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朱瞻基挽了个枪花,一甩长矛,“随时可以。”“好!”朱高煦举起大刀,十指张开又闭合,紧紧攥着刀柄,战意迸发,“看刀……”
“等一下!”
李青突然开口,差点儿闪了朱高煦的腰。
“这没你说话的份儿。”朱高煦骂道。
李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比是比斗,不赌点儿什么多没意思啊?”
“赌?也成,我什么都成。”朱高煦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自然不在乎。
朱瞻基不满地看了李青一眼,“你别多事儿。”
李青道:“你对自己就那么没自信?”
“胡说,朕岂会落败?”
“小兔崽子莫要逞口舌之利,”朱高煦奚落道,“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好胆!”
朱瞻基大怒,誓要捅二叔几个透明窟窿。
李青拦下他,道:“这样,我来说句公道话,若汉王赢了,将他的罪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削其爵,不治其罪;
若皇上赢了,汉王需任凭皇上你处置,并严格遵守,如何?”
“不赌。”朱瞻基果断拒绝,“无论胜负,他都只能任凭朕处置。”
朱高煦更怒:“你算个屁,老子就是死,也不会任你摆布。”
见状,朱瞻基反而又想赌了,无他,二叔的脾气他是了解的,能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
他不怕背负恶名,但能不背也不想背。
“怎么,你怕了?”
朱高煦果然受不得激:“怕是你孙子。”
“……”
“……”
“来!”朱瞻基沉声道。
朱高煦也不废话,挥刀便砍。
嗡~
这一刀势大力沉,空气嗡鸣。
朱瞻基不敢硬扛,连忙侧身避开,手中长矛一震,长矛如蝎子摆尾,扫在朱高煦胸膛。
“啪——!”
朱高煦闷吭一声,倒退数米才稳住身体,脸上肌肉痉挛。
这一记横扫力道不轻,尽管披着战甲,仍无法隔绝痛楚。
朱高煦状态未完全恢复,多少有些吃亏,但他没找借口。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短暂平复激荡的气息,再次挥刀杀向朱瞻基,破空声不绝于耳,每一刀都势大力沉。
朱瞻基是跟着李青练过的,那么多黄金的学费没有白交,他招式卓绝,闪转腾挪,应对自如。
朱高煦却是大开大合。
两相对比,显得朱高煦有些笨拙。
叔侄俩你来我往,但朱瞻基始终占据上风,稳稳压着朱高煦打。
当然,朱瞻基在兵器也占了优势。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朱瞻基的长矛,比朱高煦大刀长的不是一寸两寸,既能突刺,又能当长棍横扫,朱高煦很吃亏。
不过,朱高煦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
他的招式都是战场厮杀感悟出来的,虽看似简朴,却招招要命。
李青嗑着瓜子儿,眼睛紧紧看着决斗的叔侄二人,随时准备插手。
境界不同,看到的事物也不同,在旁人眼中这是激烈的决斗,但在李青眼中,这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忒~!”
处于颓势中的朱高煦猛然爆喝,自小腿发力,经腰部转化加强,愤然一刀劈出。
至强的一刀!
李青瞧得真切,刀刃都在战栗,可以想象这一刀有多大的力道。
朱瞻基不想激斗这么久的二叔,竟还有如此神力,不由神色大骇,再想躲避已无能为力,只得堪堪举矛格挡。
“咔嚓——!”
长矛应声而断,刀势不减,直劈朱瞻基面门。
这一刀要是劈实了,朱瞻基焉有命在。
刀势席卷着劲风,将朱瞻基的面颊吹得生疼,头上帝冠率先遭殃,被劈成两半,飞向两旁。
李青忽地动了,速度快到极点,顷刻间挡在二人中央,一手磕着瓜子儿,一手空手接白刃。
“皇上,你输了。”
朱瞻基已是披头散发,脸上的惊骇还未消退,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却是大笑不止,笑得畅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赢了,他终于赢了一次。
李青神色复杂,其实朱高煦最后是收了力的,只是刀势太过刚猛,来不及完全收回而已。
他若不出手,朱瞻基也未必会死,但重伤加破相肯定无法避免。
好半晌,朱瞻基才醒过神来,恼羞成怒道:“朱高煦,你敢弑你算个什么东西?”朱高煦啐了口唾沫,满脸的不屑,依然大笑。
朱瞻基气急。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是不是玩不起?
“皇上,愿赌服输!”
“强者,是不需要遵从规则的。”朱瞻基不是什么好人,对痛下杀手的二叔也起了杀心。
李青语气强硬:“愿赌服输,你不能杀。”
朱瞻基眼睛微眯,“李青,我是嗯。”李青点头,寸步不让。
二人对峙,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但,朱高煦根本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他只想赢一次。
他依旧在笑,笑的很大声,笑弯了腰。
老头子,你看,我比他强多了!
第48章
不恨了
对峙良久,最终,朱瞻基败下阵来,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李青并未跟上,而是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依旧在笑,却神色灰暗,显然已有死志。
朱瞻基不杀他,可他不想活了。
唉…真是欠他老朱家的……李青迈步上前,强拉起朱高煦进屋。
“那兔崽子焉了,啊哈哈……”朱高煦笑声不止,像是急于表现的孩童。
“你赢了。”李青认真道,“赢得彻彻底底。”
朱高煦又不笑了,盯着李青看了许久,忽的一声长叹:“可我还是输了。”
“皇位真有那么重要吗?”李青问。
“……不知道。”朱高煦有些迷茫,“或许我在意的并不是皇位,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我这一生都在哄骗、质疑中度过。”
“你在……恨你爹?”
“难道我不该恨他吗?”朱高煦大声说,情绪很是激动,唾沫星子喷了李青一脸。
李青抬手擦了擦脸,点头道:“该,他活该。”
朱高煦再次沉默。
许久,
“在他还是燕王的时候,我根本没想过那些。”朱高煦满脸苦涩,“虽然我表面不服老大做世子,但我真没想过跟他抢,后来……”
“后来靖难了!”他苦笑道,“要是不打这一仗,我现在肯定是一个逍遥的郡王。”
“是你爹负了你。”李青感慨。
朱高煦低着头,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初并不在乎皇位,当时建文欲灭燕王一脉,我跟大哥、三弟,兄弟齐心,
那时我只想着掀翻建文,让他知道我们燕王一脉的厉害,
后来,建文派五十万大军攻打北平,大哥让我和三弟先走,他说,他是世子,靖难成功后他是太子,有好处先轮到他,有祸患也当如此。”
朱高煦看向李青,“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对他服气,心服口服,因为在当时,靖难不可能成功,大哥就是想替我和老三挡刀。”
“从那时起,我就不再挑他毛病,甚至心里想着,即便靖难成功,也不和他争。”
说到这儿,他平静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可老头子却说要把大位传给我,那时,我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对于这么大诱惑,岂能不心动?”
接着,情绪又低落下来,“其实,即便他不画大饼,我也会拼尽全力,燕王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又岂会不明白?”
李青沉默无言:朱棣啊朱棣,你可真是个混账。
“有时候想想,我也挺理解他的。”朱高煦苦笑,“毕竟当时情况危急,又有王子状告藩王例子在前,他有顾虑也在所难免,可他……
若是靖难成功后,他能跟我开诚布公,我也认了,甚至在第一次就藩后,我都不打算争了,可他偏偏把我叫了回来,又给我希望,又把我踹开……”
朱高煦木然望向李青,“他把我当什么?
我就是他的一条狗,高兴了顺顺毛,给根骨头吃,不高兴了直接一脚踹走。”
李青开口:“其实并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那是哪样?”朱高煦吼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不是他的狗是什么?”
“他当时真想过把皇位传给你,这一点,他并未骗你。”李青认真道:“甚至在他登基的第二天,就找了我和道衍。”
朱高煦审视着李青,满脸我不信。
李青道:“当时是我和道衍极力劝阻,他才暂时打消立你当太子念头,甚至在此之后,长达十数年,他都一直想立你当太子。”
“你莫要怀疑,我说的都是实话。”李青认真道,“你爹何其英明,你觉得他若不打算立你当太子,会让你在京师逗留十三年?”
“为何不能是我?”朱高煦没再激动,他只想弄明白,“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就那么差劲儿?”
李青摇头:“和这个无关,只因你不是老大。”
“不是老大……”
朱高煦喃喃着,昔日的画面再现:你真像我,可惜,你不是老大。
“呵呵……”朱高煦轻笑,笑出了眼泪,“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李青点头:“立嫡立长,若立你为太子祸患无穷,而大明……也需要你大哥那样的皇帝,它经不起折腾了。”
朱高煦默然,心中的怨气逐渐消散,他设身处地站在父亲的立场想想,总算是理解了一切。
李青又道:“当初之所以把你叫回来,是为了牵制文臣,他出兵在外,你大哥和文臣又走的太近,他不放心,
他那多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
李青将当年的隐情和盘托出。
听到最后,朱高煦释然了,但也满心的苦涩,从始至终,他一直就是被利用的人。
不过,他不恨父亲了,不恨了。
“呵,就这样吧。”朱高煦躺回床上,双臂抱着自己,蜷曲成一团。
李青走上前,轻声说:“你父皇临终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下你。”
朱高煦幽幽道:“没意思,真没意思。”
“你在怪他?”
“不,我谁也不怪,”朱高煦道,“要怪,就怪我命不好,不是老大。”
“其他是假的,但你父皇对你的爱是真的。”李青认真道,“在你兄弟三人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你,没有丁点儿掺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朱高煦回头,定定的看着他,问:“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青反问道:“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不怕,但没必要了。”
“你觉得这样没意思,何不换个生活方式?”李青道,“人这一辈子,可以有很多活法,并不只你所认为的这一条路,昔年,有一个皇帝……”
李青说道:“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交给我。”
“你就那么怕我死?”
“不,我只是不想失信于人。”李青说,“当然,如果另一种生活,你也不喜,还是一心求死,那我绝不再拦你。”
朱高煦沉默。
李青又道:“你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呢?”
……
皇宫。
朱瞻基淡淡道:“我可以不杀他,但绝不会放他走。”
“太宗都能放建文走,你就不能放你二叔离开?”李青无奈,“你应该知道的,他根本威胁不到你,哪怕是一丁点儿。”
“那也不成。”
“那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太宗、仁宗?”李青冷笑:“他们若是知道你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兄弟,又会如何对你?”
朱瞻基破防。
连朱棣都怕的东西,朱瞻基自然也怕。
“你要带他去见建文?”
“这只是个备案。”李青轻轻摇头:“他和建文不一样,我估摸着他最终不会选择那种生活,其实,我倒是有更好的打算。”
“什么?”
“让他去交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