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手机的震动声，闹醒了车内安谧的氛围。不知不觉外面已是闹市。
在看见来电人时，叶明宜有些意外。
“喂？”
“小苏姐姐，是我，我是关芸，关悯院长的女儿。”那边声音焦急，“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妈妈，我…我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求求你。”
倦意瞬间褪去，叶明宜不自觉捏紧了手机，努力平缓语气：“小芸，关妈妈怎么了？你先别着急，慢慢说。”
“我妈妈…在去年的时候，查出来了尿毒症，我们一直在等医院的配型，现在终于等到了合适的肾源，但是…”也许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关芸顿了顿才哑着嗓子继续道，“但是，手术的费用太高了，我们目前没有办法支付。”
“小苏姐姐，你是了解的，我妈妈一直在用自己的工资补贴福利院的费用，根本没有多少存款，这一年来的住院费和治疗费，已经用去了大半。医生说手术不宜拖延，让我们尽快筹齐费用，我也怕我妈妈的身体拖不住…”
“40万，能不能借我40万，你是大明星，这笔钱对你来说只是小数目，我以后工作了，肯定会还的。”
叶明宜的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肉里，攥成拳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了，关芸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我知道，在福利院待过的经历，对你而言并不光彩。你成名后，会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是，小苏…明宜姐姐，我妈妈对你那么好，这次，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都不会对媒体乱说的，求求你，帮帮我妈妈。”
一辆救护车从窗外飞驰而过，鸣笛声刺她回神。
嘴巴张了又合，叶明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小芸，我…先给你打30万，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支付了高昂的违约费之后，她留的积蓄不多，前天见韩露又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30万，已经是她手上能拿出来的全部。
四下很静，只剩下一串急促的呼吸声。
那边好像妥协了，嗓音干涩：“谢谢…我会还钱的，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打欠条。”
“我不是…”
“我一会儿把卡号发你，谢谢。”
电话挂断的瞬间，叶明宜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一刻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车内暖气很足，她却冷得手脚发凉。
深吸一口气，她找到了南南的聊天框。
MY：
——
华洋国际是叶明宜当初用片酬买下的一套公寓，这几年因为工作，她大多数都住酒店，回京城也是回碧云湾，房子买了三年，住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到公寓楼下时，天色已渐渐暗下了。
心不在焉向前走了几步，叶明宜陡然停下了步子。
那辆停靠在树荫下的车！
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心尖无法控制地颤了颤，低下头只想绕道。
那辆白色的迈巴赫不想给她丁点躲避的机会，几乎在她挪动步子的瞬间，就开到了她公寓楼门口，挡住了路。
然后，安静地停着。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她若躲，他就等，拦着路，陪她耗在这里。
迟早会有其他住户来，不想再多生事端，呼出一口浊气，叶明宜走向了迈巴赫。
同一时间，车后窗缓缓放下了一半。
在她站定的瞬间，车窗也停下来。
光线昏暗，浓厚阴影里，是男人冷淡又模糊的侧脸轮廓。
树影摇曳，头顶是黯淡的星光，一缕暖气从车内钻出，又消匿在了冬夜的寒风中。
“能不能……”
“我今天收到了一封邮件，寄件人是红欣福利院院长关悯的女儿，关芸。”
两道声一前一后的落下，男人低磁的声音和着寒风，冰冷地刮过了她的耳侧。
身心疲惫，叶明宜不想再去猜测孟谨礼此行的目的。
“你想表达什么。”
“关悯手术需要钱，她想找我借7万人民币。”停顿了半拍，他沉沉反问，“你说，我应该帮吗？”
第10章
“不是有你撑腰吗？”
男人轻描淡写地阐述着一件事，语气里甚至带着些许不屑一顾。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从车内飘来的。木香。中还夹杂一丝淡淡的酒味
叶明宜不知道，自己现在难受的，是与曾经亲近之人间越来越深的隔阂，还是从孟谨礼的口中，久违的听见“红欣福利院”这五个字。
他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感慨自己随手施舍不足道的财富，却能救命，让人感恩戴德？还是想来看着她走投无路，只能向他妥协后悔的可怜模样？
远处似乎渐渐传来了归家人欢乐的聊天声，头顶的好像又有一户人家的灯被打开……在黑夜里，这些微弱的动静正被无限放大，刺痛着她的感官。
叶明宜缓缓抬眸，定定望向车内，那朦胧却又在一点一点变清晰的面容。
——
十三年前，红欣福利院。
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树枝上还压着着厚厚的新雪。
这一年，叶明宜还叫苏寄霜。时隔两年，她又回到了福利院。
“苏寄霜”是她亲生妈妈给她取的名字，幸好前任养父母还没来得及给她改名，不然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叫什么。
再过十五天应该是她前任养母的预产期，一个备受期待的新生命即将到来。对于京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承担两个孩子的开销并不容易。
所以在前任养父母犹豫、不忍，却又因为意见相左发生争吵的时候，她主动提及了回来。
看着院子草坪上，还无忧无虑打雪仗堆雪人的孩子们时，苏寄霜有一丝羡慕，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关妈妈正在为福利院资金的问题发愁，宿舍楼墙壁开始脱落，老操场也有安全隐患，长此以往，福利院会有关院的可能。
再等到春天，她要去初中，学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除开补贴，她后面……
“小苏姐姐！”从远处跑来了一个扎着麻花辫，看上去只有6、7岁的小女孩。
她兴高采烈地向她小跑而来，神秘兮兮地眨眼，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妈妈办公室里搬来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新玩具、新图书、新文具……还有好多好多东西！”
“而且妈妈还很高兴的和我说，我们有钱修新楼了，旧宿舍也能翻新，有一个匿名的姐姐为我们捐款。”
一时还未有反应过来，苏寄霜笑着问关芸：“匿名姐姐？”
“是啊，物资上有卡片，字特别漂亮，肯定是一个善良的大姐姐。”关芸拉了拉她的袖子，“妈妈说过几天还有一批东西会送来，我们到时候可以送些小礼物来表达感激，你说我是送什么好呢？”
“哎呀不想了，走啦，我们快去看看，”
……
孩子们表示感谢的礼物五花八门，足足装了一个纸箱子。
画画、千纸鹤、星星罐子、亲手做的贺卡……
“霜霜？怎么不把信拿过来？”关悯封好箱，才发现了犹犹豫豫，藏着信封的苏寄霜。
“我…”
有些犹豫，有些不好意思，她捏着信封的手指又紧了紧。
担心字不好看又担心信里的废话太多。
关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给我吧，信封上的画是霜霜自己画的吗？好可爱，都是心意，我让他们一起捎过去。”
“嗯。”
咬了咬唇，她缓慢地把这封写得幼稚又啰嗦的感谢信递给了关妈妈。
此后寒来暑往，意料之外，新的装载捐赠物的大卡车，带着她的回信一同来了。
像终于找到了一个豁口，在有了回音后，没忍住又往外倒了那些羞于启齿的迷茫。
在被叶家收养前，她寄去了五封，收回到了两封。
她已经很知足了，是始也是终。
因为对方的字迹真的很娟秀漂亮，因为那字里行间透着的温暖与善解人意，她真的以为这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大姐姐。
心口那些因为成长而起的褶皱，一点点地被人捋平。
信的落款是一个字母“JL.”。
雪中送炭的大姐姐就像送福锦鲤，所以她一直称呼对方“锦鲤姐姐”。
……
“你以前是不是在…红欣福利院待过？”餐桌边的男人正不急不缓的用银刀和银叉，切着刚刚出炉的巧克力舒芙蕾。
他微微挑眉，掀起眼帘望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有丝紧张，叶明宜蜷了蜷手指，强装镇定地笑着探问：“怎么了？”
他没有出声，只是勾了勾嘴角，向她伸出了手。
会过意，她把手放进了他的掌中。
瞬间，她跌入了他的怀里，被掌控在了他的身前。
修长的手指用银叉叉住了一小块儿被切割好的舒芙蕾。
男人揽着她，一边动作温柔地给她喂食，一边在她耳畔低语：“我会帮你压下你曾是孤儿的相关消息，书香家庭会更利于你的人设和形象。”
“以后在外。尽量避开谈论相关话题。”
他说着又抽了一张纸，眸光专注地帮她擦拭着嘴角。
“至于你曾经在福利院结识的人，能少联系，就尽量少联系吧，他们对你的事业没有帮助。”
浓密睫毛渐渐搭落，明明吃的是甜品，她却形同嚼蜡，甚至嘴里泛起了苦味。
耳边传来一声轻叹。
“我知道，你一直在匿名给他们捐款，这件事可以继续进行，以后让许雯找机会帮你把消息放出去。”
“不用了。”有些着急的回绝后，她顿了一秒，软了语气，“我也怕被人顺势又注意到身份，到时候再压也止不住大家对消息的记忆，甚至还会给福利院带来麻烦。”
不经意打量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她又用手指，戳了戳男人宽阔的胸膛，玩着他胸前的纽扣，眨巴着眼睛撒娇：“我还想吃，你今天这个糖度刚刚好～”
男人低笑看着她：“还想吃？不怕被许雯骂了？”
“不是有你撑腰吗？”
“好。”他环着她，慢慢切着盘中舒芙蕾，眉眼里似乎带着无奈，“趋利避害，你能懂就好。”
——
坐在车内，周特助小心翼翼透过后视镜瞟着他们孟总的脸色。
车偶尔经过路灯下，一晃而过的光下，映孟总正阖眼休憩。
从后座冒出的足以碾压车内暖气的冷气压让他判断，孟总没有休息，且心情极度不好。
——“关悯院长的医药费我能承担，不劳孟先生费心，如果孟先生想要表示善心，以基金会的名义帮助福利院，会更快，也更正规。”
叶小姐不卑不亢，温柔又有力地说完这段话后，没有犹豫地转过了身，向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
那背影，那架势。比上次她“手滑”后泼了茶更客气，比在电梯里视而不见更决绝。
其实今晚，他们行程里没有华洋国际，是应酬结束后，孟总本来在醒酒，但又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让他们临时改道来了这里。
看见楼上灯没亮之后，让他们把车停在公寓楼下……
明明之前他还说与叶小姐有关的事都是不相干的事，现在又特意来这里找人家。
难道，他们孟总是想让走投无路的叶小姐来求他？就像暗戳戳打压她事业那样？
周特助正美滋滋觉得自己真相了的时候。冷不丁从耳畔传来了一道冷磁的男音。
“基金会那边怎么样了？”
后视镜里，男人依旧闭着眼。
“今年，悦和希望基金会的计划是，准备用1000万继续建设之前的爱心医疗项目，500万用来…”
“好了。”
孟谨礼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耐。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扰得人头疼。
他伸手取下了眼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眉心，随口吩咐：“福利院，多拨500万。”
周特助抿了抿唇：“好。”
“负责关悯院长的医院，你查一下是哪家。跟他们院长说，不管钱有没有凑齐，手术都先照常做。”
愣了几秒后，周特助也不敢多问：“嗯。”
车内又安静了几秒。
有些沙哑的男声一字一顿：“做好宣传工作。”
“是基金会。”
——
工作日的上午，一条热搜悄无声息爬到了前排。
#叶明宜解约竟直播带货#
这次，词条下不仅是黑粉在嘲讽，连粉丝也在骂街。
叶姐还没糊？：
我就是个路人：
爱宜宝一生：
叶明宜粉丝后援会：
“连粉丝也在骂，我们这个决定会不会太草率了？”南南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正在认真看直播货品的叶明宜。
“南南，不然下个月，我连你的工资也支付不起了。”叶明宜轻笑睨了她一眼，声音温和，“后面只会越来越难，我们必须要适应。”
“合约白纸黑字，我们不拼数据，凑够钱就行。这个品牌产品我查了，质地都可以，性价比也很高，小众的优质品牌。”
明媚的光线下，女人骨相优越的侧颜分外恬静，深栗色的发丝自然晃落，半敛的眼睫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沉默了片刻，南南抿了抿唇：“以前，国内一线化妆品牌，哪个不想和我们合作，上个月本来签了亚洲品牌大使，结果……”
她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新的热搜生生哽住了她。
#孟谨礼夜会旗下女明星#
第11章
这位“榜一”没有留言
“说换人就换人。还在你走后立马签约王爱佳，把原来你的资源，都堆给了她，摆明了想复刻你的路线，就连孟总…”
南南脱口而出后愣了一秒，小心翼翼瞟了眼叶明宜，闭上了嘴。
耳边忽然静下了，叶明宜轻笑一声，看着欲言又止和小苦瓜一样生闷气的人：“孟总怎么了？”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南南嘀咕着调亮手机，“和谁一起不好，偏是和她夜会上热搜，这不…恶心人吗？”
她戳进热搜，把手机朝前递去：“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