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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这次他们只找到两只兔子,另外就是两人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山火有向其他峰蔓延过来的趋势。

    他们这两天除了在挖兔子洞,也在监视火情,遇上那些未灭的余火,还得负责清理。

    两家住的地方已经被火烧过一次,再起火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怕大火倒烧过来,两处火连在一起。

    现在是越发盼着下雨了,只有雨水才能真正熄灭山火。

    这一晚惯例是炖汤煮葛根,虽然依然吃得饱饱的,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欣喜。

    倒是折耳根摆上了桌,几个孩子都喜欢,就连妮妮和徐大柱也尝了味道。

    吃完饭,江枝没有急着走,她一边逗着妮妮,一边跟小满奶闲聊。

    另外徐二瑞和小满还有小满爷,三人正在搭炕。

    从起火前一天就准备好搭炕材料,没想到当晚山火上来,那些土石正好盖了粮食,现在又才有空重新开始。

    因为需要腾地方搭炕,徐大柱的床板被抬到了火塘边。

    借着火光,江枝看清楚他的脸,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伙,只是瘦得脱了相,看上去眼窝深得吓人。

    或许是这两日见了荤腥,又或许是火光给人温暖感,徐大柱苍白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气色。

    小满奶跟江枝说的都是些吃喝拉撒睡的事。

    只是有意无意间,江枝就问到当年徐大柱治疗的详细过程。

    村里人只知道找了郎中在医治,究竟是怎么治疗就不知道。

    徐大柱用轻浅而微弱的声音道:“刚开始是双腿像有千万蚁虫在咬,不能抬腿。

    郎中说是背骨错位,将我反背着在屋里走了一圈正骨,当时我被疼晕过去。

    等醒过来……发现腿虽然不麻不疼了,可是就连被人掐着也不知道疼,更抬不起来了。”

    江枝瞬间无话可说。

    徐大柱这是被庸医害了。

    骨伤最忌讳的就是随意搬动,更别说反背着抖颠,这是把脊髓损伤当成腰椎间盘突出,加重病情。

    只是这话不能说。

    现在说出来除去徒增两位老人的愧疚心,一点实际的用处都没有。

    郎中是他们找来的,治疗是当着他们面实施的。

    若此时知道孙子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越治越严重,他们要难过一辈子。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说民间医术参差不齐,神医可遇不可求,治病靠的还是缘分。

    就是现代的科技医术,有众多仪器设备,一样对脊髓损伤后遗症无法治疗,一样有走着进医院、躺着出医院的可能。

    见江婶子问完就不再说话,徐大柱小心翼翼开口:“婶子,我这……能用草药吗?”

    他在听到葛根能治病,就一直挂在心中。

    江枝没有直接回答,只含糊说:“可以试着用草药,不过你要好好吃饭,先把身体养好养胖养结实,才有机会用药,要不然你就是骨头长好也站不起来。”

    “站?”徐大柱眼睛亮了。

    江枝点点头,默念三遍:我不是医生,不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任,现在只是在安慰他。

    病情发展到现在,药补不如食补,最开始能做的,还得从其他方面对他的身体进行调理。

    那就是吃,各种吃,把身体的亏欠补起来。

    徐大柱没有再站起来的可能,但他的上肢能动。

    在恢复体力后可以坐轮椅,就能离开被窝,能陪着妮妮长大,还能照顾老去的爷爷奶奶,不成为小满的负担。

    一个人在困境中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变得无比坚强,有时候人的意志力可以改变命运。

    这边,徐大柱知道自己有可能站起来,明显振奋起精神。

    不仅有心情看旁边小满他们搭炕,还出言提醒几句,不知不觉中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

    第

    25章

    火烧龙背

    山火有变,小满和二瑞没有再去挖兔子洞,他们又开始挖葛根。

    江枝则跟小满爷在梯田将最上方那块地改成长形水渠,方便以后梯田的灌溉。

    论种田,江枝肯定比不上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

    哪怕原身是干活的好手,也比不过小满爷经验丰富。

    比如说她砌的梯田只能做旱地,不能蓄水。

    梯田虽好,但土层浅,再没有水源就是一个很致命的缺陷。

    没有水,以后的粮食作物还得提水来灌,那可就是重活了。

    小满爷是干活的老手,自是有办法。

    他先把最高处的梯田用大石头在外围砌起一圈田坎,然后在石缝中塞入湿黄泥。

    每一层黄泥都用锄头敲紧,一层层泥土都要敲过,最后整条田坎都被砸成一尺多宽,厚厚实实的一堵墙,就这样在斜坡上筑起一条水渠。

    再从上方山坡挖出几条环山排水沟,等到下雨时,坡上雨水就能从排水沟引到渠里蓄起来。

    自己这边马上就有旱涝保收的良田,江枝问小满爷是否也要开荒种地,趁着春雨还没下,赶紧修梯田。

    其实山上能修田的平地很少,江枝开出来的梯田到现在也不到一亩,要靠这点地种粮食显然不够吃。

    小满爷不想建梯田。

    家里劳力不够,建田成本太高,能干农活的人除了自己勉强能做,就只有十五岁的小满。

    靠田里收成不够,他准备直接在旁边烧过的荒坡上播种。

    火是掠夺生命的凶手,也是生命之源。

    刀耕火种虽然过于原始产量低,但面积大,广种薄收也是法子。

    除去粮食,小满爷还要在各处石缝里多种豆子瓜菜。

    瓜果蔬菜也是半年粮,再加上能在山里找些填肚子的吃食,他感觉能活下去。

    小满爷的想法是非常符合实际,也有道理。

    因地制宜,山火烧过的山坡的确土壤肥沃,至少这一年能有好收成。

    “

    刀耕火种”概念最早出自《

    旧唐书,严震传》“三月,德宗至梁州。山南地贫,粮食难给,宰相议请幸成都府。……群议乃至,梁,汉刀耕火种,民以采稆为事,虽节察十五郡,而赋额不敌中原三数县。”

    稆,就是野生稻的意思,曾经的川南以野生植物为食,蜀地饥民频频暴动就不奇怪了。

    原书里虽然有玉米红薯这些农作物,但没有化肥良种,看样子收成也不好,一遇天灾就起事。

    说起乱兵,山下赵力家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两家人都刻意回避着村里的话题。

    可一想到曾经的邻居熟人,就死在距离自己不是太远处无人收尸,小满爷的情绪明显很不好,就连干活都时不时看一眼山下的方向。

    江枝一边挖着蓄水渠,一边看天空,她顾虑不到那些尸首,现在只想着怎么改善自己的生活。

    无论葛根也好,青冈粉也好,还是那些野兔野鸡的干肉都不是她想吃的,更不想吃上一年两年。

    她想吃香喷喷的白米饭,想吃白面,想吃软烂肥腻的家禽家畜,想吃油炸花生米,想吃红油辣子,可这些东西都需要人工种植出来。

    从几天前山火开始,浓烟挟着灰尘,原本就阴沉的天空越发暗黑,仿佛快压在人的头顶。

    下雨啊!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心里正想着,突然鼻尖一点冰凉,江枝随手抹去,前方小满爷还正抡着锄头在砸田埂上的湿泥,恐怕是溅起来的泥点。

    可紧接着又是一个水滴落在手背上,这次江枝看清楚了,是水,只是裹着灰,就像一点淡淡的墨汁。

    江枝愣了一神就叫起来:“下雨了,是下雨了!”

    小满爷也感觉到了雨点,抬手接雨,欣喜道:“哎呀,总算是下雨了,火烧龙背这几天,再旱也该下!”

    烧龙背,江枝再一次听到熟悉的词。

    这场山火对天气是有影响的。

    在现实世界里听爷爷说过,在以前科学不发达,没有人工降雨技术时,每遇天旱,农民就会自发组织上万人的祭祀求雨活动,抱上柴薪在山脊上点燃“烧龙背”。

    风水先生认为山脉会形成“龙脉”,山脊就是“龙背”,只需要在山脊点火,就可以将沉睡的地龙烧醒,因而下雨。

    这样的活动不说百分百的应验,五六成的成功率总是有的。

    那时候小小的江枝听得确信不疑,每次上山采药时,对脚下的龙背也是心生敬畏。

    等她长大,弄清楚“烧龙背”迷信背后的科学原理,才知道古人的智慧。

    大火引发下雨的原理,是燃烧出现热空气,附带着大量飘浮的烟尘上升。

    热空气在高空遇冷,水汽凝结附着在尘埃形成的“凝结核”上,化成雨滴落下来。

    现代人工大多选择降雨撒干冰,碘化银,增加凝结核,进而扩大雨量。

    古人没有冷凝剂,能用的就是一个大量热空气。

    至于影视剧里堆一个柴堆烧一个活人就能求下雨,那就是个笑话。

    现代人工降雨都没有百分百成功的。

    烧山火同样,要降雨就需要满足几项降雨条件,首先需要周围有含水汽的冷空气。

    前面山火烧了两天都没有下雨,大概是降雨的湿度不够。

    老天要灭人,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现在总算是有雨了。

    雨点开始还稀稀拉拉,可渐渐密集,江枝和小满爷赶紧收工。

    这些雨点带着黑灰,落在身上脸上就是黑污。

    而且雨水冰冷,万一淋雨受凉可就麻烦了。

    现在有用的草药都还没有长出来呢!

    趁着雨还不大,江枝收工又去收集一些烧过的木柴。

    巧云也忙着把磨出来的青冈粉收回屋,又要赶鸡回圈,两人忙得团团转。

    山里,小满和徐二瑞还在攀着崖壁扯葛藤。

    他们已经挖出一棵几十斤的根茎,现在准备挖第二根。

    小满抓住藤条蹬在崖石上,挥舞着柴刀砍藤根,突然感觉有水滴在脸上,紧接着又是几滴。

    他抬头看向自己头顶上方的徐二瑞,大叫道:“二瑞哥,你尿了?”

    他知道徐二瑞晚上爱起夜,一晚上总要撒几泡尿,白天也是屎尿多,难道现在挂在半空就要尿了!

    正挂在藤网上的徐二瑞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我是想撒尿,也不可能尿在你头上。”

    “不是你尿的,这哪里来的水?”小满扬起自己的手,上面有水渍,赶紧连连甩掉。

    徐二瑞只顾自己砍藤,没空跟小满胡扯。

    昨天娘挖的可是两百斤的葛根,自己要是少了,回去肯定要挨骂。

    第27章

    春雨贵如油

    终于,徐二瑞也感觉到了冷水,这才反应过来:“小满,是下雨了!”

    小满靠着崖壁向下溜:“真的是雨,二瑞哥,要是下雨,小天和村长他们该走到什么地方了?”

    徐二瑞将柴刀插进腰带里,扯着藤条也往下滑:“谁知道呢?是他自己要走的!”

    这几天在山上安定下来,有吃有喝的日子一过,两人就谈起那些去逃荒的乡亲,尤其是跟两人一起长大的小天。

    徐家村这边其实干旱还不算厉害,冬麦在地里依然活着,只要家家挑水去救,一样有收成。

    都是流民乱兵惹得人人心慌,说是天灾,还不如说是人祸。

    可小天执意跟村长他们走,两个小伙伴心里顿时对他失望。

    徐二瑞自是不必说了,觉得聂繁天在自家养了十几年,遇到危难时刻说走就走,实在是绝情。

    以前小天偷家里的鸡蛋,自己还替他遮掩过,害得娘骂自己胳膊肘往外拐。

    现在娘已经不骂人,一家人都住在山上多好!

    小满心里也不舒服。

    以前小天被江婶子打骂,自己没少分吃食给他,现在丢下自己就走了。

    而且……江婶子也不是他平时说的那样可恶。

    两人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感觉小天走了就是不对的,以后肯定要后悔。

    雨越下越密,两人也不敢再耽搁,一边手忙脚乱的将挖出来的葛根装进背篓,一边将割下来的葛藤也捆扎好,背着扛着急忙忙就往家里赶。

    等小满和徐二瑞到家,雨丝已经从点点滴滴变成细细密密,把两人的头发都打湿了。

    这雨水实在太脏,虽然从上山来就没有洗澡洗头的江枝也脏,还是无法接受徐二瑞满头的污垢。

    她烧了一锅热水,拿了剪子要把徐二瑞一头被火燎成乱草的头发给绞了。

    徐二瑞护着自己的头不让剪:“娘,我这样子怎么去见人呀!”

    江枝手上毫不留情:“这山上除了我们几个,你能看见的只有树、石头,哪里还有其他人!”

    徐二瑞欲哭无泪,还是乖乖被剪成板寸,对自己突然成了和尚,他实在是无法接受。

    巧云在旁边都看呆了:“娘,二瑞头发没了,你不怪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是不允许卸发的,除非是断亲。

    江枝呆了呆,这倒是巧了,也算是对原身的祭奠吧!

    其实她早想下手的还是自己的头发。

    在这里没有电吹风,根本不敢洗头,再加上这泥里灰里,干活再出点汗,她感觉脑袋上已经有一个蚂蚁窝。

    只是一个女人再是不修边幅,也不能顶着刺猬头出现在人面前,况且自己还是一个长辈。

    既然剪不了,就只能一遍一遍用篦子梳头发缓解搔痒。

    更多时候还是需要忍受发髻里面的万马奔腾。

    雨一下就没停,雨水混着山火灰,落在地上留一个黑印。

    渐渐地上的灰土变得润湿,满鼻子都是“泥土的芬芳”……土腥味熏得江枝直打喷嚏。

    天还没有黑,她早早吃过饭,坐在门坎上独自望天。

    下雨了,雨水浇在山火上,白烟腾腾,更是天地昏暗,视线一片混沌。

    刚剪完头发的徐二瑞不习惯头顶凉飕飕的,包了头巾坐在旁边发呆,时不时摸一下自己毛刺刺的发顶。

    “二瑞,今天晚上跟我下山去一趟!”江枝想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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