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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朱允熥打开条陈,细细的起来。

    常家是他的母族,送的礼物不管多贵重都说得过去,宋国公是自己大舅母的母族,送一些也合理。傅家的儿子是自己的亲卫统领,送礼也是理所应当。

    其他的景川侯,东莞伯,定远侯,武定侯..........

    看到此处,朱允熥微微皱眉。

    这些人大多和蓝玉交好,同时也是朱标的故旧,算是朱允熥的铁杆。只是,他们送的礼太贵重了。

    定远侯王弼,居然送了一尊三尺多高通体雪白的玉佛。

    “蓝家千万别这个时候犯糊涂,跟着凑热闹!”

    心里微微惊讶的同时,更加仔细的观看。幸好,蓝玉知道分寸,没派人上门送礼。

    不过,礼单看到最后,朱允熥又是气,又是觉得好笑。

    曹国公李景隆,不但上门送了重礼,还带着妻子,硬是在赵家赖了一顿饭。席间对赵思礼,不但以晚辈自居,临行之时,更是对着赵宁儿的方向,行了君臣叩拜的礼节。

    “这个投机钻营的玩意!他这心思若是用在正地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朱允熥放下手里的条陈,沉吟半晌,对朴无用说道,“今日王八耻那厮是出不去宫了,你代他跑一趟!”

    说着,朱允熥压低声音,“告诉赵家,除了我舅舅家和李景隆家之外,别人送的礼,都双倍回礼。”随即,又说道,“他家里不富裕,就算皇爷爷给了赏赐,也未必够回的。孤给你一道手谕,去孤的私库按照这单子上的东西,用心挑选,明白吗?”

    “奴婢明白!”朴无用脸色煞白,似乎被吓坏了,小心的说道。

    此时,二十板子已经打完,王八耻下身血肉模糊,被几个宫人搀扶着,进来给朱允熥磕头谢恩。

    “殿下,奴婢知道错了!”王八耻虚弱的说道。

    朱允熥想说些什么,却不由得想起当日因为吕氏的巫蛊事件,王八耻被敬事房打得奄奄一息的场景。

    “拖下去,传太医给他看看!”朱允熥摆手。

    可是,他话音刚落下,门外的宫人们齐齐跪倒,“参见陛下!”

    随后,老爷子带着朴不成和一些捧着箱子的宫人,迈步进来。

    “皇爷爷!”朱允熥赶紧叩拜,“您怎么来了?”

    每日都是他去老爷子那里,今日却老爷子先来他这了,而且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好大的阵仗。

    朱元璋把孙子扶起来,看到一旁跪着的王八耻,皱眉道,“咋了?”

    王八耻早吓得烂泥一样,话都说不囫囵。若是皇爷知道了,他这条命死十回都不够。

    “没事,皇爷爷!这奴婢不长眼,弄乱了孙儿的床铺!”朱允熥笑道,“孙儿让人打几板子!”

    “伺候主子都伺候不明白,留着你干什么?”老爷子瞪了王八耻一眼,“来呀!”

    “爷爷!”朱允熥忙道,“饶他这一回吧,毕竟是从孙儿小的时候,就开始伺候孙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呀!”老爷子哼了一声,“对这些奴婢,还是太善!”说着,看看王八耻,“看你主子面,饶你这一遭,下去!”

    “奴婢谢陛下隆恩,谢太孙殿下隆恩!”王八耻叩首,被几个宫人拉走。

    朱允熥扶着老爷子,在宫中坐下,笑道,“爷爷,您今天怎么来孙儿这了!”

    老爷子面色温和,笑道,“最近忙着看奏折,自己的好日快到了都不不记得?”

    朱允熥想了半天,摇头道,“孙儿,不大想得起来,还请皇爷爷明言!”

    “呵呵!”老爷子咧嘴笑笑,“傻小子,这几天你是看折子,看得糊涂了,三天后是你的生辰!”说着,看着朱允熥,“过了今年生辰,你就十六岁整了!”

    朱允熥恍然大悟,十一月二十九,可不就是自己的生日吗。

    可是,自己是储君,自己可以忘了生日,别人不能忘!怎么这几天,没人提醒?群臣没上折子,身边的宫人也没提醒。

    外臣,舅舅家,李景隆,詹事府的人,也一个都没言语?

    记忆中,往年他还是普通皇孙的时候,内廷外廷距离他生日一个月,就开始准备操办了。

    而现在他是储君,他的生辰,更是国家的大事,居然没人提醒?

    在他惊讶之时,老爷子继续开口,“是咱,没让人大张旗鼓的准备!”说着,老爷子又道,“你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弱,你祖母找人给你看过相,那人说你逢六,逢九是坎儿,不宜大操大办!”

    朱允熥想想,还真是如此,记忆中九岁那年的生日,就是随便吃了一碗面条而已。

    “孙儿不孝,还要爷爷惦记!”朱允熥轻声道。

    “咱惦记你,不是天经地义吗!”老爷子笑起来,拉着朱允熥的手,“十六就大人了,可惜,不能大操大办,好好的热闹一番!”

    年轻时候的朱元璋啥都不信,天不怕地不怕,现在上了岁数了,虽然对鬼神佛祖之类的也是嗤之以鼻,但是放在孙子的身上,确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朱允熥想想,说道,“不操办,可是让孙儿的弟弟妹妹们,跟着一块热闹,吃顿家常便饭不行吗?还有惠妃娘娘,还有.......几位姑姑也好长时间没进宫看您了,一块叫来?”

    “给你过生辰,你却想着咱!”老爷子点头叹气,“好,就听你的,就这么办!”

    随后,老爷子指着宫人们捧着的箱子说道,“这是尚衣监和制造局,给你设计的大婚礼服草样,你试试看!”

    “这才几天,就做出样衣了?”朱允熥笑道。

    “你大婚,谁敢不尽心!”老爷子靠在椅子上,“试试,让咱看看精神不精神!”

    刚穿好衣服的朱允熥,又被宫人们把衣裳脱去。

    随后,一件宽衣大袖,大红色绣着隐隐金龙的礼服,还有全新的旒冕,被拿了出来。

    礼服不同于平常的袍服,完全是宽衣大袖有些过去汉服的味道。簇新的礼服上,还带着阵阵布料的芬芳。

    “嗯!”老爷子看着朱允熥笑道,“不错!”

    朱允熥对着镜子看看,又伸伸手,笑道,“穿上这衣服,走路都不方便!”

    “不是不方便,是为了让你走路稳稳当当!”老爷子笑道。

    第81章

    东陵“走路稳稳当当,人这辈子,才能长长久久!”

    朱允熥站在镜子前,老爷子说了话之后,站到他的身后。老爷子还是稍微比朱允熥略高一些,粗糙的大手放在朱允熥的肩膀上。

    “爷爷,不能陪你一辈子。”

    镜子中,爷俩的眉眼有几分相像,老爷子继续开口道,“路,还是要你自己走!但是不管怎么走,你都要记住,务必要走得稳稳当当的!”

    “皇爷爷!”朱允熥心中温暖,开口道,“孙儿会记住,您老所有的交代!”随后,笑了笑,又道,“孙儿将来一定,会成为您希望的君王,贤德爱民,不辜负您的期望。”

    老爷子再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笑道,“爷爷信。”说着,老爷子又坐在椅子上,笑道,“一转眼你都十六了,马上就娶妻生子,说不定来年这个时候,都当爹了!”

    朱允熥低头一笑,“爷爷,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来年这个时候,您肯定能抱上重孙子!”

    “人老了,就这么点念想!”老爷子大笑,“等你有了儿孙,也是如此!”

    这时,试完了礼服的朱允熥,在宫人的服侍下又换上常服。

    “这几日,批了那么多折子,累不累?”老爷子又继续问道。

    朱允熥换好衣裳,给老爷子倒茶,开口道,“累倒不累,就是乏。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看得眼睛都花了!”

    “这才哪到哪儿,等以后你看的更多,你爷爷咱算是勤勉的君王,可那些奏折从早到晚都看不完。”老爷子笑道,“爷爷知道你累,可是你肩膀的责任重,你要尽快的熟悉政务,莫要将来手忙脚乱!”

    “孙儿谨记!”朱允熥笑道。

    ”你批的折子,咱又看了一遍,没啥毛病,处理的甚为得当!”老爷子又道。

    “都是爷爷教导有方!”一记不大不小的马屁送了过去。

    果然,老爷子又笑了起来,“你呀,比你爹强。当初咱让他批奏折,他要么和咱顶着来,要么不吭声,能把人气死!”

    朱允熥莞尔,他父亲和老爷子的感情虽好,但是当初在政事上多有分歧,尤其是老爷子要杀人,杀功臣的时候。

    老爷子说,我现在替你杀人,给你一个清平的天下。

    朱标则说,为人均当慈悲,不可太过残暴。

    老爷子一怒之下,怒吼,等你坐天下的时候,你再慈悲去吧!

    一直以来,朱允熥都顺着老爷子,就顺着老爷子。老人得哄,老小孩老小孩么。他才十六,而老爷子已经六十多,算算日子,其实也活不了几年了。

    “皇爷爷!往后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孙儿来处理吧!”朱允熥开口道,“这可不是孙儿跟你要权,您年岁毕竟大了,每天忙碌政务,孙儿看着心疼。小事孙儿来办,您在后面给孙儿把关,您看成不成!”

    “咱不怕你要权,这江山,早晚是你的,咱怕啥?咱怕的是,你小子偷懒,不愿意要权!”老爷子笑道,“等你成亲后,署理政务!”

    “谢皇爷爷!孙儿一定尽心尽力!”

    署理政务四个字看着简单,含义却深远。意味着,朱允熥真正的成为,大明帝国半个当家人。

    “三天后是你的生辰,且放你三天假。”老爷子又道,“这一年来,你也没少吃苦受累,好好的歇歇!”

    放假,对于他们爷俩来说,还真奢侈。

    老爷子一年只给他自己的生日放假,其他时间恨不得都扑在政务上。

    三天假期,已是难得的赏赐。

    朱允熥心中高兴,不过想了想,“皇爷爷,孙儿还不放了吧!上回您许了孙儿一天假,结果詹事府的翰林学士们都找上门来,孙儿是怕了他们了!”

    “你生日

    ,另当别论!他们没那么不知好歹!”老爷子笑道,“给你放三天假,也是有缘由的,你可知为啥?”

    朱允熥摇摇头。

    “你这孩子最是谨慎,这一年来不和外臣交往,只在宫中闷头读书!如今你快要成亲了,你的母族,还有亲族,还有那些巴结奉承你的大臣们,你也要见一见,给他们吃点定心丸!”

    宠爱是一回事,规矩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这是天家!

    一直以来朱允熥和朝臣的关系都把握得很好,既不刻意亲近,也不刻意疏远。虽说会维护一些人,但并不是因为派别的利益而去维护。

    “既然皇爷爷给孙儿放假,那孙儿想去父亲母亲的陵寝祭拜!”朱允熥小声道,“儿的生日,娘的苦日,又赶上孙儿大婚在即,孙儿去念叨几句!”

    祭拜陵寝,有着严格的礼仪制度,不是说随便想去就去的。

    老爷子沉思半晌,“难得你有这个孝心,去吧!多带些人!”

    皇太孙要出宫去东陵,马上就有宫人前去安排。

    未多久,皇太孙的车队仪仗,还有随行的护卫亲军,已经准备完毕。

    朱允熥常服之外,披上一件貂皮斗篷,在数百人的簇拥下缓缓出宫,朝埋葬朱标和生母常氏的东陵而去。

    车轮,碾压青石板,发出车辙的声响。

    温暖的车厢中,妙云跪在朱允熥座下,素手泡茶。满车厢,都是茶叶的香气。

    一口热茶入口,朱允熥透过车窗帘子的缝隙,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目光悠远。

    “王八耻!”朱允熥轻唤。

    可是,平日那个随叫随到的人,却没出现。

    这时朱允熥才反应过来,刚打了二十大板,这时候王八耻应该还在看伤。

    “来人!”朱允熥再唤一声。

    车厢外,站马上的傅让,张辅,齐齐过来,低声道,“殿下,臣等在!”

    “傅让,你派人去通知孤的舅家,孤要去祭拜母亲,他们一道来!”

    “喏!”傅让答应一声,随后一匹快马,从朱允熥的随从之中,快马走远。

    老爷子是不怕朱允熥要权的,甚至巴不得他赶紧建立自己的班底。但是朱允熥不愿意如此,不能因为老人的宠爱而任性妄为,他无形之中的班底已经力量很强大了。

    如果过早的建立自己的班底,势必会和老爷子的老臣形成鲜明的区别。他们爷俩永远都是一条心,可那些臣子却未必。

    反正江山早晚都是自己的,急什么?这几年的任务,就是把老爷子伺候好,让他老人家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等朱允熥的皇太孙车架刚刚出了大明门,常家兄弟已是带着数十家兵护卫和晚辈,汇入朱允熥的车架之中。

    二人身上也都是一身常服,只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换的。

    “请开国公,怀远侯,进孤的车厢来!”

    朱允熥简单的吩咐一声,二舅常升,三舅常森下马,登上朱允熥的车架。

    “臣等,参见皇太孙.........”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朱允熥的马车,车厢极大,完全就是一间移动的房间一般。

    “给他们赐座!”

    妙云无声答应,搬了两个小圆凳,放在二人身前。

    常家兄弟见太孙的车厢之中,居然有一个女子,再想想前几日那些读书人因为这事闹到了御前,无声的

    交换下眼神。

    这女子是前朝左相的孙女,看着显赫,其实是罪臣之后,家里的日子肯定过得不好。既然她在皇太孙身边伺候,肯定是入了太孙眼缘的。

    常家别的能耐没有,稍微拉扯下她们家,还是轻而易举。

    他俩的表情,都落在朱允熥的眼里。

    当了储君,所有人都在琢磨自己的心思,自己的喜好,这和当初单纯的亲人疼爱,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两位舅舅别多想!”朱允熥开口,“你们想什么,孤心里能猜到一二。叫你们来,就是想和你们说说话!”

    说着,朱允熥微叹,“见舅如见娘,娘走了这么多年,孤已经,快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那边彻底完本了,以后的精力都在这本书上。

    一会还有更新,往后的更新都是在白天,不会这么晚。

    再食言,出门被狗咬,睡觉被鬼压,上厕所遇堵,吃饭吃到沙。

    第82章

    舅甥朱允熥不是忘记了母亲的样子,而是根本没有见过。

    十一月二十九,太子妃常氏生下了他。而在当月,太子妃薨。

    也就是说,他出生之后,或许他的母亲曾眷恋的,满怀深情和不舍的看过他,但是他在眼睛还没睁开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母亲。

    宫中流传的旧事,朱允熥特意找人问过。

    当年他的大哥,朱标的嫡长子朱雄英生下来就身体孱弱,一个御医因为说这孩子可能活不到成年,甚至被盛怒的老爷子宰了全家。

    为了太子的血脉繁衍,常氏明知自己的身体不好,不顾太医的阻拦,硬是怀上了朱允熥。

    她薨逝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吾儿!

    她用她的命,给了朱允熥生命。伟大的女人,伟大的母爱。

    从小,朱允熥就是个没娘的孩子。还好,他有个当他是心尖子的祖母。

    听宫里的老人说,马皇后在世的时候,眼睛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放在他身上。朱允熥从生下来那天,就抱在马皇后的寝宫中,由她亲自抚养。

    可是,四岁的时候,疼爱他的马皇后也走了。

    临终之际,马皇后拉着老爷子,“皇位大事,吾一妇道人家不敢多言。唯望陛下,念熥哥儿乃你我嫡孙,宽容厚爱,另眼相看。”

    没了娘,又没了奶奶。

    深宫之中的朱允熥,空有尊贵的地位,却没有疼爱。

    一瞬间,记忆纷沓而来,支离破碎的汇聚成一幅幅画面,在脑中如同电影一般播放。心中,一个孩子的声音在哭喊,喊着娘,喊着奶奶。

    眼泪,在朱允熥的眼眶中涌现。

    他倔强的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

    而边上,常家兄弟,则已是泣不成声。怀远侯常森,压抑着嗓子里的哭声,浑身颤抖。

    “我娘?”朱允熥声音有些沙哑,“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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