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岱扶着把手被颠簸的要晕车了,看?着路边时不时出现倒着的人,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偶尔车子前会路过一些灰头土脸的当地人,直勾勾的盯着她们,章岱的心里就发怵。但看?孟真这小丫头,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扭头看?着车窗外,大半张脸都盖在阴影里。
她把车窗开?了一点,湿热的空气带着腐臭涌进来,她闭上了眼?让风吹着。
“晕车吗?”孟舒云开?了两瓶水递给章岱和孟真,见孟真在吹风以为她是不舒服:“要不要躺一会儿?”
“没有晕车。”孟真笑了一下,“只是在回味一下风土人情。”
这味道真熟悉。
到了矿山刚刚好是五点,天却已经黑了,外面雾蒙蒙的下着雨,车子开?不进去,得走一段路。
只有孟真一个人穿了雨鞋。
章岱扶着保镖赵照,一步一个泥脚印的往里走,看?孟真和孟舒云两兄妹互相扶着玩笑说:“有个哥哥是好,要不然让我们书禾也认舒云当干哥哥吧,长得帅又?温柔,彬彬有礼我很喜欢。”
孟真也玩笑着说:“那不行,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书禾可以认我当干姐姐,以后我罩着她。”
章岱忍俊不止,“这有什么区别!”
矿山的老板带着人迎出来,让她们戴上安全帽,举着灯又带她们进去看开采出斜硅镁石的原矿洞。
章岱之前去看?过坦吉克斯坦和其他两个地方的矿山矿床,对能采出宝石级的斜硅镁石的矿床算是了解,这次来也?就是为看?看?这块矿床,如果这矿床和塔吉克斯坦的矿床差别很大,这个矿有很大概率和其他两个地方的矿山一样?,也?采不出宝石级的斜硅镁石。,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扶着老板和赵照的手艰难下去,趴在矿床边仔细用灯照着看了好半天,不知道是不是天黑又?下雨,总觉得看不准确……
正看?着,突然听见看“砰砰”的两声枪响,她下的灯都掉了,赵照扶了她一把才站稳。
只见不远处的林子里、荒地里跑出来许多人,嘴里嚷嚷着什么,拿着枪和砍||刀就和矿上的工人打了起来,直接见了血。
章岱之前想了这个地方混乱,没想到?这么混乱,慌忙上去,被孟家?带来的人围了一圈,她伸手把孟真拉了过来,想着她到?底才十五岁,比她女儿大不了几岁,遇上这种场面一定害怕,死死攥着她的手说:“别怕啊,他们无非就是来讹钱的,你先上车。”又对孟舒云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千万别让矿上的人和他们硬杠,闹出人命来。”
矿上的保安已经涌上前,和那群人打了起来。
孟舒云扭头看?孟真,见孟真的目光笔直落向了那群人中拿着枪的男人,那个男人又?黑又?壮,个人不高,脖子上纹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刺青,只有他拿了枪。
是这伙人是领头人吗?
孟舒云侧头对矿场老板说:“让他们的带头人过来谈谈。”
老板赶紧点头,用当地的方言高声的喊着:大老板要和你们老大谈谈。
果然,是那个拿枪的刺青男人走了过来,他的人也?停了手,拿着刀跟着他一块过来。
黑瘦黑瘦的一群人,细雨里刀上往下滴红色的液体,也?分?不清有没有闹出人命了。
刺青男人目光在她们几个人之中来回,又?在孟真的脸上停了停,用方言说了一句什么。
孟舒云听不懂,但能听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但孟真听得懂,无非是一句把女人当货物奴隶的点评,这种话她上辈子听多了,在黑色的大伞下抬了抬声音说:“吴威,用普通话和我谈。”
刺青男人顿了一下,更直勾勾的看?她,用纯正的普通话和她说:“你是大老板?看?着像哪家?大老板的小情人。小妞老板倒是知道我的名,那就好办了。”他用手指了指:“这矿山你们少了个证,没这个证不能开?工,把证补齐了咱们都好办事儿,至于□□需要多少钱,我也?说过了。”伸出两根手指:“两倍嘛。”
“矿山价格的两倍?”孟舒云声音里带着讥讽,倒是敢开?口。
章岱当然知道,矿山什么证都办齐了,这个人口里的证无非是讹钱,变相?的保护费,你不交他们就天天来找麻烦。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规矩”,可这群人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到?底谁是大老板?小白脸还是小妞?”吴威拿枪点了点孟舒云,章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要把他往后拉。,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家的保镖已经挡在了兄妹身?前。
章岱攥着孟真的手,很想让她们先上车,别和这群人谈,回去找当地的政府来谈,不然他们兄妹俩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可孟真却一点也?不怕似得,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哥哥身?前笑着对吴威说:“才两倍,是不是要少了?”
她这话把吴威搞愣了,就听她笑盈盈说:“价格我们总是要谈谈的,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找人去和你谈价格。”
这么痛快?
吴威蛮以为要给点颜色,这群初来乍到的才知道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的规矩,没想到?这小妞痛快的很。
“下午六点之前。”她直接给出了时间:“我知道哪里找你,你今晚最好再?想想这个价格。”
话都让她说了,吴威连威胁的话也?省了,意味深长的歪头看着她笑说:“小妞老板叫什么名字?明天一块来。”
他挥挥手,也痛快的带着人走了。
这群人一离开?,章岱就看见泥地里倒了几个人,她腿脚发软,浑身?都冷的厉害,强撑着说:“真真你和你哥先上车,我来处理就行。”
孟真却拉着她的手,笑着说:“章阿姨快上车吧,让你跟着受惊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酒店。”
“你们不回去?”章岱惊讶。
“我还有点事要办。”孟真挥手让孟家的人送她回车上:“章阿姨放心,有哥哥陪着我呢。你快回去陪书禾吧,太晚了她会害怕。”
孟舒云也说:“您别担心。”
章岱看?着这兄妹到?底是没说什么,扶着保镖的手臂踩着泥泞的路回了车子里,又?从车窗里看?出去,细雨的夜里孟舒云撑着黑伞站在孟真身?边,低头对孟真在说着什么。
孟真的目光看着地上扶起来血淋淋的伤者,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仿佛司空见惯了,那张脸上冷静如冰。
可她朝车子看?过来,瞧见车墙里的章岱又立刻笑着挥了挥手,又?天真又?乖顺。
孟舒云也?侧过头来,笑着对她点了一下头。
细雨中,两兄妹像站在废墟中的两只绵羊,可孟老爷子亲手养出来的能是绵羊吗?
回去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却时不时有枪声。
黑茫茫的雨夜,章岱心是提着的,既担心半路会窜出来一伙人讹钱,又?担心书禾在酒店里害怕,催促着司机开?快些,到?酒店也?九点多了。
章岱头昏脑涨的下了车,一路小跑着上楼,刚到?房间门口,房门就推开?了。
女儿那张小脸探出来望着她:“我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妈妈回来了。”
是吗?
章岱的心安稳落下。
阿姨在被书禾背后笑着jsg说:“每次您回家?,老远书禾就能听出来您的车声。”
章岱望着女儿心酸起来,该是等了多少次女儿才能听出来她的车声?
“真真姐姐和舒云哥哥呢?”书禾看她背后没人。
章岱拉着女儿先进了屋,疲惫的坐在沙发里,“她们还有事……”
没说完女儿就坐过来拉起了她的手,紧张的问?:“妈妈摔跤了吗?你……你鞋子上怎么红红的?”
章岱马上坐起来,看见自己裤腿和身上很多泥污,鞋子上的泥还带着红色。
一定是在矿山踩进了流血的泥地里。
“妈妈你摔伤了吗?”书禾紧张的忙问?她。
“没有没有。”章岱起来把鞋子脱了,怕吓到?女儿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对她说:“下雨了矿山很泥,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妈妈没摔跤。”
书禾仰头望着她,心里七上八下,她几个小时前听到了类似枪的声音,阿姨说是礼炮。
真的是礼炮吗?
章岱去了洗了澡,换了干净的睡衣出来就见书禾已经洗漱好坐在床上等着她了。
从书禾满月之后,她们母女就没有一张床睡过,也?就是在这种地方才有机会。
关了灯,章岱躺在床上抱着女儿,感觉到?女儿的小手指在揉着她的衣角,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改的小动作?,晚上总要揉着衣角才能睡着。
寂静的夜里雨声越来越大,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砰”的枪响声。
章岱下意识捂住女儿的耳朵,看?见女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问?:“妈妈,这是枪声吗?”
章岱犹豫了一下,抱紧她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是,这个地方很乱,但不怕,妈妈在就什么也?不用怕。”
书禾在漆黑之中把脸埋进了妈妈的怀里,有些想哭,她已经好久没有闻到?妈妈的味道……她现在很清楚的感觉到,妈妈是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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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雨里,车子停在小巷外。
孟舒云撑开?伞陪孟真走进昏暗的小巷里,浓臭的气?味、黏糊的地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
孟真停在了一扇窄窄的门前,这是一座寺庙后面的小院子。
如果他还在这里,今年应该刚刚满十七,为了吃饭在做沙弥,一个杀人打架,什么都做的小沙弥。
第
34
章
大雨的黑夜里,
孟真敲开?了那扇窄小的门,可开?门的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瘦小的沙弥,
探出头来?看她,
用当地话问她干什么?
这一世?他不在了吗?
孟真记得上?一世?找他做各种活的人都?会在半夜来?,
每次敲门声响起他就会翻身下床麻利地去开?门,
先收定金再干活。
孟真看着小沙弥用当地话问:“李丹在吗?”
这个?名字在甸海应该很少重名,因?为甸海没有真正的姓,几乎男人都?姓吴。
但他的母亲是?被拐来?甸海的,
他母亲是?姓李,
他给自己取了名字叫李丹。
小沙弥也望着她,摇摇头说:“阿弥不在,阿弥今晚出去做法事了。”
阿弥?这是?甸海对神灵的尊称,上?一世?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沙弥,这一世?竟然被奉为神灵了?
孟真一时之间不确定这个?阿弥李丹是?不是?上?一世?的李丹了,
她又向?小沙弥问了做法事的地点,
和孟舒云一起赶去这个?地方。
等赶到这个?地方后,孟真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地方不正是?上?一世?她遇到李丹的地方吗?
黑雨中亮着彩色招牌的ktv家旅馆,
旅馆旁边是?一家诊所,
诊所门外亮着红灯的招牌上?用当地文字写着——[爱心?诊所]。
而这条小巷前面那条街就是?这个?小镇最繁华的街,她曾经就在那条街上?打着一份洗碗工,也就是?在那条街上?被划伤了脸。
雨声中,
摇下的车窗外隐约能听见奇特的诵经声。
孟真盯着爱心?诊所的招牌心?跳得飞快,上?一世?她被划伤脸后撑着一口气来?到这家诊所,
却没有钱被赶出来?,就蜷缩在门口的台阶上?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李丹从诊所里推门出来?,蹲在她身边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她:“你不是?甸海人?你,也是?被拐来?的?你姓李吗?”
她在神志不清之中抓住他的袍子,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
只记得李丹把她抱了起来?,他裸露的胳膊上?有很多伤疤,新的旧的,每一条都?像蜈蚣。
车灯穿过黑色的大雨,诊所的门“叮叮当当”被推开?了。
孟真盯着那扇门,看见两个?小沙弥先走了出来?,撑起一把伞,之后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吴威。
矿山里嚣张的吴威此刻双手合十地亲自推着门,将?一个?高?高?的沙弥送了出来?,朝他作揖。
孟真目光笔直落在那个?沙弥脸上?,高?挺的鼻梁,很深的眼眶,一只右眼却戴着黑色的眼罩。
大雨里隐约传来?吴威的声音,雨声太大听不全,只隐约听到他似乎在说:多谢阿弥、逢凶化吉、等顺利一定给阿弥贴金箔……
她知?道?甸海这个?地方几乎人人都?信佛陀,迷信“阿弥”,但不清楚吴威为什么在诊所里请“阿弥”?
孟真依旧在看着那个?沙弥,他变得和上?一世?那么不一样,明明依旧戴着这样的眼罩,裸露的臂膀上?也依旧是?伤痕累累,可他垂眼还礼的样子竟真的像个?慈悲为怀的阿弥。
这一世?,她没有被拐卖到这里他的命运也改变了吗?他不再是?那个?接黑活,什么都?做的无赖了?
可是?……真奇特,他总会出现在她需要?的地方。
上?一世?她昏迷在诊所外,他出现救了她。
这一世?,做了“阿弥”的他居然依旧出现在诊所外,和她要?解决的麻烦吴威在一起。
仿佛天注定,她们迟早会在这里相遇。
吴威恭恭敬敬地送他们离开?才进了诊所。
“跟上?去。”孟真吩咐司机,慢慢开?车跟着前面的三个?沙弥。
车子缓慢前行,车灯始终照亮着几个?沙弥。
撑伞的小沙弥狐疑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与伞下的阿弥说了一句什么。
阿弥带着他们让到路边,微微伸手做出请先行的手势。
孟真看见他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佛珠之下的手腕上?隐约可以看见一道?很新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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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停,开?过去。”孟真对司机赵照说。
赵照直接将?车子开?了过去,心?领神会地直接朝着来?时的寺庙去,果然听见小姐吩咐:“寺庙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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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三个?沙弥回到阿弥庙时,就看见大雨里停着的黑色车子。
小沙弥一眼就认出了是?诊所外一直跟着他们的车子,抬头对阿弥说。
寺庙里值夜的瘦小沙弥也跑出来?说:“阿弥,有人来?找过你,说找李丹。”
要?跨进阿弥庙的李丹顿了一下脚步,又回头看向?大雨里的黑色车子,低头对小沙弥说了一句什么。
小沙弥就穿过大雨跑到车旁,对着摇下的车窗用当地话说:“阿弥请你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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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孟真一面跟着小沙弥往里走,一面吩咐赵照:“你去打听一下吴威请他去诊所里做什么法。”
赵照点了一下头,悄声离开?。
黑沉沉的夜色里,孟真和孟舒云被请到了阿弥庙后面的一间房子里,房子里没有供神像,但看起来?也不像禅房,倒像个?会客厅。
李丹就在里面,盘腿坐在蒲团上?等他们。
孟真走过去,停在他的几步外,他抬起眼看向?了她,他其实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黑锆石一样,可惜只剩下一只。
他的目光在她与孟舒云身上?来?回,最后落在孟真身上?开?口说:“你们不是?甸海人,也不是?来?参观阿弥庙,是?来?找李丹。”又问:“解决什么麻烦吗?”
说的是?不熟练的普通话。
孟真心?中大约有些?明白过来?,普通来?参观阿弥庙的不会深夜来?,更不会知?道?他的名字,大概只会叫他“阿弥”?
找来?报他的名字,应该就是?找他解决麻烦的,这一世?他竟然这么厉害了?在甸海找他就能解决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