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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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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呢,我大哥呢!”

    耿老二在院子里疯狂的大喊,死死抓着泼皮的头发。

    “让我大哥,让我爹回来!我好好一个家,让你们给毁了!我几代人辛苦盖起来的房,让你们给砸拉!”

    他的骂声中,还伴随着院里伤者的惨叫和求饶。

    门外一群差役在一块嘀咕,商量对策。

    “不行一会直接跳墙进去,手弩准备好,先把耿老二制住再说!”

    “小心点,别伤了耿二郎要害,人家也挺委屈的!”

    “这叫什么事?泼皮强拆人家房子,最后咱爷们来抓人?”

    “别操那个心,人是他杀的,咱们就抓他,他有没有罪,老爷说了算!”

    一群差役准备完毕,正打算动手,前面忽然传出一声喊。

    “且慢!”

    人群之中,老宽叔拉着耿家老汉,还有耿家老大,飞奔过来。

    “二郎,你爹在这,你大哥在这,你别再杀人啦!”

    耿家父子脸上身上都是伤痕,想必也是受了不少拳脚。两人见家门在望,一脚踹翻老宽叔,拼死就往里面跑。

    但刚跑到近前,就被差役们拦住。

    “老二,你没事吧!”

    “老二,你没伤着吧!”

    耿家父子,在差役的拉扯下大喊。

    当啷一声,耿二郎手中的刀落地,爬到墙头,哭着呐喊,“爹,大哥,咱家房子没保住。咱们的家,毁啦!”

    “当家的!”耿家也大嫂也爬上来,哭喊道,“那些泼皮,还要抓我和孩子走!”

    “我日你妈!”

    耿家老大嘶吼一声,转身扑倒老宽叔,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狗日的黑心了,骗我们去!和外人合伙骗街坊!”

    耿老汉则是呆呆的看着墙头的二儿子,颤声道,“儿子,你杀人了?”

    “嗯,杀了仨!”耿二郎满头是血,喃喃道,“强拆咱家房子的,被我捅死了仨!”

    耿老汉身子一颤,看着身边的差役们,又问道,“你们要抓我儿子!”

    “杀了人,就要见官!”差役头儿不敢看老汉的眼睛,“你好好劝你儿子,现在自首,还不晚。别让我们动真格的,到时候你们父子想再见都难!”

    “哈哈哈!”耿老汉忽然大笑起来,然后咬牙道,“拆房的不抓,来抓我儿子?好好好,要抓,那就一起死吧!”说着,继续大喊,“老大,跟我进屋。老二,把刀抄起来!”

    差役顿时傻眼,有些懵。

    怎么,耿家人要跟他们拼命?

    这不对呀,杀人的是耿老二,你耿家有委屈也不能随便杀人呀!就算杀的是恶人,可也不能一下杀了那么多呀?

    “不能抓!”

    突然,人群中传出几声暴喝,几个看热闹的百姓挽着手,站在耿家大门外。

    “征地那些泼皮,该杀!”

    “我家的房子,他们低价强买去,说不画押,要派人烧房子,绑票,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耿家二郎有血性,不能抓!”

    “征地是官府说的,不是我们上赶着的。官府不出面,让坏人干坏事,欺负老实人。现在老实人反抗,你们又要抓老实人,王法何在?”

    “不用你们抓,等天亮。咱们跟耿家人,一块去内城,找洪武爷告状去!”

    “不抓!”

    “不抓!”

    看热闹的人群,跟着嘶吼起来,人群渐渐向前,差役步步后退。

    人心有杆秤,或许有百姓街坊心中腹诽耿家不拆不卖,认为他们坐地起价。但是将心比心,谁家房子若是被强拆,谁都要拼命。

    房子就是老百姓的家,家就是一切。

    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还在。

    可现在,不但没有仁义,反而都是血淋淋的血!

    眼见群情激愤,差役头目有些胆怯,正打算叫更多的差役前来,也通知上官。

    但突然之间,感觉大地颤动。

    不单是差役,百姓们也感受到了,纷纷诧异的扭头。

    只见夜色中,数十骑锦衣校尉纵马而来,又有数百铁甲军兵铿锵而入。这些人,最后簇拥着边上人群中,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缓缓向前。

    啪啪啪,三声鞭响,龙旗飞舞。

    “大明皇太孙御驾亲临,军民人等跪迎!”

    “皇太孙殿下御驾在此,还不速速跪下!”

    那龙旗招展,金龙欲腾空而飞。

    鸦雀无声的人群中,官差们短暂的错愕之后,马上俯首跪下。那些百姓们,反应过来之后,马上也要跪。

    “不许跪,站起来!”

    朱允熥缓缓上前,大声喊道。

    随后,身边数十东宫宿卫跟着呐喊,“殿下有旨,不许跪,站起来!”

    “今日,孤不受你们的礼,谁都不许跪!”朱允熥走到耿家门前,看着已经呆滞的耿老汉和儿子,开口道,“委屈你们了!”

    扑通,耿老汉和儿子软软栽倒,浑身再无一点力气。

    居然是皇太孙殿下亲临,谁能想到?

    “征地之事,朝廷所用非人,这才有今日之乱!”朱允熥环视一周,大声喊道,“明日,应天府中门大开,若有觉得受了冤屈的百姓,自去告状,官府一并受理,严查不殆!”

    “征地是好事,但有强买强卖,仗势欺人,威胁恫吓,便是残害百姓之罪。大明,绝不姑息此等败类!”

    夜色中,他的声音飘荡。

    朱允熥看看耿家的墙头,再次朗声道,“耿家二郎,为保家宅亲眷,愤而杀人,何罪之有?”

    “无罪!不抓!耿家财产损失,由应天府先行垫付,而后从贼赃中补偿!”

    “煌煌大明,民宅既私人之地,擅入强闯危害本家者,打死不问!”

    第176章

    论“殿下,这案子不能这么断!”

    奉天殿中,御座之下,刑部尚书老臣夏恕顶着老爷子不善的目光,对朱允熥开口劝诫。

    “国家有法度,殿下岂能随意偏袒?事实公论有待商榷,三条人命大罪,殿下一言勉之。臣以为甚为不妥,倘若天下官员,以后都已殿下所说处理此等案件,如何服众?”

    “耿二郎到底是过失杀人,还是故意杀人,片面之辞不足以服众。”

    黎明时分,奉天殿的气氛有些沉重。

    堂堂天子脚下闹出三条人命,杀人者不是穷凶极恶的强盗歹人,而是老实巴交的百姓。事件的起因乃是朝廷征地,官买民宅。

    大明上至老爷子,下至六部官员,于拂晓举行朝会,都是面色沉重。老爷子看着锦衣卫的详细奏报,恨得直咬牙。以至于坐他身边的朱允熥,都能听到他的咬牙声。

    “臣复议!”大理寺卿马铭铎也开口奏道,“臣以为,要先收押,再审案.......”

    “还审个屁!”

    啪地一声,御座上一个茶碗飞过来,老爷子气得已是站起身,须发皆张,“拆人家房子,绑人家家眷,还不许人家反抗?你们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咱问你们,就凭那些泼皮做的事,是不是斩立决的罪过?”

    说着,老爷子掰着手指头数着,“威吓恫吓百姓有吧?低价强卖有吧?把人家耿家父子扣下有吧?这算不算绑票?”

    “冲进人家院子里,砸人家房子,还动手绑人家家眷,这不是土匪吗?”

    刑部尚书夏恕倔强的开口,“陛下,话虽如此。但耿二郎杀死三人,死者也未必是死罪。”

    “为虎作伥不该死?”

    老爷子怒道,“你们看看锦衣卫的奏报,那些泼皮不但强买,还打算在安置百姓的房子上动手脚,好材料摆着给官府看,暗地里用的全是豆腐渣?招工说是一天一给,现在十天一结,还比官府给的工钱少了三成?”

    “都骗到朝廷头上了,这种人还留着干什么?这些人不该死?”

    “嘿嘿!”老爷子怒极反笑,“幸亏耿二郎杀得早,若是晚一些。百姓住进了那些房子,咱大明朝的脸往哪里搁!”

    “你们还要谢谢耿二郎,等那些泼皮东窗事发进了大牢,大明还要浪费粮食养活他们,刽子手还要浪费力气!”

    “你们还说他们有的人罪不至死?那被他们祸害的人,是自找的?哦,要是大明的国法,对这些恶人留情。那岂不是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以后都是老实人吃亏?”

    “反正最多发配充军几年,打板子上枷锁。以后该作恶还是作恶,是不是这样?”

    “元失天下于宽,就是不能严刑峻法惩治不法,以至民间恶霸横行!”

    老爷子一顿咆哮,殿中臣子不敢发声。

    “皇爷爷,您先坐,消消气!”老爷子这种反应,早在朱允熥意料之中。

    按老爷子的脾气,这些人都死不足惜。若是按照臣子们所说,只怕这事老爷子定然会不痛快。他不痛快了,许多事以后可就不好办了。

    “消什么气?这事你识人不明,用那个陈德文,那厮怎样了?”老爷子怒道继续宣泄,“等会咱再找你算账!”

    朱允熥缓缓道,“孙儿命暂时回避此案,等候圣裁!”

    “圣裁什么,扔锦衣卫大狱里去!”老爷子怒道,“何广义,你还愣着干啥?这事咱不说,你就不会办是不是!”

    “臣,这就去办!”何广义连忙叩头,起身时侧头看向朱允熥。

    朱允熥微微摇头,后者顿时会意。

    进了锦衣卫的诏狱,谁还能出得来呀!而且一旦在锦衣卫手中定罪,可是祸及全家。

    刑部尚书老臣夏恕是个执拗的人,挺身开口,“陛下,臣知您一片爱民之心。但就事论事,臣等说的是耿二郎杀人的事。若朝廷审理,桩桩罪过自然不会遗漏。”

    “咱问你,此事到底因何而起?”老爷子冷笑道。

    吏部尚书凌汉道,“臣方才看了详细奏报,是耿家不肯卖房,所以才有这些后续!”

    “房子是人家的,人家为啥一定要卖?”老爷子大声咆哮。

    户部傅友文道,“他不是不卖,而是坐地起价,想要.......”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哪只耳朵听见了?”老爷子晃着手里锦衣卫的奏折,“从始至终,耿家可曾开出数目来?嗯?”

    “说人家坐地起价,人家根本没出过价。就算有些想多要钱的想法,也是可以商量。换你家,你他娘的白送吗?”

    “再说了,你们说拆房的罪不至死。那人家不卖,就应该强拆?”

    “现在是太平年间,不是过去打仗人命如草芥的时候了,是不是得讲理。人家的东西,人家不卖,就是没理?买卖这事,天下就没有上赶着的。哦,他不卖你,他就是人心不足。他不卖你,他就是贪得无厌。他不卖你,他就是刁民?”

    “但他若不卖,运河边邮政司的仓库,就连不起来!”夏恕开口道,“岂能为他一人,影响朝廷之策!他不卖,周围百多户人家,就没办法搬!”

    “哈!”老爷子笑出声

    ,“征地是官府的事,这些难处,官府应该想办法。你倒好,一股脑推人家身上?

    别人搬不搬,干耿家何事?按你的道理,天下人人都是活菩萨了。天下还有许多穷人,你们当官的就不该领俸禄,是不是?”

    老爷子一番话,说得夏恕差点背气。

    而朱允熥则是对着下面,还要开口的臣子不住的打眼色。

    这时候就别开口了,别多说了,老爷子正气头上。回头气不顺,拿你们发作,谁给你们说好话?

    “他家不卖,运河边就不修了?”老爷子喘口气,继续开口,“码头就不扩了?没了张屠户,谁还能吃带毛猪怎么地?”

    “他不卖,官府不买不就完了。修的时候绕过去,给他家空出来。不过是多花仨瓜俩枣的事,何必纠结他一家?”

    “耿家若真是坐地起价,你不拆他的时候,他反而急了!”

    “这点事,还看不明白?办事一味急功近利,官府急功近利了,百姓跟着遭罪!急功近利也就罢了,还求着尽善尽美,这不是好大喜功吗?”

    “再说耿二郎杀人,咱问问你。凡是个带把儿的,谁能看着自己老娘,嫂子,侄儿,妻女被绑,被人扣在手里要挟。谁能看着自己父兄被扣,无动于衷?”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若耿二郎杀人,能叫天下恶徒收敛三分,咱要说杀得好!”

    “他若不杀人,谁能保证他家会无事?谁能保证那些泼皮无赖不纠缠他的家人?”

    “你跟坏人讲理,讲得通?讲国法,他们听?”

    连番咆哮,老爷子有些累了,坐着大喘气。

    “皇爷爷,您歇歇!”朱允熥奉上茶水,“他们也是一片公心,这事确实是孙儿脑袋一热,欠考虑了!”

    说着,朱允熥对群臣说道,“诸臣工的意思,是该朝廷审理,明正典刑。耿二郎有罪无罪,不能因孤一言而决!”

    “臣等正是此意!”夏恕等臣子开口道。

    “哎!”朱允熥笑笑,“有罪也好,无罪也罢。但坏人总比好人办法多,更会钻空子。所谓明正典刑,束缚的是谁的手脚?”

    “外城有民十余万,改善非朝夕之事。若判耿二郎有罪,那日后,不法之徒气焰更甚,百姓不敢言,不敢动,是不是适得其反?”

    群臣默然,有些人想说些什么,但考虑一番之后,还是咽回肚子。

    曹国公李景隆道,“殿下所言极是,非常事不能常言断!”说着,笑笑,继续道,“若臣是那耿二郎,面对此等破门而入的歹人,也要痛下杀手!”

    “那个谁?那个,那个!”老爷子忽然开口,“这事的幕后指使之人,抓到没有?”说着,老爷子大声道,“李景隆,你管着京师内外防务,人呢?”

    李景隆一愣,这事不该是兵马司,刑部的事吗,怎么落到自己头上。

    但不敢怠慢,马上道,“臣这就全城搜捕!”

    “涉及人犯,全部抓来!”老爷子恨声道。

    这时,朴不成忽然快步进来,跪地道,“陛下,殿下,太孙妃娘娘在殿外跪着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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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鞋呢即便是清晨,盛夏的阳光也有些猛烈。

    赵宁儿一身素衣跪在殿外,空旷的殿外只有她一人孤单的身影。

    朱允熥快步走出去,看到这个场景,不免有些心疼。

    “你跪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朱允熥扶起对方,温和的笑道,“用不着这么小心翼翼的。”

    赵宁儿倔强的不肯起身,仰脸道,“殿下,那幕后之人胡东,毕竟是臣妾家姐的姻亲。臣妾听说,也是他在外面扯着赵家的大旗,才有胆气做出这等恶事!”

    “虽说,赵家不至获罪。但...........”说到此处,赵宁儿微顿,继续道,“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总是会有势利小人钻空子。所以臣妾斗胆,肯定陛下和殿下,重重处置赵家,以儆效尤!”

    “孤知道你的心思,起来吧!”朱允熥把对方拉起来,握着对方的手,笑道,“若外戚不法,即便是处置你家用以威慑也没多大用处。”说着,整理下对方的头发,擦去对方额头的几许汗水,继续道,“何况,这事本就是和你家没关系,若真有关系,也逃不过!”

    说着,他又拉住对方的双手,“回吧,好生歇着,别多想!”随后,他又对远处喊道,“梅良心,你们还不赶紧过来伺候!”

    话音落下,那边一群宫人哗啦呼啦的过来,又是举伞又是扇扇子的。

    赵宁儿心中感动,听闻此事她心中甚是惶恐。如今她是东宫主母,再不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的民间少女,知道人言可畏,沾上这种事,其实赵家是说不清楚的。其实她心中也有些害怕,真害怕万一家中有人不知道好歹,真的参与进来。

    “对了!”就在她转身之际,朱允熥好似知晓她

    内心一样,开口笑道,“你呀,放宽心。皇爷爷让李景隆去抓人,没让锦衣卫去,就是不想那些番子,闹得满城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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