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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4章

    第398章

    子不类父

    李青也在憧憬……

    只是真正融入大明百余年的他,却并不盲目乐观,他太清楚数千年来的桎梏有多牢固,想打破,谈何容易。

    没可能跳跃到那个璀璨盛世,只能循序渐进,可即便循序渐进的改变,也非易事。

    只有真正了解它,才明白改变它有多艰难。

    杀人很简单。

    改变制度却千难万难。

    唯有经历切肤之痛,才能促进改革制度,可这个切肤之痛的代价,极其高昂。

    李青不想经历,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平稳过度。

    既要,又要,注定艰难。

    李青轻轻呼出一口气,一改忧郁,轻松而自信的笃定道: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漫漫长路,必见曙光!”

    李浩开心道:“好久没见青爷这么乐观了。”

    李青说道:“只能乐观,未来也必定乐观。”

    “就该如此,只能如此。”李浩由衷道,“希望青爷能一直保持这个心态,这种状态。”

    李青微笑颔首。

    ……

    京师。

    朱厚熜看过陆炳传回的消息,沉吟少顷,道:“既然李家不想出头,那朕来出这个风头好了,黄锦。”

    “奴婢在。”

    “带着东厂的人去皇陵,大批量抛售,不计成本的向江南倾销。”

    “奴婢遵旨。”黄锦称是,想了想,问,“皇上,具体价格……总得有个数吧?”

    “就以往年的市价!”朱厚熜霸气道,“甚至再低一些也是可以的,只要有人买,朝廷就卖,买多少,卖多少。”

    黄锦迟疑道:“如此,岂不让那些个大富讨了便宜?”

    朱厚熜嘴角勾起弧度,冷笑道:“这些个大富已是强弩之末,家底基本掏空了,吃不下多少。”

    “到了这个份儿上,打的就是心理战,朝廷出价越低,大富越是心慌。”朱厚熜淡淡道,“朝廷如此低价出售,证明朝廷有底气,证明朝廷的棉麻储备雄厚,都立冬了,进度必须加快,否则,百姓也将受到波及。”

    黄锦恍然,躬身一礼,“奴婢这就去!”

    “等一下。”

    “皇上您说。”

    “安排妥当之后,交由冯保去做便是。”朱厚熜缓声说道,“你也不年轻了,就别再四处奔波了,陪在朕身边吧。”

    黄锦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奴婢会一直陪着皇上的,哪里也不如这里好。”

    “嗯,去吧!”

    “哎,奴婢告退。”

    朱厚熜望着远处怔怔出神,许久,他呢喃道:“朕现在可以挺着胸膛说,朕是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了,朕克制了自己太多的欲望……”

    似自语,又似在说与某个人听……

    怔怔出神良久,朱厚熜自嘲道:“握住了青李,却握不住李青啊……”

    “父皇……”

    朱厚熜收回心神,转过头道:“奏疏批阅完了?”

    “是,请父皇检阅。”朱载壡恭声说道。

    朱厚熜点点头,往御书房走去……

    “你这批的是什么啊?”

    “一县之地,纵遇上旱灾,需要赈济,又哪里需要这么多钱粮?”

    “军队开支也是能省的?你让百姓受苦,百姓顶多骂两句,你让军队受苦……你可真行。”

    朱载壡被骂的狗血喷头,闷闷道:“父皇,军队也是有吃空饷的啊。”

    “这是一码事!?”朱厚熜更怒,“有些事必须较真儿,可有些事,只要不过分,必须要适当容忍,知道什么叫抓大放小吗?”

    “儿臣愚钝!”

    “你……”朱厚熜气郁道,“天天教着,就换来你一句愚钝?你是什么?你是太子啊!老子说了多少次,可以自负,不能自卑,你个完蛋玩意儿,你……你给老子面壁思过去!”

    朱载壡苦闷至极,却也只能恭声称是。

    东宫。

    憋闷许久的朱载壡终于破防,一通打砸之后,撂下一句:

    “这太子没法当了。”

    然后关上门,谁也不见。

    詹士府的人求见无果,只好来找皇帝。

    朱厚熜听罢,不由勃然大怒,自诩英明的他,对这么个儿子,实在是恼火至极。

    当场就传召太子,然后一通骂……

    完了,他自己还给气病了,头疼的厉害,直呼:子不类父,子不类父……

    饮了太医院开的药也不见好,尤为爱惜身体的他,连忙派人八百里加急去金陵送信,以大限将至的口吻,诉说龙体违和的严重性,让李青速回京师。

    李青收到信,却不太相信。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知道多半是假的,可李浩却持不同看法。

    “青爷,这种事赌不起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时下,正是大明最关键的时候,这节骨眼儿若是皇权更迭,造成的严重影响有多大,无需多说。”

    李浩劝道,“我这刚调理完,短期也没什么问题,若皇帝无大恙,你再回来完全来得及。”

    李青哼道:“我太了解他了,八成是故意诓我,想让我回京……”

    “可还有两成呢。”李浩打断说,“皇帝可不清闲,御极数十载,龙体抱恙完全有可能,孰轻孰重?”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你不了解他……”李青苦闷一叹,“行吧,我快去快回,你按时吃药,我很快回来。”

    李浩笑着道:“我感觉挺好的,至少半载之内没问题,青爷无需忧虑。”

    李青叹了口气,看向小宝,“监督好你太爷爷,要他好好吃药,好好保重身体。”

    “祖爷爷放心,小宝保证完成任务!”小家伙拍着胸脯道。

    李青拍了拍小家伙脑袋:“过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其实,李青根本不觉得朱厚熜会出问题。

    无他,养生之法都是真的!

    丹药也是真的,虽然效果不算好,可连续磕了这么多年,岂是白嗑的?

    奈何,正如李浩所说……赌不起。

    万一是真的,影响太大了。

    李青明知对方是吃准了这点,却也不得不就范。

    ‘娘的,你最好真病了……’

    李青咬了咬牙,风驰电掣地赶赴京师,他时间太紧了,到苏州时,也只和杨慎打了个照面,匆匆问询了下大致情况,只待了两刻钟,便直奔京师而去……

    腿都要抡冒烟儿了……

    李青抵达京师时,朱厚熜的头疼已经自愈了,本来就没病,只是气的,缓了几日便没啥事儿了,

    可面对来势汹汹的李青,他也只好装病,一口咬定就是头疼……

    并且自己给了病因——操心操的!

    李青医术不俗,可对人之大脑,也不敢太武断,加之数月来的棉麻战,朱厚熜如此……也不是不可能。

    “我现在时间宝贵的紧,容不得浪费分毫。”李青说道,“你现在说实话,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

    朱厚熜哪里敢说实话。

    李青人品有目共睹,这一刻说实话,下一刻就得挨大逼兜儿,不过,就这么骗下去,一旦被识破,后果更是严重……

    一番思量之下,只好采取折中之法。

    “先生,朕却是头疼的厉害,跟针扎似的……”朱厚熜苦着脸道,“长生问仙,朕已不再奢望,可朕也不想死啊。”

    李青:“……”

    “你身体很健康,并无明显病症!”

    “是,除了头疼的厉害,其他并无不适。”朱厚熜说道,“太医开的药也吃了几剂,并无好转,想来,非药石能医,先生就以真气为朕调养吧。”

    李青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调道:“我时间真的不容耽搁。”

    “朕明白,”朱厚熜颔首道,“这样,等朕的头没那么疼了,你就走,这总行了吧?”

    李青默然少顷,道:“你若误了我的大事,事后,我可饶不了你!”

    “呃呵呵……朕还能故意装病不成?”朱厚熜一副不悦神情,哼道,“难道先生以为,如今的朕,还需依靠先生才能压制百官?”

    “……好吧!”

    李青冷着脸走向一旁,取出之前为其调养时用的银针,道,“头疼针灸见效最快,躺下,我为你扎针。”

    “呃……只要能缓解头疼,扎针也成。”朱厚熜苦着脸点头。

    顿了下,“先生,如今太子已成人,朕正在培养他的理政能力,想,想等他熟稔了,让他来监国,你以为如何?”

    李青抬手就是一针,淡淡道:“可以,不过只能是太子监国,不能是太上皇沉迷修仙,眼下大明这个阶段,与宪宗那会儿不一样,时下最是关键,皇权不能轻易更迭。”

    朱厚熜刚欲开口,李青又是几针扎下去,朱厚熜面部肌肉痉挛。

    “你的付出我都看到了,虽然我对你有情绪,可也不会因此针对你。”李青捻动着银针,“少则十年,多则十四五年,待稳定度过了这个关键阶段,你若还想做太上皇,我不阻拦!”

    “十,十……”朱厚熜大着舌头,一脸苦闷。

    李青笑了笑道:“这么多年的丹药,这么多年的养生,并不是做无用功,你的寿禄不止十数年,只要你不再在既要又要中内耗,且活呢。”

    “可这……也,也太长了吧。”朱厚熜闷闷说。

    李青冷笑:“再讨价还价,就一直做到死吧!”

    朱厚熜:-_-||

    第399章

    怪只怪自己命苦

    “皇陵储备的棉麻,开始运往江南抛售了吧?”

    朱厚熜张了张嘴。

    李青取下两根银针,朱厚熜这才说话利索起来。

    “前些时日就开始了,这会儿估计都到了江南,陆炳就在那儿,相信回馈很快就能送来。”朱厚熜说道。

    “交趾的棉麻没到吗?”

    “到了,可总得一样一样抛售吧?”朱厚熜苦笑道,“积攒了这么多,需要时间啊。”

    李青微微颔首,道:“其实,你做的挺好的,我心里有数。”

    朱厚熜怔了怔,突然鼻尖泛酸,却又陡然生出无穷的委屈和愤怒,呵呵道:

    “我如何做是我的事,就不劳你来评断了!”

    李青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说道:“总归是老朱家的子孙,没给你祖宗丢人,百年之后去了下面,也是会受到褒奖的。”

    朱厚熜一下子没崩住,忙别过头去,赌气似的说:“我本无意做皇帝!”

    “我知道。”

    “可你为何对我有情绪?”朱厚熜有些激动,“你为何区别对待?你为何……这对我公平吗?”

    朱厚熜情绪失控道:“你为何就不能对我……人之常情呢?你坑骗我,你利用我,你还瞧不起我……”

    李青一一取下银针,一边清洁消毒,道:“那我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朱厚熜一滞,沉默不语。

    “哪里又有绝对的公平呢?”李青轻叹道,“你姓朱,你是朱家人,宪宗皇帝亲孙子,孝宗皇帝亲侄,正德皇帝堂弟,大明江山后继无人,你不顶上谁顶上?”

    “这些道理你不是不明白,可明白归明白,难免心生怨念,人之常情嘛……”李青呵呵道,“诚然,现在的你放不下权力,可若从没有得到,你也不会患得患失了。我也承认,是我对他的纵容,致使你到了这般田地。你要人之常情?成,我给你。”

    “今后觉得委屈、愤懑的时候,就多想想我。”李青叹道,“满足最基本的温饱之后,人的喜乐、痛苦,多来自攀比,你总比我强吧?想想我,你就没那么痛苦了。”

    朱厚熜哑口无言。

    “其实,我不纵容他,结果也不会改变。”李青轻叹道,“结果只会是他郁郁而终,结果只会是朝局动荡,而作为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你,结果只会与今日一般无二。”

    “许多事,都不是一人能一言而定,哪怕是我。这点,想来你也清楚。”

    李青说道,“我也对抗不了数千年来形成的制度,你认为随便拉一个藩王世子,就能继承江山社稷?”

    朱厚熜沉默良久,苦涩道:

    “怪只怪……我的命苦吗?”

    “这得看你怎么理解了。”李青悠然道,“我且问你,男儿一世,是轰轰烈烈好,还是默默无闻好?”

    “我……”朱厚熜一阵纠结。

    “人就是这样,拧巴、矛盾、患得患失,就好比……”李青笑问,“昔年接到遗诏的你,会想到今日的你吗?”

    朱厚熜闷闷道:“在那之前,我没想过做皇帝。”

    “元末大乱,太祖家破人亡,食不果腹,你猜那时的他,想过做皇帝吗?”李青说道,“如果能够填饱肚子,哪里还会有洪武皇帝朱元璋?只会是放牛娃朱重八、庄稼汉朱重八……”

    “而你也只能继承祖业,继续帮地主种地、放牛。”

    李青淡然道,“如若那般,相信疲于生计的你也不会呻吟了。”

    “你今日的这一切都是太祖给的,权柄来自太祖,痛苦也来自太祖,可你能怪太祖吗?”

    “命运将他推到了那个位置,他只能接受,命运将你推到了这个位置,你也只能接受。”

    李青苦涩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怪谁呢?”

    “没有答案的……”

    李青眼睑低垂,幽幽道,“或许就如你说的,怪只怪……自己命苦。”

    朱厚熜默然良久,怔怔道:“我太想长生了。

    ”

    “抱歉,我办不到。”

    “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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