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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起初,网民都很相信他的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现他一样实质性的证据也拿不出来,他在网民的眼中就变成了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这时,他不管说什么,都没人相信。

    人们只会认为,他在博眼球,博流量。

    这个世界上,失控的人又何止陈侧柏一个呢?

    卢泽厚觉得自己也在失控。

    他的思想里蕴藏着燎原的火种,是如此炙热,如此蓬勃,迫切地想要冲出去,在这片由硅晶、钢铁和电线组成的土地上播撒烈焰。

    但他被公司隔离在了一个玻璃罩里。

    他出不去,只能在那个玻璃罩里,被精神里的火种拷打得痛苦翻滚,无声叫喊。

    整个世界都在看他翻滚,看他呻-吟,看他无助地捶打玻璃。

    可没人听见他的声音,没人知道他的痛苦,甚至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被关在玻璃罩里。

    卢泽厚不是反社会分子,他不想毁灭世界,他只想找到一个让世界新生的办法。

    垄断公司是世界之癌,他们让国家四分五裂,让人们互相仇视,让农田一片荒芜,让无数城市变成一座荒凉死寂的废墟。

    可惜,他没有能力治愈这个“癌”,甚至没有能力把这个“癌”公之于众。

    不过,现在不同了。

    陈侧柏完全有能力彻底消灭垄断公司。

    卢泽厚本想直接向陈侧柏抛出橄榄枝,但半小时过去,他发现,陈侧柏对这一切根本不感兴趣。

    他介绍那些流浪汉的身世时,只有秋瑜在认真倾听。

    陈侧柏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始终停留在秋瑜的身上。

    他只能看见秋瑜,也只愿意看到秋瑜。

    不然,也不会明明拥有反抗公司的能力,却还是公司的顶级研究员。

    卢泽厚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一眼看出陈侧柏只想要秋瑜。

    任何阻拦他和秋瑜在一起的存在,都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消灭。

    卢泽厚想,还好秋瑜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他或许可以从秋瑜入手,说服陈侧柏参与他的“新生计划”。

    想到这里,卢泽厚问道:“不知我能否跟秋瑜小姐单独说两句话?”

    他话音刚落,就被陈侧柏不容置喙地否决:“不行,就在这里说。”

    果不其然,只要涉及秋瑜,陈侧柏高得吓人的智商就如同摆设。

    连这是一个圈套的可能性都没有计算出来。

    卢泽厚淡笑说:“陈博士,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我知道你和秋小姐感情甚笃,但秋小姐是一个独立的人,她有权决定是否跟我单独说话。”

    “还是说,陈博士打心底认为,秋小姐不是一个独立的人,只是你的附属品,所以她连单独跟我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卢泽厚承认,他这话有点捋虎须的意思了。

    要不是秋瑜在旁边,陈侧柏绝对会动手杀了他。

    其实,不用陈侧柏亲自动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阴冷、恐怖、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也差点杀死卢泽厚。

    幸好,秋瑜是真的善良。

    她伸手,攀住陈侧柏的脖颈,亲了他一下。

    阴冷恐怖的气息瞬间消失。

    卢泽厚冷汗直流,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侧柏垂眼看她。

    秋瑜小声说:“没事,只是单独说两句话。我猜,卢教授应该是想要捐款,但不好意思当着你的面开口……”

    陈侧柏扣住她一只手,将下半张脸埋进她温热的掌心里,闭上眼,冰凉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心里。

    半晌,他喉结滚动,声音几分沙哑地说:

    “……我不放心你跟他单独相处。”

    “卢教授是个好人。”秋瑜笑说,“再说,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公司开设的格斗课和射击课,我可从来没掉出过前十。就卢教授那老胳膊老腿,你觉得他打得过我吗?”

    卢泽厚嘴角抽搐:“说别人坏话能不能小声点儿?”

    陈侧柏睁眼,看向秋瑜。

    秋瑜趁机摘下他的眼镜,踮起脚,轻轻吻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声音又甜又脆:“求你啦。”

    不用她发出恳求,他也不可能拒绝她的要求。

    陈侧柏只能答应。

    他按了按眉心:“我在这里等你。有任何不对,给我电话。”

    秋瑜觉得好笑:“这里就这么大点儿,这里和那里有什么区别?”

    陈侧柏没有说话。

    见他冷眼瞥向卢泽厚,秋瑜挡住他冷冰冰的视线,为他戴上细框眼镜,又亲了他一下:“好啦,有事我肯定会叫你。”

    下一秒钟,她手腕被陈侧柏用力攥住。

    秋瑜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陈侧柏闭了闭眼,俯近她耳畔,喉结滑动着,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片刻,他说:“去吧。”

    秋瑜亲了亲他的手指,转过身,看向卢泽厚,微笑说道:“卢教授,我们去哪里说话?”  卢泽厚越过秋瑜肩膀,对上陈侧柏森寒而警告的目光。

    显然,他对秋瑜的独占欲,已达到畸形的地步。

    连短暂离开他的视线,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单独交谈,都无法接受。

    卢泽厚笑了,既然如此,那他更要跟秋瑜单独交谈了,而且是彻底隔绝陈侧柏视线与感官的单独交谈。

    “这边请,秋小姐。”卢泽厚说。

    第59章

    Chapter

    22

    卢泽厚一直在研究怎么摆脱公司的监视。

    首先,必须停用芯片,任何有网络接入服务的电子产品也必须停用。

    刚开始确实很难,互联网已渗透每一个人的生活,就连义眼和义肢都有网络接入服务,会将你的使用习惯记录下来,打包上传到云端,方便大数据为你量身定制信息茧房。

    其次,才是最关键的一步——跟所有朋友断绝来往。

    互联网时代,你只能要求自己不使用网络接入服务,不能要求所有朋友都跟你一样与世隔绝。

    如果你继续跟朋友往来,那你停用芯片和电子产品没有任何意义——朋友的芯片也能监视你。

    所以,想要真正意义上摆脱公司的监视,必须成为一个孤独的行者,跟所有人断绝往来。

    卢泽厚做到了。

    他远离了所有人,沉默地举起火把,在黑暗中孑然前行。

    最后,他研制出了一种装置,类似于某种“力场”,启动后可以屏蔽电磁信号和不同频率的声波,甚至包括一部分生物信号,缺点是不能在里面久呆,否则会造成生物电紊乱。

    卢泽厚带着秋瑜走到仓库的角落,让她背对陈侧柏,然后启动了这个“屏蔽力场”。

    卢泽厚不知道陈侧柏变异到了什么程度,但既然他都有了无限裂殖这样超出自然限制的能力,肯定也会有超出自然限制的感官。

    但愿“屏蔽力场”能屏蔽陈侧柏的感官。

    卢泽厚成功了。

    屏蔽力场刚启动,陈侧柏就倏地抬眼,径直望向他们的方向,镜片后的目光冷得骇人。

    卢泽厚被他盯得寒意直冲脑门,只能说,幸好秋瑜在他的面前。

    否则,他肯定会被这小子弄死。

    秋瑜对这一切毫无察觉,站在旁边,耐心地等卢泽厚开口。

    卢泽厚沉思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两副口罩,戴上其中一副,将另一副递给秋瑜。

    秋瑜一怔:“……这是?”

    卢泽厚笑说:“公司的耳目无处不在,我有自信,我们的声音不会被传播出去,但没自信我们的唇语不会被传播出去。戴上口罩,以防万一吧。”

    秋瑜没有怀疑,卢泽厚毕竟是跟公司作对,谨慎些也正常。

    见她戴上口罩,卢泽厚才出声问道:

    “秋小姐,我想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碰到特别反常的事情?”

    “特别反常?您是指怎样的反常?”

    “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事情。”

    秋瑜想了想,犹豫说:

    “我最近的确碰到了特别反常的事情……总感觉有人在窥视我,但我又找不到‘他’的视线,甚至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窥视的我。”

    卢泽厚问道:“那你现在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吗?”

    秋瑜闭上眼,仔细分辨了一下窥视者的目光,点点头。

    卢泽厚无声松了一口气,跟他猜想的一样,陈侧柏的感官也超出了自然的限制,幸好他事先有准备,让秋瑜戴上了口罩,防止陈侧柏解读她的唇语。

    卢泽厚瞥陈侧柏一眼。

    陈侧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目光却冷戾而焦躁。

    他盯着卢泽厚,用口型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卢泽厚笑了一声,对秋瑜说:“秋小姐,你不觉得,你丈夫对你的保护欲有些过头了吗?我们站在房间的另一边说话,他好像都有些受不了了。”

    秋瑜回头,正好对上陈侧柏的视线。

    陈侧柏不知道秋瑜会转头,来不及收起冷漠躁戾的眼神,整个人不由一僵。

    秋瑜却对他灿然一笑,口罩上笑眼弯弯,甜美可爱。

    一笑之后,秋瑜望向卢泽厚,想了想说:“我其实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紧张我。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公司选中,进行了为期七年的封闭学习,虽然他没有告诉我,封闭学习的内容是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公司会怎样对待他。”

    卢泽厚按住微抽的眼角,很想告诉她,陈侧柏对她的保护欲,远不是“紧张”二字可以形容。

    他对她,是真的“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

    这是一种浑浊、畸形、近乎恐怖的保护欲。

    当事人却毫无异议,甚至十分理解。

    卢泽厚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转移话题:“关于窥视者的身份,你有没有头绪?”

    秋瑜摇头。

    “陈博士呢?”卢泽厚问道,“作为全世界最聪明的人,找出窥视者,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吧。还是说,他明明有能力找出窥视者的身份……却迟迟没有行动?”

    秋瑜一愣,这才想起,虽然陈侧柏答应她,要帮她找出窥视者,却一直……没有动作。

    她太过信任他,近乎盲目地信任他。他不管说什么,她都毫不怀疑,竟从未深究过他这些天的一举一动。

    秋瑜能感觉到,陈侧柏很爱她,非常爱她,爱得几近病态。她也很享受这样的爱。

    可他那么爱她,对她的保护欲那么强,却似乎从来不介意窥视者在黑暗中注视她。

    ——现在,卢泽厚不过是跟她在墙角说话,陈侧柏看向卢泽厚的眼神,就隐隐带上了杀意。

    然而,窥视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时候,他只对窥视者表示过妒忌,却从来没有像看卢泽厚一样带上杀意。

    ……难不成,陈侧柏一开始就知道窥视者是谁?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她?

    秋瑜不愿意怀疑陈侧柏,但疑点摆在她的面前,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仔细想想,陈侧柏这段时间的一举一动,的确十分古怪。

    他爱她,而且亲口承认,很早以前就爱上她了。  他对她的一切都无比关注。

    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受到,他犹如实质一般的目光。

    与窥视者的目光重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然而,最初,他却对她的态度模棱两可,总是无可无不可,甚至几次拒绝她。

    她想要尽快找出窥视者,主动要求去套话,他拒绝。这里勉强可以解释为嫉妒。

    她想要了解他以前的事情,他也一口回绝。这里也勉强可以解释成,对出身的自卑。

    毕竟,昨天晚上,他的确亲口告诉她,他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只对她感到过自卑。

    以上这些疑点,她都可以忽视。

    但有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通。

    那就是,陈侧柏告诉她,广告牌事件不一定是针对她。

    出于信任,她当时没有多想,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可现在一回想,就发现全是错漏。

    如果是裴析的狂热追求者,不管怎样,都不该发出“离她远点”的警告。

    乍一看,这四个字,从两个角度都可以解释。

    但正常人说话,是有重音的。

    语句越短,越不可能去强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尤其是这种命令式口吻。

    所以,离她远点,这四个字,从头到尾都是针对她。

    陈侧柏赶到她身边后,却罕见地说了很长一段话,化解了她对窥视者的恐惧和猜疑。

    ……不像是安慰或分析,更像是一种诡辩。

    再后来,她因为裴析的事情心绪烦乱,没再注意窥视者的目光,陈侧柏也没有再提。

    如果没有卢泽厚做比较,秋瑜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陈侧柏当时的做法有多古怪。

    ——按照他对卢泽厚的态度,那种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警惕程度,广告牌事件,本不可能反过来安慰她,更不可能为入侵者开解。

    推测到这里,结论已经十分明显了。

    秋瑜呼吸一滞,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她太震惊了,像被谁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没想到,陈侧柏居然一开始就知道窥视者的身份。

    或者说。

    ——他就是窥视者。

    秋瑜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第一个想法是去找陈侧柏求证。

    她对陈侧柏仍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认为他绝不可能伤害她,哪怕猜到他就是窥视者,也只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身份。

    卢泽厚看出她的想法,嘴角微抽,觉得这姑娘跟陈侧柏简直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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