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傅翊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神情,他仰面轻叹:“更有意思了。”吴巡想了又想,还是坚定道:“可为何杀他呢?怕被您发现她与人有首尾?属下觉得这其中许多地方逻辑不通。”
傅翊不慌不忙:“急什么,那就继续往下看。”
……
地月阁死了一个小厮的事,很快也传到了程念影这里来。
有个婆子拍着胸脯:“太可怕了,木荷姑娘都当场被吓昏过去了。”
小宫女委屈:“我们就说那里闹鬼吧。”
施嬷嬷沉下脸:“主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都下去!”
把人呵斥走以后。
施嬷嬷忙回过头来安抚程念影:“您别怕,晚间老奴就睡在您脚踏边上,您起夜就喊一声……”
程念影看了看她。
施嬷嬷的年纪不小了,眼角的纹路都深了。
程念影想说我不怕。
但前头那婆子才说了,连木荷都吓晕了。
正儿八经的闺阁女儿,都该害怕这样的事是不是?
程念影想来想去:“我去找郡王。”又正好洗脱嫌疑。
哪个杀人凶手自己往上送呢?
施嬷嬷愣了下,道:“也好。”
等程念影找过去,傅翊却并不在。
护卫道:“主子去探望木荷姑娘了。”
施嬷嬷闻声,先想也不想就觑了觑程念影的脸色。
程念影面上没有异样,她从善如流道:“那咱们也去看木荷姑娘。”
施嬷嬷舒了口气:“哎!”
木荷前半生算是相对顺遂的。
她作为秀女被选入宫中,险些成为老皇帝后妃中可怜的一员。但老皇帝有一回见了她,夸她秀外慧中,竟将她任为女官。
之后,傅翊得封丹朔郡王,屡屡进宫面圣,老皇帝便大手一挥,让木荷领着一帮宫人到郡王府管辖事务来了。
她有了地位,得了郡王的看重,宫人们小心吹捧,郡王府上的其他下人更不敢得罪她。
但什么秀外慧中。
什么地位看重。
今日见了一具尸首,竟然吓得她魂飞魄散,大为失态。
她不仅被吓住了,她更是被吓病了。
“木荷姐姐,郡王来了……”小宫女焦急地摇动她。
木荷睁开眼,脸苍白,两腮又潮红。
在见到傅翊那一刻,她终于是忍不住落了泪:“主子……”
小宫女站在一边,暗暗心道,木荷姐姐一向表现得坚韧,今日才表露出柔弱一面来,便是铁石心肠的男儿,也该柔软些啦!
偏就在此时。
有人报:“郡王妃来了。”
*
另一厢。
高墙之内。
男子少有这样情绪阴沉的时候,他问跟前的人:“你说,自从那日过后就再没往外递过信儿了?”
“是……是。”
“这秦玉容,到底搞了什么把戏。”
“难不成是被丹朔郡王给抓着了?”
男子沉默片刻:“不急,改日她就会被邀出府了。”
说是不急,但一个字一个字,却像是从齿间迸出来的。
第19章
侯府怎么教的你
宫人的禀报使得室内的气氛有了变化。
木荷苍白的脸色反而稍有缓和,一时分不出神再去回忆那尸首骇人的模样了。
她绷着神情慢慢靠回了枕头。
随着脚步声近,程念影出现在了室内。
傅翊缓缓转眸,问:“你怎么来了?”
小宫女在旁边掐紧帕子,心道定是霸着不肯让木荷姐姐得一点机会呢。
“来找郡王。”程念影坦坦荡荡。
“找我?”
“嗯,我听院子里的人说,府上死了一个人。”
傅翊接声:“是,还是你见过的。他前几日到你那里送过东西……”
程念影却没顺着这话往下说,飞快地打断道:“我有些怕。”
傅翊的声音顿了顿,而后才又温声问:“怕什么?”
施嬷嬷福身道:“是老奴管辖不力,底下有小丫头编了些鬼故事,加上如今出了事,便有些吓人了。”
傅翊看向程念影:“怕鬼?”
“唔。”
守在木荷身边的小宫女,表情不由微微扭曲。怕?郡王妃哪里像是怕?
气血丰盈,神采动人。
倒像是刚得了什么喜事!
木荷姐姐才是真的被吓住了,她如何能与木荷姐姐相比?
不止小宫女。
木荷也心生恼意,直觉得这郡王妃这番举止更似博宠罢了。
程念影这时缓缓眨了下眼,没成想傅翊没接自己的话。
不仅没接话,他甚至好像在笑?
程念影不慌不忙,自己又开了口:“听说木荷姑娘也吓着了?”
木荷勉强打起精神,伸手要小宫女将自己扶起来回话。
当着郡王的面,该全的礼节自然还是要做全。
程念影却三两步上前,将木荷按住。
那力气加身,木荷愣了愣,一时间竟没能坐起来。
“你躺着歇息吧,你也不容易。”程念影这话说得真心。
她没想到一具尸首,会将人吓到这样的地步。木荷是受了无妄之灾。
程念影又说:“我来的路上,想着为你准备些安神压惊的药材,但施嬷嬷说,库房钥匙在你手里。”
木荷的表情险些也绷不住扭曲起来。
她说这番话何意?是还想借故夺钥匙吗?
程念影此时低头从袖中取出一物:“想来想去,只好将这个借给你了。这是庙中求来的,高僧开过光,压惊,极有用。”
木荷表情一凝。
是她……想多了?
但是等等……
小宫女脱口而出:“借?”
从来只有主子赏赐的,哪里有往下借的?
岂不太过小家子气!哪有主子派头呢?
程念影是真为木荷着想,却也是真舍不得:“那高僧于前年坐化,此物已成孤品,极珍贵。”
她花了八两银子。
足足八两。
当时掏空了她身上所有的家当,还典卖了一支地字阁师兄送的钗子。
她曾出借过给人字阁的师妹。
师妹说戴了这东西,杀人都不手抖了。可见其效用!
木荷嘴角抖了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她颤声道:“如此贵重之物,奴婢怎当得起?”
傅翊插声:“既是个好东西,怎么不记着给我?”
程念影愕然回头:“郡王也怕?”
傅翊让吴巡将自己推得更近,而后伸手勾走了那只护身符。
程念影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傅翊失笑:“怎么?一定要给木荷?”
程念影心道,这是自然。
给她能算借。
给了你,还能要回来吗?
但程念影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合理地拒绝他,于是只与他四目相对,半晌没开口。
看着倒像没长大的小姑娘。
傅翊目光闪动,终于是松了手:“好,给木荷。”
“郡王妃一番苦心,且收着吧。”傅翊转头分给木荷一点目光。
木荷满腹憋闷和委屈,只能双手接过:“谢郡王,谢郡王妃。”
“你说想给她备些药材,却发现钥匙在她手中。”傅翊紧跟着又开口。
这话一下把木荷的心又吊了起来。
程念影点点头:“我手边也没有别的东西……”
傅翊:“你有私库,里面放着陛下赏赐的东西,也有新婚时各方送来的贺礼,你还有月例。”
月例?
程念影就听见了这个。
前头的不算属于她。
但月例,算给她的吧?杀人有工钱。替人做妻子,也该有工钱!
“怎么?没仔细去瞧瞧?”傅翊问。
程念影点头:“改日瞧瞧。”
傅翊:“何必改日?你不是说怕,那这两日我陪你仔细清点一番,有事做,也就不必怕了。”
程念影定定看着他。
傅翊问:“怎么?”
程念影道:“你真是极好。”
傅翊停顿片刻,露出笑容,而隐去些许古怪之色:“你喜欢便好。”
木荷在床上蜷了蜷身子,几近炸开。
没有被分权,她该高兴的,该高兴的……
“大夫既开了方子,便按方子吃几日,好好歇息吧。”傅翊扭头又对木荷交代了一句,而后便让程念影跟他一块儿走。
屋内转瞬就又安静下来。
小宫女实在是忍得难受,迫不及待地开口:“这郡王妃哪有半点的主母气度?说话总不害臊。”
她一边说,一边去拿那个护身符:“谁稀罕这样的玩意儿?”
木荷按住她:“干什么?放到我枕下去。”
“木荷姐姐?”
“主子厌憎不守规矩和心口不一的人……既然拿了,就要好好拿它作护身符用。”木荷艰难挤出声音。
*
等回了幽篁院,傅翊便带程念影清去了私库。
库房昏暗,施嬷嬷拿了盏气死风灯来。
程念影自己掌着灯,从堆放着的一口又一口大箱子前走过。
傅翊停在后面没有动。
他手勾着钥匙,眼神漠然。
木荷的提心吊胆他看在眼中。后宅女子视野受限,为一把把钥匙牵动心肠。实则给谁又有何分别?
他不点头,纵使握着钥匙,却也连一根草都带不走。
他看着程念影在一只匣子前停下了脚步,淡淡出声:“那是东珠。”
“东珠?”
“其采捕艰难,价千金,每年漠黑国都会献上此宝,所得不过一二。此为御品,多佩戴在皇室成员的身上。而这一颗是去岁上贡的,其光华更胜从前。陛下特地将它赐予我大婚。”
程念影伸手摸了摸,将匣子合上,突然转过身来道:“不看了。”
“不看了?为何?”
怕起贪念。程念影抿着唇。
她走到傅翊跟前去,佯装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她虽没有那个意思,但听来却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娇意。
好听的话一箩筐,又这样会撒娇。吴巡在后头暗暗咬牙根,难挡啊难挡啊!
“好,那就不看。”傅翊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