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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而亲缘是他命里没有的,饶是用尽全力,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出了差错的天命终将修正,他依旧是命里无子,一世孤寡。

    这才是无解。

    “你既已经参透,又何须问我。”

    门内老和尚的声音依旧如同穿透深山古寺的钟声,深深震颤着溪亭陟的耳朵。

    虚山水寨的人是来斩断李杳的尘缘的,他们的目的是杀了两个孩子,来造成这无解的局面。

    穿着素白长袍的男人抬眼看着门,似乎面前的门就是枯瘦如柴的老和尚。

    “老禅师是佛门中人,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佛慈悲’这句话。”

    “既然慈悲,又怎么会残忍到容不下两个孩子呢。”

    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窗格里透进几缕昏暗的光线。

    幽暗之中,闭着眼睛的老和尚睁开浑浊的眼睛。

    越幼小的生命越是无辜,还没有来得及作恶,也还没有来得及向善。

    老和尚叹息了一声,随着叹息声落下,溪亭陟面前的房门被打开,屋子里的烛火也瞬息亮起。

    溪亭陟迈开腿,跨过门槛进屋,他看着榻上的老和尚,恭敬道:

    “蛊有解,事无解。还请老禅师为她解蛊,至于无解之事,溪亭自会承担后果。”

    老和尚抬眼看向他,“倘若三年前,她阿娘没有插手情劫之事,没有让你的生死劫提前落下,你与她本该是这世间最杰出捉妖师。”

    溪亭陟抬眼,眸色深幽。

    “还请禅师为我解惑。”

    第201章

    是干娘

    201.

    天道轮回,无论是捉妖师,还有凡人,亦或者是妖,身上都系着一根丝线,丝线的另一端系着天道,这丝线便是常人所说的气运与机缘。

    许亚妄图不让李杳经历磨难而加粗系在李杳身上的丝线,便是违逆天道之举。

    万物此消彼长,有因有果,这些因果最后都报应在了溪亭陟身上。

    溪亭陟抬脚从房间里离开,走到门前时他忽又停在了原地。

    他回身看向坐在榻上的老和尚。

    “我师父曾说,这世间在元婴期渡生死劫的捉妖师少之又少,他平生也只见过两个人。”

    “想必第一个人便是老禅师了。”

    榻上的老和尚抬起眼,在溪亭陟的眼里,能看见那颗眼珠子在枯瘦的眼皮底下转动。

    “代老衲向廪云真人问好。”

    溪亭陟颔首应下之后,才抬脚朝着门外走去。

    天光从远处的山峰乍泄,像是有一盏明亮的烛火藏在山峰之后,只能瞧见着隐约的光边。

    露水随着长长的兰花草叶子滑下,沉甸甸地落在地上。

    天快要亮了。

    两个小家伙也快要醒了。

    侧厢房里,小团子侧对着金宝,两只手紧紧地抱着金宝的胳膊。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里射进房间,刺得小团子的眼皮动了动。

    银宝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张圆嘟嘟的脸,看了一眼后,小团子埋下头,将头埋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下一瞬间,小团子就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

    小家伙下意识要挣扎,要伸手去抓哥哥。

    “乖,不要吵哥哥。”

    温润得如听凉白开的声音传进小家伙的耳朵里,小家伙回头,一眼便看见了溪亭陟。

    小团子顿时老实了,像一只原本张牙舞爪又转瞬变得蔫哒哒的兔子,顿时乖软了下来。

    溪亭陟抱起他,拿过一旁的衣服替他穿上。

    小团子不吵不闹地坐在他膝盖上,仰着头看着溪亭陟。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温声道:

    “今日无事,带你们出城玩。”

    小团子会说话,但几乎不说话。他心里在想什么很难猜,但是溪亭陟大概也能猜出一点。

    他一直盯着他,是因为他昨日和李杳出门了,小团子没有见到他。

    溪亭陟抬手揉了揉他头上柔软的头发。

    “曲叔也在。”

    蛇妖既然找到了,那镜花妖的事也该落下帷幕了。

    曲谙也该回来了。

    *

    城主府对面的小摊上,换了一身素衣的镜花妖坐在桌前,她端着粗制的茶杯,瞧见茶杯上微小的缺口时,眼里有几分嫌弃。

    她刚放下茶杯,一身灰衣的男子便从城主府后门走了出来。

    镜花妖看着曲谙走到面前,挑起一边的眉毛道:“当了两天城主府的下人,你可查出什么了?”

    “时日太短,不可能查出什么。”

    曲谙道。

    “你既然知道什么也查不出,又为什么要去呢?”镜花妖拿起桌上的另一个茶杯,饶有兴味道:

    “你家公子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只有三天时间么?”

    曲谙本就过度谨慎,现在听见镜花妖的话,顿时明白,这只妖知道他身上的印花术已经解开了。

    玲珑棋局里没有一颗棋子是无用的,身在棋盘里,无论是执棋人,还是棋子,都在互相算计。

    镜花妖看着曲谙沉默的模样道:“你家公子把你留在我身边是要查宋家还是要查城主府?”

    镜花妖站起身,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端着茶杯。

    她将茶杯递到曲谙面前,柔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曲谙:

    “我猜,他是为了傀儡门来的。”

    “永州溪亭府是九州唯一一个靠家族传承修炼的门派,但历代只有下一任家主才有资格接受传承。”

    “你家公子成了妖,失去了传承的资格,你不想越过他,成为溪亭府的家主么?”

    镜花妖端着的茶杯里的茶水泛起波纹,娇柔明艳的女子看着曲谙,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睛像是会摄人心魄。

    曲谙接过她手里的茶水,一口饮尽后,认真地看着镜花妖道:

    “这茶凉了。”

    镜花妖眼皮着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

    “需要我给你热一下么?”

    “不必,已经喝完了。”

    曲谙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看着镜花妖道:

    “我家公子说他找到了蛇妖,请你过去一叙。”

    镜花妖看着曲谙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正经,语速有些快道:

    “那蠢货在哪儿?”

    *

    八方城外。

    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排排坐在马车里,仰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有些纠结,先是对着小的那个试探性地叫道:

    “小福安?”

    银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面对着旁边的另一个孩子,没有搭理女人的意思。

    “霜霜姨!我才是福安!”

    金宝抬起头,一板一眼地看着霜袖道。

    小家伙看起来很较真,他认真道:

    “我是哥哥,弟弟是弟弟,弟弟叫椿生,我才叫福安。”

    霜袖看着小家伙故意板起的脸,连忙道:

    “哎哟喂,我怎么可能认错小福安呢,我就是……”

    霜袖有些解释不出来,事实上她就是认错了。

    半年前她和小崽子分开的时候,只记得崽子很小,又小又傻,傻得想让人时时刻刻帮他擦口水。

    虽然那个时候小崽子也不流口水了。

    但是在霜袖的记忆里,小崽子的确是一个奶娃娃。

    “半年不见,小福安变得这么……壮实了。”

    忍了很久,霜袖还是没用“胖”和“圆润”来形容小崽子。

    小崽子人小小的,但脾气大大的。

    不太喜欢听“胖”和“肥”,还有“圆”。

    霜袖讪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才是长辈!是干娘!

    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捏着小崽子柔软顺滑的脸。

    “这么久不见,你见我第一面就是凶我?”

    “臭崽子,在外面待久了,脾气都变坏了。”

    霜袖向前伸着身子,两只手使劲揉着小崽子的脸。

    “我认错了又怎么了!谁让你没良心,出门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一封信!”

    “沃没呀。”

    小家伙脸在霜袖手里,说话也受到霜袖的影响。

    他口齿不清道:

    “沃伯灰写字。”

    他只会画画。

    但他会记得下一次要给霜霜姨写信,就算不会写字,也要画一幅画给霜霜姨。

    因为不给霜霜姨寄信,霜霜姨会生气。

    第202章

    他们是无辜的

    202.

    一旁的蛇妖缩在角落里,看着两个孩子,歪了歪头,一双碧瞳一直盯着小家伙看。

    小家伙注意到她的视线,眨了眨眼睛,又转过头看向霜袖,乖巧道:

    “霜霜姨,有个好看的姐姐在看我,她是不是想和我玩?”

    “少臭美了。”霜袖放开手,“你以为谁都想跟你玩啊。姐姐是看你长得好看,想捏你的脸!”

    霜袖伸出手指,勾着小崽子的下巴,左右端详着小崽子的脸。

    “长得不错,像你阿娘。”

    其实小家伙并不像凡人时期的李杳,不像那张清秀但普通的脸。

    但霜袖觉得,小家伙依旧很像她。

    像她一样傻,也像她一样招人抽。

    不骂两句,头顶上的呆毛能翘到天上去。

    金宝听不出霜袖的意思,他只听见霜袖说他长得不错,乐得一张笑脸笑得越发灿烂。

    “师父也说我长得好。”

    霜袖知道小家伙来八方城是来拜师学艺的,拜的那位“师父”她也见过,是位不拘小节的捉妖师。

    要不是那人对小家伙实在不错,那人会是霜袖最讨厌的一种捉妖师。

    即便他当了小崽子的师父,霜袖对他也依然没有过多的好感。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脑袋摇一摇,小身板晃一晃,看起来嘚瑟得不得了。

    小模样看得霜袖直勾起嘴角。

    两个人面对面各自笑了半晌后,霜袖才看向趴在金宝肩头的小家伙。

    比小崽子更小的小小崽子。

    霜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戳了戳小小崽的肩膀。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小团子身子动了动,把头埋得更深,像一只缩头缩脑的小乌龟。

    小乌龟的哥哥抬起手,抓住霜袖的大拇指,仰着头,看着霜袖一板一眼道:

    “不能戳他,他胆子小,你戳他,他就会藏起来睡觉。”

    小家伙很是认真的说:

    “他要是藏起来,到时候我就找不到他了。”

    那样的话,他每天早上起来就又是一个人了。

    一个人孤零零的睡着宽宽的床,一个人孤零零的穿衣服,没人抱着他的胳膊睡觉,也没人仰着头看着他,只有他仰着头看别人的份儿。

    小小崽是唯一一个他能保护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能和他一直待在一起的人。

    霜袖看着小小家伙的背影,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她看他,带上了亲娘的滤镜,觉得他太小太瘦又太弱,像一只病弱的狗崽子,随时都会冻死在春天里。

    但霜袖又觉得他很坚强,他熬过了最难捱的冬天,倔强的活了下来。

    像她那个死皮赖脸都想活着的阿娘。

    ——脸皮不像,脸皮太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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