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许是幻觉,身后的脚步声不断逼近,走廊长得好像没有尽头。在避无可避的时候……
她看见了孟谨礼。
白色西装衬着他不染纤尘的身形,银丝镜框后,眉眼温润如画,宛若神祇。
她脱力跪倒在他裤腿边,指尖停在离西裤一厘米的地方,带着乞求地说出了三个字:“救救我。”
眼睫半垂,他看向了她。
没有低头,也没有弯腰,只是微微覆着帕子伸出了手。
……
此去经年,一晃竟这么久了。
“蒋小姐,你放心,我会主动和伯母解释把话说清楚,是我个人原因,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男人背身握着手机,声线清润悦耳,语调微扬隐隐含笑。
五年光影虚幻叠交,岁月疯狂闪回。
那晚,在私人医生到之前,荒唐发生了。
衣衫混乱错在地上,他微哑的嗓音舔舐在她耳畔:“叶小姐,有一点你可能想错了,我并非坐怀不乱的君子。”
“彬彬有礼的君子”是大多数人对孟谨礼的印象,包括最初的她。
这层如月光般皎白温和的壳,也如月光般清冷而疏离,而藏在壳下的,是比明目张胆的狼更可怖的蛇。
冷血动物时长隐匿在暗处,冰冷游走,对猎物最擅长绞杀。
悦和带给她的,不再是机会,是限制。
偶尔,她会怀疑站在灯光前的自己,只是一个牵线木偶,而他,享受着打造她,控制她的过程。
她没有想过要抱怨什么,因为红利她真切得到了。
她只是…
想见好就收了。
“明宜?”
转身那一刹,孟谨礼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又是相顾沉默。
一个撞见没有恼意,一个被撞见没有惧意。
眼波轻盈,也许早晨起床急了,叶明宜的发丝有点散,纤细的天鹅颈上还有几枚微消的痕迹,明丽的面容未施粉黛,清透干净。
为了保持身材走红毯,她又清减了不少,以前尺寸正合的家居服套在身上显得宽大空荡,站在暖光里,莫名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恻隐心被牵绊,气散了些许,孟谨礼镜片后的眼神略显无奈:“是我妈安排的相亲,去之前,我不知道她的用意。”
“我没有结婚的想法。”
唇角动了动,叶明宜眸色清澈如旧,没有起丁点波澜。
五年的相处,她自认足够了解他。
他的这句话不是在为他们的关系甜言蜜语保证什么,而是平静的阐述事实。
“没想法”是因为他认为耿直脾气火爆出名的蒋小姐不适合结婚,蒋家之于孟家,带来的利益并不够诱人。
不是为了谁。
但是,他想不想结婚,和谁结婚,都不重要。
一开始,她愿意跟着他,想寻求庇护,让她在得罪原经纪公司和投资人的情况下,找到一条生路。
这五年,她用自己的年轻和皮囊向他换取资源,在百花齐放的娱乐圈有了一席之地。
登云梯已经把她送到了自己想要抵达的地方。
他说得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她没亏。
“我不想续约了。”她平静地开口,答非所问。
四下,虚晃的静谧,掉针可闻。
同一缕暖风卷过了两人身畔,叹气声也化进了缕风中。
“十年不愿意,我们改成七年。”男人身影未动,依旧以商量和哄人的口吻劝着,“嗯?”
“我不续了,不论几年。我想离开悦和。”在孟谨礼又开口前,叶明宜把自己的话补充完整了,眼神中的坚定,比对峙中的执拗更深几分,“我不要适可而止,我要到此为止。”
话虽然没有明着点出来,但她知道,他是聪明人,能清楚她的意思。
只要僵持到合约到期,事业的主动权就会重新回归在她手中,悦和没有立场约束她。
鼻息烫出了声低笑,孟谨礼不紧不慢撩起眼皮,漆黑的眸子暗藏锋芒:“明宜,你当初,真的认真看过合约吗?”
上位者冰冷骇人的气势向她投掷而来,绵里藏针。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
第3章
男人顺势塞进了她的嘴里。
瞳孔微震,叶明宜死死盯着面前气定神闲的人,攥成拳的手又紧了几分,指甲深得似乎想嵌进肉里。
他真的…
“小乖,合约第十条十四款的小字部分,你再仔细些看看?”
窗外冬季的日光沾落在男人身上,眉眼趁着暖色,温和清润,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是他的胜券在握。
从她招惹那一刹那,就注定,脱身不会轻易。
——
“若乙方在合约结束时并未带来与甲方投入等值回馈,乙方需自动与甲方续约十年。”
休息空隙,一圈灯泡亮起,长方化妆镜倒映着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的身影,妆发老师正试着卷发棒的温度。
叶明宜平静地半敛眸子,细细再看这份合约复印件,白纸黑字分明。
孟谨礼给了她阐述理由和想法的时间,做出让步改十年为七年,又在最后无奈提醒她,其实一开始,那些挣扎都是无用功。
他在静静地旁观,旁观着她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抗议。
残忍又高傲。
上午在碧云湾,他用手指亲昵地缠绕起她的发丝,慢条斯理提醒她:“投入回馈,时间,金钱,感情…都能是投入,你觉得,我在你身上投入的,会是什么?”
五年前,他们一夜荒唐后的第二天,是他亲手把这份合约递给了她。
有了之前经纪公司被坑害的经历,在每一项条约后,她指着这条谨慎地问他:“我如果一直回馈不了等值的投入,是不是就一直在公司不能离开?
他也是这般用手指勾绕起她的发丝,温柔地安慰她:“公司与艺人,所得酬劳三七分,悦和旗下的艺人,一般三年就能挣回来。”
“五年都挣不回来,想留,公司也未必让你留。”
当初,他就在用语言诱导她,巧妙设下了一个不会让她逃离自己掌握范围的陷阱。
化妆间暖气很足,穿着露肩短蓬蓬裙也不会冷。
可心却如同掉进了冰窖里,冻得她遍体发寒。
孟谨礼非善类。
“一会儿觉着头发扯着疼,和我说哦。”妆发老师拿着卷发棒客气道。
缓过神,立马脸上恢复了清甜礼貌的笑容,她勾着眼睛轻轻“嗯”了声。
在看不见的桌下,捏着裙纱的指尖已经泛了白。
“嗯,我陪着在呢,您放心,她路上吃了几片面包…三片吧?”许雯一边小声又恭敬地回复着电话那端的人,一边复杂地看着坐在化妆镜前的女人,“好,我知道。”
环顾了一圈四周,她挂断电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们明宜为大家买的下午茶到了,大家要不要随南南出去拿一下?一下午,都工作辛苦了。”
小助理被点名,立马会意,笑着打开了门:“大家跟我来吧?蛋糕和奶茶到了。”
很快,化妆间只剩下了叶明宜和许雯。
呼出一口浊气,许雯利落走到了叶明宜板凳后站着,手撑着她的椅背,俯下身苦口婆心劝:“明宜,你这又是在置什么气?何必和孟总闹不愉快呢?”
“你那天…算了,我就不该同意你自己再认真看看,当时就应该让你直接把约签了。现在你看来看去,就决定了这?”
叶明宜拿着合约没动,卷翘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红唇微抿,神情冷艳,与她卷着小波浪的公主头和一身芭比粉色蓬蓬裙形成了极致反差。
“孟总对你多上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就说红毯那晚,人家专程从云城飞来,只为见你,天没亮又赶飞机去开会,还有平时,那些资源,八位数的珠宝,全球限量款包包,我看着都羡慕。”
“说实在的,这些年要不是孟总在背后捧着,你哪里能走到今天?那相亲八字没一撇,你何必放心上?同为女人,我真的劝你与其任性,不如趁着年轻再花点心思勾牢孟总,说不定真成总裁夫人了。他总不会害你啊。”
叶明宜低笑一声,眉眼弯弯如月牙,甜里淬着冷:“东西再好,也是摆设。雯姐,画饼可不提倡。”
许雯恨铁不成钢看着她:“也别嫌我说得难听,你现在是清高了,等将来委身那些有老婆的老男人时,有你哭的,这么多年我见多了。”
她后面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最终,她只能皱眉拍了拍叶明宜的肩膀:“算了,你自己再好好琢磨吧。”
助理先推开了门,她手里多了一份白色的纸袋——Laderach。
“姐,咱们好像没订这个,但外面的人说这是给你的,不知道是粉丝送的,还是…”
“你先放过来。”才通完电话,许雯一眼便知道这份昂贵的巧克力是谁送的,她笑眯眯着看叶明宜,“巧克力,你喜欢的。”
视线在纸袋上停留了一秒,叶明宜嘴角漾着清浅的笑意,翘起的眼尾沾着金粉,在灯下碎着暖色的细闪,仿佛又恢复了寻常的活力。
在许雯以为她被哄好缓了口气时,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她身侧越过:“南南,你把这个也和大家分享一下。”
“雯姐,最近我在控制体重,还是不要碰甜点好。”叶明宜笑着解释,一双明眸清澈宛转,“你放心,我会亲自和他说清楚的。”
——
白色蝴蝶高跟鞋踩在灰色亮面瓷砖发出“哒哒”的声音,头顶奢华的水晶吊灯闪着璀璨光华。
“雯姐,我们…是要见什么人吗?”
刚结束魔都的红毯盛典,叶明宜妆造未卸,冰蓝抹胸鱼尾裙勾勒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细碎的钻石和珍珠镶嵌在裙身,如披银河繁星,摇曳生辉。
她以为他们会直接回酒店,没曾想许雯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私密性极高的高级会馆。
终于,在走廊中间的一扇门前,许雯停下了脚步。
“不见谁,你…自己进去吧。”迟疑了几秒,许雯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
叶明宜眉心轻蹙,伸手碰了碰门:“是他的意思?”
没有回答的本身就是回答。
推开门,房间是欧式复古风格,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摆在中央,茶几上还立着高脚杯和酒瓶。
虽然只有茶几顶部亮了盏灯,但房间内不算幽暗,因为主要光源,正来自对着门的玻璃墙。
叶明宜不明所以,缓慢地向着光源靠近。
鞋跟踩在厚地毯上压抑无声。
蓦地,她收住了脚步。
果然,这面玻璃墙……
她看见,玻璃外是一个,美轮美奂,光线暧昧的包厢。
这个包厢,甚至有一个宴会厅那么大,布满了各种不同的娱乐设施。
真正让她不设防的是包厢里的人。
有些人和她一样,刚走完红毯,是正当红的明星,有些人,她有过一面之缘,曾在饭局上见过,是这边的权贵。
甚至…
她看见了和她演过剧,一起走过红毯,有素人女朋友的方恒,而他正被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亲密地搂着喝交杯,那只手明显…
精致的水晶灯正立在玻璃窗前,光芒晃过,刺得她下意识想别开目光。
头刚偏过,一只手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颌。
骨节修长的手指狠狠陷在了腮边软肉,中指戒指泛着冰冷色泽。
刹那,叶明宜打了个寒噤,眼睫颤抖。
她被人强势地正过了面容,后背也紧紧贴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凛冽馥郁的味道夹杂零星酒香,凶狠地将她侵袭。
因为赤裸裸看见这些,她没注意到身后动静。
“下面的人你认识吗?”
淡淡的反问,低沉磁性的嗓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左边穿白色裙子的女人是《焰色》的主编,她旁边穿灰色西装的,是CR影视娱乐的总裁,中间穿黑色…”
叶明宜抿了抿唇,拧眉挣扎打断:“孟谨礼。”
“对不起,我忘记,你是认识他们的。”男人轻笑,镜片后,眉眼微展,眼尾勾勒的弧度却暗藏锋芒。
捏在她下颌的手指松开了,转而缠绕住了她散在胸口的发。
挑起,又放下。
周而复始,玩得不亦乐乎。
时间这一刻,过得极缓,呼吸轻轻。
“可是,有些人,我不认识,你能帮我介绍吗?”
“孟谨礼!”叶明宜扬了扬音调,黑色的眸子覆上了一层薄怒。
她想转身,肩膀却被人按住。
孟谨礼好像预判了她的动作,提前把她整个人都紧紧搂在了身前。
“我想起来了,方恒,和你上过热搜。”
耳廓被热气扫得酥酥麻麻,
旧事重提,叶明宜又想到了腰上的名字。
眼前糜艳的画面,男人突然的魔都发难,桩桩件件都让连轴转的她头疼。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背后没有签公司,靠自己确实过得不错。”温润的声线难掩明目张胆的刻薄,孟谨礼嘴角勾了勾,继续道,“那张报价单上,他的陪酒起步价格是八百万,如果能得到资源,价格能另算。”
听出了他的意图,叶明宜反而冷静了,察觉肩膀被放开了,她毫不犹豫转过了身。
“那是他的选择,我…”
话还未说完,有一个东西被男人顺势塞进了她的嘴里。
舌尖有甜味融化开。
巧克力。
孟谨礼望着她,眸光柔和安静,也许是被她的挣扎蹭的,他胸口的衬衣有些皱。
“许雯说你想明白了?”指尖不小心沾到了口红,他垂眸漫不经心摩挲了两下痕迹,轻笑,“不用急着回我,你好好休息,再慢慢,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