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可是蒋瓛还不敢不报,此时心里祈求满天神佛给与保佑。皇爷要的,是活着的蓝玉口供。而逼死蓝玉,不但不能做成铁案,还会被世人诟病。“谁让你用他家人威胁的!”
老爷子忽然大怒,“咱有说过,让你现在就动他的家眷吗?咱说过,让你这么下作吗?那么多办法你不用,偏偏用这种绝户计!”说着,老爷子拿起御案上的腰刀,劈头盖脸的打下去。
咔嚓,咔嚓!
蒋瓛的手臂顿时折断,诡异的变形。
“咱让你审他,不是辱他!”老爷子愤怒的咆哮,“用人家孩子威胁?”随后,又是咔嚓一声。
“啊!”蒋瓛头冒鲜血,双眼一黑,昏死过去。
朴不成默默上前,探下鼻息,“皇爷,疼昏过去了!”
老爷子胸膛剧烈起伏,“杂碎,剐了他咱都不解气!”说着,一挥手,“拉下去让太医诊治,再去看看蓝玉那边死了没有!若蓝玉没死,告诉蒋瓛,让活着的蓝玉认罪!若是蓝玉死了,直接把这杂碎拉出去喂狗!”
“陛下,蓝玉认罪之后呢?”朴不成小声问道,“奴婢直接让人,料理了这杂碎?”
“留俩月之后,以残害大臣之名,明正典刑!”老爷子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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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那凤翔侯都快七十了,居然纳了个十六岁的小妾!”
皇太孙的车驾已经进了定远的地界,车厢之中,解缙和铁铉坐在马扎上,笑着说着闲话。
张老侯爷的府邸,让他们大开眼界。
简直,简直就是酒池肉林。
提起这个,朱允熥就想笑,张老侯爷真是把骄奢淫欲四个字,做到了极致。而且是毫不掩饰的极致,明摆着告诉世人,老子什么都不好。打了一辈子仗,到老了就要可劲儿的玩。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解缙继续笑道,“一枝梨花压海棠!”
朱允熥捧着一碗茶,坐在宝座上,马车前行,车厢没有任何的晃动。
“老了,随他吧!”朱允熥笑道,“人家关起门来享福,外人也不能说什么!”说着,朱允熥又笑道,“看着老侯爷虽然有些荒唐,可是张家在滁州的名声,却还不错!”
一边是在家里往死了玩,一方面不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不给地方官找麻烦,不欺负百姓。家里的子弟虽然也吃喝玩乐,可是根本没有仗势欺人的。
而且还优待佃户,每年配合官府普查人口,清查田亩。年景稍微不好,家里大把钱粮交给官府,让官家去赈济。不图名声,不要回报。
看着是老不羞,其实真是个知道分寸的。
这样的侯爷,难怪老爷子喜欢。
跟老侯爷一比,京里那些眼睛长在头上,动不动喊打喊杀成天想着升官发财的侯爷们,还真是落了下乘。
“殿下到了定远,可要去滁阳王的陵前看看?”
郭子兴是滁阳王,辈份上,是朱允熥的奶奶的爹。他祖籍就在定远,死后也安葬在定远,按理说朱允熥该去看看。
不管私下里有什么龌龊,但是大面上的事儿,老爷子从来不落。
朱允熥想了想,“先不去了,先去中都,回程的时候再拜祭!”
铁铉道,“殿下所言甚是,正该如此!”
突然,车厢外肃立的王八耻隔着窗户小声道,“殿下,京师来人!”
京师?朱允熥微微皱眉,京师来人,只能是何广义有事,廖铭派人快马来报。
“让他进来!”
一个风尘仆仆骑士进来,朱允熥认得他,这人是廖铭的本家兄弟。
“参见殿下!”
“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大将军蓝玉谋逆,已经进了锦衣卫的诏狱!”
“什么?”腾地一下,朱允熥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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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还是不肯放过蓝玉!
而且不单是蓝玉,要做成蓝党谋逆铁案!
“皇爷爷,您真是.............”
朱允熥心中,不知说什么好!
“停!”他在车厢中喊道。
“停!”王八耻尖锐的大喊,稍候片刻浩荡的队伍停了下来。
朱允熥直接从车厢中出来,“傅让,给孤备马!”
“殿下!”解缙快走几步,小声道,“您是要回京?”
“嗯!”朱允熥头也不回,走向战马。
“殿下,这事您何必掺和?”解缙急道,“千万不能因为这事,惹了陛下!”
“孤必须回去!”朱允熥翻身上马,“孤暂不去中都,傅让三百亲军随行,回京城!”
朱允熥一声令下,就有人开始准备。
“殿下!”解缙刚要再说,被铁铉拉住。
后者面容肃穆,“殿下必回,如此方为明一人双马!!”马上,朱允熥朗声道,“走!”
随后,数百骑兵呼啸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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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好疼。谁给人家揉揉?
第155章
城门驾!驾!
疾驰的马蹄声,在黑夜中骤然响起。
那皎洁的月光下,长龙一样奔腾的影子中,满是马蹄带起的尘土烟雾。
朱允熥带着三百东宫亲军,从定远快马加鞭,疾驰两昼夜,马歇人不停朝着京师狂奔。
老爷子要杀蓝玉,要杀了淮西的旧人功臣们,他心急如焚!若老爷子真把这些人都杀了,那大明开国的军中宿将将为之一空。
这些人,不能杀!
还记得当日西北有北元余孽犯边,老爷子一句有人找事,朝堂之上武将争先恐后请战,何等威风壮烈。
阅兵之时,即便是头发花白的老将,也歃血盟志,要马革裹尸,何等忠义无双。
西北塞外漫天黄沙之中,大军厮杀,这些开国的勋臣屹立在第一线,面对北元铁骑浑然不惧,是何等的英勇豪迈。
即便是他们之中私德有亏,但于皇明,他们有功!即便是有罪,也罪不该死。古往今来杀功臣的皇帝大有人在,但是没有人如老爷子一样,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全杀了!
其实他本可以不管,有没有蓝玉等人他的地位都稳如泰山,有没有这些武臣他也不会重蹈朱允炆的覆辙。他可做一个乖孙,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回中都祭祖。做老爷子的乖孙子,听话的好孙子。
可是他不能不管,哪怕是要惹老爷子心里不痛快,他也要管。
他爱老爷子,他不想老爷子再背负上更不堪的千古骂名!
杀蓝玉等人,和杀胡惟庸他们是两回事!
他爱着大明,爱这些为大明出生入死,保境安民,拒敌于国门之外的糙汉们!
驾!驾!
朱允熥丝毫不爱惜马力,疯狂的挥舞马鞭。
胯下千里挑一的口外战马,速度已经到了极限,口中已经开始有白沫冒出,若是再跑下去,这马就废了!
“殿下!已到京师郊外!”
前方张辅在马上大喊,“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外城定淮门了!”
“加快速度!快!”
朱允熥大喝一声,手中的马鞭狠狠的落在战马的屁股上,胯下的战马如利箭一样窜出去,嘴里发出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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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的京城,如山峰般默默耸立,城墙的塔楼似乎能刺破天际。
箭楼中,开国公常升双眼通红的端坐着,脸上的
胡须凌乱。
朱允熥留在京师的眼线不但快马把消息传递给朱允熥,还告知了常升。因为常家,掌管京师内外城的布防。朱允熥无圣旨从淮西返回,需要常家打开城门。
“二爷,喝碗茶!”
一千户打扮的老兵,走入箭楼,放下一碗热茶,“您在这熬了两天两宿了,不如睡一会儿,有什么事小的知会您!”
几乎没有人知道开国公常升在城楼上,眼前这个千户乃是常家的旧部。从知道朱允熥可能从淮西回来开始,常升就呆在这片城墙之上,等着朱允熥回来,下令开门。
“以后睡的时候多着呢,现在急什么!”常升看看天上的星辰,“正事要紧!”
突然,外面城墙上传来守军的呐喊,“什么人?”
刹那间,常升和那千户冲到城墙的垛口处。只见城墙之下,数百风尘仆仆疲惫至极的骑士在马上大口喘气。
黑夜之中,火把骤然亮起,燃烧的火把照亮了骑士手中的大旗。
那不是旗,而是朱允熥的五爪金龙袍服!
忽然之间,常升热泪盈眶。
三爷到底还是回来了!不枉,不枉这么多人,早年死心塌地的拥戴他!
“开门!”常升一声大喝,在吱嘎吱嘎的城门绞盘旋转声中,快步跑下城墙。
厚重的城门打开一条缝隙,朱允熥又是一鞭,“驾!”
战马从城门的缝隙中,奔腾进去。
刚进去,他就看到了站在通往城墙台阶上的二舅。
朱允熥在马上微微点头,马不停蹄朝着远方狂奔。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锦衣卫镇抚司,诏狱。
骑兵呼啸而过,如战鼓惊雷震撼大地。夜色中的应天府,醒了。
看着朱允熥的队伍越来越远没了踪影,常升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哥!”这时一直没露面的常森凑过来小声道,“要是........要是皇爷恼了熥哥儿,咋办?”
是的,朱允熥虽然是储君,但毕竟是臣。皇爷即便是再宠爱他,可是这等大事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万不能影响了熥哥儿在皇爷心中的份量..........
“要不,披甲?”常森又小声道。
听得出来,常森这短短四个字说得十分纠结,十分忐忑。
“作死么!?”常升笑笑,回头看着弟弟的脸,郑重道,“若是皇爷恼怒,你去检举!”
“啥?”常森一愣。
“你去检举我,说是我让人告知给皇太孙京城有事,是我求他回来救人,是我开的城门,是我离间他们爷孙!”常升拍拍常森的肩膀,“你现在回家,别让旁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常森懂了,动容道,“哥!”
“熥儿知道护着咱们,咱们更要知道,护着他!”常升微微一笑,“大哥在的时候,就和咱们说过。就这么一个外甥,死都要护着。咱们做舅舅的没用,没帮上他什么,反而要仰仗他!但是,若他有了难处,咱们常家,即便是破家身死,又算得了什么?”(历史上常升死的就蹊跷,说是蓝玉案,可是偏偏雷声大雨点小)
数百骑兵进城,在城里疾驰,很快就惊动了巡夜的护军。
“什么人?”一队队巡城军,张弩搭箭挡住去路。
“皇太孙御驾,滚开!”傅让在马上大喊。
皇太孙?那领头的军官还有些诧异,随即见到了当旗子一样挑着的龙袍,顿时惶恐的让路,拜倒。
渐渐的,锦衣卫镇府司到了。镇抚司的门前听到声音,不明所以的锦衣卫,已经开始在门口如临大敌的拦截。
“皇太孙御驾在次,滚开!”傅让再次大喊。
“锦衣卫乃陛下亲军.................”
战马上朱允熥听到废话,怒道,“杀进去!”
蒙古勇士阿斯兰就在朱允熥身前,闻言马上张弓,嗖地一箭。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只觉得头上一凉,帽子居然被一箭射飞!
轰!轰!
战马冲到近前,那些锦衣卫慌乱的闪避,当先两名东宫的亲军,连人带马直接撞在了锦衣卫的大门之上。
大门,轰然而倒。
骑兵,疯狂涌入。
第156章
三爷!蒋瓛手脚都打着夹板,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被手下搀扶着,狠狠的看着床上,吃人一样回望他的蓝玉。
蓝玉没死,就在他即将用碎瓷片挑破自己动脉的时候,被蒋瓛一把扑到,保全住性命。
现在蓝玉手脚都固定住在床上,动弹不得,脖颈上都是渗出血迹的绷带。神色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凌厉,并且不屑。
“你有种!”
蒋瓛声音沙哑,“本官不审问你了,既然你不说,本官去审问旁人!”说着,蒋瓛冷笑,“你家人中肯定有人会为了活命告发你,你那些同党中,肯定有人熬不过,会招认!”
“你的供词不重要了,本官听他们说。然后把他们说的,当成你的供词,随便找人画押!”
床上的蓝玉不屑的笑笑,嘴唇无声的动动,“找你吗!”
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紧接着,蒋瓛的心腹急冲冲跑进来,“都堂,不好了!皇太孙殿下带人冲进来了!”
床上的蓝玉,眼中瞬间精光大作。
蒋瓛刹那间失神,“快,杀了蓝玉!”
不杀不行,皇太孙救人,皇爷再恼也是略做惩戒。可要他蒋瓛,绝对会成皇爷的出气筒。
话音落下,几个蒋瓛的心腹抽刀上前。
“谁敢!”
砰的一声,几人从窗户冲进。
“何广义,你他妈要造反?”蒋瓛看清来人,大怒问道。
何广义手中端着机头张开的军弩,冷笑道,“皇太孙口谕,即刻停止审讯凉国公及诸军侯!”
“你...........”蒋瓛青筋乱跳,“这是皇上交代的差事.........你真是胆大包天!”
“是你胆大包天!”
又一声音从外门响起,蒋瓛差点栽倒。
朱允熥绷着脸,拎着马鞭缓缓走来。他走得很慢,不是他不想快,而是两昼夜的疾驰,他的双腿内侧早就被马鞍磨成了血肉模糊,每一步都钻心的疼。
“跪下!”
傅让,张辅等人呵斥之下,周围的锦衣卫全部跪倒。
朱允熥把马鞭夹在腋窝,冷眼看着蒋瓛,缓步而入。
“殿......殿下!”蒋瓛双腿一软,软软的跪下,“臣.....奉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