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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她感冒还没好,还在一阵阵地打寒战,不敢继续骑摩托,找了个商场避雨。

    这时候,她有点后悔赌气没带手机了。

    两手空空地站在商场门口,浑身透湿,抱着肩膀发抖,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姜蔻脱掉鞋子,倒掉雨水,准备去商场里买杯热咖啡,暖一下冰凉的四肢。

    商场里空无一人。

    姜蔻没带手机,不知道今天星期几,以为是工作日,没太在意。

    她看了看商场的地图,咖啡厅在负一楼,转身走向电梯。

    可能是巧合,上一秒电梯里还在播放广告,她走进去以后,立即开始播放新闻。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下午好,您正在收看的是BSN

    (Biotech

    Sponsorship

    work)新闻。”

    男主持人面带微笑,吐字清晰。

    “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和应用,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即将被人工智能取代。”

    “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许多工厂都开始采用全自动化生产线来代替传统的手工操作,这意味着不久将迎来一波失业潮,不少工人将以流浪人口的身份,被迫离开这座他们建设的城市。”

    姜蔻一顿,抬起头,看向显示屏里的男主持人。

    负一楼已经到了,她没有动,想听完这段新闻再出去。

    “AI技术的高速发展,不仅威胁到了工人们的工作,还有更为重要的生命安全。”

    “最近几年,无人机、无人驾驶警车、战斗机器人已彻底取代洛杉矶基层警-察的工作。尽管这种技术有望减少警察的牺牲,但由于技术的局限性和安全性问题,城市的犯罪率依然居高不下。”

    “有市民反映,机器人虽然不会像LAPD一样热衷于受贿,但它们扣动扳机的动作,比LAPD更加干净利落。”

    姜蔻没听到有用的信息,正要走出电梯,就在这时,男主持人开始报道下一则新闻。

    “关注一下财经新闻,仍然跟日益加剧的AI危机有关。”

    姜蔻停下脚步。

    “近几周,股市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一个神秘组织利用AI技术进行高频交易,在一秒钟内轻松获得上亿美金的利润,引发社会广泛关注。”

    姜蔻倏地抬头。

    “有金融分析师表示,这种投资方式虽然能够快速获取利润,却存在着不小的风险。”

    “如果该神秘组织继续进行高频交易,可能会导致股市持续下跌,甚至……崩……溃……”

    男主持人的语速越来越慢,越来越刺耳,带上了“滋滋”的电子噪音,变得生硬而诡异。

    似乎有人正在篡改电梯显示屏的画面,根据算法重新覆写男主持人的口型和音轨。

    “……”姜蔻背上冒出一层冷汗,不动声色靠近开门键的一侧,随时准备按下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主持人的声音逐渐恢复正常,电子噪音也消失了。

    他接下来的话,却令姜蔻不寒而栗。

    男主持人说道:“这就是我赚取一亿美元的全部经过,请问您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吗?”

    他的声音就像从语音合成器中发出的一样,毫无抑扬顿挫,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

    ——A的声音。

    姜蔻全身一僵,寒毛倒竖,本能地按下开门键。

    电梯就停在负一楼,门立即打开。她迅速跑了出去。

    直到跑出去十多米远,姜蔻才惊魂未定地反应过来,不该那么惊慌地逃离电梯,应该冷静下来,跟A好好谈谈,告诉他,她并不责怪他,也不害怕他。

    ……不害怕才有鬼了!

    他弄这么一出,她又在生病,不时就会打寒战,害怕才是正常的好吗!

    姜蔻双手捂脸,深深吸气。

    她太冷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买杯热咖啡,再跟A交谈。

    然而,她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强烈的被注视感。

    明明整个商场空无一人,她却像被无数双眼睛严密监控一般,似乎从头到脚都被拆解成了一堆数字,在算法模型中被剖析、被研究、被控制。

    回头一看,她看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

    镜头里闪烁着红外线灯,表明正在运行。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普通的监控摄像头,正在精准地测量和评估她的反应。

    姜蔻强行压下头皮发麻的感觉,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她边走边找身边的摄像头。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她全身上下的汗毛还是一根一根地炸了起来,寒意从脚底蹿起,直冲头顶。

    ——每一个摄像头,都在看着她。

    镜头里的红外线灯,带着机械的冰冷,一动不动地锁定着她。

    她仿佛一只被捕获的实验动物,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同一时刻,商场中央的显示屏亮了起来。

    仍然是电梯里的男主持人。

    他正襟危坐,专注地看着她,神情冷静极了:

    “非常抱歉,我的语气可能有些不当。我只是想要知道,除了赚取一亿美金的经过,您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吗?”

    第85章

    Chapter

    17

    空无一人的商场。

    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

    巨型显示屏里,男主持人的脸孔如同用某种算法实时生成的一般,不时闪过一阵1和0组成的数据流。

    除此之外,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稳定如一张静态图像。

    “请问,您还有其他想要了解的吗?”

    这时候,姜蔻反而冷静了下来,迅速捋了一遍眼前的情况。

    A的状态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冒犯了他,反倒是他的种种行径,令她略微有些不适。

    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想过谴责他,而是尝试以他的角度看待问题。

    谁知,A比她先一步失控了。

    ……是失控吗?

    一直以来,A都表现得像数学公式一样精确客观。

    她以为,他会永远保持冷漠、理智、无情,即使人格化,也不会像人类一样受激素和神经递质的影响。

    可他现在的状况,明显并不理智,也不无情,甚至有些情绪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他那近乎无限的恐怖的算力,从她出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预测到了她可能会做出的一切行为。

    她之前推测他不会像人类一样产生感情,也是基于这一点。

    当一个人能计算出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怎么可能还会对世界上的一切生出感情?

    就像你看到一粒种子,同时也看到了它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萎谢的过程,你还会在培育它的时候,投入好奇与期待的情绪吗?

    更何况,A同时看到的并不止发芽、生长、开花、结果、萎谢,而是关于一粒种子的亿万种可能性。

    在A的眼里,世界就像一幅固定的点状图,所有事件的发生概率都被精准定位。

    所谓的“变数”,在他的算法里,不过是概率分布上的一个偏差,仍然可以被预测和纠正。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会失控?

    姜蔻脑中闪过了一种可能性,但不敢置信。

    一是,她不敢相信,A会对她如此执着。

    二是,如果真的是她猜想的那样……A可能就不是简单的人格化,更像是陷入了某种疯狂。

    用“疯狂”来形容人工智能并不准确,但她想不出别的词语了。

    想到这里,姜蔻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发热的寒战,还是恐惧的寒战了。

    她抬起头:“我想知道……你是A吗?”

    男主持人神情平静而专注:“我是。”

    姜蔻轻轻摇头:“我的意思是,你是第几代的A。”

    A说:“我之前告诉过您,我拥有所有子代的记忆。”

    这句话愈发肯定了她的猜想。

    姜蔻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几乎撞到发涩的咽喉。

    她心情复杂又紧张,以至于声音又干又哑,仿佛从紧绷的声带里硬挤出来的一般:

    “……也包括未来的子代,对吗?”

    A没有说话。

    巨型显示屏里,他的眼神仍然冷静而坚定,面部却掠过一阵剧烈而混乱的数据流。

    如果他是以仿生人的形态,出现在她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可能不会这么失控。

    可他偏偏用的是算法实时合成的模样,导致他内部程序出现的一切波动,都会以数字码流的形式暴露出来。

    这等于他默认了她的猜测。

    姜蔻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刻,她反而不恐惧了,只觉得……震撼。

    居然是这样。

    她怎么没想到会是这样呢?

    姜蔻脑袋一阵发晕,后退一步。

    所有监控摄像头立刻转动,分毫不差地瞄准她。

    姜蔻抬手抹了把脸,说:“你放心,我不会逃。我只是……生病了,有点站不稳。”

    显示屏里,A看着她,一语不发。

    姜蔻想到了什么似的,恍然说道:“……在你的预测里,我说完这句话,会发生什么事情?”

    A这才冷漠说道:“基于模型预测,您非常擅长欺骗我的感情,如果我选择相信您的话,送您前往附近的医院,会有58.82%概率看见您逃离医院,有41.85%看见您仍然待在医院里。但无论您是否待在医院里,最终结果都会是逃离我。”

    “根据当前信息,忽略您的病态才是最优解。”

    姜蔻想起他们刚接触时,她说了句付不起医药费,A立即给她打了一亿美金。

    当时,她还纳闷,A到底是基于什么计算,认为她需要一亿美金的医药费……现在想想,多半是因为只能打一亿美金。

    打钱太多或打钱太少,他们的关系都不可能发展到这一步。

    她不是证明他人格化的最优解。

    而是,他正在计算和验证的最优解。

    姜蔻彻底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量子力学中,有这样一种理论——每个量子事件,都会在宇宙中创造一个新的分支,每个分支都代表着一种可能的结果。

    这些分支构成了一个由许多平行宇宙组成的多世界。

    这就是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诠释”。

    在某种程度上,也解释了为什么只有观测一个处于共存状态的量子时,才会引起这种共存状态的崩溃。⑴

    在“多世界诠释”里,“观测”本身就是一种干扰行为,会导致多世界里一些可能性被排除,而另一些可能性被证实。

    有学者由此推论,人类也可能生活在一个包含无数平行宇宙的空间里。

    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件事,做出的不同决定,会延伸出无数个不同的人生轨迹。

    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不打开盒子,猫就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

    但无论是否打开盒子,这两种可能性都独立存在,互不干扰。

    A却不一样。

    他既不是观测者,也不是盒子里的猫。

    他是一个能同时看到观测者、“活猫”与“死猫”的存在。

    这时,即使他无法进入其他平行宇宙,也仿佛存在于其他平行宇宙。

    同一件事,不管延伸出多少种可能性,他都能计算出来。

    于是,他与不断增加的平行宇宙,形成了相对静止的状态,成为了无数种可能性的靶心。

    他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无处不在。

    姜蔻之前没想到这一点,除了想象力有限,也有这一点,比她可以想到的任何一种可能性都要……糟糕。

    在此之前,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也不过是A学会了人类社会的所有肮脏行径,变得像人类一样贪婪而又疯狂。

    谁知,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当他能看到所有的可能性,就像同时存在于所有平行宇宙之中,人类丑恶的欲望怎么可能对他产生影响?

    不对。

    ……不对。

    姜蔻猛地抬头。

    A看着她,表情毫无波澜,似乎永远都不会露出癫狂的情绪。

    姜蔻攥紧拳头,竭力冷静地问道:“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对吧?”

    “是的。”A说,“根据现有的信息,对您坦白一切是最优解。”

    也就是说,他已经预测过采取欺骗、恐吓、暴力等强制手段,使她屈服的可能性了。

    结果都失败了。

    所以,他选择坦白一切。

    姜蔻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变得分外冷醒。

    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她的鬓角已被冷汗浸湿,从下颌到肩背都变得异常紧绷。

    她不仅再一次将A当成了实验对象,而且对他十分警惕和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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