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齐父和齐国华都齐齐看过去，但卡车开走了，又是一股黄沙扑了过来，呛了他们一头一脸。“不可能，你看错了！”
齐父斥了句，唐念念就算是红星厂的正式工，也不可能开得起卡车，肯定看错了。
齐国华也不信，可他心里却开始惴惴不安了，每次有这种感觉，都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不会的，他已经够倒霉了，还能有什么更倒霉的事？
齐国华心里七上八下，把最近的事都想了一遍，才稍稍平静了些。
部队那边基本上尘埃落定了，他现在就等退伍金到手，还了欠债，然后何志胜安排好工件，他就能重新开始了。
齐国华心情好了些，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唐念念很快到了唐村的村口，她按了几下喇叭，吸引了一群人。
其中就有她家小老太。
唐老太的小短腿很给力，冲在了最前面，还大叫着：“念丫头？是不是念丫头？”
唐念念探出车窗，冲小老太扬了扬手。
“妈呀，真是念丫头，她会开车！”
“念丫头开着大卡车回来了！”
“队长，唐念念开大卡车飞回来了！”
“队长，唐念念飞回来了！”
群众们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大队长耳朵里，变成了唐念念飞回来了。
大队长本来就等得心焦，一听唐念念回来了，也不管是飞回来的，还是跑回来的，立刻朝村口跑。
唐念念的卡车已经开到了食堂门口，停好了。
一群人围着卡车看，有小孩伸手想摸，都被大人训斥了。
“别摸，摸坏了咋办？卖了你都赔不起！”
小孩子们都吓得缩了手，不敢摸了。
唐念念跳下车，打开了后车厢，二十台袜机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虽然是旧的，可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打了机油，看着跟新的没什么差别。
“妈呀，真的是袜机，这么多袜机！”
“念丫头没骗人，她真弄来袜机了！”
村民们眼睛都瞪圆了，看袜机的眼神，就像看绝世美人一样，热烈痴迷。
“你妈偷人，我家念丫头都不会骗人，会说人话不？”
唐老太冲了过来，狠狠瞪了眼，居然敢说她孙女骗人，欠骂的东西。
挨骂的人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还说：“二婶，你和念丫头说，让我进厂上班吧，我干活又快又好，随便咋骂都成，肯定不生气。”
只要让她进袜厂上班，就算天天骂她偷人都行，她肯定不气。
“我家念念说了，她不管这些，都让小三管。”
唐老太全都推到了大队长头上，反正她家两个儿媳妇，全都安排好了，其他人她管不着。
“念丫头！”
大队长激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面前。
“吱”
大队长紧急刹车，差一点撞上卡车，还没站稳他就朝后车厢跑，待看到袜机，他的心终于落定了，眼里冒出了泪花。
“终于能办厂了，唐村以后不会再穷了。”
大队长伸手擦了把眼睛，可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老人，也都闪着泪花。
他们都经历过饥荒年代，亲眼看到身边的亲人饿死，还有吃土胀死的，吃瘪谷拉不出屎，活生生痛死的。
现在虽然比以前好过，可还是吃不饱，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肉，可办了厂就不一样了，肯定能吃上饱饭，还能隔三差五吃上肉了。
他们唐村，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多亏了念丫头啊！
“还有十台，明天再拉，先把这些搬进去！”
唐念念心里也有些感慨，她前世看过诸城的一个纪录片，说的是老袜业人，这些前辈讲述着当年创业的辛劳，说就是为了吃上饱饭，后来才慢慢做大的。
但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很卑微，只是为了吃饱饭而已。
大队长擦了眼泪，招呼人去搬机器，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抬着机器，不敢磕着撞着，比抬花轿还仔细些。
等袜机全都搬进去后，大队长这才看到周劲他们，不好意思极了。
“对不住，我这眼神越来越不好了，二位领导，快屋里坐！”
大队长连声赔不是，他认识周劲，不知道又来干啥，应该不是念丫头那事吧？
“没事，队长只管忙，今晚还要叨扰队长。”
周劲笑着说，天都暗了，晚上肯定要宿在唐村。
“不叨扰，是我的荣幸。”
大队长邀请他们去家里坐，顺便打探下情报。
村民们都聚在食堂，舍不得离开，痴迷地看着袜机。
“一台袜机一个人，总共三十台，也只有三十个岗位，咱们村好几百人呢！”
“徐金凤肯定算一个！”
“还有满银他老婆，她在袜厂当临时工，是熟练工。”
“这就没了两个，还剩二十八个。”
“大队长家的红杏，肯定算一个。”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工作岗位，僧多粥少，人人都想有工作，有些心思活络的人，甚至开始准备送礼了。
天快黑时，齐国华一家三口回来了，灰头土脸，看起来跟要饭的一样。
村民们都很热情地围了上去。
“国春不回来了？你们城里办酒了没？”
“国华去哪上班呢？”
齐国华勉强笑了笑，回答道：“工作还在安排中，没这么快，我妹夫何主任说，上面提倡艰苦朴素，他要以身作则，酒不办了，国春也没意见。”
“到底是大干部，思想境界就是高！”
“国春她男人，会陪她回门吧？”
村民们叽叽喳喳的，问得齐家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齐母，眼睛都红了。
她想到了遍体鳞伤的女儿，三天后怎么回门？
而且她也不希望那丑八怪陪着女儿回来，她丢不起那脸！
“何主任日理万机，公务繁忙，可能没时间，不过以后他会尽量抽时间回唐村视察工作的。”齐国华又一次圆了过去。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也没再问了。
等齐家人走远了后，有人小声嘀咕：“酒席不办，回门不回，啥都没有，这个何主任架子挺大啊！”
“当官的都这样，能换个铁饭碗就划算！”
“这不还没换呢，我咋觉得齐国华他娘哭过。”
“眼睛都红了，肯定哭了，舍不得国春出嫁吧。”
……
村民们小声议论着，渐渐散了。
第151章
开除出部队，档案留下污点
在大队长家喝茶的周劲，听说齐国华回家了，便起了身，要去齐家送东西。
“我陪二位领导过去。”
大队长走在前面，于公于私，他都得陪着走一趟。
主要他也好奇，周劲去齐家干啥，刚才他打听了下，周领导嘴严的很，一字不说，搞得他心里痒痒的。
“辛苦唐队长了。”周劲客气道。
“不辛苦，二位领导才辛苦。”
大队长客套话说得特别溜，经常接待公社干部，哑巴都能练成鹦哥嘴。
路上，大队长先给二位领导打预防针，“齐家现在味有点大，领导还是别进屋了，我叫齐家人出来说话。”
周劲没明白，啥叫味有点大？
等到了齐家时，他这才明白过来。
距离齐家还有十米远，骚臭味扑鼻而来，哪怕他和同事都是战场上下来的，也受不住这股子味道。
炮火只是物理攻击，这股味儿踏马的是魔法攻击，能把人熏得原地升天。
“唐队长，这是怎么……”
周劲还没问完，就看到一只花狗，狗狗祟祟地冲了过来，在齐家门口停下了，蹲下，嗞了一泡尿。
“老娘劈死你个瘟狗！”
齐母突然冲了出来，抄着一把锄头，对着花狗就劈过去。
花狗早得了百岁提醒，灵活闪开了，还忙里偷闲，回首冲齐母吐了口口水。
“遭瘟的倒灶狗……都来欺负我们家，老天爷，你快看看吧，活不下去了！”
齐母的精神一下子垮了，扔了锄头，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每天都过得暗无天日，看不到一点希望，她真不想活了！
周劲朝远处的大黄狗看了眼，眼神欣赏，这条狗比部队的军犬都威武些，刚才那条花狗，明显是受了这黄狗的指示。
显然齐家门口这些屎尿，和这大黄狗脱不了干系。
“那条黄狗，是唐念念同志的吧？”
周劲朝百岁指了指，问大队长。
“对，念丫头养的狗，特别聪明，还会打野猪，通人性的很，只差开口说话了。”大队长对百岁赞不绝口。
周劲暗暗好笑，唐念念和沈枭那小子，倒是天生一对儿，都是小心眼，还睚眦必报。
“号什么丧，老子还好好活着呢，赶紧做饭去！”
齐父出来了，黑着脸骂。
齐母闭了嘴，擦了眼泪，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去厨房做饭了。
齐父看到了周劲他们，愣了下，立刻涌上笑容，热情道：“领导来啦，快屋里坐！”
又朝屋子里叫道：“国华，领导来了！”
肯定是来发退伍金的，家里正等着这笔钱还债呢！
齐国华也是这样想的，拖着残腿，一瘸一拐地出来了。
“不进屋了，我这次过来，主要是给齐国华同志转达部队公文。”
周劲拒绝进屋，这么大的味，他嫌弃。
齐国华父子都愣住了，部队公文？
怎么不是退伍金？
很快他们想明白了，退伍也得有个文件，正规手续就是这样的。
齐家门口的动静，引来了一群村民，远远围观着。
周劲朝同事看了眼，同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红头文件，双手举着，大声宣读起来。
文件内容并不多，很快读完了，重点在最后一句话——
“开除齐国华的军籍！”
齐国华父子都傻了，不敢相自已的耳朵，半天没出声，直愣愣地站着。
村民们也炸了。
“你们听懂没？开除军籍啥意思？”
“就是让部队开除了，说齐国华体检时候蒙混过去的，不合格，这两年当兵不算！”
“妈呀，就是说齐国华两年兵白当了？”
村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将齐国华父子给吵醒了。
“不可能，我明明是退伍，凭什么开除我？”
齐国华嘶声大叫，开除不仅没了退伍金，还会背上一辈子的污点，就算何志胜安排他去国营厂上班，有了这个污点在档案，他终生都和提干无缘了。
部队太狠了！
“我当了两年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已经残废了，你们不能雪上加霜！”
齐国华这些天一直紧崩着的神经，彻底断了，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齐父还跟傻子一样，木木地站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齐母只知道哭。
“转达完毕了，齐国华同志，我给你一句忠告，做人要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周劲表情很严肃，德行有问题的人，部队肯定不能留。
“我不服，我要去部队申诉，我要打电话给高主任……”
齐国华根本没听进去，他现在觉得，周劲肯定和沈枭是一伙的，难怪上次来调查，一边倒地帮唐念念那贱人。
他要给高主任打电话，高主任一直赏识他，肯定会帮他洗脱冤屈的。
周劲冷笑了声，没再管他，将公文塞进了齐父手里，转身就走。
他只是过来通知一声，齐国华开除军籍的事，档案里已经加进去了，过些日子，档案就会调回诸城。。
齐国华再不服也没用，事已定局，天皇老子都改变不了。
“我要打电话，现在就要打！”
齐国华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他稍微冷静了点儿，没刚才那么疯癫了。
大队长虽然厌恶他，但也不能不让人家打电话，只得带他去了村委。
齐国华心慌意乱，好几次都拨错了电话，终于拨通了，但还得总机那边转，其实只有几分钟，可对于此刻的齐国华来说，比几百年还漫长。
“喂，我是高爱军！”
终于接通了，话筒里传出了高主任的声音。
“高主任，我是齐国华，年初元旦汇演，您还夸我的笛子吹得好，您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