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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程念影顿时舒了口气。

    原来是个道行不深的,那便不怕了。

    傅翊笑道:“陛下何故作此打扮?”

    老者捋了捋胡须:“放心不下,微服私访前来瞧一瞧你。见你二人这般,朕心下欣慰得紧。这婚,朕没有赐错!”

    第26章

    亲爹也未必如他

    陛下?

    原来不是和尚,是皇帝。

    程念影起身学着其他人的模样,大大方方行了礼:“拜见陛下。”

    傅翊收手敛袖。

    嗯,这倒是又不紧张了?

    在她眼中,原来和尚比皇帝还可怕?

    “不必多礼,起身吧。朕既身着僧衣,便该按法号来称呼。唤一声‘慧真’法师即可。”

    程念影做惯了杀手,从来只管听命而不问出心中疑惑。因而此时她脸上也没什么异色表露,老实照着唤了:“慧真法师。”

    皇帝看着她笑得慈和:“府上的事吓着你没有啊?”

    程念影还是老实地答:“有些怕,便出去散了散心。”既不谄媚,也无畏惧。

    傅翊跟着接了声:“她方才从外头回来。”

    皇帝点点头:“嗯,那便下去好好歇着吧。”

    施嬷嬷立即上前,先福了福身,才将程念影扶着往外走去。

    “武宁侯的这个女儿小时候到宫中赴过一回宴,那时还有些怕人。武宁侯说她小小年纪已写得一手好字,太后心生喜爱,让她上前说话她都迈不动步子。如今却已是从容大方了。武宁侯府在教养儿女一事上还是有些本领的。”皇帝轻声感慨。

    这真是武宁侯府能教得出来的吗?傅翊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下眉尾。

    人老便总是容易忆起往昔,皇帝感慨了两句,直说:“今日见她还算配得上你几分,我也安心了。”

    不等傅翊出声说折煞之类的话,皇帝紧跟着好奇地问:“府上何时养起了狸奴?”

    “侯府上带回来的。”

    “那便是给秦氏女养的了?”

    “是。小姑娘养着玩儿。”

    “十五及笄,她而今十七,不小了。也不知平日里可会照顾人?”

    傅翊低头咳了咳:“您赐了不少人予我,又何须她来照顾呢?”

    皇帝笑笑:“那总是不一样的。”

    这厢低低说着话。

    那厢程念影回到幽篁院中沐浴更衣,出来时听人说:“邹妈妈回来了。”

    程念影便立即将人叫到了跟前。

    “如何?”

    邹妈妈哪里敢说侯夫人大动肝火。这话说出来,像是挑拨人“母女”情谊。

    她只道:“府上拷问了一个又一个,也没头绪呢。”

    她说完,便悄悄去打量程念影的脸色。却见这位主儿还神色镇静得很。

    邹妈妈舔了舔唇,提议道:“此事,咱们干脆别管了,侯府里会想法子的。”

    “我这里却是有一些头绪了。”

    “什、什么?”邹妈妈瞪大了眼。

    这位主儿难道真那么厉害?这么快连这都寻摸清楚了?

    邹妈妈深感自己派不上用场,危机感顿生,忙又掏出只精美的荷包来:“老奴还取了这东西来,郡王妃就不必再练那劳什子刺绣了,老奴看着都心疼呢!拿这个充数就是!”

    程念影露出笑容,捏在掌中翻来覆去瞧了两眼:“好看。”

    不过她想了想,不能今日就给出去。

    否则太容易令人想到是让邹妈妈从侯府取回来的了。

    程念影赶紧锁好,才又问邹妈妈:“我那姐姐人可活过来了?”

    “活着呢活着呢。”

    “身子养好些了?可有说何时换回来?”

    “没,没,夫人的意思是……再等等。”

    程念影也不失望。左右这丹朔郡王对她极好。

    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概捧场得很。除了有时奇怪些,大多时候倒温柔得像话本子里才有的人物。

    “还有件事。”程念影再度开口。

    “您说。”邹妈妈可不敢再拿大。

    “你同你们侯夫人说一声,那些从侯府跟来的下人都退回去吧。”

    邹妈妈听得出了一身汗:“退回去?从无退回的说法。那叫撵回了……奴婢不在这两日,他们做了什么错事?”

    程念影:“话比我都多,出了门倒嫌拖累。”

    邹妈妈噎住:“这帮贱皮子……此事只管交给老奴来。您且瞧着!老奴要是办不好,您再发那话。”

    邹妈妈匆匆退下了。

    反倒叫程念影有些疑惑:“只是将他们退回去,免了拖我后腿,有这样吓人?”

    邹妈妈吓死了。

    从郡王府被撵走的奴仆……那真是发卖了都不可惜。侯爷与侯夫人定然是要大发雷霆的。

    邹妈妈并不心疼他们。

    但坏就坏在,郡王妃的意思只留她一个。她虽然现在也心甘情愿在郡王妃身边伺候,却怕侯夫人多疑。毕竟她的男人,她的女儿儿子,都还捏在侯府手里呢。

    此时侯府下人们坐在一处,显得有些懒散。一开口,口气还隐隐抱怨呢:“郡王妃一回来,便也用不着咱们了。咱们连在郡王跟前露脸的机会也没有……”

    话没说完,只见一个魁梧人影进了门,朝着那说话的人当先一记窝心脚。

    “邹妈妈?邹妈妈你干什么?”

    “哎哟哎哟!”

    邹妈妈突然想起来上回说替郡王妃教训彩蝶,那时她也有些轻慢,这次嘛……她问:“彩蝶人呢?”

    “在、在里面歇着呢。”

    邹妈妈气势不减地冲进去,总之是一个也不能落下!

    与这厢的乱糟糟不同。

    邹妈妈走之后,施嬷嬷捧了个匣子进来。

    “府上设道场惊动了不少人,各府上便都遣下人送了些东西来。药材一类,都拿到郡王那里去了。剩下的,老奴拣了些贵重的出来给您过过目。”

    程念影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那日大婚已送过许多,今日还送这样多。”

    施嬷嬷想到武宁侯府早被排挤到权贵边缘,郡王妃没见过这般阵仗也实属正常。

    “他们只怕自己备了礼还没机会送进郡王府的门来呢。”

    还有怕礼送不出去的?“那康王府也送了东西来?”她问。

    施嬷嬷眉眼间的笑意渐渐退去:“那日敬茶,郡王妃这样聪慧,想必也瞧出了一二。康王府上与主子并不亲近。”

    “为何?”程念影想不明白,“郡王已是人间佼佼者,他们应当很喜欢郡王才是。”

    “郡王妃有所不知,便是亲爹娘,也有与子女不一条心的呢。”

    程念影沉默了。

    施嬷嬷怕自己说得过多,忙提起笑脸:“郡王如今大婚,有了郡王妃,今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那便是郡王自己的家了。”

    程念影更说不出话。

    她的“姐姐”不喜欢丹朔郡王。

    她还要竭力为之遮掩……

    再回想今日,听她在魏家遇了贼,丹朔郡王便好心问她要不要带几个护卫。她应“好”,他还要反过来夸她乖呢。

    便是亲爹也未必有这样好呢。

    施嬷嬷浑然不知程念影在拿傅翊和想象中的亲爹做对比。

    她还待开口,前院儿来了人:“嬷嬷,主子传话来,请郡王妃去前头用膳。”

    *

    程念影进门,皇帝和傅翊都落座了。

    “直接坐,省却那些繁文缛节。”皇帝招呼她。

    程念影也就真的直接走到傅翊身边坐下了,然后低头一瞧桌上……尽是素斋。

    “怀晏的病久不见好,我还想让众僧为他诵念药师经。”皇帝捏着筷子却没动,眉间皱纹深深。

    怀晏?是丹朔郡王的名字吗?

    程念影默默听着。

    “玉容。”皇帝突然叫到侯府嫡女的名字。

    程念影立刻抬眸望去。

    “一会儿用了饭,你也一同来道场吧。你亲手为你的丈夫抄写药师经,再由金光寺的和尚们一并供到药师琉璃光如来的跟前。”

    程念影顿住。

    她的字……会露馅。

    第27章

    我日日与你睡吧

    但程念影也曾听过皇命不可违抗的话。

    她找借口推脱的那一套,在皇帝跟前肯定是行不通的。

    如何是好……

    “比起她亲手所抄,您知道我更想要什么。”傅翊苦笑。

    皇帝叹气:“是,朕知道。康王府世子十岁那年,突得惊风之症,康王夫妻在佛前日夜为他祈祷,更是手抄经书数卷,只求他平安无恙。”

    傅翊敛起苦笑,语气低沉:“厚此薄彼,我记仇至今……”

    皇帝连忙道:“哎,岂能叫记仇?不过是伤透你心。”皇帝顿了顿,立即又道:“我命人去康王府传话,为人父母者,见你久病,也该为你抄经祈福才是。”

    一直到用完饭,皇帝再没提让程念影抄经的话。

    “你就不必去道场了,我去一趟就是。”皇帝倒没什么架子。

    也或许是真喜欢着僧衣,诵佛经。

    傅翊一手按住椅子扶手,竭力要站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绽起。

    程念影扫了一眼,立即去扶他。

    皇帝皱眉:“玉容,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他顿了顿,“怀晏,夔州的事不能少了你……”

    皇帝话还未说完。

    傅翊突然弓着身子剧烈咳嗽了两声。

    紧跟着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血溅在程念影的手臂上,灼得她眼皮跳了跳。

    “怀晏!来人!”皇帝大喝。

    郡王府上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护卫将傅翊扶进房,郡王府上守着的御医立刻奔了过来,而皇帝行色匆匆,反而没有多留,只再三叮嘱御医,若郡王保不住命,便要他陪葬。

    这话说得程念影一颗心也吊了起来。

    他怎么突然吐血了?

    他今日会死吗?

    程念影站在那里,没有挪步子。

    *

    喉咙里都是血的味道。

    不过傅翊并不讨厌。

    他睡了一觉才睁开眼。

    “皇帝走了?”他问。

    “走了。”回话的却是脆生生的女声。

    傅翊转眸看过去,瞥见了支个凳子坐在床边的程念影。

    她身上还带着溅上去的血,连衣裳都未换。

    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

    吴巡就站在床尾,终于按不住道:“主子,郡王妃一定要留在这里守着您。”

    尽管他极度克制,但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

    傅翊合了下眼,才又抬眸问程念影:“怕我死了?”

    程念影点头。

    “御医如何说?”

    “说你病得更重了。”程念影犹豫了下,“他会不会是个庸医?”

    傅翊一下笑出来,扯着胸口,不禁又呛咳了几声:“那是御医。”

    “不好便是不好,与他是何身份有什么干系?”

    “这话极有见地。但若御医都医不好我,岂有更好的?”

    程念影很想自己给他瞧瞧。

    但侯府嫡女不该会此道。

    “我给你扎针试试……嗯,就是我让邹妈妈从侯府取了一道古方回来,其中便提到此法,或许能救治药石罔效的人。”

    傅翊看着她:“并非是不相信娘子,而是不相信那古方。”

    程念影只能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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