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他走上前,请于谦坐下,还把炉子往他身边挪了挪。这也就是于谦了,要换成李青,即便能忍住嘴上不说,心里也得骂这厮一顿。
“皇上召臣来,所为何事?”于谦并未埋怨什么,开门见山。
“昂,是这样。”朱见深道,“今日早朝,老师说草原局势诡谲,可能会爆发大规模战争,有几分把握?”
于谦想了想,道:“其实他们早就该打了,但一直隐忍不发,不过这次……臣不敢说十成十,却也有七成把握。”
顿了下,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皇上,打与不打都是他们的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于谦是真的怕了,“臣在朝堂说出此事,也只是想让皇上心中有数,并无其他意思。”
朱见深却不这么想,他道:“常言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趁着他们大战,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岂不美哉?”
“皇上,万不可亲征啊!”于谦直接给跪了。
朱见深一头雾水:“老师快快请起,朕什么时候说要亲征了?朕有精兵强将,何须亲自出马?”
呃…跪早了……于谦忍不住老脸一红,尴尬着起身坐下。
这也不怪他,主要是被那次皇帝亲征给整怕了。
“皇上,我们大明不能出手。”于谦认真说,“我们不出手,那就是草原内战,可我们一旦出手,反而会让他们停止内战,甚至联手抵抗大明;
皇上,打一个,拉一个,里挑外撅,才是上上之策啊!”
朱见深蹙眉不语。
于谦连忙补充:“皇上,即便大明能刚好赶上他们激战疲惫,从而一举歼灭鞑靼、瓦剌主力,也效果不大;
草原人口足有五百万以上,再进一步讲,大明真就消灭了瓦剌和鞑靼,也一样会有其他部落崛起,那么大的草原,那么多的人口,单靠打仗是真不行;
况且,这对外用兵其中的花销…过于庞大,国库存银并不多……”
巴拉巴拉……
朱见深听得脑仁疼,无奈道:“成吧,朕再考虑考虑,天色不早了,老师快回去吧。”
“呃…是,臣告退。”
出了宫,于谦摸了摸鼻子,苦笑不已。
什么事儿都没做,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这大冷的天儿……
于谦无奈骑上马,顶着朔风往家赶,走到一半时,他终究是不放心,转而去了连家屯儿。
小院。
一家人吃过晚饭,日常进行茶话会。
炭盆儿燃着,房里温暖如春,过年氛围一下就上来了。
李青讲着名著,俩人听得津津有味儿,时不时插科打诨,颇为得趣儿。
朱婉清趁着李青喝茶的间隙,问道:“李叔,你不想当年一下子吗?”
她带着憧憬和崇拜:“李叔的故事肯定更精彩。”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也罢。”李青知道这妮子多少察觉出了什么,自然不上套,没好气道:“红楼梦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李叔继续。”朱婉清也不强求,主要是她强求不了。
李青气沉丹田,悠然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朱婉清:(⊙o⊙)…
“李叔你怎么这样?”小丫头又破防了,她最烦断章了。
李青懒懒道:“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跟你们年轻人不能比啊。”
“那我来讲吧!”李宏自告奋勇,“婉清妹妹,我跟你讲个三英战吕布。”
“……打打杀杀,有什么可听的呀。”朱婉清嘟了嘟嘴,“那书我都看过了。”
李宏:“……”
却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于谦的声音传来:“先生,在家吗?”
“在!”李青扬声回了一句,神情有些诧异:天都黑了……
“可能有些公事,你俩回各自房间休息吧。”
“好吧。”朱婉清怏怏点头,起身往外走。
李宏赶忙跟上,“天黑路滑,婉清妹妹我扶你。”
“少来,你就是想摸本小姐的手。”
“你咋能这么想呢。”李宏受伤的说。
但朱婉清根本不上当,哼哼着回了自己小屋,留李宏一人在风中无语。
李青好笑地摇摇头,干儿子终究是差了个段位。
李青走到门口,打开院门,见于谦浑身直哆嗦,连忙请他进屋。
于谦是真冻坏了,也顾不上仪态,一屁股坐在炭盆儿前,烤着火,牙齿还在打颤。
“怎么冻成这样?”
“刚骑马进了一趟宫,接着又骑马来先生这儿了,刮了一路,可冻死我了。”于谦苦笑着说。
李青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于谦沉声道:“皇上有出兵草原的心思。”
“亲征?”
“不是。”
“那就没事了。”李青笑着说,“他有出兵草原的心理很正常,这才是一个合格帝王该有的心理。”
于谦急道:“先生,草原局势你是再清楚不过,不能出兵啊!”
“他这不没出兵吗,你急个什么劲儿啊?”李青好笑,“真是服你了,大冷的天儿,你也不怕染上风寒,什么岁数心里没点儿数吗?”
“……”于谦无奈道,“这不重要,重点是皇上想出兵,我已经劝过了,但并未打消他的心思。”
李青翻了个白眼儿:“枉你做了这么多年兵部尚书,我问你,他想出兵是为了什么?”
“少年天子,年轻气盛,难免好大喜功……”
“错了。”李青打断道:“前面他爹都给他打过样儿了,你觉得他还会那般冲动?再说,他理政好几个月了,又岂会不知国库不富裕?”
于谦愣了下,道:“先生的意思是……?”
“他这是在打军权的主意呢。”李青笑着说,眼底闪过一抹满意之色:这小子还真是随他爹,随他爷,政治眼光独到,上来就抓住了精髓。
第7章
来自皇帝的贿赂
“真是这样?”于谦有些狐疑。
李青反问:“你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你都分辨不出来?”
“呃……即便如此,出兵总归是个昏招啊。”
“他根本就没出兵心思,就是想试探试探,不然就不是单独召见你了。”李青笑道,“打仗直接找武清侯岂不更好,你就是一管后勤的,跟你有什么可讨论的。”
于谦:“……”
不过经李青这么一分析,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
“但愿如先生所言吧,可要是……”
“我来劝阻。”李青说。
于谦点点头,彻底放下心。
“话说,皇上大婚在即,也就这几天了,先生可知道?”
“这么快?”李青惊诧:好家伙,快吃席了竟然都不通知我。
“皇后人选定下了?”
于谦微微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离过年没几天了,太后不是说要赶在年前,喜上加喜嘛。”
“嗯…倒忘了这茬……”李青自语,他对此并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皇后人选定下了,跟我说一声。”
“好。”于谦玩笑道:“怎么,先生还想担任迎亲使?”
“……我闲的啊?”李青翻了个白眼儿,“大冷的天儿,哪有躺被窝里舒服?我只是怕错过吃席。”
“……”
~
乾清宫。
晚膳后,朱见深开始着眼于朝局。
过了年,就要用他的年号了,身为皇帝,尤其是他这个年龄段,自然想做出一番事业出来。
不光是他,半数以上的皇帝在登基之初,都抱有大志向,尽管有很多平庸一生,甚至成了昏君,但在最初时,他们的那颗心还是红色的。
朱见深快十八岁了,自小接受的就是储君教育,熟读经史,也精于算计,比八岁就登基的朱祁镇,强的不是一点两点。
他更成熟,也懂得隐忍,耐得住性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
搞笑呢!
在没有得到大多数臣子认可,稳定朝局之前,引火只会烧身。
御案前,朱见深提笔蘸墨,眉头微蹙,良久,写下‘李贤’二字。
吏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这可不是盖的,在朝堂的能量不是一般的大,他代表着文治。
接着,又先后写下,‘于谦’、‘石亨’,这两个人能量也不小,他们代表的是武功。
朱见深吁了口气,最终,又写下一个名字。
‘李青!’
从纸面数据来看,李青的能量最小,甚至都没什么实权,就一个勋爵而已,可谓是文武两不沾。
但问题在于,李青的‘势’太强了。
无论是代表文治的李贤,还是代表武功的石亨、于谦,都是他的坚定支持者,以至于就连那些个讨厌他,且能量不小的官员,都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甚至都绕着他走。
‘这样的人物得好好拉拢,话说,他喜欢什么来着……’
朱见深揉了揉眉心,苦笑出声。
之前他对李青的恶意太深了,导致他本能排斥李青,所以根本就没尝试过了解他。
但现在不同了,他的贞儿姐已经回来了,怨恨自然也随之消散,加上李青的重要性,拉拢李青成了第一要务。
“皇上,在为国事烦忧吗?”贞儿盈盈上前,眸子带着柔媚,少.妇的年纪却夹杂着少女风情,毫无违和感,令人怦然心动。
朱见深情难自禁,伸手揽过她的腰,微一用力,贞儿‘呀~’的一声,跌入他怀里,小脸绯红。
“皇上…唔……”
许久,朱见深才放开她,轻笑道:“有你在,朕又岂会烦忧?”
贞儿有些难为情:这还是我记忆中的太子吗?他……好会呀。
她也好喜欢……
或许由于年龄过于悬殊,她竟生出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在这种情感的催化下,让她那压抑感情呈几何倍数暴涨、宣泄。
这一刻,她眼中的朱见深,形象一下子伟岸起来,而昔年被叫姐姐的她……却满是小女人的情绪。
那羞喜中带着撒娇的微表情,实在戳人xp。
“皇上…就会哄奴婢开心。”
“称臣妾。”朱见深纠正。
贞儿怔了怔,逐渐从情爱滋味儿中清醒过来,“皇上真要封……我做妃子?”
“不然呢?”
“这不太好吧?”她迟疑着说,“奴婢年龄…太大了,传扬出去实在有损皇上龙威。”
可以预见,百官要是知道此事,绝对会炸锅。
八十岁男人娶二十岁女子都没人会说什么,顶多也就调侃两句罢了,但反过来,女子嫁比自己小的,哪怕五岁以上,都会被人拿来说事。
何况大了十七岁,何况朱见深是皇帝。
她几乎可以肯定,但凡自己被册封妃子,定会招来海量的弹劾。
士大夫口中的礼制,向来都是服务于他们自己的,甚至为了让自己更光明正大的风流,还会给女子套上重重禁锢。
她的年纪,正好跟周太后同岁,当年但凡朱祁镇点头,她就是朱见深小妈,这其中的差距……
贞儿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皇上,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贞儿带着祈求。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看开了,名分不名分的并不重要,只要能维持这样的生活就极好了。
要什么自行车?
“朕不想委屈你。”朱见深却是微微摇头,见她满脸惶恐,轻笑道:“放心吧,朕不会胡来的,会和平解决。”
“皇上……”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朕言出必践。”朱见深很男人的说。
贞儿欲言又止,终是不忍打击他,瞥眼瞧见宣纸上的四个名字,她惊诧道:“皇上,你是要…对付他们?”
“……”朱见深无语:我也得有那个能力啊,这登基还没半年,就对元老们下手,不是作死吗?
朱见深清了清嗓子,道:“这些人都是肱股之臣,能力出众,朕对付他们做甚?”
那就好……贞儿松了口气,讪笑道:“是奴婢多心了。”
看到李青名字,她心里突然一凛,求证道:“皇上,你是怎么找着奴婢的啊,是永青侯告诉你的吗?”
“那倒不是,”朱见深哼哼道,“这糟老头子坏得很,一直不肯说,还是朕让小恒子着人秘密寻找,这才阴差阳错寻到你。”
“不是他说的?”贞儿呆了下,脸上浮现惊惧之色,“皇上,那就更不能给奴婢名分了,不然……”
“你就那么怕他?”朱见深皱眉,哼道:“朕是皇帝,他能奈朕何?”
贞儿正色道:“皇上,若是一般人倒也没什么,但永青侯不同。”
“他不也是一个俩肩膀扛一颗脑袋,有什么不同的?”朱见深不忿,“都说了你不用管,去歇着去,朕要忙公务了。”
贞儿一滞,怯怯道:“是,奴婢告退。”
见她如此,朱见深有些后悔,却又拉不下脸赔不是,只好借着公务的名义,转移心中愧疚。
‘先拉拢谁呢?’
本来都要决定拉拢李青的朱见深,再听到心上人一番话后,又对其产生了排斥。
但终究,他理性占据了上风,还是在‘李青’二字上画了个圈。
他想快速收拢属于他的权利,没有权利的皇帝,即便穿上龙袍,也只是个吉祥物。
朱见深自然是不甘心做吉祥物,而他想拿回权利,就绕不开李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