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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穿着单薄的单衣站在窗台下,抬起头,圆圆的眼睛盯着李杳,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着小奶音,听着黏糊糊的。

    他道:“尊者,你在干什么?”

    李杳默不作声地藏起手里的酒壶,淡淡道:

    “看月亮。”

    “月亮好看吗?”

    “还行。”

    李杳如是道。

    “那我也要看。”

    小家伙朝着李杳伸开双手,像是小鸟一样挥了挥手,软乎乎道:

    “抱~”

    李杳低头看着他,片刻后又移开视线。

    “不行。”

    小家伙听见李杳的话一愣,挥舞着的双手停在半空。

    李杳道:“去睡觉,不睡觉长不高。”

    “可是、可是我已经睡过了。”

    小家伙张开的双手合拢,两只小手捏着身前,委屈巴巴地看着李杳。

    “我都睡好久了。”

    小奶音听着委屈巴巴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李杳垂眼看着他,有点好奇溪亭陟平时会怎么教导孩子。

    他会怎么教他用筷子,怎么教他说话,又是怎么和他说起她的。

    ——他和这个孩子说起过她吗?

    白色的灵力从地面浮现,像是一朵云一样把金宝托起。

    金宝瞪大了眼睛,蹲下身子,伸手去抓脚底下的云,许是因为年纪太小,底盘不稳的原因,小家伙一头栽进了云里。

    他从白色的云朵里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李杳:

    “尊者!云!白白的云!”

    白色的云朵载着金宝在房间里逛了一圈后回到李杳身前,乐得金宝直鼓掌。

    李杳一只腿随意耷拉着,另一条腿屈起,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撑着脑袋,盯着金宝的脸。

    “金宝。”

    “你娘呢?”

    第79章

    娘睡着了

    “娘?”

    金宝眨了眨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小小的脸上尽是迷茫,迷茫片刻后,金宝像是喃喃自语道:“娘睡着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看着李杳认真道:“娘睡着了,和弟弟一样,不能打扰他们。”

    睡着了。

    李杳听到这个答案时,心里在想,果然是溪亭陟会说的话,他惯会用一些无关轻重的话骗人。

    李杳又忍不住想,她为什么是睡着了?

    她会想,同样睡着了的银宝是不是也是溪亭陟骗金宝的。

    李杳抬头看月亮,皎白的月亮缺了一角,落下一地白霜,白霜落在李杳的肩头,像是凝结着寒霜。

    她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再问出口。

    问太多,心里装得就会越多,心里装的东西太多,银丝蛊吃的东西就越多。

    到最后,李杳会看淡所有的事情。

    这世间最可悲不是忘却,而是明明记得,却看淡了。

    *

    城外的客栈,穿着白色长袍的人站在窗前,抬头看着月亮。

    前两日是中秋,本该是他带着月团去陪着李杳的日子,可是被这群捉妖师耽搁,他不仅没去看成李杳,连团圆词都没来得及教给小家伙。

    “砰!”的一声,溪亭陟身后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奉锦手里摇着帷帽走到溪亭陟身前,他看着溪亭陟笑道:

    “溪亭兄,这么晚了还没睡?”

    溪亭陟抬眼看向他,“奉公子找我可是有事?”

    “也没什么事,主要是想着明个进城,城里面人多眼杂,厉害的捉妖师也不少,溪亭兄进城了会不会看不上咱们兄弟几个,背着我们攀高枝。”

    奉锦特地加重了最后几个字,他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是笑意却不及眼底。

    溪亭陟说到底曾经是昆仑派的弟子,又是溪亭府的少主,要是在城里被熟人撞见,难免两方起冲突。

    他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帷帽放在桌子上。

    “奉某也知道溪亭公子不像那等左右摇摆背叛同伴的人,但是溪亭兄这头发实在显眼。”

    “不如溪亭兄明日进城时,用这帷帽遮掩遮掩,虽然是姑娘家用的东西,但是出门在外,带的东西不多,还请溪亭兄多担待。”

    溪亭陟看了一眼桌上的白色帷帽,又看向面前的奉锦。

    若是他,他会选择用灵力改变这个人的音容笑貌和仪态形体,比起这简陋的帷帽,用灵力会更方便,也更不容易被识破。

    奉锦此举,倒是让溪亭陟留了个心眼。

    溪亭陟抬眼看着奉锦的眼睛,淡淡道:“依奉公子所言。”

    奉锦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男子,走到溪亭陟面前,对着溪亭陟笑了笑。

    “溪亭兄,你与我说句实话,你真的未曾见过那何罗妖?我听溪亭兄那群师兄师妹说,三年前,溪亭陟可是一人应百妖,理当是见过这何罗妖才对。”

    “未曾见过便是未曾见过,我无须骗你。”

    溪亭陟淡声道。

    奉锦盯着溪亭陟看了半晌,半晌他勾起嘴角,“行,溪亭兄既然如此说,那我便信你。”

    “溪亭兄早些歇着,这城外不太平,若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奉某也不一定能马上赶到,所以就劳烦溪亭兄今晚不要出房门才好。”

    奉锦走后,溪亭陟走到房门前关上了门,关上了门之后他转身走到桌子前,垂眼看着桌上的帷帽。

    他想起,这一路走来,奉锦从未动用过灵力。

    …………

    次日一早,金宝还在床上睡得香,昨天晚上玩到太晚,今早便起不来了。

    李杳出房间时,给金宝施了一个随身结界,人走到哪儿,结界就跟着哪儿。

    不至于孩子醒了把孩子困在床上哇哇哭。

    靠窗的位置,青贮和流觞挨着坐着,看着李杳出来时,青贮特意道:“姑娘,这儿。”

    进了城之后,李杳没去城主府,反而带着他们在这客栈住下,青贮知道,李杳这是想观望观望两天,等探清那城主底细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城主府住下。

    既然如此,那他们也不好再叫李杳“祭司”了,容易暴露身份。

    李杳走到桌子旁边坐下,这个位置倒是挺好,一抬眼就能看见楼下进进出出的人。

    “那小家伙呢?”

    青贮倒了一杯酒放在李杳面前,她知道自家祭司平日里没什么口腹之欲,唯独对这梨花酿情有独钟。

    李杳收回放在客栈门口的视线,端着酒杯抿了一口。

    “睡着(zhe)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着?”

    坐在李杳侧边的流觞脸上满是不赞同,“清晨正是修炼的好时候,怎可如此贪懒?”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语气让李杳和青贮都愣了愣。

    青贮傻了一瞬,过了片刻钟,才道:

    “我的小姑奶奶,他才三四岁,现在不贪懒贪玩,以后长大了就没得玩了。”

    带着金宝通宵玩的李杳略微心虚地喝了一口酒,喝完之后她也道:

    “左右他起来也是玩,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钱叔说了,三岁看老,修炼要从娃娃抓起,小时候不磨性子,以后长大就来不及了。”

    流觞抬眼看向李杳,“祭司三岁的时候便可以做到卯时起床打坐,晚上月上枝头才休息,他为何不行?”

    李杳木着脸想,因为教她这么做的是许亚和李清醒,她没有反抗的权力。

    但是金宝不一样,慈父多败儿,跟着他爹生活三年连打坐的姿势都没学会。

    青贮听不下去了,她道:

    “那娃娃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娃娃,不是捉妖师,用不着像我们这样拼死拼活的修炼,对于他而言,只需要平安长大后讨个娘子,生个孩子,把孩子养大,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听着青贮最后半句话,李杳端着酒杯的手一顿。

    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李杳垂下眼,他爹不就是这样么。

    变成了一个凡人,一辈子不过几十年尔尔,晃眼就过去了。

    *

    “掌柜的,两桌上好的酒菜!”

    客栈门口进来的捉妖师吸引了青贮的注意,她“哎”了一声,对着李杳道:

    “姑娘,你瞧这群捉妖师领头那个,看着别不别扭?”

    李杳闻言,朝着楼下人群里穿着麻布粗衫的大汉看去,看清那大汉脸上的络腮胡子时,李杳眼睛一抽。

    “他脸上那胡子是假的。”

    “假的?”

    流觞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又抬眼看向李杳:“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经验。”青贮道,“你要是会这凡间的易容之术,看多了不施展灵力的易容,你也能看出来他那胡子别扭的很。”

    青贮盯着那人看了半晌,“我看着像是用马尾做的。”

    “马尾?”流觞疑惑道,“什么马尾?”

    “就是马的尾巴,这凡间易容啊,这黑马的尾巴可是好东西,既可以当头发,也可以像他这样,当胡子。”

    青贮笑了笑道。

    第80章

    那位小郎君,可有兴趣上来喝酒?

    80.

    李杳本觉得无聊,这客栈人来人往,遇见什么人都不稀奇,她刚要收回视线,下一秒眼睛就定在了原地。

    可见客栈门口,带着白色帷帽的青衫人迈进客栈,帷帽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微凉的风吹动那人白色的帷帽,露出了一点清瘦的身形。

    李杳看着那被风扬起的一角,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些。

    “那是个姑娘吧?”

    流觞道,“遮得那般严严实实,连半分影子都瞧不见。”

    “你傻啊,谁家姑娘那般高?那一看就是一个男子。”青贮看向李杳,“姑娘,你瞧什么呢?”

    李杳收回视线,放下手里的酒杯,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倒酒。

    “我在想,那帷帽底下定然是个好看的小郎君。”

    李杳说这句话的时候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得一旁的青贮挑起眉毛。

    “你如何知道?”

    “我猜的。”

    李杳淡笑着抬起眼睛,瞧了一眼青贮放下手里的酒壶。

    一脸认真、正准备听个具体答案的流觞一呆,她抬眼,蹙起眉看着李杳:

    “就只是猜的?没有什么判断依据吗?”

    “有何判断依据。”李杳端起酒杯,手指在光滑圆润的酒杯底下摸了一下,“那帷帽都将人挡成那般了,能瞧出什么。”

    “姑娘果真什么也没瞧出?”

    青贮看着李杳,脸上依旧挂着淡笑。

    李杳瞥了她一眼,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一时间都没有回答她。

    流觞眉头皱得越紧,紧盯着那人看。

    白色的帷帽长到男子的腰间,上半身被挡个严严实实,除了那修长的腿以外,流觞什么也没瞧见。

    “蠢丫头,你看他的步子。”

    青贮提点道,“那步子虚弱无力,走路的姿势虽然端正,但是挡不住那一身病骨的气息,我猜啊,这要么是个身子骨弱的凡人,要么就是受了重伤的捉妖师。”

    说完她看向李杳,“姑娘,你觉得我说得可有理?”

    李杳笑了笑没说话,她半垂着眼,看着站在客栈门口的白帽青衫人。

    她在想,刚刚露出那一截身形真的很像溪亭陟,只是偏瘦了一些。

    *

    “啧!你杵这儿碍什么眼!”

    黄袍捉妖师一转身便看见了带着长长帷帽的溪亭陟,他十分嫌弃道:“戴上女人用的东西就真当自己是个女的了,闪边去,别碍着哥的眼。”

    说着黄袍捉妖师推了一把溪亭陟。

    二楼目睹了他全部过程的青贮顿时蹙起眉,“这人在做什么?那分明是一个病人。”

    李杳放下酒杯,转而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嘴里,边吃边点着头道:“这肉不错,都尝尝。”

    流觞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李杳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听着李杳的话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红烧肉皱了皱眉。

    “有点腻。”

    “不饿的人吃什么都觉得腻,可这饿的人呐,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

    李杳垂着眼,清浅的眸子里有一丝白色的灵力划过。

    她慢慢道:

    “恶鬼也一样,遇见什么人都得欺负一下才显得自己不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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