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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赵安宁有了重生之便,知晓了很多未来发生的事情,她在自己脑海里将她所有知道的关于沈江云的事情一件件拿出来过了一遍,总算让她找到了机会。

    赵安宁与沈江云刚刚成婚那两年,很是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沈江云为人腼腆温柔,待人细心体贴,那个时候的赵安宁尚且未经受过后院女子的搓磨,与沈江云举案齐眉,又是年少夫妻,半夜私语时,几乎无话不谈。

    所以,最能伤害你的人,永远是最了解的你的人。

    沈江云曾告诉过她,自己少年时第一次去青楼,是被学堂里的师兄弟们带着一起去的,见到了名噪一时的柳依依,感叹如今这位柳依依姑娘已经远离京城,不知所踪了,为自己曾经听闻过一曲仙乐而感到高兴。

    赵安宁当时听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吃味的,毕竟是烟花之地,沈江云又对着那个什么柳依依如此大加赞赏,实在让人开心不起来。

    但是赵安宁那个时候也知道,沈江云只是去和师兄弟们赴宴,正常交际而已,所以在夜色中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醋意。

    而如今,醋意毫不存在,赵安宁想到的却是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能让她与荣安侯府顺利退婚,不再有丝毫瓜葛,同时,报复沈江云一番!

    他沈江云不是最爱怜花惜弱么?后来不是也喜欢去踏足这些烟花柳巷么?不是总说那些女子可怜,沦落风尘么?

    那便也让沈江云尝一尝,被人欺骗、利用、毁去他最重要的东西,都是什么感受!

    赵安宁与沈江云上辈子做夫妻的时候,恨毒了沈江云优柔寡断的性子,更厌恶什么都要插手的婆母魏氏,至于公爹沈侯爷,那是一个万事不管、只知道自己逍遥快活的男人,沈家满门都让她厌恶恶心之极,想到自己施展的手段,将会让他们一家人都如鲠在喉,甚至经营的好,能直接断了沈江云科举路的妄念,断了他们沈家未来的希望,她便觉得痛快极了。

    赵安宁利用自己前世所知道的信息,找到了冰琴的母亲吴国重家的,那吴国重是个赖子,成日里吃酒赌钱,原本有些家底的,如今全部败光输光,最后被人堵了债没了办法,便将他娘子卖给了赵府当粗使婆子,将他女儿卖到了“醉月楼”,原本是想卖个高价,当妓、子接客,可惜冰琴容貌一般又无才艺,只能在里头做个侍女,当时吴国重还很是骂骂咧咧了一回,觉得自己卖便宜了。

    赵安宁便是许诺她们母女俩,若是事情能成,沈家大少爷是个心肠极软之人,只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去闹,只要能把持住沈家少爷的心,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事情不成,只要咬死了别将她供出来,她自然有法子将冰琴弄出来,给她们母女两个三百两银子,将她们送的远远的,往后吴国重再也别想找到她们。

    当时冰琴一听就立马同意了下来。

    赵安宁看的出来,那个冰琴是个有野心的,她心里头也满意。

    有野心的最好,到时候进了沈家后院与那碧月斗起来,那才叫一箭三雕呢!

    冰琴在“醉月楼”的位置颇为尴尬,每个月只得一吊月钱,还经常被她爹跑过来以探视她为名搜刮走,她也尝试过勾引一些世家子弟,只是那些公子哥眼睛都长到天上去,哪里看的中她?

    听说对方是侯府的嫡出少爷,还是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又有赵安宁帮她料理好了一切,哪里还有不上心的?

    冰琴原是好人家的女儿,入了这欢场大染缸也豁的出去了,既然都是要被人挑选被人睡,她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去找一个最好的?

    双方一拍即合,所以才有了三月二十这场大戏。

    只可惜,事情的进展并不如人意,居然被沈江云身边的一个小厮给化解了,着实可恨!

    赵安宁并不清楚这个小厮到底是谁,算着年纪相貌,想破了头也没和沈江云身边的亲近伺候的人联系起来。

    但是这也并非不可能,毕竟身边伺候的人经常调动,哪怕有忠心耿耿且有能力的奴才,也有被主家厌弃的时候,或是生病或是被赶走,都有可能。

    她嫁进荣安侯府也要五年之后的事情了,中间多有变动,实在是她疏漏了这些!

    这次赵安宁非但没能达成所愿,还差一点惹祸上身,她将自己这么多年做姑娘攒下来的月钱去平息这个事情都不够,毕竟赵家也就做着五品京官,根本不如侯府豪奢,习惯了用银子大手大脚的赵安宁,也头一次发现银子竟是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最后没得办法,悄悄命心腹丫鬟当了两件不起眼的首饰,才将三百两银子凑足了,把这件事打发过去。

    赵安宁心头慌地直跳,最近这段时日是吃吃不好,睡睡不下,就等着看最后事情能不能成,结果事情被闹成这样,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不仅仅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将她的积蓄挥霍一空。

    看来目前这婚还退不成,赵安宁心乱如麻,重生回来的豪情万丈,认为自己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报复得了沈江云的信心,如今也消失不见了,只得暗暗蛰伏起来,找机会再论。

    ~~

    时光如流水,一晃便是一年。

    当沈江霖同兄弟姐妹一起坐在除夕宴席上的时候,自己也有些恍惚,竟然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了啊!

    除夕宴席,魏氏张罗在了大花厅内,将暖阁的隔扇全部打开,便是关起门来,也可以容纳三张圆桌。

    魏氏带着沈江云、沈江霖还有沈初夏、沈明冬姐妹坐一桌,同坐的还有魏氏的乳母钱嬷嬷,沈锐的乳母甘嬷嬷两位老人。

    这两人如今都已六七十岁,年事已高,虽是下人身份,但是在各自两位男女主子身边伺候了大半辈子,又是乳母身份,乳母便如半个亲娘,是十分体面的,故而在今日的除夕家宴上,也能坐在主子那一桌。

    下头两桌,一桌是三位姨娘同一些得脸的管事,还有一桌便是沈家族亲女眷。

    沈锐今日宫中夜宴,永嘉帝赐酒席给朝堂上有头有脸的官员,沈锐作为九卿之一、荣安侯,自然在列,等明日大年初一,沈锐还会带领沈家宗族男儿拜祭祖宗、宴请族老亲朋,到那个时候女人家就不出面了。

    故而今日,挤挤挨挨满堂都是女子。

    沈江云日渐年长,翻过今年便是十六了,原不想来,但是想到二弟到时候得一个人应付这么多女眷,于心不忍,便也只好跟着一起坐在了沈江霖的身边。

    好在在座的都是一家子骨肉,倒也没什么避讳。

    钱嬷嬷拉着沈江云的手看了又看,连连称好:“云哥儿又长高了许多,人也更俊了!听说如今读书上也用功了很多,嬷嬷今日可要高兴的多喝两盏了。”

    钱嬷嬷从魏氏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一路照看到如今她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心中是感慨万千,眼见着沈江云有出息了,这心里头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了地。

    她还能不知道魏氏的心事?就怕自己这唯一的嫡子心肝没出息,在侯爷面前抬不起头来,可肚子又不争气,这么多年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是宠着怕坏,严着怕坏,瞻前又顾后,奈何云哥儿之前在读书上不见大长进,急的魏氏和她讲体己话的时候,没少掉眼泪。

    如今可算大好了,眼见着这一年哥儿大了,懂事了,知道读书长进,为人处事也愈发沉稳了,实在叫人欣慰。

    钱嬷嬷反复摩挲着沈江云的手背,沈江云被钱嬷嬷手指上的粗茧摩挲地有些发痒,更被钱嬷嬷的话说得不好意思:“嬷嬷,高兴也不可贪杯啊!小心喝醉了头疼。”

    钱嬷嬷听了心中更是高兴,扭过头对着坐在他身边的甘嬷嬷炫耀道:“看看咱的云哥儿,这孝心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甘嬷嬷作为沈锐的奶嬷嬷,自然也为沈锐有这么个好儿子高兴,但是她自来和钱嬷嬷这老货不对付,听着钱嬷嬷在她面前炫耀,心里头就不舒服了,扭脸看去,见魏氏也是一脸的笑意,没有一点要谦虚的样子,心中更不舒服了。

    甘嬷嬷是真的将沈锐当亲儿子一样疼的,自然沈锐是亲儿子,那魏氏在她眼里就是半个儿媳。

    甘嬷嬷可是同样伺候过前头沈锐的妻子的,头一个妻子叶氏可是出自金陵叶家嫡出大姑娘,多么钟灵毓秀一个人,做当家主母的时候,将整个侯府上下管的服服帖帖,各处产业连年进项不断,这叶氏一个人可顶百个男儿用,谁在她面前偷奸耍滑都不好使。

    那气派、那本事、那样貌,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伶俐人儿!

    就是可惜,在生下大姐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否则哪里轮得到魏氏这个庶出的女儿做填房?

    在甘嬷嬷心里头,魏氏和叶氏比,真的是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甘嬷嬷虽也喜欢沈江云,可是每每想到叶氏,都忍不住想,若是叶氏能给侯爷诞下子嗣,那又该是如何人物?叶氏自己就有不输男儿的学问,云哥儿读不进去的书,或许叶氏的儿子就能读得进、考的中。

    但是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叶氏都去了这么多年了,甘嬷嬷心里头再可惜,也不能如何。

    只是甘嬷嬷也见不得钱嬷嬷的张狂样。

    她看了一眼坐在沈江云身边的霖哥儿,和蔼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眯缝起来了:“云哥儿用功,咱们霖哥儿也不差,听说如今族学里因着有“霖二叔”在,那些小鬼头们个个规矩的很,张先生讲课都轻松了,是不是啊霖哥儿?”

    甘嬷嬷的宅子就在侯府后罩房那一片,和沈家族人的宅子都是紧挨着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出来窜门的时候,翻来覆去就那几件新鲜事,自然都有说过如今族学里头各家孩子的情况。

    甘嬷嬷这话一出,花厅内就热闹了起来,和甘嬷嬷一桌的沈江云、沈初夏和沈明冬兄妹三人,眼巴巴地看着甘嬷嬷,巴不得她多说一些,姨娘那桌的,徐姨娘是最得劲的,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而沈家族人那桌,那些个女眷可有话要说了。

    “说起这个,我是真佩服咱们二少爷,将我家万吉治的是服服帖帖,之前他老子的话都未必肯听,如今在家中是天天捧着书本读书,生怕惹恼了他霖二叔,以后不带他玩了!”

    沈万吉的娘孙氏一边夹着菜,一边就说了起来,自从她家小儿子又去族学上学了,孙氏便在家里将沈江霖夸了又夸,今日这么大的场面,又是甘嬷嬷挑起的话头,孙氏自然不遗余力地夸起了沈江霖。

    “可不是!我家那几个淘气的,如今学的那叫一个认真,成日里不是背书就是抄书,一点不用我们再操一点心哩。”

    “说到抄书,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得抄二少爷的笔记,我说隔壁家万吉不前两日就抄好了么,拿过来借着抄不一样的么?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压根不肯呢!几个人头并着头,就对着二少爷的笔记抄,说只有抄霖二叔的笔记,后头考试才不会出错!”

    众人说到这里,俱都哈哈大笑起来,本就是除夕佳节,大家心里头轻松,这里也没外人,说起话来也随意,都觉得这话是好话,看着魏氏脸上也是笑吟吟的,大家便一叠声地夸魏氏教子有方。

    毕竟大家也都知道,沈江霖一向是在她跟前养着的,她们夸沈江霖,不就是在夸魏氏么?

    甘嬷嬷见钱嬷嬷这老货和魏氏两个人笑的勉强,心中别提有多舒服了。

    别人不懂魏氏的心结,甘嬷嬷还不懂么?

    魏氏一向表面大方,尽力摆出当家主母的风范,但是内里气度实在太差,她是想让沈江霖有出息,但是又不能太有出息,盖过嫡子的风头。

    可甘嬷嬷不那么想,都是侯爷的儿子,只要有出息,便是侯府的荣耀。

    钱嬷嬷人老成精,她瞬间就明白了甘婆子说这个话的用意,心里恨的牙痒痒,但是面上又不能摆出来,便作出一副惊喜状,对着沈江霖道:“没想到如今霖哥儿也有这么大出息了!好好好,真是好啊,往后兄弟扶持,一门双星,等过两年同你大哥一般,一起去下场试试,说不得就能中了!”

    这话是钱嬷嬷故意这么说的。

    魏氏和她透过底,那秦先生说云哥儿的学业精进了不少,今年院试应当不成问题,她说这个话,就是侧面提醒魏氏,别失了台面,霖哥儿再有本事,能十六岁中个秀才回来么?

    如今一切不过虚名,那些拿得到手看得见的,这才叫真,且叫她们笑去好了!

    魏氏听了这话,果然脸上的笑也真切了几分。

    却不想,沈江云却接过钱嬷嬷的话,笑着道:“钱嬷嬷,何必等两年?二弟此次就会同我一同下场,他的文章气候已成,下场不是问题!”

    这话说的太突然,随着沈江云的话落,所有人猛的朝沈江霖望去,整个花厅里静了一瞬。

    第33章

    参加县试

    沈江霖自然是和沈江云说过自己准备参加县试的打算的,

    毕竟沈江霖对这个年代的科举考试,究竟是什么一个流程并不清楚,还有许多需要请教沈江云的地方。

    但是这话听在魏氏耳朵里,

    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沈江霖才多大?

    11岁,

    就要下场?

    这是在说什么笑话吗?就是云哥儿,也是十三岁了,

    才第一次下场科考。

    况且二月就是县试了,也就是说就还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她现在才知道这件事?

    魏氏有一种对沈江霖失去了掌控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并不好。

    沈江霖一向视她为亲母,

    之前有什么大事小情基本上都会和她讲,而现在,

    要下场考县试这么大的事情,

    她竟然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的那一个?

    只是这种事论起来,是外头男人的事情,确实轮不到她来指点,作为嫡母,她最多在沈江霖考试的时候,帮他里里外外东西打点好,

    其他的,

    便是告诉她,

    她也无能为力。

    沈江霖见众人都看着他,

    好奇有之、惊讶有之、不屑有之,

    他笑了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我是准备下场试一试,

    有大哥在,我心里安稳一些,

    不至于心慌,我估摸着这是我大哥最后一次参加院试了,让他这次带一下我,也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沾了便宜了。”

    “大哥,还没谢过你呢,我先敬你一杯!”沈江霖杯中是小孩儿喝的果子酒,度数很低,一点都不醉人,所以沈江霖也敢喝上一杯。

    沈江云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端起酒杯和沈江霖碰了一下,然后压着人坐下:“一家人可别说两家话,咱们是亲兄弟,说这些,可不就见外了。”

    兄弟两个开开心心地干了一杯,其他管事和族人见此,也是觉得合该如此。

    管它能不能中,先跟着大哥下一次场,熟悉熟悉地方和流程也行啊,反正年纪还小,多考几次,总能中的。

    魏氏心中也是这般想的,但是看着自己儿子没心没肺和沈江霖谈笑风生的样子,魏氏只觉得没眼去看,同时心里头也是纳罕,为何如今云哥儿和霖哥儿怎么就这般要好了?以往就是住一个院子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啊!

    难道男孩子大了,就是开始有话题聊了,也知道兄弟情谊了?

    只是这个理由,在魏氏心里头转了一圈就消散了,可别玩笑了,别说旁人家了,就是她娘家几个兄弟,都各有各的心思,根本不像他们两个似的。

    可见她儿子是个好骗易上当的,人家几句好话就把人哄的找不着北,就怕霖哥儿越大人越精,万一以后拿着云哥儿当枪使,可就完了!

    魏氏心里头笃定,是因为霖哥儿大了有心眼了,开始会巴结云哥儿了,两人才会如今那么要好。

    这一次的除夕家宴,除了魏氏吃的有些纠结外,其他人都其乐融融。用完了晚膳,几桌人又凑起了牌局,抹起了叶子牌,连开了四桌牌桌,就连甘嬷嬷和钱嬷嬷此刻也摒弃前嫌,坐上了牌桌,魏氏陪着一起打牌,还喊上了一个管家娘子崔大家的,铺上丝绒桌布,洗牌堆上筹码,几个人就斗了起来。

    甘嬷嬷和钱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沈江霖和沈江云二人便站在她们身后帮她们看牌。

    “霖哥儿,你年纪小,脑子活络,可得帮我这个老婆子记着牌,到时候赢了,老婆子给你分红。”甘嬷嬷一边摸着牌,一边回头对着坐在她身后的沈江霖叮嘱道。

    钱嬷嬷吐了两片瓜子壳,嘲道:“大家可听听,还没打呢,就开始找外援了!云哥儿,你可也得帮着我,我比你甘嬷嬷大方,到时候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眼看着两个奶嬷嬷一点小事,又要斗起嘴来,魏氏只得和稀泥:“初夏、明冬,都站过来,我一人有两个帮手,看你们怎么斗得过我!”

    崔大家的闻言,摸牌的手一顿,苦笑道:“看来今天是要我一个人输了,荷包啊荷包,你可要争气点啊!”

    原本听魏氏叫来沈初夏和沈明冬,大家都已经觉得好笑了,崔大家的这样苦巴巴的一说,众人撑不住都笑了起来,屋内四角烧着银丝炭,婢女们一个个端着茶水、糕点、橘子等物送到打牌人和看牌人手边,外头夜已漆黑,但是荣安侯府的花厅内一片灯火辉煌,笑声不断。

    沈江霖记忆力极佳,几乎是过目不忘,记牌是一把好手,稍微提点了甘嬷嬷几句,让她出哪张牌,果然最后甘嬷嬷赢得最多,一晚上甘嬷嬷的嘴角就没压下来过,等牌局终了,硬是塞了一把金银锞子到沈江霖手里,推都推不掉,倒让他发了一笔意外小财。

    众人一直闹到三更天,外头鸡鸣三遍,又各吃过一碗汤圆,跑到外头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众人的困意都赶没了,沈江霖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听着周遭人的笑闹,突然觉得一直以来漂泊不定的那颗心,在此刻就安定了下来。

    身边站着的一个个人,不是他记忆中家人的模样的,但是好似已经真的成了自己的家人,而他,也慢慢彻底融入了进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等鞭炮放完,才算守完了岁,众人各自散去,沈江霖和二姐沈初夏的院子在同一个方向,两人结伴而行。

    沈初夏走到半道上,对着底下跟着的婢女道:“我有话要跟你们少爷说。”

    鸢儿本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听到这个话,立马拉了翠柳落在了后头,给他们姐弟两说话的空间。

    沈初夏是个温柔性子,这一年相处下来,从来话都不肯高声说上一句的人,今日却踌躇再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还是对沈江霖道:“霖哥儿,虽说你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住着,平日里也都是和大哥相处的多,但是母亲到底是我们的母亲,该有的体面和礼数一样都不能少。”

    沈初夏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温度,沈江霖这一年的身高窜的很快,已经快到沈初夏的肩膀处了,或许再过一年,个子就要追上这个姐姐了,可是此刻,沈初夏低垂着眉眼望着沈江霖,眼神中满是疼惜与担忧。

    怕弟弟不懂后宅女子的心思,沈初夏又道:“科举进学,光宗耀祖,是你们男儿的事情,但是也要提前告知母亲一番,否则她心中该想,这个孩子不将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了。”

    沈江霖瞬间明白过来沈初夏的意思,他这段时日一心扑在科考上,且这个事情他已经在沈锐面前挂过号了,毕竟到时候科举报名还需要结保、上交籍贯履历,这些都需要沈锐派人去安排,沈江霖以为沈锐知道了,便是魏氏知道了,哪里知道渣爹如此不靠谱呢?

    但是沈初夏的担忧不无道理。

    “谢谢姐姐提点,我明白了,往后定不会如此鲁莽,害姐姐担心。”

    沈初夏犹豫了一瞬,替沈江霖将兜帽戴上,免去寒风肆虐,叹了一声道:“霖哥儿,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下场,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若不然,还是再读两年,大哥十三才下场,你也可以等到那个时候。”

    这样一来,既不打眼,也能再将书本巩固巩固,多两层把握。

    沈初夏见着大哥都没有一次便中,就知道这科考是极难过的,她弟弟还只是在族学中上着,比不得大哥在名师身边读书,沈初夏实在担忧,万一这次考的不顺,折损了少年人的心性,以后万一一蹶不振,岂不是更不好?

    她弟弟年纪还小,许是被人撺掇着要去下场一试,不知道轻重,身边又没一个人提点,沈初夏心中实在着急,否则以她的性子,今日断然说不出这一番话来。

    沈江霖叹息了一声,一直以为这个二姐是有点老好人的木讷性子,在家中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的,没想到是聪慧却不露声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二姐温柔细致,胆小谨慎,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最关心他,但凡一切他身上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二姐沈初夏的针线,身上这件兔毛披风,就是沈初夏拿了过年的料子,赶在年节前,一针一线给缝制出来的,里面兔毛皮毛保暖,外面大红色锦缎上绣着一排仙鹤上青天,每一针都绣的栩栩如生,颜色配比雅致无双,在这个没有现代纺织技术的时代下,沈江霖都难以想象,做这样一件披风,要废掉多少心力?

    三姐泼辣如火,说话呛人,却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但凡得罪了她,温言细语告饶一回,她就能露出笑脸来,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她第一时间得了,都会巴巴地捧到他面前了,看着是在炫耀,但是只要他露出一点喜欢的神色来,沈明冬就会留下来赠与他,一点都没有不舍得的。

    沈江霖并非铁石心肠的人,两个小姑娘以赤诚待他,他又哪里能装聋作哑,只是坦然接受她们的好意,却不为她们的以后思量一二?

    “二姐,我懂你的意思。只是我等得,你和三姐等不得。”

    沈初夏能考虑到这么多,就不是好糊弄的人,沈江霖便将一些想法直接透露给了沈初夏听,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原书中,沈家一家子流放,沈初夏和沈明冬那个时候肯定是嫁出去了,可是在一个走着下坡路的娘家出嫁,能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是渣爹会仔细为两个女儿考量?还是魏氏会为她们打算?

    徐姨娘倒是想替两个姑娘做打算,可是又哪里轮的到她说话的份儿?

    沈江霖受制于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事不方便去做了,好在科举不分年龄,只要考中了,年纪再小也是生员,也是“老爷”!

    这个年代的女性社会地位,和娘家家族、父兄地位息息相关,他和沈江云能考中,那么沈初夏和沈明冬的地位就能把高一层,相看的人家也会更好一些,挑选的余地就变大了。

    否则,就只有被人挑拣的份。

    沈初夏一下子就明白了沈江霖在说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竟然早慧至此,小脸顿时有些飞红,可更多的是着急:“我们的事情,自有父亲母亲替我们张罗,哪里需要你一个小孩儿家家强出头?”

    沈初夏已经十五,马上就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心里头还茫茫然没有着落,心中就算再着急,这种事又能和谁去提?

    冷不丁听到沈江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又急又忧,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只能用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弟弟,希望他不要为了她们乱了心。

    以前弟弟从不与她们交心,沈初夏只以为他们从小不教养在一处,感情淡漠,却没想到原来弟弟心里头和明镜似的,什么都想到了。

    沈江霖与沈初夏一同在冬夜里走着,侯府今夜四处燃着角灯,整夜不熄,所以哪里都亮堂堂的。

    今年的冬天比他刚来的时候还要冷,只要一开口,呼出来的热气就会蒸腾成白雾,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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