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杳坐在溪亭陟门外的台阶上,守着门里面的溪亭陟,即便已经其他姑娘守着他了,可是李杳还是不愿意离开。溪亭陟昏迷的时间里,李杳一直守在门外,看着许多人进进出出,李杳却始终没有进去看一眼溪亭陟。
房间里面始终热闹,而李杳蹲在门外始终孤独。
过路的捉妖师,没有一个人和李杳说话。
李杳只能抱紧了怀里的四脚蛇,担忧着房间里昏迷的年轻男人。
直到过了很久,有一个穿着红色罗裙的小姑娘走到李杳面前,伸手递给李杳一个包子。
“快吃吧,吃了就不难过了。”
李杳抬起头看她,透过小姑娘的身影,看见不远处冲她微笑的年轻妇人。
李杳记得她,是那个郎中娘子。
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这是郎中娘子的女儿。
郎中娘子走到李杳身前,看着李杳道:
“姑娘,收下吧,不为自己想,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李杳垂眼,是啊,她还有孩子。
溪亭陟说,要看见他们的孩子出生,要看着孩子长大。
所以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李杳伸手接过小姑娘手里的包子,长久没有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谢谢。”
李杳吃着包子,想起她第一天到参商城的时候抢她包子那个乞丐,因为追乞丐,她才又撞进了溪亭陟的怀里。
本来他们都要彻彻底底分开了的,可是就因为一个包子,李杳又重新和他挂上了联系。
李杳在想,要是她那天不贪吃,不买包子,或者是没那么小气,乞丐抢了她的包子之后她不去追,那是不是就不会遇上溪亭陟了。
不会遇上溪亭陟就不会这么怀孕,更不会这么纠结。
李杳想,她可能有点后悔了。
*
那天的参商城下雪了,好多城里的居民聚集在驿站里,抬头看着初雪。
今年的初雪格外早,比以前提前了两个月。
诡异的雪点燃了人们心里惶恐的情绪,大家都惶恐不安地聚集在这里,没人愿意回家,也没人有心思去打雪仗。
李杳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抬手接住一片雪花。
她在想,溪亭陟什么会醒呢。
他怎么还不醒过来。
“不冷吗?”
李杳回头,看见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站在她身后。
林渔看着李杳,“你是凡人之身,徒手去接雪不怕冷吗?”
“冷。”
李杳缓缓道,回答了林渔的问题之后,她的视线越过林渔,看着她身后的房门。
“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
林渔走到李杳身边,“他的识海里灵力几乎空空如也,贫瘠地像一个凡人,身上的伤很重,差一点点就要死了。”
林渔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他现在就像这片雪花,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消失了。”
李杳停在原地,缓缓往屋子里走去。
她没有想过溪亭陟居然伤得这么重,重到危及性命了。
李杳走进房间,闻见了很浓的血腥味儿。
她一步一步走到溪亭陟旁边,缓缓坐下,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
她想起上辈子,上辈子溪亭陟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声话不说,眼睛也不睁开,连气息都很微弱。
她牵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李杳心里很难受,难受到像是有一把小刀,一刀一刀割裂着她的心脏。
她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从来没有。
比起上辈子守那种淡淡的遗憾,李杳这辈子心疼地无以复加。
林渔站在李杳身后,看着李杳的背影。
她找到溪亭陟变了的原因了。
从溪亭陟离开这儿,去把这个凡人女子带回来的时候,她就该明白,她最看好的师弟被一个女人绊住了手脚。
片刻后,林渔走了,只留下了李杳守在床边。
溪亭陟一天不醒,李杳就一刻不敢离开。
她怕,她世界上唯一可能爱她的人也这样消失离开。
就像霜袖一样,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道别,没来得及跟霜袖说最后一句话。
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之中,她们与人群之中对视,却什么也来不及说。
就那样短暂而急促地被迫接受着难以承受的痛处。
她害怕,害怕面前这个男人也会这样。
她会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都来不及做,就要被迫接受他的离开。
空荡荡的屋子里,李杳躺上床,侧躺在溪亭陟身边。
缓缓牵过溪亭陟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溪亭陟,不要一直睡下去好不好。
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见过你,还没有来得及被你抱,也还没有来得及唤你一声父亲。
我们一家三口,还没来得及去柳州呢。
过了很久很久,李杳眼看着外面彩色的世界被雪花覆盖,却一直没有等到溪亭陟醒来。
她只能坐在旁边,看着林渔每天来给溪亭陟输送灵力。
看着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两个人一坐一躺。
比起狠辣无情的沙妩和蛮横暴虐的陆凌,林渔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她不会嘲讽李杳是凡人,知道李杳怀孕后,还拿来自己的大氅递给李杳御寒。
她甚至会细心嘱托给李杳送饭的弟子不要忘记时间,也会敲打那些瞧不起李杳的弟子。
林渔很细心,很温柔,很像溪亭陟。
他们是一路人。
李杳坐在凳子上,看着因为过度使用灵力而脸色苍白的林渔,缓缓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沙妩的警惕是对的。
因为连她也觉得林渔和溪亭陟很般配。
她是更适合站在溪亭陟旁边的人。
第44章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44.
溪亭陟醒来那天,外面的雪花堆积成了一层厚厚的白糖,冷光折射进屋子里,格外冷清寂寥。
李杳背对着他,身上披着一件青色的袄子,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
在他的印象里,李杳从来没有把头发梳得如此整齐过,她的头发总是自己的想法,会不自觉地在某个地方露出一撮。
“李杳。”
溪亭陟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由于长久没有说话的嗓子有些干涩。
李杳一顿,猛地回头看他。
看见他时,李杳眼眶猛地一红,猛地扑到溪亭陟面前,看着溪亭陟,声音有些颤抖:
“你醒了。”
溪亭陟看着她,用拇指擦去李杳眼眶处的湿润。
“我没事,不要担心。”
李杳颤抖唇,想说你骗人,明明命都要没了,还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她看着溪亭陟,吸了吸鼻子。
“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水。”
趁李杳倒水的功夫,林渔从门口走进来了。
她看着坐在床头的溪亭陟,说:
“你醒了,身子可还有恙?”
溪亭陟摇了摇头,“多谢师姐助我疗伤。”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林渔看了一眼端着水杯过来的李杳,“我与师弟要事相商,还请李姑娘先行回避。”
李杳看了一眼溪亭陟,溪亭陟接过她手里的水杯,然后笑了一下。
“去吧,等会儿我去找你。”
“不用,你们聊完了我再回来。”
李杳可不敢让溪亭陟下床去找她,她担心他会晕倒在半路。
李杳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门,特意走到了另一条长廊里站着,躲得远远的。
她隔着空旷的院子,看着对面的房间,忍不住想,他们之间会聊什么呢。
其实李杳也能猜到他们之间在聊什么。
大阵已经启动四天了,外面的群妖仍然虎视眈眈地盯着阵内的人,没有退开的迹象。
若是第一天就传书出去救助,怎么也该收到回信了。
可是直到现在,外面也没有动静。
李杳猜,他们聊的可能就是这件事情吧。
李杳看着簌簌落下的白雪,抬手接过一片雪花。
若是以前这种危急的情况,她最担心是自己能不能逃出去,担心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去柳州的可能。
但是这几天,她顾不上担心这些,她满心满眼都是房间里昏迷受伤的男人。
李杳指尖的雪花消融一滴水珠,湿润的感觉让李杳想起来了眼睛里的水珠子被泛滥的感觉。
她想起方才的激动和全身心的喜悦,李杳心想,她好像完完全全爱上溪亭陟了。
现在的溪亭陟比自由还重要。
但是这种爱,让李杳觉得很痛苦。
像一根根无比坚韧的丝线,缠着李杳,勒进她的血肉,疼得她无法呼吸。
*
房间内,林渔看着溪亭陟道:
“大家都试过了,传出去的传书皆没有回信,唯有陆凌师妹的通灵镜联系上了掌门。”
溪亭陟大概知道,联系上的结果也不太好,不然这位师姐不会是一脸严肃的神色。
“掌门亲自到了参商城,但参商城消失了。”
林渔拿出通灵镜,将通灵镜的景象放给了溪亭陟看。
只见原来参商城所处的位置只留下了一片空地,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林渔看着溪亭陟道:“掌门猜测,可能是之前困住你的秘境膨胀扩大,不知不觉将整个参商城都吞没了进来。”
也就是说,他们和外面的群妖一起被困在秘境里,外面的人找不到秘境的存在,就无法支援他们。
只能靠他们自己自救。
难怪林渔的神情会如此严肃。
他们这里的捉妖师大多数是散修游士,其中还有不少骗子,灵力并不高强。
能拿得出手的捉妖师少之又少,能维持这缚妖阵已经算是强撑,要想带着一个城的凡人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渔看着溪亭陟,“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她对上溪亭陟清浅的眉眼,一字一句道:
“此秘境唯有元婴修士可以出去,如果你没有为了救那凡人女子而折损修为,我们就不会这样被困在这里。”
若是溪亭陟还是元婴期的捉妖师,那么完全可以开启秘境带人出去。
可是他修为下跌,现在和林渔一样,不过是一个金丹期的捉妖师罢了。
“师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溪亭陟看向林渔,他当然知道林渔谈起这件事,不仅仅只是为了让他后悔。
“溪亭师弟,修行之路困难重重,考验心性的事不计其数,若是有一天,她与数百人,你只能择一,你选何?”
脸色比纸还要苍白的溪亭陟垂下眼,“师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回吧。”
“很多时候,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当断不断,只会让二者都陷入痛苦。”
林渔看着他,“李姑娘凡人之身,许多时候都无力自保,于你她是累赘,而于她,你是危险。”
“跟在你身边,她的每一天都有可能面临妖的威胁,你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把她带在身边。”
溪亭陟垂眼,外面的冷光被光洁的地板折射在他脸上。
李杳也是这么想的吗?
因为觉得跟在他身边危险,所以才想要一个人偷偷跑去柳州,所以才想要离开他。
溪亭陟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是对人好,他没有想过,有些喜欢和靠近会给心爱之人带来危险。
林渔走了。
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溪亭陟一眼。
“你是我见过天资最好的捉妖师,不应该被一个凡人女子绊住脚。”
“救一人或者救天下人,师弟可仔细斟酌,切莫让掌门和各位师叔师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