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兽。”姜爷笑着接话，他朝青灵挥手，“小姑娘，别怕，过来坐，我不会伤害你。”高阳很震惊，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是什么兽？”青灵显然没有放下防备。
“用你们的话说，叫妄兽。”姜爷啜了一小口白酒，咂咂嘴，“不过我更喜欢观察者这个名字，文雅多了。”
……
十分钟后，四人坐在江边，事情全摊开了。
黄警官是在半年前认识姜爷的，那时的黄警官已经觉醒三年。
他继续当着警察，每天办案。有一次他追查一起抛尸案，半夜来到漓江上游调查，发现姜爷大半夜在这里钓鱼，觉得这个老头很可疑，还怀疑过他是凶手。半个月后，凶手抓到了，不是姜爷，但黄警官仍然对姜爷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我那时候，会习惯性地去试探一些形只影单的兽，一点点确认他们究竟是人，还是迷失者，还是其他兽……”黄警官喝着酒，“刘大爷就是我一点点试探出来的，我知道，这样做很冒险，不过当时我急于寻找一切突破口。”
黄警官说着看向姜爷，“没想到，还真给我找到了。”
“呵，算你小子走运。”姜爷吃着香脆的猪耳朵，头都懒得抬。
黄警官继续回忆道：“当时，我言语之间暗暗试探了几次姜爷，结果姜爷先不耐烦了，直接跟我说：‘你这个觉醒者胆子够肥啊，得亏惹上的是我，你要惹上别的兽，几条命都不够你活’。”
黄警官说到这笑了，“我当时真是吓一大跳，不过姜爷确实没伤害我，慢慢的我也放下戒备，跟他交上了朋友。”
“哼！朋友！”姜爷鼻子出气，十分不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呀就是利用我这老头子，整天灌我酒，套我话！”
“姜爷，别这么说嘛，我多不容易啊我。”黄警官笑嘻嘻的，装起了可怜，像小孩子撒娇似的说：“没有您老指点一二，我只怕早死了，你就当好人有好报。”
“好报？我帮着一个人类对付自己的同胞，我不下地狱就不错了。”姜爷说得起劲，脸上却笑着，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您要下地狱了，那也是阎王想聘你高薪入职。”黄警官继续拍马屁。
两人一唱一和，高阳和青灵完全插不上话。
“黄警官，”终于，高阳找到机会弱弱地问一句：“天赋的序列号，你是不是从姜爷这打听到的？”
“不然呢？”黄警官笑着掏出一根烟，恭敬地送到姜爷嘴边，用防风打火机帮他点上，姜爷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白雾，白雾迷蒙了他苍凉的双眼，随之消散。
黄警官接着说：“喝酒的时候，我就问姜爷什么天赋厉害啊，什么天赋有意思啊，什么天赋要提防啊，他心情好就说一些，心情不好就不说，我都默默记下，回家自己整理，时间久了天赋表也就出来了。”
高阳和青灵所有所思。
过了一会，高阳主动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不，是我隐瞒在先。”黄警官表示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会怀疑的。”
黄警官看一眼姜爷，“不过姜爷对我这么好，我也需要对他负责，越多人知道这事，对姜爷越不利，我不想给他带来危险。”
“瞎操心！”姜爷不领情，“我怕过谁啊，不就是个死嘛，死了还解脱，人也好，兽也罢，都是越活越没劲。”
高阳看着眼前的姜爷，有一种古怪的分裂感。他知道自己是兽，可他的一言一行又非常像人，不，简直说就是人。
高阳舔了舔下嘴唇，“姜爷，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姜爷精明地笑了，“别指望我什么都告诉你，有些事啊我不能说，有些事啊我不想说，还有些事呢，我也不知道。”
高阳原本一肚子问题，被姜爷这么一怼，泄了气。
青灵倒是不管这些，直接问：“你为什么跟其他兽不一样，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觉醒者，为什么不杀我们？”
“这个我可以回答。”黄警官看向青灵，“简单说，姜爷是妄兽，妄兽比一般兽高级很多，人和兽的身份与灵魂可以在一个躯体内共存，而不是生硬地切换。”
黄警官给自己点上一根烟：“妄兽极少，可能10万只兽中才一个妄兽。妄兽根据自身立场，又分为……”
黄警官看向姜爷：“我可以说么？”
“你都说一半了，还假惺惺问我的意见干嘛？”姜爷没好气。
“呵，那我说了啊。”黄警官看向高阳，“妄兽又分为：光临者、至暗者、观察者。光临者，会帮助觉醒者，数量少之又少；至暗者，则会猎杀觉醒者；观察者，就是姜爷这种，态度中立、谁也不帮，做什么说什么全看心情。”
黄警官又想到一点，补充道：“哦还有，妄兽也遵循苍道，不主动杀害未觉醒的人类，不仅如此，就算是觉醒者他们也不会主动杀害。你们可以把妄兽理解成隐藏的NPC，只有主动招惹妄兽的觉醒者，妄兽才会做出反应：帮、杀、中立。”
“所以我才说你小子运气好，撞上的是我，”姜爷吃饱喝足，他紧了紧自己的防风衣，重新抓起鱼竿，一把抛向江面，“你要是招惹到其他妄兽呀，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很强？”青灵半信半疑。
姜爷缓缓扭头看向青灵，脸上还是乐呵呵的，“小姑娘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试试就……”
高阳慌忙捂住青灵的嘴：“姜爷，她这是冷幽默……您千万别当真！”
姜爷哈哈大笑，满脸可爱的皱纹：“有趣！小黄啊，你这俩朋友也有趣得紧啊。”
“既然你也喜欢他们，要不，也交个朋友？”黄警官乘热打铁。
姜爷没有回答，他继续看向黑暗中的江面，夜风迎面吹来，透着一丝凉意。
好一会，他才轻轻叹气道：“小黄啊，我在这钓鱼太久，是时候换换地方了。”
“去哪啊？”黄警官很意外，“以后我要怎么联系您。”
“还联系？”姜爷好气又好笑，“真当我是自己人了啊？下次见面，说不定我就要把你给吃了。”
“不可能，姜爷你人这么好？别吓唬我。”黄警官说。
“小黄，你对我们了解多少？”姜爷语气有些伤感，又似乎还透着很复杂的怨恨。
黄警官一时语塞。
“你们一无所知。”姜爷看向高阳和青灵，眼神又变得慈悲：“今后不再见面，是为你好，也为这两个孩子好。”
黄警官沉默一会，他还不死心，又说：“姜爷，这小半年谢谢您的关照，我真舍不得您，但尊重您的决定。临走前，您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忠告。”
昏黄的煤油灯下，姜爷的脸庞苍老，老眼浑浊，他望向微光闪烁的江面，幽幽说道：“不要打开终焉之门。”
第86章
回乡下
凌晨5点，沿江风光带。
三人坐在路边的警车内，车内暗沉，被树叶裁剪过的一束灯光打进车内，正好照亮了驾驶位前窗内的小相框上，里面是黄警官跟妻子的结婚照：黄警官身穿帅气西装、意气风发，妻子身披束胸婚纱，头戴白纱，明艳动人。
很快，照片被一阵烟雾笼罩，那是黄警官吐出的烟雾，他又重重吸了几口烟，脸色明显愠怒。
“对不起。”高阳再次道歉，“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黄警官没回头，声音干涩，“我有所保留，你们怀疑我我能理解。但我现在失去了重要的情报渠道，这事我很不爽，你们也得理解。”
“理解。”
“眼看我老婆肚子慢慢变大，”黄警官烦躁地叹了口气，“我一天比一天期待孩子的出生，但也一天比一天害怕，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算什么？这段时间我找姜爷找得有点频繁，他大概也是烦我了。”
“姜爷告诉你什么了吗？”高阳问。
“我妻子这方面的信息几乎没吐露。”黄警官双手拍了一下方向盘，“你们这一搅合，以后都见不到他了，彻底没戏了。”
妄兽。
高阳琢磨着这两个字，真是神秘莫测的存在。他又想到那个突然消失的百里弋，也是神出鬼没的。他本以为自己快要拨开世界的迷雾，却发现迷雾的后面是更浓的迷雾，他一时间感到无尽的迷茫和挫败。
“你跟妄兽的事，被我们发现，总好过被组织发现。”一直沉默的青灵开口了。
黄警官微愣，点点头，“这倒也是。”
一连抽了几根烟，黄警官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他看向高阳，“说到内奸，如今我的嫌疑排除了，你还有其他怀疑对象么？”
高阳摇头，“其他成员我根本不了解，毫无头绪。”
“要小心了。”黄警官声音微沉，“说不定我们三个人的信息也暴露了，我们现在并不安全。”
高阳忽然想起那晚红发男逃走前留给他的那个阴毒眼神，顿时不寒而栗。
我在明，敌人在暗，简直防不胜防啊。
……
东方的天空微亮，高阳悄悄回家，刚睡下没两小时，手机响了。
高阳迷迷糊糊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庆叔的声音：“阳阳啊，我庆叔，你跟王总今天什么时候过来啊？”
做戏做全套，在高阳的安排下，王子凯拿出200万投资父亲和庆叔的食品加工厂，约好今天去乡下看厂子签合同，高阳竟然全然忘了这一茬。
“啊，中午来……”
“好好好，等你们！”
高阳挂了电话，赶忙给王子凯打电话，电话接通，那边也是还没醒的状态：“兄弟，这才几点啊……”
“王总起床了，今天跟我回乡下看厂子。”
“什么厂子啊？”
“你投资了我爸的食品加工厂，不会忘了吧？”
“哦……”王子凯声音恹恹的，“不看了，让他拍几张照发我就行了。”
“不行，都说好了，怎么可以临时放鸽子。”
电话里哀嚎一声，“行，去去去，谁让你是我兄弟！”
……
上午10点，王子凯开着迈凯伦过来接高阳，车子跑得很快，1个小时左右，两人就来到郊区乡下的食品加工厂。
庆叔带着工厂里三十多号人，穿戴整齐，站在厂子门口隆重迎接。
高阳率先下车，有两年不见庆叔，感觉他比之前瘦了不少，早年的庆叔是个两百多斤的胖子，后来做了一个甲状腺手术，开始养生和锻炼。
“阳阳。”庆叔见到高阳，眉开眼笑，“你又长高啦！”
“庆叔，你瘦了，人也精神啦。”
两人寒暄几句。
王子凯穿一身潮牌，戴墨镜，脖子上挂着金链子，吊儿郎当地下了车。庆叔愣了一下，赶忙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您是……王总？”
“是我。”王子凯摘下墨镜，瞄了一眼庆叔，“你就是老板？”
“是我，王总您好，久仰久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真是年轻有为，青年才俊啊哈哈！”庆叔疯狂拍马屁，“您这一路辛苦了吧，要不我先带您坐坐，喝点茶，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去看厂子……”
“直接看厂子。”王子凯不耐烦，他就走个过场，哪那么多屁事。
后背被高阳捅了一下，王子凯不情不愿，生硬地背起了高阳教他的台词：“投资可得慎重，我要好好考察一下……”
“那是那是！”庆叔点头哈腰：“来，这边请、请！”
庆叔领着高阳和王子凯走进食品加工厂，先去产品展示柜前，介绍了几个主打产品和今年打算推出的新品，主要是一些豆类零食。王子凯试吃了两款，给予高度评价。
之后便参观食品加工的流水线，然后是原材料的存放环境、卫生环境，营业执照、合格证书等等……
走过所有过场，三人来到庆叔的办公室，高阳拿出拟好的合同，跟庆叔核对完毕，双方签字，王子凯看都没看，大手一挥留下大名。
“款项这两天会打过来。”高阳俨然成了王子凯的助理。
“好好好！万分感谢！”庆叔一直紧绷的笑容终于舒缓开来，工人们的工资可以发了，下一批原材料也能进货了，这次的难关算是渡过。
庆叔要留王子凯和高阳吃饭，两人婉拒，并在全厂员工的送别下离开了。
高阳坐上王子凯的跑车，本来是要回离城，忽然想去看望一下奶奶了，父亲出车祸后，奶奶就住回了乡下伯父家。
原本上周就要接奶奶回城，但奶奶不肯，非说在大伯家住得挺好，想再待一阵子，其实是想减轻一下高阳母亲的负担。
小镇不大，没几分钟，王子凯就开车把高阳送到了大伯家。
离开前，王子凯有点不放心，“兄弟，要不我陪着你吧，我听说你前几天给人偷袭了。”
高阳一时有些感动，他笑笑，“没事，我会小心的。”
“行，那回头见！”王子凯也不勉强，戴上墨镜，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高阳四处看看，走进路边的一家水果店，上大伯家之前，他打算给外婆稍一点水果。
走进水果店内，他想买半斤樱桃，发现樱桃的货架前站着一个纤细的女孩，穿着洁白的短袖制服，绀青色格子裙，正是时下流行的JK制服。
女孩双手别在腰后，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货架中的水果，柔顺的中短发垂落在有些腼腆的白皙脸庞上，声音温柔中透着点青涩：“老板，这个樱桃甜不甜呀？”
“肯定甜！”老板保证。
高阳正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女孩回过头，她先是一惊，眼中闪烁着欣喜：“高阳！”
第87章
巧遇
“小思？”高阳也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啊？”
万思思开心过后又变得局促，她下意识地伸手捋了捋有些卷翘的发尾，“我外婆八十大寿，我跟我妈回乡下给她庆生，你呢？”
“我奶奶住大伯家，我今天来看看她。”高阳如实回答。
“真巧啊，想不到会在这遇见你。”万思思的眼中充盈着笑意，“对了，你这两天怎么没来学校呀？”
“那个，”高阳随便撒了个谎，“请假了，照顾我爸。”
“叔叔怎么样，身体好些了没？”万思思关心道。
“嗯，好些了……”
高阳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阳阳？”
高阳回头，只见奶奶正拄着一根拐杖站在水果店门外，她今天穿着一件花衬衫，一头银发竖得整整齐齐，别着一个粉色发卡。奶奶其实很可爱，用妈妈的话说，八十多岁了还有一颗少女心，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喜欢吃糖，有时候还会撒娇。
“奶奶！”高阳上前扶住奶奶，握住她的手，“我正要上大伯家找你呢！你怎么自己出来了，别一个人乱走啊，摔着了可怎么办？”
“你大伯有事出门了，”奶奶眉开眼笑，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奶奶我呀，要去吃寿席，正好，阳阳你陪奶奶一道吃。”
“奶奶，”万思思凑过来，“您要吃的寿席，寿星是不是叫冯桂花？”
“哟，小姑娘你也认识呀？”奶奶抬头，笑眯眯地看向万思思。
“当然，她是我外婆！”万思思笑了，她热情地挽住奶奶的另一只手，“太巧了，走，一起。”
“好好好，真好！”奶奶眉开眼笑，乐坏了。
高阳和万思思一左一右，扶着奶奶走了十分钟，便来到万思思外婆家。
一栋自建的二层楼水泥房，房前院落搭着一个大棚，大棚下面摆着十多桌流水席，客人们已经坐了大半。
万思思领着高阳和他奶奶在一桌坐下，很快就被亲戚喊走到内堂帮忙去了。
“阳阳啊，你爸怎么样啦？”奶奶问道。
“恢复得挺好，精神也很好，”高阳没有说爸爸坐轮椅的事，“奶奶，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再待一阵子吧，乡下空气好，我的咳嗽都好多了。”奶奶想到什么，又问，“听你大伯说，你爸的厂子两个月没结工钱了……”
“奶奶别担心，今天有投资商入资，已经解决了。”高阳说，“是我一个同学，他家可有钱了。”
“哦哦，那就好。”奶奶也不懂，但听孙子这么说，她放心地笑了。
“家里的事，您就安心吧。”高阳保证。
奶奶轻轻握住高阳的手，拍了拍，“我们家阳阳啊，越来越能干了，以后肯定比你爸还要出息！”
“小声点……”奶奶当着外人夸自己，高阳不好意思了起来。
几分钟后，寿星登场。
一个打扮喜庆的老太太在儿女的搀扶下走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儿子拿着话筒，替老太太说了几句场面话，感谢大家捧场，希望大家吃好喝好云云，乡亲父老们说了几句贺寿词，热闹了一阵便开饭了。
菜陆续端上桌，高阳站起来给奶奶夹菜，一个身影在他身旁坐下，侧头一看，是万思思。
万思思脸色泛红，眼波羞涩，“我外婆那桌坐满了，我来这一桌，不介意吧？”
“当然可以啊。”高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