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朱元璋脸上的怒色去了,还是嘟囔道,“学是该学,可也不能不让吃饭呀!这群书呆子,他娘的!”朴不成见皇帝没怒,心里放下,笑道,“您是没看着,刚才奴婢去的时候,太孙殿下的小脸,都是抽抽的!”
“该!”朱元璋笑骂,“让他不学好!”
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奴婢梅良心,回娘娘话,您要请的外官女眷,奴婢给您传话,都传到了!”
朱元璋看看
郭惠妃,“可是那事?”
郭惠妃笑道,“还能哪事儿!可不就是为了您的宝贝大孙,找孙媳妇!”说着,对外面说道,“进来回话!”
“是!”低眉顺眼的梅良心进来,“奴婢参见皇爷,参见娘娘!”
“那些家你都去了,一个没落!”郭惠妃再次小声问。
梅良心笑道,“奴婢挨个去的,都通知了家里。”说着,脑中忽然想起那个圆脸娇憨好心眼的少女,开口说道,“别的人家都是通知了父兄,他们高兴的不行,唯独有一家,是本人接待的奴婢,听说进宫人家还不愿意来呢
?”
“谁?”朱元璋诧异问道,“谁这么大胆子!”
“皇爷,那丫头可不是胆子大!”梅良心赶紧解释道,“她是有些懵,还放不下家里的小鸡小鸭,小黄狗!”
朱元璋愈发惊奇,“不都是官家的女眷吗?怎么还有百姓家的?”
当下,梅良心便把赵宁儿前前后后仔细的说了一遍。
听了他的描述,朱元璋乐不可支。
“那丫头,一看就是过日子的好手!”梅良心又补充一句,“那身段,看着就富贵吉祥,不像有的大家闺秀,一阵风都能吹跑!”
“嘿嘿!”老爷子盘腿咧嘴乐,“富态才好,女人富态是旺夫,来财!”
他一生正妻只有一个,美妾无数。但这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微微有些丰腴。
走路跟风吹杨柳似的女人,老爷子看都不看。太瘦,没手感。
一听梅良心这么说,心里顿时对这赵宁儿,产生了兴趣。
“这才是过日子的好丫头,天大地大,什么皇上贵妃的,都赶不上自己家重要!”朱元璋笑道,“小鸡小鸭!哈哈,一听就是个心善的闺女!”
郭惠妃听皇帝这么说,心里对赵宁儿这个名字格外留心起来。
一辈子夫妻了,皇爷的喜好她自然一清二楚,娶妻娶贤,家有贤妻祸不来,娶个好媳妇能旺三代,这都是老爷子的口头禅。
至于朱允熥怎么想,无论是老爷子还是惠妃都直接略过了。娶媳妇这事,当儿孙的听安排就是了,老人还能害他们?再说了,喜欢好颜色的女人,等大婚之后随便挑,正妻他自己是没权利问的。
两人正在说笑,外面奴婢们的声音传来,“奴婢们见过太孙殿下!”
“都不许说!”老爷子对屋里人打个手势,“不许露一个字出来!”
朴不成和梅良心等人,无声退下。
“孙儿见过皇爷爷!”朱允熥对炕上的老爷子行礼。
他是皇储,他行礼之时,郭惠妃贵妃之尊都不敢坐着受,站起身笑道,“回来了!”
“见过惠妃娘娘!”虽说,按照规矩朱允熥应该行个平礼,但是他行的是晚辈的家礼。
郭惠妃见朱允熥当了皇储之后,还对自己和以前一样,丝毫没有架子,心里高兴,快坐吧,“你要不来呀,皇爷这顿饭吃的可就没滋味了!”
朱允熥坐下,却见朱元璋斜眼笑看。
“让人家方孝孺留堂了?”老爷子笑道。
朱允熥有些害臊,自从当了皇储,詹事府的翰林学士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往死里催读。那架势,好像自己不读书,将来就是昏君一样。
今日读书,左春坊大学士,华盖殿大学士,文华殿,宝华殿,几个大学士加上兼领詹事府的礼部尚书几人,就在书房窗户外盯着。
解缙和铁铉两个陪衬,根本上不得跟前。
武官徐辉祖和李景隆等人来见他,直接让礼部尚书叉腰骂走了。
大意是,皇太孙读书,尔等武人跑来作甚?又要拿些兵书弓箭,火铳之类的旁门左道,勾引太孙不好好读书?
尔等虽然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但是我等读书人也不怕你们。明天去陛下面前参你们一本,说你们引诱储君误入歧途。
朱允熥在书房里,多想跟着他们去都军都督府看火器操演啊,可是被礼部尚书老头一顿骂,徐辉祖和李景隆抱头鼠窜。尤其李景隆,跑的跟兔子似的。
“皇爷爷,孙儿给您丢脸了!”朱允熥臊眉耷眼的说了一句。
“这有啥丢人的,咱都习惯了,当年你老子也常被宋夫子留堂!”老爷子笑道,“不过,隔辈儿亲。当年你老子被先生留堂,少不得一顿竹笋炒肉。你嘛,且记下,以后再说!”
“打我,您才舍不得!”朱允熥笑笑。
“好了,爷俩吃饭吧!”郭惠妃亲手给两人盛,笑道,“太孙殿下尝尝这个炖五花肉,炖了一下午呢,酥香软烂!”
“娘娘千万别一口一个太孙殿下的,您从小看着我长大,您又是后宫之长,这也没外人,还叫我熥哥儿就是了!”朱允熥笑道。
郭惠妃子挨着老爷子坐下,笑道,“哎哟,我可不敢!你皇祖呀,生怕你这宝贝大孙子受委屈呢!”
朱元璋美滋滋的喝酒,笑道,“没外人的时候,咋叫都成,有了外人再说!”
这也就是郭惠妃,少年嫁给朱元璋,既是小姨子又是老婆,还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妹妹。所以老爷子格外宠爱几分,若是别的嫔妃,此刻只能站在地上伺候爷俩吃饭。
朱允熥是真饿了,米饭配红烧肉简直无敌了。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米饭三两下就吃光了。自己又盛了满满一碗,把红烧肉连肉带汤汁倒在米饭里,随后搅合几下。晶莹的米粒上沾满了酱油色的汤汁,软烂的五花肉在米饭中碎裂点缀。
一口下去,再配上加了香油老醋的绿色小拌菜,那叫一个香。
“慢点,有的是,谁跟你抢?”郭惠妃笑道。
“呵呵!”老爷子端着酒盅大笑,“看着没,吃饭这狼吞虎咽的架势,随咱儿!”
不过,随即看到朱允熥吃的嘴角上都是饭粒,也笑道,“稳当点,你都要那啥的人了,要稳当点!“
朱允熥停筷,抬头疑惑道,“哪啥?皇爷爷说的什么意思?”
朱元璋忙改口道,“你是皇储,要有威仪,稳当点慢慢吃!”
“这又没外人!”朱允熥笑道,“再说,孙儿吃的香,您老也能多吃一碗不是!”
“是这个理儿!”朱元璋捏着酒盅,“要不,你也来一盅?”
“行啊!”朱允熥笑道,“孙儿陪皇爷爷走一个!”
“等着,我去拿杯!”郭惠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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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奉上,爱你们,摸摸大。
第37章
火器东宫的景仁宫偏殿里,朱允熥放下手中的笔,趁着外屋方孝孺和刘三吾等几个学士正在检查他课业的功夫,偷偷的眺望窗外。
冬日的暖阳,让人有些慵懒,花园中耐寒的梅花在冬日阳光下依然是那么的娇艳。
这样的天气就不应该是读书天,而是应该躺在摇椅上,盖着一块毯子,悠哉的晒太阳。
可是自从被立为皇储,那样悠闲的生活却一下子从生活中消失了。朱允熥再也不能去大学堂读书,而是每天在东宫中,被詹事府的学士们单独教导。
而且这些学士现在教他的态度,和以前他为亲王时有着本质的不同,更为严格,更为不苟言笑,更为不近人情。
昨天朱允熥只不过在策论中写道,国之大必有常备精锐,方能开疆拓土,结果今早就被几位翰林学士齐声劝诫。
“国之大,好战必亡,太孙殿下想做隋炀帝吗?”
当时,朱允熥差点被几位老夫子喷了一脸口水,那场景想想都可怕。
这些人其实不是迂腐古板,他们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靠四书五经就能天下太平。但是他们的认知中,战争总是能给百姓带来沉重的负担,作为君王的任务是养民,而不是残民。
朱允熥真想告诉他们,我们打仗可以出去抢啊!军费开支可以从别人身上拿回来啊!可是不敢,若是真说了,肯定招来一顿狂喷。
要是别人喷了他,自然有老爷子出头。可是被自己的老师喷了,老爷子不但不出头,还会说喷的好。
颇有些后世,朱允熥上学不听话的时候,爷爷一边心疼一边咬牙对老师说,不听话揍,狠狠的揍的架势。
窗外的景色很美,暖阳下风轻轻吹,花影轻轻舒展。
书房外一排侍卫,如标枪一般的站着。
领头的是傅友德的儿子傅让,然后是廖家兄弟。和其他侍卫有些疏离,但是目不斜视身材魁梧的那位,正是从燕王手下要来的张辅。
自从到了东宫,张辅成了一个木头人,让干啥就干啥,不多说话,每天板着脸,再无一点当日在校场上的豪气。
“够执拗!”朱允熥看着张辅的影子笑笑,“对燕王忠心是吧?呵呵!”
心里正想着,耳朵却听见声音,赶紧坐直了身体,装作写策论。
“殿下走神了吗?”方孝孺古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朱允熥抬头,“没........”
“读书当心无旁骛,殿下身系江山社稷,万兆黎民百姓,怎么可以懈怠!”方孝孺缓缓抽出了戒尺。
朱允熥身后,墙角肃立的王八耻和朴无用齐齐哆嗦一下。
“过来!”方孝孺低吼。
两个朱允熥的贴身太监,互视一眼,慢慢过去,伸出手心。
啪地一声脆响,朱允熥心里一纠。
被打的王八耻浑身跟过电似的,颤抖起来。
“尔等身为皇储近侍,不规劝主子向学,主子失神之时,不出言提醒,该不该打!”方孝孺喝问。
王八耻手哆嗦着,咬牙,“该打!”
啪地又是一下,朴无用差点跳起来。
“尔等受皇恩浩荡,不全之身得以在储君书房伺候,何以不尽心!”方孝孺继续说道。
朴无用声音发颤,“奴婢该打!”
朱允熥是皇储,没人敢打,要打也是打他的身边人。苦了王八耻和朴无用两人了,这些日子手心肿的跟猪蹄似的。
“殿下虽天资聪颖,志向高远。然,读书一事,需脚踏实地,不可有半丝侥幸!”方孝孺肃容对朱允熥说道,“相比于国事,读书易。如今殿下读书懈怠,将来处理国事,亦会如此。”
“殿下读书懈怠,臣等之罪。若将来处理国事懈怠,谁之罪也?请,殿下明鉴。”
严师出高徒,再说人家说的有理,读书你都三心二意的,养不成踏实的性子,以后当了皇帝,如何能脚踏实地的治理国家?
“先生说的是,孤受教了!”朱允熥站起身,微微躬身说道。
方孝孺侧身,不受礼,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日课业,再请殿下写一篇策论!”说着,顿了顿,“八王之乱!”
西晋,司马家的叛乱?
莫非,这个题目是有所指吗?
“孤记住了!”朱允熥说道。
方孝孺再次点头,随后整理下衣冠,肃然大礼叩拜,“皇太孙殿下,今日读书时已到,臣告退!”
呼,朱允熥心里长出一口气,终于下课了。
随后,外屋的大学士们也是如此,一一叩拜之后,缓缓告退。
“疼不疼!”等他们走了,朱允熥开口对两个挨打的倒霉蛋问道。
这事他都不敢当着翰林学士的面问,若是那些老夫子看到他体恤阉人,顿时又得跳起来。
太孙殿下不知十常侍之乱乎?不知唐末宦官当权祸乱天下乎?阉人岂是人哉!
“不疼!”朴无用看看肿得跟前蹄似的手心,违心的说道。
王八耻则是会说话多了,“挨打,是奴婢们的福气,奴婢们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哪能疼呢?”
“走吧,去演武场!”朱允熥起身,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
身边两个太监顿时好像挎盒子炮的翻译官似的,小眼睛四处乱转,生怕哪个学士从叫角落里钻出来。
皇太孙,不能这么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不合符礼法!
“臣等参见太孙殿下!”书房外,数十个侍卫齐齐参拜。
随后,朱允熥在前,两个太监在后,这些侍卫手扶腰刀,跟在身后。
“张辅!”迈步出门的时候,朱允熥说道。
“臣在!”张辅毕恭毕敬。
朱允熥看看他,边走边道,“在孤身边当差委屈你了?”
张辅大惊失色,“臣不敢!”
“孤爱你之勇,爱你之才,方从燕王那里把你调到孤身边随驾。”朱允熥冷笑,“孤是大明储君,为储君之心腹侍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自从来孤身边,你跟个木头人一样,好似个摆设。当孤的侍卫,让你屈才了吗?”
“臣不敢!”张辅头上冷汗淋漓。
若有的选,他当然想回北平,回到家人身边,回到边关跟北元开战。再说他出身燕藩,身上打着深深的燕王烙印,自然不想往朱允熥身边凑。
“从你来孤身边,孤推心置腹,别人有的孤都给了你,可曾刻薄对你?可是你心中,有没有真的拿孤当君?”
这话说的很重,张辅已是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知道你是燕藩的旧人,心里念着旧主。可你要知道,你们张家,是大明之臣,不是燕藩的私臣!”朱允熥再次说道,“常言道千金买马骨,孤爱你之才干,赏识你提拔你,换来的却是你表面的恭敬,内心的疏离。以后若真有什么事,孤怎么指望你?在你心里,孤就比不上燕王吗?”
“殿下,臣罪该万死!”
“一死就够了,还说什么万死!”朱允熥冷笑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自从到孤身边之后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起孤对你的提拔和赏识。若你觉得在孤身边不自在,直接说,天下不只你张辅一个好男儿,强扭的
瓜也不甜!”
说完,朱允熥迈步就走。
张辅跪在地上,身上已被冷汗湿透。
朱允熥所说,字字都说中了他的心思。在皇储身边,他打的主意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出风头当个透明人。
为臣者,这已是大不敬。
此时,一只大手把他拉起来,回头一看正是傅让,“兄弟,殿下骂你,是心里有你。你自己想想,这些日子是不是殿下说的那样。你每天跟个木头橛子似的,说一下动一下,好像谁欠你的似的。”
“咱们都是为臣的,为臣当心怀君恩。咱们只是武人,太孙殿下亲近咱们,是咱们的福分,你怎么不知好歹呢?”
“你咋来了宫里,心里有数吧?太孙殿下为了你,免了燕王的大不敬。这等恩德和看重,还换不来你的真心!”
张辅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汉子,沉默不语。
前方朱允熥已经到了演武场,几个小王爷早就在那大呼小叫了。一见朱允熥,迫不及待的上前,七嘴八舌的讲述火器的威力。
演武场这几日都有火器的演练,皇子皇孙们也都大开眼界,尤其是那些火铳,让人爱不释手。
朱允熥前世就是当兵的,对于火器自然很是痴迷。
现在大明的火铳,还是很原始的盏口铳,长管火等,也就是火枪最基本的
雏形,后面是木柄,前面是发射枪管,没有扳机,靠点燃火药发射。发射的弹丸也不一样,有的是铅弹,有的里面装的是铁砂。
大概因为金属冶炼的原因,火药发射时气密性不太好,火铳的射程不够远,威力也不足。
不过,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尤其是战争智慧。
三千火器营火铳兵,若是用在守城或者依托胸墙,阻击骑兵队的时候,往往能出其不意。三千人用三段射击法,据说此法是沐英平云南时候发明的。
三千人,铳声不断,射击起来弹丸纵横呼啸,延绵不绝,声势骇人。
这玩意,在集团作战的时候是杀人利器,但是单打独斗的时候还是弓箭好使。而且,造价太贵,京营的装备是天下最好的。士兵所用的武器,都是工匠不惜成本打造。
开国之初,廉洁之时还可。若是以后承平,贪官污吏横行,只怕是花十倍的钱,也造不出这样的好东西了。
“回头闲下来的时候,琢磨琢磨燧发枪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