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是聪明人,村里人之前借粮都是要还的,夏书言虽然也是借粮,但多出的糖盐油,说是酬劳。夏秀才做的就是记几笔账,算不得正经活计,怎么可能有这样多的东西。
夏秀才可能还懵懵懂懂,但夏母和秀才娘子都能看得出,这就是村长额外赠送的。
现在村长还问要什么,婆媳俩还真的没脸再讨要。
江枝耐心又问过,最后,秀才娘子问能不能找到上好绢布和丝线,还要上好的团扇架子。
团扇需要绢布和蚕丝线。
江枝不用考虑就答应下来:能,不能也能!
穷讲究的婆媳俩终于放松下来。
秀才娘子赞叹道:“相公平时清醒些,说过几次很喜欢这里,说这里虽然没有城里繁华,却是人心纯善。”
江枝笑而不语。
乡野之间的“纯”的确不假,有真情就是真心实意的付出,在所不惜。
有什么野心算计也如同一碗清水,明晃晃、赤裸裸、无遮无拦。
“善”跟“纯”一样,可以极善,也可以极恶,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在知道夏秀才的病情之后,江枝又问窝棚里漏雨的情况:“现在里面还是湿的,你们一家怎么住?”
夏母道:“昨天田贵他们把我们带走后,就在上面加了一张油布,被褥什么的没有漏雨,现在勉强着可以住人。”
“江村长不用为我们另行安排,村里人多,若是我们住进仓房,其他人也会找上你。到时候村长你左右为难,我们成了罪孽之源。”
这话……江枝知道夏母一方面为自己考虑,另一方面,作为外来户,她也不愿意在村里成出头鸟。
既然夏家自有办法,江枝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徐家村能识字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小孩子更是个个睁眼瞎。
难得一个读书人在,自己还等着夏秀才病好一些就开设学堂,教村里孩子们读书识字,可不能真废了。
江枝在其他人家都走了一转。
村民大部分在翻晒淋湿的东西,见到江枝先是感谢几句,然后再随意抱怨几句老天,倒是没有太多哀怨。
天灾人祸都经历过,这点都是小事,说太多反而让人看不起来。
江枝也随意安慰鼓励几句:“再坚持一下,收了粮就修新房,团购的事就快妥了。”
“村长?我家没啥钱也能买?”有人不相信。
“能,可以先挂个名,报上数,什么时候有钱了什么时候给,反正这事会慢慢来。”江枝解释着。
大家都知道住窝棚不长久,总是要修房的,就在卖了嫩苞米后谈过此事。
江枝召开八人小组成员开过会,除去自己愿意做砖,砍树的人家,其他想要买材料都统一管理。
其实在乡下,修房差不多都是自己用几年时间筹备材料,最后再选一个黄道吉日修建。
可徐家村情况特殊,现在满村的窝棚,若是一户一户自己筹建,恐怕要砍光周围的树木,挖光周围的黄泥,时间还至少需要两年以上。
有人等不了,就想买一部分,自己筹一部分。
比如武阳,田贵他们这些外来户,每户劳力不够。
江枝说要团购。
比起单家独户去镇上买木料,单独讨价还价还费劲搬回家,不如直接招商上门。
虽然每户花百十文买木料,二十家就是二十份木料,一家的生意虽然小,一村加起来就多了。
找上门来的商贩想要这笔生意,总能压下价来。
表面看这跟小区物业让业主统一购买沙石水泥差不多,但有村民小组在监督,公平公开,还是没人敢搞垄断。
田贵几人全部同意,徐根生自告奋勇承担谈价大事。
前几天,江枝才托张军头帮忙在路上拦截商贩,打听木料砖石的价格,也把徐家村这里要修房购物的风声放出去。
没想到马上就遇上暴雨毁窝棚,真不让人安心!
第205章
秦氏
江枝到田家窝棚时,只有桃儿娘和三个孩子在。
见她到,桃儿娘赶紧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挺着肚子,有些拘束的站在外面:“村长,今天孩子们抓了几条鱼,留下吃饭吧!”
在她旁边当成灶台的木板上,摆放着收拾干净的泥鳅鱼肉,还有小葱调料。
江枝摆摆手:“不用,我已经让根有家做饭,你们自己吃!”
李老实拿着粮跟徐根有家搭伙吃饭,江枝一进村就被刘氏喊住,让她也在自己这里吃。
刘氏跟儿媳田氏都怕江枝,平时话都不敢多说。
可她认为同是徐家,总不能让自家人回村饿肚子,还得东家西一家的蹭饭,硬着头皮接待。
江枝自然是答应,刘氏婆媳和徐根有都是本份人,没那些虚头巴脑的心思。
再说,这里习惯是一天两顿饭,自己客气就要挨饿。
田贵搭窝棚的技术是有功底的。
上一次来看就知道结实牢固,现在看也是能经受风雨的。
跟村里其他人家或多或少的漏雨,田家完全没有问题。
不仅窝棚没问题,就连兔圈也好。
野兔子怕人,哪怕已经在山上跟人接触很久,此时也全部躲在石板下。
兔圈很干净,旁边角落堆着没有水湿的青草,这些都是雨前就准备好的。
田桃指着青草道:“村长,这些草都是没有水的,我爹说兔子吃了带露水的草会拉稀。”
江枝点头,田贵是个踏实肯干的,几个孩子懂事,这家人以后日子能过好。
于是对三个孩子夸赞道:“嗯,你们的兔子养得好!小鸡崽也养得好。”
田家的小鸡还真养得好。
窝棚旁边的泥地上,几只小鸡崽正扒拉着湿土找吃食。
细细的爪尖裹出小泥球,就连尖嘴上都是泥。
一只小鸡发现半截蚯蚓,兴奋得唧唧直叫,在它蹬着脚使劲把蚯蚓拽出土之时,就被旁边的小伙伴看见。
顿时三四只小鸡开始围追堵截,想要抢下不劳而获。
好一阵奔跑,发现者哪里肯让,东躲西躲,终于在角落直着脖子把大蚯蚓咽下去,末了在树枝上蹭去嘴角泥土,这才大模大样出来。
因为暴雨,泥地里淹出不少蚯蚓贴近地皮,把小鸡胸脯上的食嗉涨得歪到一边还不停,把江枝都逗乐了。
这边江枝跟桃儿娘还没拉扯几句话,就听到隔壁秦氏又在高声喊着:“莲花,死女子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搬草捆,你想累死我啊!”
江枝挑挑眉,转头问桃儿娘:“秦氏还天天欺你们?”
桃儿娘摇头:“没有,自从那次被村长你打过,她没再找事,只是天天跟她家莲花磕磕绊绊的不气顺。”
“这次窝棚塌半间,恐怕脾气又不好了。”
江枝也无语,这秦氏就像是一个长刺的毫猪,不是跟外面的人生事,就是跟儿媳较真。
大半天过去了,此时秦氏家里还没有打整好。
塌下来的草顶才清理干净,锅碗瓢盆也堆放在一边。
徐根庆撑着一根木棒,想重新搭好架子,再把草帘子盖上去。
这帘子还是徐根生给他的,搭上去再加油布,勉强可以让晚上有遮挡的地方。
秦氏从自家窝棚里抱出被褥,羡慕的看向旁边田家窝棚。
她已经很多次羡慕了。
家里有一个得力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可惜自己那个死鬼……唉!
莲花抱着一捆竹杆从土坎下回来。
秦氏一看,又开始埋怨:“你说你拿这样这么短的竹杆能干啥……”
徐根庆打断秦氏的话:“娘,是我让莲花拿的,现在拼接一下也能用。”
“拼接……哎,那能结实?你做事就是不行。”秦氏又开始发愁。
莲花抱着竹竿到徐根庆身边,瞟一眼秦氏小声道:“娘这是怎么了?”
徐根庆皱着眉:“还能怎样,就眼红别人的窝棚好呗!”
他也被自己的娘念得脑袋疼,说自己比不上江婶子,比不上田贵,就连已经在外面定居的同父异母大哥也不如。
徐根庆也不知道,娘为啥对自己这个亲儿这样苛刻。
可他这句话不小心被秦氏听到了!
紧接着,江枝就听到一通大闹。
秦氏指着徐根庆和莲花,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要是有点能耐,就比别人强,也不会现在连修房都没有人来帮忙。”
徐根庆黑着脸:“你自己做的啥事,脸丢尽了还想别人来帮忙,别人恐怕都笑死了。”
秦氏气得跳脚:“你们要是能干,我、我犯得着去讨要小孩子那些钱,还挨江婆子的打……”
“是啊,你现在还有精神蹦跶,就是打得轻了!”江枝在后面轻飘飘接了一句。
“谁?”
秦氏气势汹汹转,一眼看见江枝,就仿佛鸡被人捏住脖子,顿时哑声。
江枝看着一地的狼藉,再看看满身大汗、狼狈不堪的徐根庆和莲花,转头就对秦氏发火:“你一天对着孩子们喊啥喊,吃饱了撑的慌。”
秦氏别过头,一脸的不服,可也不再出声。
江婆子是真的要打人!
见秦氏消停,江枝才对徐根庆道:“你还是去帮田贵他们抢修堰坝,这些事先放着。”
一天余下的时间不多了,还啥材料没有。
就徐根庆一个人,折腾到天黑也无法住人。
不如先跟村里集体行动。
等水利抢修好,转头就让经验丰富的田贵几人一家一家的修窝棚。
徐根庆心中欢喜。
李老实和徐根生一天都说,什么事都不重要,吃饱肚子是大事。
徐根生更是把“跟着村长混,一天吃三顿”挂在嘴上念叨,听得久了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尤其是在见到田贵他们卖嫩苞米,分粮食占到便宜,那心就更迫切了。
可自己干活走了,家里这一摊子怎么办?
还没有等他问出来,他娘秦氏已经先嚷开:“江婆子,你真是狠毒,明明看着我家人手少,今天晚上还要住露天坝,你还把根庆喊走,你、你是诚心不想要我家活!”
江枝捡起一根比手腕粗细差不多的木棒看了看,丢在秦氏脚边,冷笑一声:“就用这个修?今天晚上再来一场雨,你还得被埋了!”
秦氏脸顿时涨得通红!
第205章
李老实治病
江枝转身对手足无措的徐根庆和莲花道:“你们收拾一些衣服就是,今天晚上在仓房那边搭地铺。等把窝棚翻好再搬回来。”
徐根庆一听能去仓房住几天,心里顿时大石落定,连声应着:“好,我听婶子的!”
江枝停住刚刚抬起的脚,瞟一眼旁边的秦氏,语重心长道:“根庆,我希望你还是拿我当村长,别当婶子,在仓库住也规矩点,别想着自家人好说话,就不拿自己当外人。”
徐根庆嗯嗯称是。
而秦氏刚刚才升起的某种念头顿时就没了。
看着江枝离开的背影远去,她忍不住在后面手舞足蹈无声骂一句:乌龟翻田坎,你装啥大人物!
当晚住进仓房晾棚下的人家还是有好几户,不过都是江枝亲自查看同意的。
看着几户人家搬着草席被褥过来,李老实昂着头叉着腰,一本正经道:“村长说过,你们可以在这里住几天。不过要听我管理,仓库重地,不许在这里生火。”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仓库重地其实空空荡荡,只有几筐草药。
但能住进来已经是江婶子的人情,他们也不愿意得罪李老实这个小人,于是任由着他耀武扬威。
这一晚小满和二瑞和江枝都没有回家。
在江枝的监督下,凡是家里安顿好的,村里无论男的女的,所有青壮都抽出空闲时间出夜工,这也是为了不耽误各家白天的活计。
一枝枝火把被点亮起来,照得村边沟渠里亮如白昼。
那暴雨冲塌的几道堰坝旁边聚集起好几十号人,顿时人声鼎沸。
白天田贵几人已经准备好修补方案,而且也完成部分基建。
这时候人多力量大的优点就体现出来了。
分批分组,一筐筐泥土或是抬、或是担,流水般传送过来。
有之前合作掰过苞米,现在干活也有着经验,反正有人指挥,其余人都听从安排。
众人一直忙到月上中天,把垮掉的三道堰和一个堰塘修补好基础,满足蓄水功用。
剩下的就是增加堰坝的高度,这可以在以后再进行。
大家齐齐松一口气,无人为熬夜干活发一句牢骚。
种田种地,水就是庄稼汉的命根子,为了多抢一股水,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
大雨刚过,虽然各处田中有水,地里也湿润,可只需要三五个太阳暴晒,就又需要引水浇地。
若是不能尽快修整好堰坝,全村很快就要陷入缺水的困境中。
到那时,又是一场灾难。
修堰的人是满心欢喜,越干越起劲,仓房里却是另外一个光景。
搬到仓房借住的人里面,除了气不顺的秦氏,还有装死的徐长明。
他实在不想住过来,可由不得他自己。
因为昨天雨夜塌了窝棚,徐长明又硬顶着不愿意承江氏的情,只在晾棚边缘待着,就连熬好的姜汤也不愿意喝。
白天又忙着搭窝棚,他感觉自己很累,就准备到仓房来装死休息一下。
初时只感觉头重身痛,昏昏沉沉,可渐渐的,徐长明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搁在铁板上煎,头疼欲裂,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想喊人!
可此时能做事的都已经出夜工干活去了,仓房这边只剩几个上年纪的妇人带着各家小孩子。
徐长明身边没有人,他独自躺在晾棚里的地铺上哼哼唧唧。
李老实溜达着过去,语带嘲讽:“徐老爷子,你是躺得太舒服还唱开了?”
徐长明不想说话,可头疼得难受,只能低声道:“给我端一碗水来!”
李老实双眉一耸,挂出一个倒八字,咧嘴笑道:“老爷子是睡迷糊了吧,你使唤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