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双月退多有力,苏珍久很早以前便知道。她想起刚刚自己说过的话,顿觉尴尬。
怪只怪苏女士坑女儿的本事不减当年。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那边坑女儿而不自知的苏代茹惊喜万分:“阿桦回来了!”
她不似对着女儿那般随意,面对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时,连她自己都能感知到自己的小心翼翼,像捧着易碎的玉。
“要不要吃碗绿豆沙?”
尽管知道南光桦从不吃糖水,苏代茹晶亮的眼眸还是带了些期盼。她下意识碰了碰苏珍久,示意她打声招呼。
苏珍久没有抬头看人,闷闷地叫:“大哥。”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开了她对面的餐椅,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南光桦冷白的手腕上还戴着那只古董表,苏珍久愣了片刻,没能听见他是否回应她叫的那声大哥。
她本就不在意,只是装乖,给阿妈面子而已。
南光桦在苏珍久的对面坐下,这才回应苏代茹:“好。”
苏代茹喜不自胜,“吴姨给阿桦盛碗绿豆沙。”
去年过年人不齐,仙仙去了雪乡旅行,阿桦说要忙工作。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一家人大团聚。
她又报菜名一样嘱咐:“吴姨,今日要多做几个菜,香茶白灼虾,烧牛肉,清蒸桂鱼……”
苏代茹还是一如既往的想要一碗水端平。
香茶白灼虾,是仙仙最喜欢的。
烧牛肉,是阿桦会多夹两筷子的菜。
怕吴姨做的不够精心,苏代茹索性转动着轮椅跟去了厨房。
西图澜娅餐厅里只剩下汤勺触碰碗底的声音。
苏珍久吃完了最后一口绿豆沙,推开碗,准备上楼。
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眼神游移了一下,从南光桦的身上一扫而过。
黑色的衬衣衬得他冷白如玉,蓝宝石的衣扣扣得严实合缝,饱|满又坚|挺的喉结随着他的吞咽,轻微滚动。
她的眼睛没在他的脸上多做停留。
快两年没见,和记忆里一样,没有人如他一样一眼惊艳。
苏珍久一面朝着二楼走,一面大声道:“阿妈,我先回房。”
她踏上木质楼梯,还没有转弯,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苏珍久快走几步,二楼右转,回房,啪的一声关紧了房门。
南光桦听见那声急促的关门音后,顿了下步子,慢条斯理地转身下了楼。
整个二楼,以楼梯为分界线,苏珍久住在右边,左边是南光桦的地界,没人会轻易越界。
但楼梯的拐角处,逼仄的小空间,隐藏着许多她和南光桦不可告人的赌约。
房间内,苏珍久仰脸环视一周,摆设如她上次回家时一样。
苏女士从来不会动她的东西,只会让吴姨每天上来打扫一下卫生而已。
认真讲也并非完全不动,苏珍久走进衣帽间,果不其然,衣帽间里多了许多春夏的高奢单品,好几件都是限量版发行。
苏珍久年幼时过分张扬,吃穿用度一应要求顶级。
澳港两地的豪门追求多子多男,如南家大房这般子嗣单薄,出门参加个舞会也能听见旁人的风言风语。
旁人讲,南家大房没有男丁。
她就抢那人的高定礼服,亚洲限量一件,抢完了还要发仅那人可见的朋友圈,嘲这件衣服好难看,放在家里当抹布还嫌硬。
旁人又讲,南珍久牛什么牛,南氏财团的下一任继承人绝不会是她,成年后也就是每月领一两百万的生活费,到时候看她还拿什么买限量版高定。
她就让晏景铖开着机车载那人走山道,逼的那人哭爹喊娘花了妆容,还要拍照投给港城的八卦小报。
南珍久是港澳两城名缓公认的不能招惹的恶女。
后来,她从南珍久变成了苏珍久,穿几十块钱一件的白T恤,坐过海巴士挤公共交通,由奢入简,她奢靡了十六年,又花了八年的时间适应简单生活。
只有苏女士,还一厢情愿地当她仍是那个骄纵张扬的小女孩。
苏珍久没在衣帽间呆多久,慢慢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登陆。
一年多前,临近毕业的她和韩迁做了一个名叫“豪门粉碎机”的八卦号。
这年头的八卦记者并不好当,兢兢业业做了这么久,八卦号也不过八十几万粉丝。
苏珍久上线后发布了一条:
评论不多时便来了。
……
已知F姓的男顶流都有谁那条评论是韩迁用小号烘热度。??x?
各家的粉丝以及对家很快赶到,评论区瞬间成了修罗场。
苏珍久给韩迁发微信,
韩迁:
为了避免撞见南光桦,苏珍久本打算明天一大早离开,现在……倒没必要再躲。
没多久,苏珍久收到韩迁发来的两段视频,一段是毫无技术可言的偷拍,另一段则是在札记糖水铺拍的美食记录,属于精良制作。
八卦不是天天有,加上有时偷拍顺手拍到的素材,两人在做八卦号的同时,还有一个画风正常的短视频号。
不过没人知道,“逐云”这个视频号背后的人就是“豪门粉碎机”。
毕竟一个自由烂漫,一个只爆真料,风马牛不相及。
按照惯例,两个小时后,苏珍久会再发布一到两张手绘图当做线索,作为网友们讨论的依据。
她的线索图,跟其他八卦号的AI制图不一样,由她亲手绘制,国风画风,堪比制作精良的动漫。
正是因着她的一手好画工,“豪门粉碎机”才能在一众八卦号中脱颖而出。
不过,要是让南誉知道,他千辛万苦请来名师教导她国画,最后没让她开画展,而是做了八卦爆料,估计会大骂她一声“衰女”,揭棺而起。
苏珍久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画了两幅国风漫画。
一幅是举着话筒装叉的古装男,另一幅是两女一男,场面极度撕扯,戴着烟紫色拳击手套的古装美女,一拳KO了装叉男。
……
苏珍久只负责埋雷,至于雷会以什么样的轰烈形式引爆,不负责任的她下楼吃饭了。
最后一道菜刚刚上桌,看样子,吴姨正要上楼叫她。
苏珍久坐在了餐桌旁。
苏代茹叹了口气,转动着轮椅,到了她的旁边。
苏珍久明知故问:“南光桦呢?”
苏代茹没再纠正她的称呼,语带怨念地说:“外面的台风那么大,你大哥又有事出门了。”
苏珍久才不会讲,她画到一半,在雷电声中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的心情不错,吃了大半碗饭,就连南光桦爱吃的烧牛肉,也尝了两口。
“仙仙……”苏代茹欲言又止。
仙仙小时候就是个吃饭困难户。
长到一岁,这也不吃,那也不食,她气急败坏地讲:“你什么都不吃,是要成仙吗?”
谁料,软嘟嘟的小丫头嘟着红润的小嘴儿,拍着自己,牙牙学语:“仙……仙……”
她的乳名来得有些晚,便是由此得来。
不爱吃饭的小孩,离家几年,变得不再挑食,外面的日子该有多苦!
苏代茹放下筷子,眼泪汪汪:“阿妈跟你讲过的,你爷爷是取消了你的继承权,但你不要省,阿妈的房产、珠宝,还有户头里的钱,都是留给你的……”
苏珍久手执着筷子哭笑不得,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快乐干饭:“阿妈,我养得活自己,我前几个月还提了车……”虽然是为了方便跟拍。
*
雷电敲击着窗户,这不是一个好天气。
方澈心烦意乱地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忽然收到经济人的信息。
方澈随手回了一句:
又问:
他不由想起昨天挨的那巴掌,心头一跳。
方澈点开,经济人的信息又来了:
豪门粉碎机的爆料预告已经被各路粉丝炒上了热搜,居高不下。
方澈看着那两幅线索画,眼睛瞪得很大。
是巧合吗?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死女人,敢找人拍他!
他是不是要完蛋了?
第三章
吃过饭后,苏珍久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苏代茹觉得她没在外面挨过饿。
其实苏珍久知道,苏代茹半信半疑的,可她又不能真的拿着自己还剩几万块的户头给她看。
刚毕业一年的大学生,能养的活自己,还有结余,放在普通人里很不错了。
但苏女士一定不会这样想,她只会哭:我的仙仙好惨,几万块,还买不了一个包包。
继而提出让她回家。
苏珍久的道德感并不高,从小便知道达成目的的手段可以有很多种。
即使大房只有她一个孩子,在历年来与二房的明争暗斗中,她从没有失手过。哪怕她是个女孩,想当年南氏财团继承人的顺位第一人,也是她。
她的心高气傲肆意横行,在身份突然转变时,像一把把锋利的刀,一半对准了自己,一半对准了南光桦。
她在阴暗里扭曲挣扎,是苏代茹拉着她的手说:“仙仙啊,阿桦好惨的,孤儿院长大,小时候都吃不饱饭。你不要总欺负他,你和阿妈一起关心他好不好?”
“你让他乖乖叫我大姐,我以后罩着他。”
“胡说八道!他是你大哥,他以后会护住你的。”
苏珍久也不记得是因着苏代茹的哪一句话,她收起了对准南光桦的刀,只挥刀将自己的人生割裂开了。
她是没什么道德,但不是她的,她也不会要。
九点半,台风逐渐转弱,南家宅院里的夜灯陆续亮了起来,窗外的花草影影绰绰,不远处传来声响,是洪叔带着安保在排查安全隐患。
南光桦还没有回来。
老爷子那边让齐秘书传了两次话,要找南光桦和苏珍久谈话。
“谈话”这个词,让苏代茹莫名紧张:“仙仙……”
苏珍久笑:“安啦!南光桦不是还没有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齐秘书打来电话,说南光桦参加的拍卖会刚刚结束,谈话的事情推到了明早。
苏代茹明显松了口气,她对拍卖会很热衷,想等着南光桦回来,看他都拍下了什么。
“我困啦!”苏珍久打着哈欠上了楼。
睡当然是不会睡,私信都要炸了。
她才刚回房间,韩迁的语音便发来了。
苏珍久没理会韩迁的中二病,很敷衍地回了他一个“嗯嗯”的表情包。
兴许是这次的道德瓜比较劲爆,一千万粉丝的“顶流”人数又不少,还没有杀出重围成为真正的顶流时,竞品的厮杀格外的残酷。
就因为她埋下的一颗雷,撕上热搜的“顶流”有好几对。
澄清和告黑的公告也有好几个,苏珍久翻了翻,方澈也在其中。
底下的评论过了五万,死忠粉看来不算少。
苏珍久在心里评估,这单爆料最终能给她带来多少热度,顺手打开快要炸掉的私信。
还挺巧的,第一条私信就很急。
苏珍久翻了翻私信人的资料,不用说了,不是方澈,也得是方澈的经纪人或者小助理。
她回复了一个小问号。
苏珍久将私信的截图发给了韩迁。
韩迁很快打来电话,不可置信地问:“我去,八十万?”
苏珍久很淡定地说:“八十万是最低价,按照他的流量,要他个两三百万,问题不大。”
“三百万!”韩迁大呼小叫,倒还算冷静:“他会不会转头告我们勒|索?”
“他舍得赌上他的名利路吗?”
韩迁沉默了好一会,“不是,久儿姐,三百万就能买断两个新闻人的良心?”
苏珍久强调:“我们说好听点叫八卦记者,说不好听叫狗仔哦!”
韩迁闷闷地说:“那三百万我也不想出卖我的良心。”
苏珍久没有迟疑:“好。”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卖爆料,相比于金钱,她更想要的是可以影响舆论的热度。
韩迁叹了口气,很是心疼错过的几百万,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说:“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做主就好了。”
苏珍久笑了笑:“不要,我喜欢看金钱与人性的挣扎。”
韩迁哀嚎一声,苏珍久挂线了。
她没再理会持续增加的私信,洗了澡,上床睡觉。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汽车响声,她翻了个身,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苏珍久穿着自己带回来的白T恤浅色牛仔裤下楼。
苏代茹看见她的打扮欲言又止。
苏珍久假装看不到她复杂的眼神,“去爷爷那儿吃早饭?”
苏代茹点了点头:“你大哥先去了。”
苏珍久推着苏代茹出门。
暴雨打落的落叶和树枝早已被工人修整完毕。青石路面湿滑,工人们便在三个宅院必经的路上,铺了些防滑的地毯。
走了约有十分钟才到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