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贞儿是真怕太上皇一回来,就拿她开刀。这可怎么办?
贞儿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朱见深还以为她是丑媳妇儿怕见公婆,失笑道:“没什么打紧的,有太后、皇后在前,太上皇不会注意到你的。”
“那可未必!”周太后缓步走来。
朱见深怔了下,打了个招呼:“母后。”
他有些惊奇,老娘不是一向看不惯贞儿吗,今儿怎么突然来永宁宫了?
贞儿强压抑负面情绪,盈盈一礼:“儿臣妾参见母后。”
“免礼。”周太后强忍着恶心,淡淡说。
这对婆媳称的上是水火不容,可现在太上皇、太上皇后回来,她们反而成了利益共同体。
毕竟……俩人当年都是跟着孙太后混的,勉强算同事。
朱见深好奇道:“母后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周太后就是过个嘴瘾,同时也是为了拿捏贞儿,但真要说出来,反而会得罪儿子。
“也没什么,”周太后笑了笑,道:“她曾是孝恭章皇后(孙氏)的奴婢,跟你父皇很熟呢。”
说着,看向贞儿,眨眨眼:“是不是啊?”
这老妖婆……贞儿咬了咬牙,强挤出一个笑脸:“母后说的是。”
她知道,周氏这是欲借昔年孙太后想把她配给太上皇,从而让她服软。
朱见深不明就里,只是笑笑,道:“贞儿年龄是大了点儿,但看起来也不比宸妃、德妃她们大多少,还年轻着呢。”
末了,又补了句:“比同龄人年轻多了。”
你是不是瞎?周太后气够呛:咋,她跟你老娘我一样大,你说她比同龄人年轻,你几个意思?
若非还要依仗皇帝儿子,她非得跟朱见深好好掰扯掰扯。
可真是……孝死她了!
朱见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忙补救道:“那什么……母后也年轻,跟贞儿也差不多。”
谁跟她差不多?
这一句话得罪俩!
朱见深见气氛不对,干笑道:“朕还有公务要忙,呵呵……你们聊吧。”
说罢,落荒而逃。
女人什么的,可真麻烦……
朱见深一走,周氏气势顿时一变,威严道:“全都退下!”
“是。”
奴婢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周氏瞥了贞儿一眼,懒洋洋道:“随本宫进内殿来。”
贞儿不咸不淡的说:“母后有话直说便是。”
“本宫不是在跟你商量。”周氏撂下一句,径直往里走。
贞儿胸脯起伏剧烈,好一会儿,才跟上步子。
~
周氏鸠占鹊巢,坐在主位上,慵懒道:“太上皇、太上皇后要回来了,你是不是很慌啊?”
安分已久的周氏,不想再安分了。
从得知太上皇还活着后,她就明白当年的灵异事件有蹊跷,虽想不通原因,她却不怕了。
她现在,就只想着保住眼下的地位权势。
殿里就婆媳二人,周氏也懒得装了,淡淡道:“万贞儿,你说要是皇上知道你曾经差点许配给太上皇,会是什么反应?”
顿了下,又道:“太上皇后诞不下子嗣,也是你暗中使坏对吧?
你说,到时候太上皇,太上皇后又会如何对你?”
贞儿眼睛眯了眯,若非这女人是皇帝夫君的亲娘,若非这是皇宫,她非掐死她不可。
她是真动了杀心!
“呵呵,昔年我只是个奴婢,哪里控制了人生大事?”贞儿语气更冷淡,“至于暗中对太上皇后不利,纯属无稽之谈,你莫要含血喷人。”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这事儿极为隐秘,且这种事,孙氏定然不会告诉其他人,哪怕是周氏。
当年孙太后得势时,若说对谁最信任,贞儿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周氏也得靠边站。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贞儿是不可能承认的!
贞儿反唇相讥:“尊贵的圣母皇太后娘娘,是不是听说太上皇要回来,忆起往昔备受冷落的日子了呀?”
圣母皇太后听着名号响,实际上,皇太后才是正宫!
“你……”周氏勃然大怒:“万贞儿,你敢这么跟本宫说话,你想死吗?”
“嘁~”贞儿冷笑连连,“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弄死这个,弄死那个,我要是你,就麻溜收拾铺盖搬出坤宁宫。”
她也豁出去了,太上皇真要杀她,周太后保不住;太上皇不杀她,周太后弄不死她。
前途一片灰暗,是生是死尚未可知,贞儿是一点也不惯着周氏了,她恨周太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万贞儿!你给本宫跪下!!”
“呵,”贞儿嗤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正宫太后了啊?”
“你,你放肆!”周氏气得直哆嗦,“我儿是皇帝,我就是太后,即便姓钱的回来,我也一样是太后。”
贞儿耸了耸肩,道:“我是皇贵妃,谁回来我都是皇贵妃。”
周氏咬牙道:“那现在,我这太后命令你这个皇贵妃跪下,你跪是不跪?”
“不跪!”贞儿说的干脆,叫嚣道:“你要真有本事,就让皇上休了我,没本事就闭嘴吧!”
“来人,快来人……”周氏简直都要气疯了,全然忘了今日来是为拉拢万贞儿,从而统一战线。
她现在,已然失了智。
然,下一刻,她就呆住了。
只见贞儿抬起手,抡圆了胳膊给她自己两巴掌,她倒真是下得去手,双颊肉眼可见地升腾起红彤彤的掌印。
似是觉得不够,她又迅速跑到红漆木柱前用力一磕,接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人事不省。
周氏:(⊙o⊙)…
第191章
太上皇回京
这一下,周氏清醒了,也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
她忙上前俯下身,拍拍贞儿的脸,“醒醒,快醒醒……”
贞儿疼得嘴角直抽抽,却就是不睁眼,一副‘讹上你了’的样子。
周氏哪里看不见,气得后槽牙都咬碎了,骂道:“别装了,你这贱人……”
话没说完,就见五六个奴婢们急匆匆进来,先是一愣,后又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她。
“她是自己弄的,不关本宫的事。”周氏解释,随即又觉得自己没有跟奴婢解释的必要,便冷哼道:“快把她给本宫弄醒。”
奴婢们面面相觑,满心为难,却也不敢违背太后命令,只好上前轻唤道:“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
唤了许久,也不见皇贵妃有反应。
“太后娘娘,皇贵妃她,她昏厥过去了,还是快请太医吧?”
周氏气够呛,咬牙对贞儿说道:“你就装吧!”
她冷笑道:“今儿本宫就不走了,看你能装多久,一会儿太医来了,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
乾清宫。
朱见深正在批阅奏疏,忽闻外面奴婢焦急着喊着:“皇上,不好了,皇贵妃晕厥过去了。”
“啊?”朱见深立即撂下朱笔,匆匆来到外殿,急吼吼道:“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知详情。”这奴婢不敢说,只是道:“已经请了太医。”
朱见深没再问,拔腿就往永宁宫跑。
他到时,太医还没到,就只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贞儿,以及一旁冷笑连连,说风凉话的母后。
朱见深快步上前,在床边坐下,待看清贞儿额头一片殷红,双颊清晰可见的通红掌印,顿时全明白了。
“母后,贞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你竟如此狠心?”
朱见深怒了。
迎上儿子眼神,周氏没由来的一阵心虚,撇头看向别处,淡淡道:“本宫可没动她一根手指头,这是她自己弄的。”
“呵呵。”朱见深冷笑: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婆媳水火不容不是一天两天了,长达十余年都是如此,朱见深几乎没过脑子,就给定了性。
——亲娘打的!
看着贞儿这副模样,他怒火中烧,又无比自责,明明知道婆媳不和,自己却还让她们独处,真的是……
当着奴婢们的面儿,他不好指斥亲娘不对,只是语调生硬道:“母后没别的事,就先回坤宁宫吧。”
“儿啊,你听母后说……”
“叫朕皇上吧。”
“……皇上,她这真是自己弄的,母后没动她一根指头。”周氏气得不行,“这贱人……”
“母后!”朱见深强压下怒火,吁了口气,用极其冷淡的口吻说:“请母后回坤宁宫!”
周太后破防:“你是信她,还是信母后?”
“来人,送太后回坤宁宫。”
“皇儿,你被这老女人骗了啊!”周氏气得面容扭曲,“你不孝啊!”
朱见深不理,只是恶狠狠朝进来的太监吼道:“还不快送太后回坤宁宫?”
“是是…奴婢遵旨。”小太监压力山大,讪讪恭请,“太后娘娘……请,请。”
周太后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气得昏厥过去,好在小太监及时扶着,这才没有摔倒。
然,朱见深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母后才是装的。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周氏惨笑连连,面如死灰。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太上皇回京前失势,更没想到会败在万贞儿手里。
…
贞儿经太医诊治,幽幽醒来,一睁眼就哭,哭得朱见深肝肠寸断。
“皇上,母后好可怕,臣妾……呜呜呜……”
“不怕不怕,有朕在呢,这次是朕的过失。”朱见深心疼坏了,昔日对老娘的怨念重新点燃,火气噌噌往上窜。
太上皇后回来了也好,这后宫,也得有制衡才是。
贞儿哭了许久,才渐渐停歇,为防周氏来个鱼死网破,她便把当初孙氏欲让太上皇纳她为妃,太上皇却不肯的事说了。
朱见深倒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点头表示知晓,并未有不快神色。
对这个不计回报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万姐姐,他爱的深沉,亦非常宽容,再说,这也不怨贞儿,都是当年的孙太后乱点鸳鸯谱。
对那个皇奶奶,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见状,贞儿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至于太上皇那一关……历经这次苦肉计,想来皇帝夫君也会不计代价的尽全力争取。
她跟朱见深的感情一点都没掺假,但这次关乎生死,她不得不耍些心机。
不得不说,同为跟着孙氏混的人,贞儿的段位,比周太后要高太多。
这主要也是贞儿出身更低,且从小就跟着孙氏混,深谙宫斗之术。
…
五月,金陵。
李宏先一步赶回来,跟岳父母说了皇帝态度。
老两口闻言,双双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回去并不会影响现有格局。
朱祁镇吁了口气,问道:“仪仗队伍何时过来?”
“小婿回来时,仪仗队伍已经出发了,估摸着,再有个三五日就能赶来。”李宏道,“皇上还命小婿提前通知直隶六部,称不可怠慢了太上皇。”
朱祁镇轻轻点头,转而看向爱女:“婉清啊,你回侯府去吧,爹娘这就要回京了。”
朱婉清眼红红的,赌气似的说:“爹爹,女儿也要跟去京师,不能侍奉爹爹娘亲,女儿枉为人子。”
“你去干嘛?”朱祁镇眼一瞪,“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现在已为人妇,要为夫家着想……”
见女儿泫然欲泣,朱祁镇顿时心疼,语气缓和下来:“爹爹是太上皇,娘亲是太上皇后,我们是回去享福去了,你莫要难过。”
钱氏也柔柔劝道:“婉清,你莫使性子,你也是当娘的人了,也要为子女着想才是,好好过日子。”
“嗯…。”朱婉清哭着点头。
她知道,爹娘这一走,再见一面只怕是千难万难,百年之后,更是连祭拜都难以做到。
“莫哭了……”钱氏温柔地抚着女儿的脸,“要好好生活,快快乐乐的,你过得好,娘亲和爹爹才会开心。”
“嗯嗯。”朱婉清还是哭,满脸不舍、眷恋。
自那年李叔告诉她,她爹娘终究是要回京师时,她就做好了准备,但真当这一天到来之时,她还是难以接受。
一想到没有爹爹娘亲可以依靠了,她就心慌,她就难受。
朱祁镇也不舍,他对独女的爱不比任何人少,可眼下是该说再见了。
“婉清,回去吧。”
朱祁镇道:“李宏,你去跟直隶传过旨意后也回侯府去,别再掺和这件事了,尽量淡化自己在这个事件中的身影,侯府那边儿,也得做好提防,不能让人怀疑我的真实身份。”
“小婿明白。”李宏点头。
朱祁镇叹了口气:“好好待婉清,以后你要是想纳妾……就纳吧,但你要欺负她,对她不好,老子绝不饶你,谁的干儿子也不行!”
这个对女婿硬气了十余年的老泰山,在临别之际,终是放低了姿态,就是怕女儿受苦。
李宏神情认真:“小婿有婉清足矣,不会纳妾,更不会欺负婉清。”
“好…好啊。”朱祁镇眼睛湿润,长长叹息一声,挥手道:“都走吧。”
李宏、朱婉清双双下拜,这一别,再见不知何期,尤其是对朱婉清来说,可能就是诀别。
夫妻二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