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当作简陋的台面。至于锤子……锤子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她没当回事。自己既然之前没有灵流只靠工具也能炼兽核,那现在没有工具有灵流,
是不是也能炼成?
——好个无知者无畏。这番心里话若是被人听见,
不知多少大炼师都要气得喷血。
苍凌阑浑然不知,她回到见月潭旁,
盘膝坐了。周围啼月妖蝉嗡嗡乱飞,她不得不又用了一次“尖啼”,才让这群家伙暂时安静下来。
手掌一招,六枚界丹便被那股力量托着飞出,先是在潭水里轻轻浸了一下,而后旋转在她的身周。
其中的一枚,缓缓落在了石面上。
雪泥趴下,好奇地咬着自己的尾巴。
苍凌阑眼睑半垂,平心静气。
猝然间,她的食指闪电般点出,在那枚界丹上屈指一弹!
叮……
火花爆起了一秒。
苍凌阑的脊梁骨也随之一麻。
这手感立刻让她有了底——行,能成!
六枚界丹旋转起来,依次落在石上。苍凌阑也依次运指以灵流敲击。叮,叮,叮铛铛,铛铛铛!
天地彻底暗了,初升的太阳被黑蒙蒙的阴气吞没。
唯有见月潭旁,火花连成刺眼的一串。
轰隆隆隆……地表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那是上千上万的大型植兽们将根系从泥土中拔起时带来的。
树林在摇动,巨木开始行走。滑头砂、圆石人、青苔岩灵……这些岩石科的非兽类也被惊醒,纷纷抖擞身上厚重的泥土。
走兽低吼,飞禽尖叫,无数生灵在释放恐惧,并且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洞天将开,兽潮快要形成,若是不慎陷在其中,天神庇佑也难有命在。
火花将苍凌阑的面庞映得明暗交错。她不慌,也不停手。
灵力在点指间化作一束束流光,击打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只剩一串残影!
这一幕映在水中,诡美异常,如仙似妖。
突然,一只发狂的千络木妖从林中笨重地冲了出来!
“喔喔喔!!!”
它甩着硬质的木条,眼看就要撞上盘坐于岸边的人类。
一道白色影子闪现,雪泥发出一声饱含威慑的啼叫,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它的双角叉住千络木妖的枝条,四肢扒地,狠狠一甩!
发着狂的千络木妖被直接甩得转了一整个大圈,它神志不清,仍是喔喔喔地叫着,又往自己冲过来的来路跑回去了……
紧接着又有几波凶兽来袭,都被雪泥和啼月妖蝉们挡了下来。
直到那铛铛的频率变慢,终于停下。
苍凌阑徐徐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后背已经全被汗水浸透。她又一挥手,灵流卷着火烫烫的六枚,滋啦投入见月潭中,白烟升腾!
再捞起来,界丹已经化作晶莹的模样,的确像极了提纯后的兽核。
苍凌阑捏起来看了看,不太满意地皱眉:“三成纯。”
算了,三成纯已经能吃了。
能吃就好。反正……有六枚呢!
既已决定,此时更无犹豫。苍凌阑慢慢地深吸了口气,将那晶莹的提纯界丹送入口中。
她闭眼咬碎,吞咽下去。
这一次,不再是难以忍受的灼痛感,更似一场酥酥暖暖的春雨。
苍凌阑的眼前忽然有点模糊,浑身变得虚飘发软。
啊……
有点像喝醉了的感觉?
这是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苍凌阑闭上了眼,她的五感一片迷蒙,意识像柳絮般,很慢很轻地往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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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城,苍家,斗兽场。
天像笼了层黑纱,昏暗得教人憋闷。擂台上空空荡荡,高处的观望席则罩在一片死寂中。
下面,无数踩着积雪的少男少女们,已经表情憋屈地等了很久。
“不是吧……”终于有人小声嘟囔一句。
“她,她总不会真不来了吧!?”
指挥塔下,殷云满脸为难,不停地恳求:“王使,长老,可否再等一等,就再多等一炷香的时间……”
众人暗自腹诽:今天这场斗兽试,着实太古怪了!
活见鬼地下雪刮风不说,家主还不见人影,大放异彩的苍凌阑消失无踪,而本应和苍凌阑对战的殷云,恨不得跪下来求大家再给他的对手一个机会……
韩童的神情也很不好看。昨日他确实感觉到苍凌阑的情绪不对,但本以为,只是对上苍凌瑶这个劲敌有点上头。
可谁料今天……人直接没影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苍凌瑶。好家伙,那脸色黑的,怨气几乎都要凝成实质了。
“殷云,众人已破例多等了一刻钟。”二长老摇了摇头,沉声道,“家族自有规矩,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抬手:“此次比试,苍凌阑缺席弃权,因此……”
不料话音未落,大地隆隆震动!
“哎呦,当心……”
“出什么事了!?”
不少人东倒西歪,有的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正喊做一团,又听远处有异响传来。
锵锵锵、锵锵锵!
急促的锣声由远而近,自苍家大门的方向传来。似有人一边用力敲锣,一边在街道上奔跑。
“是城锣!”苍茉惊叫道,“只有朔城戒严时才会敲响的城锣!”
锵锵锵、锵锵锵!
“禀报二长老!”
令人心惊的锣声中,有个苍家子弟穿过斗兽场的大门匆匆跑来,脸色煞白,“传家主命令,薄暮山脉凶兽暴动,启灵斗兽试暂停!”
苍英大惊,一把揪住那弟子:“你说什么!!”
“怎会这样!?”韩童亦是霍然起身,面无血色,“公孙阁下不是已经前往平息异象了么,难道……”
擂台旁,殷云脸色骤变,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斗兽。他立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要往斗兽场外冲。
苍凌瑶跳将起来,喊了声:“殷云,你去哪!?”
“瑶小姐,我是朔城的兵!”殷云抿唇回头,只留下这么一句。
他抬手召唤出羽蜥,跳上战兽的后背,道:“蓝鳞,快,城楼!”
羽蜥嘶鸣着振翅起飞,冲向昏沉沉的天际。苍凌瑶失魂落魄,愣愣地看着殷云头也不回地走了。二长老正厉声呼喊着,让那些孩子们冷静下来。
而一些来观看比赛的长辈却已经沉着脸,快步往外走去——朔城有难时,苍氏一族从来都是要顶在前面的。
朔城,城楼之上。
“闭门啦!”
城卫兵使劲儿地敲着锣,在狂风中扯开了嗓子喊:“闭门啦,兽潮将至,朔城闭门啦!!”
锵锵锵、锵锵锵!
还游荡在城外的猎人们冲进城内,街道上的行人奔回家中。
锣声吓哭了幼童,扑进娘亲怀里。包着头巾的女人惶然拍抚着孩子,而男人正奋力推动家中所有的重物抵住门窗。
却也有一扇扇房门打开,那些朔城人从家中的箱子里拿出最好的一套铠甲穿上,带着自己的战兽,肃然快步,冲向城门的方向。
边境朔城,历经数次城破而不灭,在这危山之下屹立千载,靠的是什么?
是一口口荒桑酒养出来的血性,是保家卫国舍我其谁的勇毅。
城头飞着的羽蜥已经有近百只了。城卫兵披挂整齐,手持长矛,正奋力清剿发狂扑过来的飞禽类战兽。
所谓兽潮,在兽灾中也属于最恐怖的一种。是指野外的兽群遭受巨大刺激后陷入极度狂乱或恐慌的状态,开始集体溃逃的情况。
当沿途更多的野兽被卷入其中,兽潮的规模也会随之扩大,为了不被践踏冲撞至死,它们不得不持续奔跑或飞翔。而在薄暮山脉这种千万种凶兽栖息之地,一旦发生兽潮,其威力甚至能够直接推平一座城。
殷云乘着羽蜥飞来时,正看到公孙予与容城主一前一后地走过城头。
“歹徒已被我斩杀,然为时已晚,兽潮已无可避免。”
不知为何,公孙面庞无比阴冷,甚至可称阴鸷,“容城主,你等且筹备护城吧。”
她漠然而行,似乎连一句话都不欲多说。原本高贵光华的白袍整洁不再,沾上了尘土血污。
容宽山摇摆着肥硕的身子,甩着满头的汗跟在后面,欲言又止:“公、公孙大人……公孙大人!”
殷云远远看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愤,将手指捏得骨节暴起。
兽灾已无可避免,然后呢?
没了?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那所谓歹徒姓甚名谁,如何引起山中异象,又是为何陷朔城于危难……他们这些即将拿命来挡兽灾的朔城人,竟连听个前因后果都不配么!?
忽然身后有个粗嗓子喊他:“殷云!”
“队长!”殷云转过头来。
是驻扎哨楼的络腮胡队长。
经了昨夜激战,他此刻身心俱疲,却依旧乘羽蜥来到城前,与殷云并排,强打精神道:“你小子来得够快。斗兽试如何?”
“……阑小姐没来。”
“什么?”
“她没来,被算作弃权了。”
殷云抿了抿唇:“如今兽灾眼看就要爆发,朔城闭门在即。我担心得很,万一小姐出了什么……”他忽地一愣,“队长?”
不知从哪一句起,络腮胡队长双眼发直,失了魂儿似的呆着。
——他记得昨夜最后,山深处有人放了信号弹。邱店家骂了一声,立刻便不再缠斗,有退离之意。
他自是又试图暗中相助,而公孙予反应也怪。虽勃然大怒,却不追赶,而是匆匆折回山中……
他当时就猜,难道邱鹰在山中尚有帮手?
而今日天明,山中终于爆发兽潮。
络腮胡队长尚煎熬于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殷云的话却让他心里一个激灵!
队长吞咽唾沫,哆嗦手指着道:“快……快去报给苍家主!阑小姐……可能尚在山里!”
殷云脸色大变!
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又一阵惊呼。
只见城外那条山路上,已出现密密麻麻的黑影。
第一波兽潮……眼看就要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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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启灵的记忆,对苍凌阑来说,已经不甚清晰。ΜOο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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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存的碎片,只有黑夜、烈火、滴血的剑与远去的龙吟。
但有关启灵的指导,谁都听过。就连她这种与兽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都多的,也不经意间听过无数次。
“启灵之时,你们的神识将进入一种冥冥之境。”
每年总有长辈们会反复地叮嘱自己的孩子,“要心神稳固,心境澄明。”
“若有御兽师之资,你们便会感应到自己的精神力的波动——它该如一朵含苞待放之花,一旦催开,灵界便从中开辟出来。”
“记住,灵界的大小,决定了你所能契约的战兽的数量与强度。而首次开辟出的灵界能有多大,几乎便决定了一个御兽师能走多远。”
“所以,切记切记,开灵界之时,什么也不要想,只需全力催动精神力,将灵界的边疆推得越大越好。”
四周一片黑暗。
苍凌阑回神时,似乎站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
冰面是苍白而断裂的,巨大的裂痕在她脚下纵横铺开。
哪里有什么含苞的花,满目了无生机。
只有极细的几丝精神力缭绕在冰面上,像风中枯草,虚弱而无力。
忽然,苍凌阑的神识若有所觉地抬起头。
春风化雨,自天而落。一股崭新而明亮的生机分开黑暗,滋润这片僵死了十年的意识之境。
沙……
万缕酥丝飘落,四周弥漫起温暖而湿润的气息。
坚冰开始消融,水珠滴答坠落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来。
——但还不够。
苍凌阑心念一动,剩余五枚界丹被她毫不犹豫地依次吞下。
更多精纯的能量滋补,化作更绵密的生机落下。
四周的寒冷渐被驱散,春雨洒遍四野,填满了狰狞的裂痕。
滴答作响的水声连成涓涓细响,这片冰封之地逐渐融化。
见月潭旁,盘膝而坐的苍凌阑忽然开始战栗!
仿佛是冻僵的末梢在回暖,她开始一点又一点地感应到本应属于自己的力量。
“唔……”
苍凌阑似痛苦似欢愉地皱着眉,太阳穴的细筋一下下跳动,一滴冷汗滑入衣襟。
她听见神识深处隐隐传来的海啸之音!
坚冰消融了,轰鸣着坠入海中。巨浪冲天而鸣,云雾自其中蒸腾——而那每一丝每一缕,都化作复苏的精神力,臣服于少女的神识之下。
谁敢相信,方才的那一片无垠冰原,竟然便是她伤残僵死了十年的精神力的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