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朱棣带人,披甲带刀的过来。“老大,你没事吧?”朱棣大步过来,看着儿子,又看看远处周王的军帐,开口问道。
“爹!”朱高炽低声,“我杀人了!”
“嗯?你把你.......”
“和尚!”朱高炽举着手里包裹的人头,“是和尚!”
顿时,朱棣的神色复杂起来。
这时,朱高炽脚步不停,继续向前。
“老大,你去哪里?”朱棣继续追问道。
朱高炽脚步不停,“儿子去三叔那!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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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1)“这一战,兀良哈部几乎是全军覆没。起码十年之内,不能再侵扰我大明边疆!”
“而且,兀良哈也是算是给其他北元诸部做了一个榜样。呵呵,自不量力挑战我大明的,就是这个下场。”
“这一仗臣以为不能这么了解,不若提雄狮继续征讨,沿路推进扫荡塞外诸部,犁廷扫穴,永诀后患!”
晋王朱棡的军帐之中,傅友德,平安等将领们纷纷开口,各抒己见。
兀良哈败了,但显然有的将领还觉得这份军功不够分量,想着既然大明二十万天军在此,应当趁机直接永诀后患。
众人纷纷开口,而坐在主位上的晋王朱棡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脸上也没多少打了胜仗的欢愉神色,反而眉头微微蹙。
傅友德看看他,开口道,“王爷,可是有心事?”
晋王朱棡一笑,“那到没有,就是有些.........家事罢了!”
一说家事两个字,旁人有些不明所以,但傅友德却依稀能明白几分。而且,为何朱棡这么直接当他的面说出来,他也能明白几分。
家事,就是我们自己的事,也是别人别多管闲事的意思。
“此战能胜,都是诸位齐心协力散心奋勇将士用心的结果。待战事了解,本王自当上报父皇还有东宫皇太孙,为各位请功!”晋王朱棡把,话题转移到战事上,开口道,“十万鞑子全军覆灭,古往今来都是难得的大功。美中不足,北元伪辽王阿扎失里,带着亲卫突围逃跑!”
“王爷不必多虑!”傅友德想想,开口笑道,“他跑不远!”
“哦,傅国公何意?”朱棡问道。
“已经有人去追了!”傅友德笑道。
朱棡看看帐中众将,大声道,“可是蓝帅去了?”
“他早就算到,北元辽王必定要殊死一搏,所以故意放开了一条缝隙,让那贼酋有侥幸的心理!”傅友德笑道。
晋王朱棡点点头,“到底是蓝帅,思虑甚远,掌控全局我等不及也!”
说着,朱棡端起茶杯,大声道,“此战虽胜,但现在还不是痛饮庆功酒的时候。但如此大胜,没有酒又不是滋味儿。本王在这以茶代酒,敬各位!”
轰,军帐中所有将领们都站了起来,捧着茶杯。
“为大明贺!”
“为陛下贺!”
“为东宫储君贺!”
“班师回朝之日,本王在与诸位,酣畅淋漓的喝一场!”
“谢晋王千岁!为大明贺,为陛下贺,为东宫储君贺!”
众人轰然应答,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忽然,帐外响起侍卫的通传呐喊,“曹国公到!”
晋王朱棡急道,“快请他进来!”说着,竟然亲自从主位上走下来,走到门口迎接。
李景隆不复往日的潇洒英俊,面容之上带着冻伤,浑身的铠甲也残破不堪,受手上还带着几道口子。
“九江!”朱棡亲热的叫着李景隆的字,开口道,“你终于来了,这一张你居功甚慰,若不是你缠住了鞑子,咱们就功亏一篑了!”
李景隆俯首,恭敬的行礼,“不敢当晋王如此夸奖,下官不过是恪守本分,为国效力而已!”
朱棡见李景隆丝毫不称功,举手投足好像换了一个人那般沉稳,心中欢喜。
“九江今日,有几分当日文忠大哥的风采,有子如此,文忠大哥也该欣慰!”朱棡笑笑,“从此之后,我大明又多一神将,武运昌盛!”
殿中众人都微微点头,就连一直都把李景隆当作纨绔子弟的傅友德,看李景隆的神色都温和许多,甚至充满了鼓励和欣慰。
“九江,坐本王的身边来!”晋王朱棡笑道。
可是李景隆却没动,他清冷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傅友德身边一人身上。
他目光死死的,直勾勾的,没有半点感情。
平安被他看得发毛,皱眉道,“你.........”
他话都还没开口,岂料李景隆一声怒吼。
“平保儿,我日你姥姥!”
众人诧异之间,李景隆嗖的飞出去。
轰隆一下,平安连同桌椅直接被李景隆魁梧的身体扑倒。
“你他娘的来玩啦!”
李景隆大声怒骂,一拳砸向平安的面门。
平安脑中嗡的一下,碧血长流眼前都是金星。
“你他娘的来晚啦!”
李景隆再次挥拳,砰的一下,平安面上好似开了染坊。
“拉住........”晋王朱棡呐喊。
“且慢!”傅友德闪到一边,对众人摆手摇头,开口道,“让他发泄吧,他心中不好受!”
众人一想,心中对李景隆都生出几分怜惜来。
孤军对抗鞑子十万大军,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死无全尸,这种压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所以李景隆的失态,也就可以理解。而且他们都是打老仗的人,知道若不能让李景隆发泄出来,那这事将困扰他一辈子。
“你走的时候怎么和老子说的!”
砰,李景隆一拳打空。
平安侧头避过,骂道,“李九江,你他娘疯啦?”
“老子活吃了你!”李景隆双眼通红,竟然低头张嘴,直接朝平安的脖颈咬去。
他心里恨呀,当时平安信誓旦旦的说,我就在你周围,一旦你遇敌我马上支援过来。可他等了许久许久,死了很多很多人,都未见平安的骑兵。
平安也是火从心中起,他乃老皇爷的义子,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对他?
当下左手一掐李景隆的喉咙,右手成拳,砰的一下打在李景隆的肝脏位置。
“嗯!”
李景隆闷哼一声,剧痛袭来,让他手脚无力。
砰,平安又是一拳。
“你以下犯上,没大没小,今日我就替你老子好好的教训你!”
平安大怒,李文忠生前都对他和颜悦色,今日却被他李文忠的儿子,当众羞辱。平安如何能忍得住这口气,心中那点对李景隆的愧疚,瞬间丢失干净,右手成拳,准备再不留余地。
可是,就在他准备继续再给李景隆一拳的时候。
却忽然发现,李景隆的嘴更张大了几分。
“你..........”平安想要去推,却已来不及。
“呕!!!!!”
数道黄水,从李景隆口中喷射出来,直接喷了平安一脸。
原来是平安两拳之下,竟然把李景隆打吐了。
“某宰了你!”平安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大喝一声,双脚盘着李景隆一个地龙打滚。
他从下面翻身到了李景隆身上,然后抓着李景隆的腰带,竟然把李景隆高高举起。
“保儿不可!”晋王朱棡大喝。
他自幼和平安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对方的武力。平安举着李景隆,若这一下摔实了,怕是李景隆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窝吃窝拉。
“呔!”平安一脸腥臭的黄水,大喝一声。
突然,李景隆发出一声悲鸣。
“我的兄弟们!”
“我的兄弟们!”
“我的兄弟们,死老拉!”
“你说会第一时间来,可你死哪去了?我的兄弟们,都战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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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2)军帐中迷茫着李景隆的痛哭。
众人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和心痛。
他们都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将领也是人,也有情。根本做不到对手下兄弟的死,无动于衷。况且,还是一片一片的死,大明的男儿可不是庄稼,这茬割了那茬继续长,从出生到落地,一个大好男儿要长多少年?
暴怒的平安也在瞬间停止动作,没有用力掼下李景隆,而是直接撒手,让李景隆轻轻的落在地上。
“我的兄弟们都死了!我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鞑子太多了,杀不完。他们拿命堵住了鞑子,若是痛快战死也就罢了。有的兄弟是活活疼死的,有的是冻死的。”
“平保儿,老子带着兄弟们拼命的时候,你在哪?你在哪?”
平安擦去脸上腥臭的黄水,叹息一声,“打仗就是如此,你若受不了,还打什么仗?”
“可你是答应过我,早点来!”
李景隆捶胸顿足,“你人呢?你的人呢?你把老子和那两万来兄弟扔在那,差一点,差一点,两万来人全死了!”
“他们,死的冤啊!”
“九江!”晋王朱棡低喊,“振作些!天降暴雪,耽误了行军!”说着,亲自上前,拉起李景隆,劝慰道,“我知你是内心良善之人,可打仗就是如此。”
“打仗?一点不好!”
李景隆有些失魂落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你去哪?”朱棡又问道。
“我去看看,弟兄们把死难的兄弟收拢好没有!”李景隆头也不回,哭着道,“他们活着跟我出来,我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去,但也要把他们的尸首带回去!”
说着,他茫然走出帐外。
“哎,你.........”
晋王朱棡还要再问,却被傅友德拦住。
“王爷让他难受吧!成才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有他自己走出这关,才能真正的成为军人!”傅友德咳嗽一声,艰难的说道,“这一仗下来,他看的惨烈太多。若是能走出来,就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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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炽在晋王帐外,见到了有些迷茫的李景隆。后者好似根本没看到他一样,带着亲兵,渐渐远去。
“劳通报一声,说高炽求见三叔!”
(我知道朱高炽应该叫三伯,但不知怎么地,就感觉叫三叔特别顺口,也特别有意境!)
帐外的亲卫躬身行礼,进去禀报。
稍候片刻,诸将从晋王的军帐中出来,各自返回自己的营中。他们出来的时候,朱高炽的身体隐藏在边上其他军帐的阴影之中,并未被发现。
随后,晋王的亲兵把他带了进去。
“见我何事?”朱棡背对着朱高炽,开口道,“你二弟的伤好如何了?他伤得重,最好还是不要在这边呆着。不如让人用马车稳稳当当的拉回去,在后方修养!”
半天,朱棡却没见朱高炽回音。
诧异的回头,扑通一下,朱高炽双手举着一个模糊的人头,跪了下去。
“侄儿来不是说老二的伤势!”朱高炽胖乎乎的脸上挂满泪痕,“侄儿给您送东西来了!”
说着,人头放下,五体投地的叩首,“首恶已诛,罪魁祸首在此,三叔明鉴!”
朱棡看着那狰狞的人头,心头满是复杂。
这一年来,数次和皇太孙的通信之中,前因后果种种他都已明了。尤其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他更是恨不得生噬其肉。而且又涉及到亲哥哥的莫名其妙的死,还有对四弟不安分的憎恨,让他心中早就动了杀机。
但此刻,见侄儿哭着送来这颗人头,不知怎地,他心中也莫名的难受。
“看来,你知道不少事!”朱棡低声道。
“侄儿知道!”朱高炽不否认,“但侄儿一直都不赞同!”
“哎!”朱棡长叹一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晚了!”
“三叔!三叔!”朱高炽膝盖前行,抱着朱棡的大腿,“您可怜可怜侄儿,侄儿不能没爹!求您啦!”
朱棡低头,看着眼前这个颇为喜爱的侄子,语气中满是唏嘘和恨意,“你是我的侄儿,二哥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儿啊!你不能没爹,那二哥的儿子呢?这话,你和他们去说!”
“父亲许多事都不知道,侄儿拿姓命担保真的不知道呀!”朱高炽喊道,“这妖人蛊惑得父亲对他言听计从,许多事都是他背着父亲做的。”
“可是,有些事也得到了你父亲的默许!”朱棡冷冷的说道。
“三叔!”朱高炽哭道,“求您了,父亲和您虽不是一母同胞,但都长在故皇后膝下........”
“就是当年,娘太宠着他了,以至于他现在无法无天!”朱棡怒道,“我问你,若你是我,当如何?”
“长兄如父,即是包容!”朱高炽哭道,“侄儿知道三叔您心中有心结,可是这种心结,是杀了父亲能解开的吗?他有错,可侄儿若是您,会按耐住心头的憎恶,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若能醒悟,皆大欢喜。若继续执迷,再杀不迟!”
“我没那个能耐,杀你爹!”朱棡哼了一声。
“可是,您能救他呀!”朱高炽急道,“您能救侄儿全家,皇太孙和您.......”
朱棡看着他,“乱臣贼子,怎么救!”
咚咚咚,朱高炽连连叩首,额头上血流不止,痛哭流涕。
“侄儿知道父亲有错,有罪!侄儿也不辩驳,只是求您。我家老二,毕竟救了以命呀!现在他生死未卜,他还没有成亲啊........”
“住口!”朱棡忽然大怒,推开朱高炽,“你还有脸........”说着,再次坐下,“是,这事我相信你爹是不知道的,你家老二确实是救了我!”
“您就看在侄儿等心性纯良的份上.........”
“你来求我有什么用?”朱棡淡淡说道,“你又不是你爹!”
忽然,帐外响起侍卫的声音,“燕王,再硬闯,就别怪末将失礼!”
“滚开!”朱棣的怒吼,清晰可闻。
“让他进来!”军帐中,朱棡也怒吼一声。
稍候片刻,朱棣独身一人进来,带着一身的风雪。
待见到跪着的,额头满是血水的老大朱高炽之后,冰冷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三哥!”
朱棣说了一声,朱棡却没去看他。
“三哥!”朱棣又轻喊了一句,直接跪下,“弟弟,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