,不由得转头看了贺游原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目光。

    视线交汇了一瞬,又即刻错开,二人像是猛地掉进了某个泥沼,被所谓“证据”淹没了口鼻,压得人难受,却无处挣扎。

    证明自己做了一件事或许很简单,但如何证明自己没做一件事?

    “不。”李葵一忽然摇摇头,仔细捕捉着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如游丝般细弱的想法,“如果是您认为我们早恋的话,那么也理应是您拿出我们早恋的证据,而我们,不需要去做自我证明。”

    贺游原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定定地看向她。

    第32章

    Chap.32

    ·

    李葵一初三的时候,

    班级里诞生了一对小情侣,整日暗戳戳地眉来眼去,甜甜蜜蜜。

    那时,

    李葵一的世界里基本上只有三件事:学习、看书、方知晓。所以,尽管那个谈恋爱的女生的座位就在她正前方,她也丝毫没有发觉,最后还是方知晓神秘兮兮地跟她八卦了这个秘密。

    学生与学生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尽管学校一再强调不准早恋,

    也鲜少有人会欠嗖嗖地去班主任那儿告状。成长到十四五岁的年纪,

    他们早已明白,哪怕告状者看上去是占理的,他也会被大伙儿视为小人,是要被唾弃千年的。

    但班主任最后还是知道了。

    非常干脆利落地,谈话、叫家长、强迫分手。

    那个女生伏在桌子上嘤嘤地哭,她长得漂亮,

    也很活泼,

    在班里人缘很好,

    许多人都凑过来安慰她。她抽抽噎噎,

    说:“老班说……说,是从班里同学口中听到的消息……”

    大家立刻义愤填膺,大骂起那个告密者来。

    后来几人凑在一起,

    把班里的同学怀疑了一圈,

    最终怀疑到了李葵一身上。

    原因很简单,李葵一是班主任的课代表,有人说,

    看到她这几天她频繁地出入老师的办公室,

    还有人说,看到李葵一昨天放学后和班主任一起走了一段路。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

    就会疯长。那个女生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自她谈恋爱以来,许多人会善意地揶揄、调侃她两句,或是在她男朋友经过的时候,起起小哄,但李葵一不会,她对这一切状若无睹,在大家起哄的时候,她只埋头做题,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这就很反常不是吗?青春期的学生,对情情爱爱的话题最感兴趣了,就像方知晓,她每次都是起哄声最大的那个。

    女生没有声张,也没有找李葵一对质,但和她交好的那些同学,即刻疏远了李葵一。

    李葵一对此还是毫无察觉,因为她与她们的交往本就不深,一时半会之间未能感受得到这急转直下的关系变化。

    直到有好事者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去提醒方知晓,让方知晓也远离李葵一,结果方知晓拍案而起,大骂一声“你们是不是有病”时,李葵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她主动去找了那个女生:“你凭什么觉得是我?”

    “只有你每天都跑班主任的办公室,不是吗?”

    “我是他的课代表,经常跑办公室不是很正常吗?”

    那女生哼哼:“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

    一口气堵在李葵一的胸口。是啊,她也拿不出具体的证据证明不是她,她总不能去找班主任,让他开诚布公地说出来,究竟是谁告了密。

    她陷入自我声讨之中。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警察盯上的嫌犯,若想证明自己无罪,理应拿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但很显然,她拿不出来。

    她只能生硬地反怼回去:“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就凭我去了办公室吗?这样的理由你自己觉得可不可笑?”

    这样毫无意义的争辩自然没辩出来个结果,两人不欢而散。李葵一还是受到了那些人的疏远,但她不是很在乎,因为那些人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才不管那些人亲不亲近她。受影响较多的人反而是方知晓,她向来自来熟,和谁都能打成一片,蓦地没人愿意跟她讲话了,她确实不太适应。

    李葵一这才担忧起来,她怕方知晓也不跟她做朋友了。

    方知晓这人热烈又冲动,她会在第一时间为她出头,大骂那些污蔑她的人。但若等她冷静下来呢?她会不会仔细地权衡利弊,然后选择和那些人站在一起?

    那是李葵一第一次对方知晓使小性子,放学后,她淡淡地对她说:“你愿意相信谁就相信谁,我不强求,反正对我来说什么结果都无所谓。”

    仿佛说了这句话,她就无坚不摧,哪怕方知晓离开她,她也不会受伤害。

    结果方知晓气得哇哇大哭:“到底是谁不相信谁啊!李葵一,你这人真的很没良心,我再也不要跟你做朋友了,反正你也无所谓!我们现在就绝交,谁要是反悔谁就是狗!”

    李葵一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自己那阴暗龌蹉的小人之心。从根本上来讲,她就是没有完全信任方知晓,也没有完全信任她们之间的情谊。

    她也顿时流下眼泪来,呜呜地瘪着嘴:“对不起嘛。”

    后来两人抱头痛哭。方知晓抹抹鼻涕,说,搞什么嘛,别说你是被冤枉的了,就算你背着炸药包,想把地球给炸掉,我也站你这边啊!

    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反正就是没说谁反悔谁是狗的事儿。

    后来,那对小情侣转为了地下,不似之前那般高调,班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但这事还是没能瞒过方知晓,一来,自从李葵一被冤枉后,她就整日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二来,方知晓这人对爱情的粉红泡泡实在太敏感,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于是,李葵一大大方方地进了办公室,把他们给举报了。

    她对那个女生说:“别搞错了,这次,才是我干的哦。”

    这件事看似完美地解决了,好像并没有给李葵一留下任何实质性的损害,但她还是陷入了一个不可名状的怪圈,只要一想起,她就觉得窒息——当被质疑时,我究竟该拿出怎样的自我证明?

    后来,她看了一个电影,叫作《让子弹飞》,说实话,她没有全然看明白,但其中一个情节让她印象深刻,那就是“肚子里到底有几碗凉粉”的问题。

    可能导演的本意是告诉大家,没人在意你吃了几碗凉粉,他们只想让你剖开肚子给他们看。但李葵一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怎么办呢?除了剖开肚子,我该怎么证明我吃了几碗凉粉呢?

    就在刚刚,她忽然有些想明白了——想知道我吃了几碗粉是吗?那你就剜掉自己的眼睛,让我吞入腹中,你亲眼看一看好了。

    简言之,你质疑你举证,反正我不证。

    陈国明简直难以置信。他活了四十多年,当老师也当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低位,却神气十足地,让他拿出证据。

    眼前的女孩子眉眼清明,像是肯定自己一般,点了点头,“这才是正确的逻辑。我们不是不能接受质疑,但我们不接受捕风捉影或是无中生有的质疑。所以,希望老师您可以找出确凿的有关于我们恋爱的证据,否则我们不会做出回应,更不会接受任何处罚。”

    陈国明指了指自己,好气又好笑:“我证明?”

    “对,您证明。”

    真是天大的笑话。其实陈国明不是不明白李葵一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十五六岁的孩子真是有一腔愚勇,现在她在学校里,如同生活在象牙塔,所以她百无禁忌,但若等她真的进入了社会,她能对着自己那高高在上的领导说“您质疑我?请您先证明一下您的质疑”吗?

    太过有棱有角可不是好事。

    陈国明自然忘了,当他这样想时,他也是高高在上的,但他觉得自己完全是在为了学生的未来考虑:“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你这是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若拿不出你们没谈恋爱的证据,学校自然可以判定你们在谈恋爱,自然也可以对你们做出相应的处罚,我问你,你要找谁说理去?再给校长写一封信吗?”

    贺游原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交锋,感觉大有一副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开战的架势,就是不太好预测,两军交战,谁死谁伤。

    李葵一恼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还是寸步不让:“没有证据就对事件定性,就对当事人做出处罚,这不合理。”

    “这不合理什么合理?让校长去给你找证据比较合理?”

    “噗嗤——”贺游原没忍住,笑了笑。

    双方瞬间熄火,齐刷刷地看向他。陈国明伸出手,“啪唧”打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还看起热闹来了是吧?!”

    贺游原:“……”

    什么啊,他又没参战,怎么死伤的是他?

    但他还是决定拯救一下这个世界。

    他嘴角冷撇了一下,“不是要找我们没谈恋爱的证据吗?我有。”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只手机来。

    陈国明眼神瞬时一暗。

    贺游原清楚得很,这把他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葵一和陈国明吵到天昏地暗、地老天荒。

    他解锁,划开屏幕,点进自己的企鹅号,从好友里找到李葵一,点进聊天框。

    “看吧,这是我和她所有的聊天记录。”

    他们只聊过两回,而且确切地说,都算不上是聊天,更像是公事公办。

    “你的洗笔桶落在我这儿了。”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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