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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等李老实走后,小满爷才长叹一声:“幸好没有修路!我们这山上才好过点,养不起多的人。”

    上山的路被夏天暴雨毁坏,向德金他们闲着没事时,还说帮忙把以前的路修好,江枝和小满爷都说不修。

    同一个村的人,谁家的炭窑在什么地方彼此都清楚。

    只要有心,不需要李老实带路,那些人都会找来的,但路不好走,就少了被骚扰机会。

    现在两家人在山上勉强算是解决了温饱。

    山里虽然种有庄稼,可收成少,粮食主要还是依靠青冈粉,高粱米,豆子和各种菜,荤腥也是那些野猪肉、兔肉。

    若要是再添人口,大家都得饿肚子了。

    江枝也点头:“升米恩、斗米仇,我们的细粮也只够孩子们吃。”

    对这件事上,江枝和小满爷是默契十足,连回来的是哪些人家的名字都没有问。

    回到崖上自己家,巧云进灶间放好鸡蛋筐,神情有些恍惚。

    彩霞饿了哼哼唧唧要喝奶,徐二瑞抱着过去,见巧云神情不对,问道:“巧云,你在干啥?”

    巧云眼中不安:“二瑞,我们是不是也要回村了?”

    上山快一年,巧云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她不想重新回到村里,不想看见婆婆天天跟人吵架,回来又对家人发脾气。

    她不喜欢那种日子。

    徐二瑞挠挠头:“娘没说什么时候下山,你放心吧,娘现在脾气好着呢,就是下山都不会骂人了。”

    他现在已经明白娘脾气不好是以前累的,而且还跟小天有关系。

    现在小天已经走了,娘的气也顺了。

    而且娘以后要卖药,还要种那几亩地,住在山上能挖药但不方便,村里肯定也得修房子落脚。

    不过现在医棚还在,就是下山也是以后的事。

    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三九天,巴郡也下雪了。

    雪花堆在树尖上,堆在崖边上,就是不会落在平地上。

    小满带着妮妮堆雪人,跑了几片坡才从草叶子上收集够两桶。

    可那些雪一捏就化水,最后勉强捏了一个二十厘米高的冰人。

    妮妮扯来树叶草茎,给冰人插了满头乱发。

    冬天的天气就是这样的,雨加雪,雪化雨,冻得人哆嗦,凄风冷雨轮番着来。

    偶尔出一次太阳,两家女人就要忙碌着晒被子,晒铺床的稻草,把家里东西都搬出来晒。

    最后所有人连同佩奇都齐齐整整到太阳下晒。

    反正出太阳不晒点东西,就感觉对不起阳光。

    其他时间也没有闲着,小满爷带着小满和徐二瑞找到别家荒着的炭窑烧炭。

    大炭块烤火,小炭渣堆到徐大柱的木板房下隔潮。

    冬天是修水利的好时候,两家人合力把梯田上方的水渠加深加长,能保证来年下方水稻用水。

    小满家后面的水沟也改了道,这样下雨不会再出现山洪冲房子的事。

    小满奶和巧云则做一些过年揣兜兜的零嘴儿。

    没有高端点心糖果,只有蒸晒过的红薯干,炒些干黄豆

    ,炒南瓜子,炒米花。

    不过巴郡的孩子还有一种零食。

    小满从山上采来的果子,就是“瓢羹米”。

    这是梧桐树的种子,千年来的本土产品。

    世人皆知:“种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诗经大雅》中写着:“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凤凰非梧桐不栖,非梧桐子不食,说的就是它。

    而现代普通人能知道的街边法国梧桐,是法国人从英国引进,种植在上海租界内,叶形如中国的梧桐树,才叫法国梧桐。

    关于梧桐的诗句都跟它无关。

    梧桐子炒过吃起很香,也是农村孩子的小零食。

    除去吃食,还得有过年的衣服。

    不可能人人都有新衣穿。

    小满奶就把旧衣服拆开重新染过,浆得板板正正,磨损厉害的袖肘裤腿换成新布,又是一件厚实新衣。

    只有小满长得太快,他穿不成新衣,不得不把旧衣服全部接上一截,看上去好像什么新款式,逗得大家都乐坏了。

    日子可以穷困过,但不能潦草过,山上的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忙碌。

    可在这忙碌的日子,还是有不和谐的事发生。

    徐家村人回来的半个月里,他们知道没有逃荒的人家大部分都死在山火中,但有两户人家还留着。

    而且还从那些滞留的流民里他们打听到两个名字:江婶子和小满。

    徐根宝摸着自己饿得瘪瘪的肚子,仰头看向高高的山林,欢喜道:“是大柱和长庚爷他们,我想去看他们过得怎么样。”

    有村里熟人在,都是自己人。

    而且长庚爷这个人心肠好,以前还帮自家修过房子,现在自己又遇到难处,总会伸手帮一下。

    徐根宝的娘刘氏瘦脸上都是愁容:“他家老老小小一家子还有瘫子,恐怕比我们还不好过,你别去找他们,还是帮你大哥早些搭好窝棚翻地干活。”

    旁边,徐根宝的媳妇抱着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对婆婆狠狠瞪一眼:“天天翻地干活,人都要饿死了,谁都难,天底下还有比我们难的?

    都怪你们不争气,不敢去参军说怕死,又不想留在渝州府干活,说怕累。

    现在回来让去医棚找点吃,又说不好意思。

    球本事没有还想要脸,活该吃苦受穷,就是可怜了我的磊娃儿才三岁,要米没米,要面没面,半年粘不到一点荤腥,真是投错了胎。”

    徐根宝和刘氏顿时被怼得不敢吭声。

    根宝媳妇又向旁边看一眼,大伯子一家人还在整理窝棚,嫂子田氏正把编的草帘挂在门口挡风。

    根宝媳妇很是愤愤的啐了一口:“摆出那副贤惠样子给谁看,一个鸡窝有什么摸的,天天摸还摸得出金子来!”

    她心里怨恨,再也待不住,抱着孩子扭身就走。

    见小儿媳这怨天怨地的脾气,刘氏无奈叹息:当初怎么就看上她的相貌好了,进门挑吃挑穿,一家人都让着她。

    平时还不觉得,可现在遭了灾还是这样。

    也幸好大儿媳是个忠厚老实的,不爱说话能吃亏,三个孩子也吃苦不跟小婶子计较,要不然早闹翻天。

    不过大儿子私下就已经抱怨过几次,之前逃荒这一年才没说分家的事,要是这两个回来还不懂事,他就要撇开不管。

    唉,要是根宝两口子还这样不醒事,这家迟早要散了。

    第127章

    族亲徐长寿

    刘氏生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徐根宝怕媳妇,孩子也才三岁,身体不好天天要人抱着背着。

    大儿徐根有和大儿媳都能干,孩子们也都能下地干活,自家全靠这个大儿子顶着事。

    回家也是大儿的主意,说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

    村长他们之所以能在渝州府落脚,还是因为有大勇,大庆两个儿子入了军营。

    自己这些人要想在陌生地方白手起家就难了,回来至少还有几亩地,能干活就不会饿死人。

    可小儿媳想跟着村长他们在府城里生活,回来的路上就气不顺,现在连落脚的房子都烧了,更是天天黑着脸骂人。

    根宝媳妇真是要气死了,自己那男人就是死脑筋,什么事都听老大的,一点主意都没有,这次回来一定要分家。

    她想串门,可村里都是医棚和伤兵,她一个小媳妇不好走,脚一拐就去了刚回来的徐长寿家窝棚:“长寿爷,你受凉好些没?

    那些天杀的兵痞子真是心狠,不就是躺了一下热炕,怎么能把人说丢就丢进泥沟里……”

    徐根宝那边还不知道媳妇又出去串门,看见大哥徐根有扛着一段木头回来,忙迎过去:“大哥,你上山也不叫我一声。”

    徐根有不吭声,咬牙把木头丢在窝棚前,才撑着腰喘息道:“你真有这心,就去砍树烧几窑炭,医棚现在要柴也要炭。

    根宝啊,不是当哥的说你,我们这些庄稼汉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就行,别一天就想着哪里捡便宜占欺头。

    医棚说了,占了地以后会补一些钱给我们,我们自己再找些钱,开春就可以修房子。”

    徐根宝把这些话都听腻了,虽然说长兄如父,可老是念叨也心烦:“知道了,知道了,天晴就烧炭去。哥,长庚爷他们也在山上。”

    徐根有一下就来了精神:“他们一家过得好不?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根宝道:“听说小满拿自家养的兔子来医棚换过粮,肯定过得好!”

    徐根有搓搓粗糙大手,笑道:“他们过得好就好,大柱身体那样子,恐怕也吃了不少苦头。”

    徐根宝试探着道:“哥,长庚爷他们能在山上住一年,还养有兔子,不如我们去借点粮肉,等有收成再还他们?”

    徐根有看看旁边老娘,摇头道:“这是什么年份,哪家都没闲粮。

    更何况大柱有病,长庚伯老了,小满年纪也还小,他们能有点吃的不容易。

    你侄儿捡回去一大筐青果,等他娘煮好,你有空帮忙磨出来。

    我们有这些青果粉再加上有野菜煮糊糊,还能凑合着过,就别去麻烦人。”

    徐根宝撇撇嘴:“天天吃青果,屎都要拉不出来了。”

    逃荒路上缺吃天天饿肚子,也幸好从官府那里知道青果可以吃,他们才一路捡果顺利回来。

    徐根有休息一阵缓过劲,又要去搬石头清理院子,听到弟弟抱怨拉不出屎:“拉不出来就多吃菜,宽肠理肚,要不然就砍柴卖钱去买粮。你看那些流民都过得好好的,就你懒起一坨。”

    旁边,刘氏看见大儿子又在教育小儿子,忙拉过徐根宝:“你也是当爹的人,懂事些,听你哥的话去砍柴,我们家里也要烧。”

    徐根宝没办法,只好嘟嘟囔囔的去了。

    不远处的徐长寿窝棚里,一家子人都在偷闲。

    屋角堆放着青冈子,锅里煮着青冈子,谁饿了就在锅里抓一把吃,洗锅洗碗的事都省下了。

    根宝媳妇坐一家人中间,正手舞足蹈的说着:“长寿爷,都说一笔写不成一个徐家,况且你跟长庚爷还是同一个爷爷下来的。

    说起来也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谁家有难也得帮一把不是?”

    旁边,徐长寿的儿子徐耀祖擤一把冷出来的鼻涕蹭在脚底,使劲点头:“侄儿媳妇说得对,我跟大柱年纪差不多,以前他小的时候,我可经常带他玩的。”

    徐耀祖是幺房出来的,幺房出长辈,他比徐大柱大两岁,却是货真价实的叔叔。

    徐耀祖虽然说上面三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那也是家里独苗。

    一直被捧着长大,从来没有下地吃过苦,成亲有姐姐姐夫出钱出力,家里的四季农活就是妹妹妹夫来干。

    可兵乱大家都跑散了,他跟着村里人走,再没有谁来伺候,跟媳妇儿三天吵四架。

    官府驱散流民回家,没人伺候的他积极往回跑。

    一到徐家村就赶紧打听邻村姐姐姐夫回来没有,还有那个能下地干活的妹夫。

    结果人家还没有回来,于是他父子俩带着老婆孩子就缩在屋里等。

    这期间想赖医棚,还被抬出来丢水沟了。

    现在听到同一个祖宗的徐大柱他们住在山上,不仅有粮食还有兔子可以卖,顿时动了心思。

    “爹,你跟长庚伯虽然翻过脸,可到底是一房出来的,现在遇到难处,就去让他们帮一把。

    等到春桃、春杏和春燕回来,我们就有人修房干活了!”

    徐耀祖连姐姐都不喊,从来都是直呼名字。

    现在他不着急,只要姐姐妹妹回来,自己就又能回到吃穿不愁,有人供养的生活。

    徐长寿有点动心,可还是有些搁不下这个脸:“我饿死都不去求人,那老乌龟壳硬得很,我去了还要挨打。”

    当初大柱摔伤,堂哥徐长庚来门上借钱治病,自己没借,就说了一句瘫子是拖累死了干净,把钱白丢窟窿眼里,还不如大家喝几壶酒。

    结果徐长庚那个老乌龟抬手就是一巴掌,虽然被其他人拦住没有继续再打,但自己的脸肿了好几天,两家也彻底撕破脸。

    徐耀祖见有松动,知道自己爹只是为当年挨打一事耿耿于怀,苦口婆心的开始劝:“爹,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牙齿跟舌头还要咬一下,只是口角言语说几句,又不是多大的事,大伯肯定都忘了。

    只要你去赔礼道歉,说自己当时一时糊涂说错了话,大伯还不就要给你一个面子。

    我们就可以去山上住,等两个姐姐回来送来粮食,我们再下山不迟。”

    耀祖媳妇也开始帮腔:“是呀,爹,你看我们在这住不好,吃不好,就你说一句话的事。

    我们上去也不多麻烦人家,只要有一个暖和处睡觉,有一口热汤饭就行,你总不能看着小宝跟着我们挨饿受冻吧!”

    小宝今年五岁,又是一根独苗。

    徐长寿看看独苗儿子徐耀祖,再看看独苗孙子徐小宝,点头道:“好,我就放下这张老脸去求他,到了山上他总不能撵我走。”

    他们都只说小满爷,没有一个人提到山上的另外一家人,那就是江婆子。

    若是让江枝知道,定要庆幸自己是泼妇。

    果然人都是欺软怕恶的,再是奇葩也怕极品。

    第125章

    吸血虫来了

    吸血虫要来了,山上的小满爷还好像不知道,此时正坐在檐下抱着妮妮,乐呵呵看小野猪跟小满和徐二瑞两人干架。

    因为天冷了想活动活动,两人没事就拿小野猪玩“杀猪”游戏,一人抱脖子一人扯腿,使劲往地上按。

    佩奇也不是好惹的,现在已经快百斤重。

    虽然越长越丑,一身长毛加横肉,战力却越来越高。

    它跟那些伤兵玩摔跤是惯了的,经验丰富。

    刚被人抱住,头一摆就能把挂在自己脖子的小满甩飞,再转头一顶,抓猪腿的徐二瑞就被撞翻。

    两人还没有爬起来,小短腿的野猪已经旋风般又杀到跟前,再一撞二撞三撞,撞得两个人晕头转向,根本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

    若是佩奇换成是真野兽,早就用牙咬人了。

    佩奇大嘴里的牙齿雪亮,那是江枝用香薷叶保养出来的,口气清新还没蛀牙,咬人也是嘎嘣脆鸡肉味,一咬一准。

    现在不动牙,只用顶,就把徐二瑞和小满玩得跟陀螺似的满地打滚。

    当然,这也是小满两人没有拿武器,真正对上生死一战,必定是同归于尽。

    一通玩乐两人都累得不行,徐二瑞坐在地上喘气,小满捧着水大口大口喝着。

    可瞟一眼小野猪,见它还支楞着耳朵,吧唧着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瞪自己,忍不住叫苦。

    这野猪的体力也太好了,知道佩奇还没有玩够,会被缠着脱不了身。

    于是指指小野猪的脖子:“佩奇,你看你的铃铛没有了,肯定是玩丢,婶子要打你!”

    佩奇呆呆不动,但很快摇摇头,果然没有听到铃铛响,立即掉头就跑,它去找铃铛了。

    小满哈哈大笑:“真是笨猪!”

    看见小野猪走了,徐二瑞才从旁边的角落里取出带铁铃铛的大项圈,心有余悸道:“幸好提前取了它的铃铛,把它骗走,要不然还没法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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