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千岁有令,起身领粥!”侍卫们扯着嗓子大喊。食物战胜了对上位者的恐惧,灾民们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神里了些生气,长长的队伍显得拥挤起来。
滚烫的粥盛在了残破的碗中,许多人顾不得烫,当场狼吞虎咽。食物的香味,也让灾民的队伍开始有些不安的涌动。
突然,一个小小的女孩被挤出了领粥的队伍,连人带碗都跌倒在地上的泥泞之中。
一位老人赶紧从人群中出来,拉起女孩。等他们爷俩再回头,他们刚才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他们想挤进去却被人推搡开。
“廖镛,廖铭!”朱允熥看到这一幕,眼角跳跳,冷喝一声。
廖家兄弟二话不说,拎着马鞭走到拥挤的人群里,直接把那几个不开眼的,仗着身强体壮在队里乱挤的汉子拉出来,劈头盖脸的开始抽。
“娘的!殿下在这,你们还敢挤,还敢抢?”
“亏你们也是七尺高的汉子,晚吃一会能死?”
皮鞭声,怒骂声,还有男人痛苦的嚎叫,让刚刚还有些拥挤,杂乱无章的队伍忽然安静下来。
朱允熥快步走到老人和女孩身边,想说些什么,可是眼前这两张悲伤怯懦的脸,却让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老人家!”
“孩子!”
朱允熥皱着眉头,想去触碰他们满是泥泞的身体,却停住了。
而后,朱允熥看着领粥的灾民们,从胸膛中发出最大力气的嘶吼,“百姓们,孤是大明洪武皇帝的嫡孙,奉圣命到江西赈济你们的,吴王朱允熥。”
“不要挤,不要乱,不要抢!孤来了,绝不再让你们一人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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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过年的发这张悲伤的章节,我有点不好意思。
大家别说主角圣母,现代大多数的年轻人,都是善良的。而且主角还曾经是部队熔炉锻炼出来的青年,他能不难受吗?
章节悲伤,但只是。
今天是大年三十,神偷在这里祝愿大家,身体健康,钞票多多。
也祝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
祝愿我们的世界,少一些悲惨,多一些阳光。
(艾玛呀,不知道不觉又水了几个字,我真是小机灵鬼!)
第95章
灾情“起开,不用你撑伞!”
“我自己有手,自己不能打吗?”
“再说,这才多大雨,用得着这么大的伞?”
朱允熥呵斥一声,身边给他举伞的侍卫退下。
现在的朱允熥,肚子里一肚子火,一点就着。
此刻,他带着一群侍卫官员,走在抚州城外灾民的驻地。放眼望去,都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低矮窝棚,都是用树枝稻草搭建的,比狗窝高不到哪里去。
天上在下雨,搭建的窝棚里也在下雨,雨水顺着树枝和稻草的缝隙,滴滴答答落进去。这一个个窝棚,就是一个个家庭,里面一家老少挤在一起,彼此用身体温暖对方。
朱允熥清晰的看见,一位年轻的母亲,为了不让怀里的婴儿被雨水淋到。在不高的窝棚里蹲着,用脊背遮挡落下的雨水。
“灾民就住这地方?”朱允熥回身,看着抚州地方的官员,怒道,“你的家的狗窝,都比这个结实。”
“回殿下,灾民太多,臣等实在不敢开城门放人进城。”抚州同知李泰,怯懦的说道,“若是万一混进去歹人,抚州城......”
“你自己不作为,还他妈有理了?”朱允熥的手,握着刀把子,怒道,“平日抚州不开城门?平日就不怕混进去歹人?好,孤就算你说的有理。可是灾情已经这么多天了,组织人手在城外搭建可以让百姓,遮风挡雨的棚子,你做不到吗?”
此刻,朱允熥终于明白了,朱元璋为什么对贪官那么狠,为什么对官员那么刻薄。不是天下的官都是坏的,但是很多官,又蠢又坏。
不杀,不足以泄心头之愤。
“臣等有罪!”抚州同知和通判齐声说道,面色惊恐。
朱允熥的眼中,杀意不可抑制。来之前他看过抚州这些官员的履历,同知和通判,都是知府的副手。掌握了一府之地的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还有地方治安等事。
眼前这两人,不是进士举人出身,都是洪武初年的秀才。他们都是当地大族人家出身,元末时期曾经组建过民团抵抗农民起义。他们家族先投陈友谅,后来归于大明治下。
而大明开国初期,缺乏读书人和官员,所以地方的豪族士绅得以在官府中,成为一方父母官。
这是国家的弊端,父母官有着巨大的权力,如果出身在当地,又是大族势必会一家独大,成为当地的土皇帝。
“你们都是当地百姓出身,在本地为官多年。这些事你们会想不到,是想不到还是不想做?还是不愿意做?”
雨水之中,朱允熥向前几步,指着二人的额头,厉声道,“抚州不是第一次闹灾吧?以前你们也这样?我这个吴王钦差不来,你们就当没看到?你们这官是怎么当的?”
“赈济灾民,不但是要放粮,是衣食住行,是他们的生命安全。你们这个官,当的可真他妈的出息!”
朱允熥的唾沫都喷到了两人脸上,两人瑟瑟发抖,直接跪在泥地里。
通判张文义开口道,“殿下,臣等有罪,臣等有罪,殿下息怒。”说着,犹豫一下,继续说道,“臣等其实也有苦衷.......臣等不是府君,赈灾的事都是知府.......”
“还找借口!”朱允熥一脚直接把张文义踹在了泥水之中,怒道,“知府是官,你不是官?他拿着朝廷的俸禄,你没拿?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最厌恶的就是推脱,就是找理由,最讨厌的就是你们敢做不敢当。”
“没出事就和光同尘,出了事就推脱给别人,怪别人赖别人。你们不但昏聩无能,而且还寡廉鲜耻。”
朱允熥怒火之下,抚州通判倒在泥水之中不敢动弹,周围袁文庆在内的江西高官,全都不敢说话,生怕被牵连到。
杀了他们都不解恨,可是朱允熥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要杀人也要国法明正典刑。
“回去把你们身上的官服脱了,穿着补服怎么干活?”朱允熥继续大声道,“马上组织人手,把灾民区拾掇出来。积水排出去,搭建能挡风雨的棚子,人手不够灾民里现成的人,告诉他们能干活的多给粮食。”
“现在是秋天,雨水一泡,再壮的人都得有病。给灾民干净的水,烧开了喝。预备石灰,挖掘厕所,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集中起来,给灾民发放药材,预防疾病。”
说着,朱允熥顿了顿,“这些东西,本该是你们的干的,你们不干,我来让你们干。干好了,你们这些有罪之人还有缓。干不好,呵呵!何广义?”
“臣在!”锦衣卫指挥同知,何广义站出来。
“他们若是再干不好,都抓到诏狱里去。”
“喏!”何广义大声应喝,随后冷笑着看着周边的官员们。
“还愣着干什么,围着我干什么?”朱允熥喝到,“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所用的东西,涉及的钱财,都给我明明白白的登记造册。”
官员们顿时化作鸟兽,各自散去。
江西布政司使袁文庆,犹豫一下,对朱允熥笑道,“殿下真是爱民如子,乃我大明之贤王。外面雨大,殿下回城歇息吧。您交代的事宜,各级官吏自会办理。”
朱允熥看看他,他侵略性的眼光让袁文庆浑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哼,上梁不正下梁歪,抚州赈灾不力,袁布政也难逃自责。”朱允熥哼了声,“抚州如此,建昌府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若不想让孤拿你是问,现在该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袁文庆额上出汗,瑟瑟道,“臣,明白,明白!”
“你真明白就好,寒窗十年到封疆大吏,做官就是做人。”朱允熥看着雨中的灾民,“光凭你这不作为的一点,你做人做官就都不怎样?”
说完,朱允熥转身就走。
留下不知所措的一众江西高官。
不作为,是一个官员最大的原罪。国家赋予他们权力地位还有财富,享受这些的同时,他们也有巨大的责任。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读书人讲为万世开太平,就是这个理。
“去粮仓看看!”朱允熥对左右说道。
如狼似虎的侍卫们,守卫在他身边。
走着走着,朱允熥忽然停住,“去问问,赣州卫指挥使来了没有,孤要见他,还有抚州守备千户,速速来。那个抚州知府张善在何处,也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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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低估了人心“藩司大人,救救我等!”
暗室之中,抚州同知李泰和通判张文义,双双跪在江西布政司袁文庆的面前,声泪俱下。
“救你们?本官都不知如何躲过这一劫!”袁文庆压低嗓子,厉声说道,“灾情开始之初,本官特意叮嘱你二人莫办砸了差事,你二人口口声声答应呢?结果现在呢?”
“你俩人好大的胆子!赈灾不利也就算了,还惹出了民变,吴王钦差都来了,谁能保得住你们?”
“袁藩司!”同知李泰上前几步,懊恼地说道,“谁知道这灾情来的如此之大,如此之急。再说,这大明这么大,哪年没点天灾人祸?下官等也是措手不及呀?”
“凭你说这个话,这个官就不该让你当!”袁文庆大怒,“什么叫哪年都有天灾人祸?那别的地方怎么就没出事,偏偏你抚州出事了?”
说着,袁文庆的表情变得咬牙切齿,“出了事你们不解决,还要故意隐瞒,层层遮盖。把本官都给带进来了,让本官保你们,谁来保本官?”
“大人,大人!”通判张文义也上前,苦苦哀求道,“大人,看在往日下官等尽心巴结的份上,您务必要救我们一救。”说着,一个五品官员,居然哭出声来,“罢官免职下官等都认了,千万别让锦衣卫拿了我们!”
“本官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看上你们两个蠢材!”袁文庆看着身前跪着的二人,像是两条狗一样屁股高高翘起,冷声笑骂。
又贪,又蠢,又无能。
不出事的时候胆子奇大,出了事就知道哭,就知道求。一点担当和用处都没有。
这两人都是袁文庆在地方上的心腹,这些年无论要钱,还是要物,这两人都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怠慢。
平日袁文庆对他们也是多有袒护,可是现在袁文庆却恨不得马上杀了他们,以泄心头之愤。
不过,稍微冷静下,袁文庆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杀了他们抚州现在就没人办事了。
吴王都忍着心中怒气,就是因为灾情第一,先处理灾民再处理官员。
处理官员?
袁文庆脑中忽然浮现出刚才朱允熥,那似笑非笑却又让人胆战心惊的脸。吴王从京城来,肯定是要杀一批的。
那么杀谁呢?
自己是三品的大明一省布政司,在朝中不是没有跟脚的人。听说皇爷有心立吴王为储君,吴王地位尊贵,但想必夹代里现在还缺乏可用之人。
那么自己若是有投效之心,吴王肯定会保自己一下,不让自己这个布政司太难堪。
而一旦灾情有了好转,自己再上折子给老皇爷,把吴王好好夸上一番。搭上吴王这条线,这次的坏事兴许就变成好事。
吴王最看重什么?灾民!
稍微一琢磨,袁文庆心中有了计较,看着脚下的两位官员,面色忽然变得柔和起来,“你们起来吧!”
“藩司大人!”
“起来吧!”袁文庆叹气道,“你二人这些年跟着本官,鞍前马后的伺候,现在出了事,本官自然是要保你们!”
李泰张文义二人,顿时狂喜。
“吴王看重的是灾民,当务之急,你俩要好好办差,他说什么,倾尽全力去做。”袁文庆继续开口说道。
“下官一定!”二人连忙答应。
他二人虽然官不大,但是在本地盘根错节,能爆发出莫大的能量。不说别的,要是没他二人人的首肯,在乡下征民夫都是大问题。
“不过,有一事本官要问清楚!”
“您说!”
袁文庆看看外边,再次压低声音,“灾民赈济粮中的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二人对视一眼,说不出话。
袁文庆眼中的杀意转瞬即逝,“掺了沙子的粮食,赶紧处理。”
“大人,做这事的是下官的心腹之人,府衙的粮仓司库。”同知李泰小声道,“要不要.........?”
“闭嘴!”袁文庆呵斥一句,“你们怎么做是你们的事,本官什么都不知道。”说着,顿了顿,“朝廷发下来的赈灾银子,你们是不是也动了?”
二人又对视一眼,低下头。
真是什么钱都敢动,袁文庆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动手。但是生生忍住,缓缓说道,“动了的,补回去,一文钱都不能少,账目要清清楚楚!”
“是!”同知李泰赶紧说道,“下官,马上就去办!”
袁文庆点点头,似乎有些心累,“去吧,把吴王殿下交代的事,办好!”
“是!”二人躬身,缓缓退去。
等他们出了门,袁文庆的脸上满是冷笑。
吴王说的对,抚州出事,他这个藩司难逃责任,但是责任也可大可小。
对于一位藩司布政司来说,即使察觉地方官贪腐残民,中饱私囊。然后及时拨乱反正,那最多就是识人不明。
只要靠上了吴王,再让朝中的后台使使劲,这事也就轻飘飘的过去了。
为官之道就是当断必断,反正他们二人死罪难逃。现在当务之急是撇清关系,然后再踩他们一脚。让吴王觉得,赈灾不力,自己也是被这些蠢材蒙蔽。
想到此处,袁文庆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吴王殿下去哪里了?”
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师爷从侧门中出来,“藩司大人,听说是去了粮库!”
“来人!”袁文庆又说了一声,几个长随进来。
“给老爷我更衣!”袁文庆说道,“找旧一点的衣服!”
此刻,朱允熥正在粮库中巡查,武昌调拨的第一批储备军粮已经到位,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仓库里。
军粮,是国家的根本。大明朝从天子到朝中大臣,都是从乱世战火中走出来的豪杰。别的事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军粮却丝毫不敢马虎。
谁敢动军粮必须死!
“殿下,武昌送来的第一批粮食十五万石都在这里了!”
朱允熥背着手,在粮库中边走边看,身后抚州衙的粮库司库,谦卑的跟在后头。
他只是个卑微的吏员,算不得朝廷命官。如果不是朱允熥突然前来,他一辈子也见不到大明的亲王。
不知是忐忑还是心中有其他的情绪,此刻这司库的头上,脸上,背上都是冷汗。
“查验一下!”朱允熥对身边吩咐。
话音落下,噗嗤一声。
廖镛拿着一柄带槽子的利器插入了一个装粮食的麻包,慢慢抽出来,槽子里都是晶莹剔透的白米。
没沙子?朱允熥心中冷笑,抚州的官还没蠢到家,还知道遮掩。
下一秒,朱允熥从廖镛手里抢过家伙,蹲在地上直接插在了最下面一包粮食的麻包中。
铁器插进大米和插进沙子的感觉是不同的,阻力大摩擦力更大。
朱允熥慢慢的抽出来,眼中全是杀机。
铁器的槽子里,一半米一半沙。
“殿下饶命!”司库小吏当场跪下,惊恐的大喊,“这些粮食从运来就放在这里,没人动过!”
“见了棺材还不落泪?”朱允熥冷笑两声,“还要狡辩,难不成这些军粮在武昌的时候,就掺了沙子?”
“殿下!”司库小吏瑟瑟发抖,“小人真的不知,真的不知!”
这时,粮库外一个侍卫大步进来,“殿下,袁藩司求见。”
“让他进来!”朱允熥冷着脸,“看看他治下的官做的好事!”
“殿下!”袁文庆恭敬的行礼,一进来就开始请罪,“请殿下治臣,失察之罪!”
“抚河决口之后,臣连夜到了受灾严重的建昌府,抚州这边臣还没来得及看。臣本以为地方官员会尽心,哪想到他们都黑了心。”
“抚州同知李泰还有通判张文义,私下给灾民的粮食做了手脚,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甚至还动用了朝廷发放的赈灾银子。”
“殿下,臣请殿下动用皇命旗牌,将两人就地正法,以安民心!”
听袁文庆说话时,朱允熥的眼神一直落在那满是沙子的粮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