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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于是他没有告诉她,他在她的芯片里装了一个定位系统,检测到危险情况,会自动向他示警,只说:

    “路过。”

    她没有怀疑,笑嘻嘻地拽他过去鉴定伤情,想知道有没有超过轻伤的标准。

    她一直乐观而坚强,此刻却对他暴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并不知道,这样不仅不能换来他的怜惜和安慰,反而会让他的保护欲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疯长。

    陈侧柏神色平静冷漠,搂住她的手臂,却慢慢覆上一层幽冷的液态金属,表面暴出一排密密麻麻的倒刺,危险地摩-挲着她的背脊,似乎随时会暴起,毫不留情地捕猎她。

    她想要多少“喜欢”,他都可以满足她。

    完全不需要别人。

    她需要别人喜欢的想法,让他非常愤怒。

    想要惩罚她。

    让她明白,她到底是谁的。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充满恶意念头的他,另一个则是原本的他。

    陈侧柏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失控,但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以前能轻易忍受的,现在连看一眼都会感到勃然的怒意。

    今天,他在实验室里,看见她和裴析站在一起的画面,第一反应其实是杀了裴析。

    他可以入侵她身边任何一台无人机,改写其底层代码,使其发出针对性的次声波,只需要几秒钟,裴析就会因血管破裂而亡;

    也可以入侵公司的AI,对任何一名员工进行潜意识清洗,下达“刺杀裴析”的命令;

    甚至可以随机入侵一辆汽车,令其失控撞向裴析。

    但想到她会伤心、难过,他强压住暴涨的杀意,选择了杀伤力最弱的一种方法。

    谁知,还是让她伤心了。

    除了在秋瑜的面前,陈侧柏从未对自己的基因感到自卑过。

    只有蠢人才会妄自菲薄,他坦然面对基因改造带来的一切变化,包括日益增强的攻击性。

    他没想到这些变化,只针对秋瑜一个人时,会变得那么肮脏龌-龊。

    自从他想过一次她可能会为他的经历而流泪后,就再难遏抑这种想法,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她发现他真面目后的反应。

    ——是同情,还是反感?

    她会为他这些龌-龊的变化,感到恐惧吗?

    看到他畸形恐怖的模样后,她是转身逃跑,还是强忍着恐惧安慰他?

    如果是后者,她会怎样安慰他呢?

    陈侧柏垂眼看向秋瑜,听见了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

    不过是幻想,就激起了他各种癫狂可怕的念头。

    有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觉得病态、恶心。

    这样的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不失控?

    ·

    陈侧柏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冰冷,秋瑜却在他的怀里渐渐冷静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想去扯纸巾,陈侧柏却猛地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又是那种应激式反应。

    秋瑜有些奇怪,想了想,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陈侧柏盯着她,松开她的手,扯了张纸巾,递给她。

    秋瑜朝他甜甜笑了下,说:“谢谢。”

    说起来,她刚才其实还想说,比起其他人的肯定和喜欢,她更喜欢他的喜欢。

    每次他重重搂住她,亲吻她,用力抓住她的手时,她都会感到无法形容的安全感。

    他的喜欢,比其他人的更让她感到满足。

    但这些话太肉-麻了,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秋瑜瞥一眼主控台的时间,发现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采访时间了,连忙推了推陈侧柏,示意他快送她过去。

    陈侧柏却没有动弹,仍在盯着她。

    秋瑜疑惑地望了过去。

    车顶的全景模式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了,他的神情潜隐于阴影里,看不大清晰。

    秋瑜问:“怎么啦?”

    他却冷不丁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疾风骤雨一般吞没了她的话音,绞住她的舌-尖,狠狠吸-吮,大拇指按在她的脸颊上,只要她试图闭上嘴或缩回舌-尖,就会警告性地捏一下她的脸。

    这完全不是冷静沉着的陈侧柏,而是一个濒临失控的疯子。

    秋瑜睁大眼睛,眼睫毛扑闪几下,从头皮到手指被亲得阵阵发麻。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嘴里每一个角落都被他吮了一遍时,他终于放开她,在她耳边冷声说道:

    “你好像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秋瑜迷茫地望着他,仍处于缺氧状态:“……什么?”

    “我连你跟别人站在一起,都会感到嫉妒。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为裴析流泪,为他感到难过,跟我说你需要别人的喜欢,我不会感到嫉妒呢?”

    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将卑劣而恶毒的嫉妒心,藏在了坦荡的话音之后。

    秋瑜本就很难招架他直白的话语,再加上头脑缺氧,过了十多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说:

    “……可是,我也需要你的喜欢啊,比别人的喜欢更需要,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陈侧柏拿起眼镜,擦拭镜片,淡淡地说:“我想要你只需要我,无论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

    这句话强势而蛮不讲理,秋瑜却似没听出他语气中深藏不露的恶意般,将这当成一句情话,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可以呀。”

    陈侧柏戴上眼镜,按下引擎键,余光瞥见她甜美乖巧的面容,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酥-麻感。

    她太顺从他,太惯着他了。

    他会逐步失控到这个地步,跟她的纵容不无关系。

    等她发现自己惯出了一个怎样的怪物,会后悔对他的纵容吗?

    第55章

    Chapter

    19

    四点前,秋瑜赶到了采访地点。

    卢泽厚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他跟照片上一样,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却有着五六十岁一样的老态,眼神疲惫,面容清癯,身形瘦削而孤直。

    他瞥一眼秋瑜,不冷不热地说:“怎么还有个跟班。”

    秋瑜连忙介绍说:“卢教授好,我是秋瑜,他是我的……”

    卢泽厚不客气打断:“我知道你们俩是谁。我看新闻。”

    很明显,卢泽厚对她颇有成见,不太想配合她的采访。

    秋瑜只好省略寒暄的过程,直接切入正题。

    可能因为她准备得足够充分,随着时间的流逝,卢泽厚对她的态度稍稍缓和,不再像起初一样冷漠,但也没有多热情。

    常规采访结束,秋瑜关闭拍摄无人机,微笑着朝卢泽厚伸出一只手:

    “谢谢卢教授配合我们。接下来是私人生活采访时间,如果卢教授不希望我们拍摄,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了。”

    卢泽厚却没有跟她握手。

    他打量着她,近乎审视,将近半分钟,才跟她虚虚握了一下手:

    “你跟其他公司成员很不一样。”

    秋瑜笑问:“怎么说。”

    “你不懂得运用权力。”卢泽厚嗤笑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父母是高科公司的高管。”

    “除了银行保管箱服务,高科也提供医疗和安保服务。尽管生物科技的医疗设备更加先进,但包括生物科技的高层在内,都会优先选择高科的医疗服务。”

    “这是唯一一家具有高公信力的公司,你本可以利用这一点,强迫我配合你的采访,但你没有。”

    秋瑜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问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采访,我为什么要强迫你?”  卢泽厚皱起眉头,看了她半天: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怪不得陈侧柏要像狗看骨头一样看着你,你的确是个宝贝。”

    秋瑜还没说话,陈侧柏已冷冷扫了卢泽厚一眼,出声警告:“卢教授。”

    卢泽厚哼笑:“行了,陈博士,不用看那么紧,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不过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你对你的妻子保护过度了。”

    陈侧柏冷声说:“我怎么保护她,与你无关。”

    “我看过你妻子的资料,她跟你就读同一所大学,那可是国际排名前三的学府。”卢泽厚说,“从里面出来的人,不是精英就是骨干。”

    秋瑜敏锐地察觉到,卢泽厚说到“精英”和“骨干”时,语气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嘲讽。

    “再看看你妻子做的是什么工作——记者?你怎么不让她去扫大街呢,这样对社会说不定还更有贡献一些。”

    秋瑜算是发现了,这位卢教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公司员工都抱着一种说不出的敌意。

    怪不得公司安排他第一个接受采访,卢泽厚的敌意与刁难,会给节目带来极大的争议和话题性。

    可惜这一段,她并没有录下来。

    秋瑜本想反驳卢泽厚,但话未出口,她就摇头笑出了声。

    卢泽厚瞥她一眼:“笑什么。”那眼神分明以为,她压根没听懂他的嘲讽。

    秋瑜没有立即回答。

    她喝了一口咖啡,才微笑说:“卢教授,你对我有很深的误会。首先,我并不是不懂得运用权力,而是没有必要。”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采访,你是否接受采访,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而且这个访谈节目,一共要采访七个科学家,如果每位科学家,都需要我搬出自己的爸妈,才能让采访继续下去的话,这个节目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卢泽厚“哼”了一声。

    “其次,很多人的工作都与自己的专业无关。相较于基因工程,我更喜欢跟文字打交道,这跟我丈夫保护与否,没有任何关系。”秋瑜说,“最后,我认为您的价值观有些问题。您认为,我没有动用权力,是因为我被我丈夫过度保护,以及对权力一无所知,您就没有想过,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吗?”

    卢泽厚终于撤下脸上嘲讽的冷笑,拿正眼看她。

    秋瑜开启拍摄无人机,面带微笑问道:

    “请问,卢教授,现在愿意接受我的采访了吗?”

    解释清楚后,她明明可以转身就走,反正以她的身份,公司上下没人敢提出异议,她却选择继续采访他。

    卢泽厚审视她片刻,再度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

    “跟我来。”

    卢泽厚如何看待她,秋瑜并不在乎,她只想完成工作。

    卢泽厚今天没有实验,一身常服,带着他们走进地下停车场。他用老式车钥匙,唤醒一辆脏兮兮的土黄皮卡:“我只有这种车,坐得惯吗?”

    显然,卢泽厚虽然对她有所改观,却还是忍不住刁难她。

    秋瑜甜甜一笑:“我不仅会坐,还会开。卢教授需要我帮忙开车吗?”

    卢泽厚没再说话。

    他冷哼一声,坐上驾驶座,载他们去千叶街。

    千叶街是市内最大的“城中村”,像这样的“城中村”,如同铁红色的锈迹一般爬满了屿城。有时候一幢生态高楼的后面,可能就寄生着这样的“城中村”。

    所谓“生态建筑”,指的是与绿植有机结合的建筑。

    在屿城,只有生态建筑才有资格种植鲜活茂密的绿植。

    卢泽厚驶入拥挤狭窄的街道,轻车熟路地找了个停车位。

    此刻,雨已停歇,空气中却仍储满了浓重的水雾。地上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污泥,如同脏污的沼泽。

    秋瑜看着车外污水横流的地面,有些迟疑。

    卢泽厚早已推门下车。

    陈侧柏问她:“我背你?”

    秋瑜笑着摇头:“不用啦,我没那么娇气,只是在做心理准备……鞋子进水的感觉太难受了。”

    说完,她推门走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千叶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小巷错综复杂,霓虹灯牌明亮刺眼,光晕与光晕,如彩色雾气般互相笼罩。草坪是绿塑料,树木由电线杆改造而成,上面布满了弹孔和指甲划痕。

    不远处,一个小贩正在摊蝗虫煎饼,每摊一次,就会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抓起大把的香料,不要钱似的撒在面饼上。

    秋瑜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她知道蝗虫可以吃,也刷到过千叶街的美食视频,还投资过昆虫蛋白提取工厂。

    但她不能接受,那小贩摊蝗虫煎饼的时候,顺手擤了一大把鼻涕——他甚至不愿擦在纸巾上,大力甩在了后面的墙上。

    秋瑜看得快窒息了。

    陈侧柏一下车,就看到秋瑜嫌恶的表情。

    她今日一身淡蓝色西装,一般人穿这种颜色,只会放大身上的缺点,她却显得轻盈而明媚,如同天空上最干净和最清澈的一抹蓝,与周围肮脏污秽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样的她,对这样的环境,感到嫌恶也正常。

    陈侧柏冷眼旁观,没有说话,自虐一般等秋瑜向他抱怨千叶街的环境——他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这里更加不堪。

    秋瑜的确向他抱怨了,却不是同一件事:“亏我半夜刷视频的时候……还对这玩意儿流过口水,”她痛苦地说,“他把鼻涕擦在身上,都比甩在墙上好!”

    陈侧柏盯着她,目光如霜刃剖过她的脸庞。

    即使有一层镜片,也挡不住他眼底激烈翻涌的情绪。

    这一刻,他的眼神简直如狼似虎。

    秋瑜有些迷茫:“……怎么了?”

    陈侧柏将视线移到别处,用手掌轻按了一下她的头顶:“半夜刷视频?眼睛不要了?”

    秋瑜瞪他一眼,伸手想去抓他的眼镜:“戴眼镜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陈侧柏反扣住她的手,低头吻上她的掌心,湿冷的舌-尖轻轻扫过她手指与手指之间的缝隙。

    秋瑜最无法理解的就是,他的举止是如此下-流,神色却冷峻而严肃,似乎舔她的手指跟进行高精尖的实验没什么区别。

    秋瑜猛地缩回手,不到两秒钟,耳根就红透了。

    卢泽厚站在旁边,本想看大小姐误入贫民窟的笑话,谁知笑话没看到,反倒被塞了一嘴狗粮,脸色难看极了:

    “二位,能不能不要这么旁若无人?这究竟是采访节目,还是夫妻综艺?”

    秋瑜立即给卢泽厚道歉。

    这的确是她的失职,无可推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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