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展柜边是一扇医用折叠屏风,上面深深浅浅,还有几道斜飞出去的暗红痕迹。原来这些人不仅在外面的房间挤番茄酱,这个房间也不放过。
折叠屏风后面有点光亮,映出一个类似于人型的阴影,还算是有点基本的素质,周某然在直接探头去看和往回走间选择抬手轻抠两下屏风的硬质边框当做是敲门,发出了打招呼的声音:“你好。”
“唰——”
声音落下,敲门的手刚从硬质边框上离开的瞬间,屏风被戳破的撕裂声传来,他稍稍侧头,碎发跟着一动,一把银色小刀堪堪贴着耳侧而过,发出一阵破空声。
被小刀穿过,原本立得稳稳当当的医用折叠屏风跟着倒下,这里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还算是干净,至少比刚才置物架的地方好,屏风倒下的时候没有带起灰尘,只发出了一阵沉闷声响。
之前被遮挡的人影这下完全露了出来。是一个看着像是四五十岁的男人,背对还亮着的电脑屏幕,穿着白大褂,正在低头擦拭手上的手术刀。
很显然是之前一直没有露面的医生。
刚才过去的应该也是手术刀。周然浅浅往旁边挪了一步,原本贴着耳朵飞过去的手术刀再回来,从他身边经过,再次回到了男人手里。
——并且不是个普通的医生,难怪这次的任务落在了监察处头上。
接连两次都没刺到人,医生终于抬头看过来,开口说:“我以为你会识趣地离开。”
这里的两个房间直接相连,隔音并不好,他的耳朵也不算差,坐在这里能够清楚听到外面的动静,能猜出来那三个人这次绑了不该绑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情况下一旦解决了那三个人,脱困的人应该立即离开,而不是在这里逗留甚至闯进这个房间才对。
“我倒是想直接走。”
来都来了,只能把事情做完。周然低头看了眼医生不紧不慢地擦手术刀的手,好奇问:“你怎么不救他们?”
高哥准备开枪的时候在外面喊得那么大声,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让这个医生听见,让他有点反应。出手救他们也好,抓紧时间快点向雇主或者其他什么人求救也好。
但是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什么也没有做。
硬要说出了什么事的话,就是手术刀擦得挺干净。
医生说:“他们死了对我没影响。”
他只是个医生,跟那三个人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乐于助人的好心肠,只是收钱办事。
收钱办事,指只要坐在这里就有钱拿,按时计薪,有活就干,没活就休息。无论那三个人有没有找到好看的眼睛,找到多少眼睛,都跟他没多大关系。
从个人的角度出发,这次的眼睛跑了,他还能少干点活。
“但是既然你已经走到这里来了,那就没办法了。”
医生转头看向一直在运行着的电脑的屏幕,看到只有在他刚才出手的时候才出现短暂变化的类似心电图的线条又重归平缓,没有丝毫波动。
这是检测单位环境内的异能波动的程序,没有起伏就表示没有任何异能。现在是这样,外面传来动静他开始检测的时候也是这样。
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医生略微扶了下眼镜,说出自己的结论:“一个身手还不错的普通人。”
要是解决完外面的三个人直接走,也许能活下来,错就错在来了这里。
话落下的瞬间,没有任何预兆,他手里的手术刀直接飞出,带着银色寒芒从空中一闪而过,快到看不清全貌,迅速刺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没想到当受害人还是个体力活。
大晚上不睡觉还得干苦力,这一晚上过得波澜壮阔,原本只是一般路过吃个果盘的社畜觉得牙根有些泛酸,转身躲过一把手术刀,顺带出手握住从另一侧刺来的手术刀,半蹲下直接将其戳进地面里。
今天就不宜出门,早知道烂家里了。
地面坚硬,刀刃进去后就再也出来不能,徒劳地颤动着,想要破土而出却无能为力。
人贵在会自我反省,解决完一把手术刀后撑着地面站起,把另一把手术刀踢向墙面,周某然想到了什么,抬眼看向医生,疑惑道:“难道是因为我把芒果剩盘里所以遭天谴了?”
并且还剩了不止一次。
难道这就是惩罚吗。
医生:“……”
眼看着自己每天精心养护的手术刀一把一把被磨损,被人用蛮力推进地里和墙面中,医生脸上青筋直跳,已经听不清人在说什么。
“当啷——”
在最后一把手术刀被人碰到之前,他迅速扭转了刀刃的方向,向着一侧弹开,刀身和铁质病床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三把手术刀出去,最后只回来了一把。
几乎是一个眨眼不到的时间,医生反手握住唯一剩下的手术刀,向着刚轻巧落地还没来得及起身的人挥去。
昏暗空间里只有点点光源,刀刃寒芒格外显眼。
在耗费大力气躲开和费力气先夺得攻击的主动权间,周某然选择待在原地不动,并自觉找好接下来的角度。
医生如愿以偿够到了人,一手攥着人脖颈狠狠下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术刀,对准了那双半隐在黑暗里的眼睛。
找好角度的结果是周某然倒在了还算干净的手术台上,脑袋后有一个软枕靠着,不像地面一样坚硬。
悬在眼睛上方的手术刀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落在脖颈上的手,医生看着人不壮一个,手劲挺大,再按下去就得破皮了。
不想受工伤的想法一以贯之,在刀刃落下前,他一个顶膝连带着支肘翻身,简单改变了现状,变成他把医生按在手术台上。
浅浅摸了两下被握得有些发热的脖子,他略微侧眼,顺手止住医生在暗处里袭来的握着手术刀的手,再一用力。
“咔哒。”
空间里传来一声响,很清脆的一声,是医生之前研究病人时经常听到的声音。
他的手腕被掰弯了,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模样。
手腕不能活动,但他还能用其他能力操控手术刀。
——原本应该是这样。
手腕的掰弯的瞬间,手术刀下落,落到了一个苍白手里,然后被死死握住,撼动不能。
昏暗里,他看到自己的手术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泛着锋锐寒芒的刀尖逼近瞳孔,近到了一个只能看清模糊虚影的距离。
终于意识到身上的这个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呼吸都变得杂乱,医生瞳孔不断扩大,说:“求……求你……”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没有心跳声,也没有呼吸声,也察觉不到从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声响,他所有的感官里只有近在咫尺的锋锐寒芒。
“不……”
刚发出一个音,医生还没有来得及多说其他,突然一瞬间,逼近的刀尖止住了。
变化也就在那么刹那。
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也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出乎意料的,悬在眼睛上方的刀突然撤离,原本居高临下的人也转换了动作,他莫名其妙又成了上位。
手上又一阵剧痛传来,原本扭曲的手腕恢复正常,手术刀也回到了他手里。
“……?”
完全在状况外,他拿着手术刀一动不动,躺床上的人于是主动伸手帮他调整角度。
“你……”
医生喉咙里刚冒出一个音,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完整的词,身下的人躺好后比他还迅速地开口了。
这个人睁着一双眼睛面无表情地喊道:“救命啊。”
医生:“……啊?”
一瞬间,入口处密码锁大门被人直接踹开,储物架随着震动倒下,烟尘四起里,亮到刺目的强光向这边照来,一道声音跟着枪械架起的声音响起:
“例行监察!”
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挑食(bushi
第8章
闭嘴别烦
光亮炫目,眼前发白,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医生听见躺着的人轻声对他说了什么话。
话落下的瞬间,意识回笼,嘈杂声响涌入耳道,烟尘扑来吹了他满脸,充斥鼻腔。
和烟尘一起袭来的还有一个人影。
手里握着的手术刀还没来得及扎下,一股大力袭来,好不容易稍稍适应了强光的眼睛刚能看清点东西,结果视线天旋地转,转瞬飞了出去。
背脊和后脑勺连带着手术刀都狠狠砸在墙面上,意识都涣散了那么瞬,灼热的痛感褪去后,从脖颈处开始蔓延的窒息感又开始上涌。
会死。一个晚上,短短时间内接连两次都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肺部像是要炸掉,又像是开始萎缩,医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离死不远了。
“陆教官!再不撒手他要死了!”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似乎还有脚步声,不止一道,但医生已经听不清楚了。
在视线灰暗下来之前,他暂时活了下来。
单手捏着他脖子把他按墙里的男人高出一个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安静两秒后放手了。没有任何防护和缓冲,他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的时候嘴里呛进灰尘。
咳得生理性盐水从眼里掉出的时候,视线模糊里,他看到人没再多给这边一眼,掉头转身走向手术床。
人离开之后,医生视线重新变得清晰的时候,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围满了自己的暗黑的枪口。
身体没有大病还躺手术床上的感觉怪奇怪,在赶到的战斗科处理医生的时候,受害人自己坐起来了。
其余穿着黑色制服的人都在向着角落赶去,一个人逆着人流向这边走来。
同样穿着身黑色作战服,但没其他人那么规整,缺了那么几个零部件,只能说整体上大差不差。
人个高腿长,三两步大跨步就过来了。这张脸周某然还记得,是之前陈正介绍过的特别能骂人的陆总教官。总教官在手术台边停下,略微低下头,说:“能自己站起来吧。”
意思是没打算扶一把。
这个人估摸着是天生就傲,即使低头也没有一点低一等的感觉,浑身气势是一分不减。
实话实说除了体力快要被耗光外,周某然身上是一道伤口没有,能自己站起来,如果有必要还能转两圈以示实力。
还牢牢记得陈正的话,觉得自己再慢几秒这位估计就要开麦了,略微思考,他一点头,刚想从手术台上蹦下,结果一只手被人扶住了。
陆总教官一只手扶着人,视线却往这边看,转头看向刚押着医生站起的一队人,皱眉道:“在磨蹭什么。”
骂人厉害的事果然十分甚至有九分真,他眉头一皱,其他人的速度瞬间加快不少。
周某然从手术台上下来了,到了声谢后进行一个独立行走的动作。
这边医生落入法网,外面的三个人在确认生命体征无异常后也被戴上了银手镯。
没有明白他们三个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有人正在进行例行询问。
获得解救的受害者从房间出来时刚好赶上时候,于是好心地帮着解答了,说:“他们闹内讧,自己打起来了,好像是因为分赃不均。”
“?”
还清醒着的高个和矮个闻言瞬间看过来,眼睛没忍住一睁。
周然浅浅笑了下:“不是吗。”
被他笑得一激灵,高个和矮个说不出其他话,尤其是在看到同样被带出的身上染血的医生后,最后选择沉默,算是一个默认的态度。
身体状况十分糟糕的医生被带上了原本是给可能受到伤害的受害人准备的救护车,高个和矮个以及仍然还处在昏迷状态的司机戴着银手镯,被押上了另一辆车。
周某然陆教官上了一辆车,在后座坐下,系上安全带后就眼睛一闭。
对打工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的睡眠时间都是珍贵的,尤其是在这种两只脚都踏进死亡星期三的时候。
车辆启动,离开黑不拉叽的荒郊野岭,驶上有路灯的城郊公路,路灯的光一晃,连带着快要睡着的人也清醒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周然睁眼,转头看向坐在另一边支着手侧头看窗外的某总教官,问:“陆教官今天怎么这么快?”
车里没开空调,窗户开着,温热夜风顺着灌进车里。
原本是很朴素的一句话,不知道是被他的哪个字眼刺到,也可能单纯是吹热风吹多了,陆教官吸了一口凉气,眼尾也跟着抽了下,转过头来看了半天。
这位一时间没有回答,以为是他不理人的毛病又犯了,坐在前面的战斗科的人于是善解人意地帮忙说:“你朋友发现你不见了也联系不上,在你之前报警了。”
警察调监控,查到了人被带走的时候的影像,联系到之前的案件,于是通知到监察处。
因为工作性质特殊,监察处的人通行证上都有定位器,他们顺着定位找到这里,然后在半路接到了他这位受害人打来的报警电话。
周某然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位还在寻找爱情的小伙伴,半眯着的眼睛这下子睁开了,低头掏出手机。
手机开机的时候他只顾着报警,没看消息,现在才看到有信息说在关机期间他有二十一条未接来电,其中大部分来自自己的小伙伴。
他手指戳了两下,屏幕一滑,点进聊天软件报平安去了。
多次一起摸鱼建立起来的摸鱼情居然还挺坚固,这个点摸鱼伙伴还没睡,秒回消息。
有点坚固,但并不多。发完消息小伙伴就直接和他说再见,火速入睡去了。
行。收起手机,周某然麻溜换了个姿势靠在车门上同样开始酝酿睡意,昏暗光线下垂眼看到了车门内把手,多瞅了两眼。
想起了什么,他略微抬起眼,看向刚才回答他的话的人,说:“话说,我给你们说的密码是不是没有用上?”
何止是没用上,医生房间的那门连带着密码锁一起都被踹没了。
早知道开门方式是这样,他就不用费自己两个脑细胞去记密码。
被提问的人快速往后坐瞟了一眼,率先撇开关系,说:“门是陆教官踹的。”
他们原本是在输密码,结果房间里边有什么声音,他们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被直接踹开了。
他说完后又浅浅安慰了一下:“密码第一个门用上了,很有用,很好用,下次还用。”
捏了捏自己因为过度运动已经开始有些泛酸的胳膊腿,周某然迅速摆手:“可别再有下次了。”
说完后又浅浅怜惜了一下自己逝去的两个脑细胞,他睁着一双快要闭上的眼睛也要努力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说:“怎么这么暴力。”
男人轻嗤了一声:“睡你的觉。”
周然真睡觉了,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姿势,直接头一歪。
从郊区驶入城区,车队一路向着北区向阳街道办事处驶去,在到办事处的前一个路口分开。
押送嫌疑人的车辆径直驶向办事处,另一辆车辆拐了弯,向着住宅区驶去。
“……”
从睡梦中醒来,周某然眼睛一睁的时候,车辆刚好停下。
窗外就是自己小区大门,这是已经到地方了。
揉了把在车上蹭得一团乱的头发,发出了感谢送到的声音,他打开车门下车,双脚重新站上地面。
行了,这下是真天亮了。
天色没有大亮,大部分天还暗着,但从道路延伸出去的地平线处已经有光亮隐隐出现。
——天亮了,该收拾收拾上班了。
下车后猝不及防被从地平线上渐起的光亮闪了一下,他原本对向小区大门的脚尖瞬间转了个方向,绕车半周后精准趴在了后座另一个车窗边上,和坐后座上的人来了个面对面。
“我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惊吓过度。”
一手支在车窗边框上,他假假咳了两声,用自己这辈子最虚弱的声音说:“倒不是不想上班,你知道的,受害人很容易留下心理创伤影响健康,需要一点时间调理。”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说出了自己的最终目的:“我想请假,陆教官能帮忙开个辅证不?”
陆教官还没开口,坐车里的其他两个人已经知道结局了,目含怜悯。
骂人不带脏字如总教官,同时也是一个并不乐于助人的人。
果然,后座传来清晰明了一道声音:“麻烦。”
受害人安全送到家,车辆掉头离开。
后座剩下一个活阎王,驾驶和副驾上的人安静如鸡。掉头途中,副驾接了个电话,打破安静。
是局里打来的电话,只是简单地通知一下,说医生伤势过重,需要先送往医院救治。
“……事情就是这样。”
挂掉电话,副驾将电话对面的话一五一十地和后座上的人复述了,结果等了半天,除了一声几近于无的“嗯”之外没有等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