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其实辽东之战中,蓝帅身子不好已经是众所周知,而且当时小二常在蓝帅身侧,自然是知道的!”朱高炽开口笑道,“小儿心中,蓝帅乃是当世名将,所以此次来京师,务必要经常讨教。知道蓝帅身子不好,特意带了些名贵的药材来!”朱允熥听了,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转换。
最后,笑着点点头,只是目光看着朱高炽的时候充满玩味。
而大胖子朱高炽,面对朱允熥的目光,也有些心虚的低头。
“这次来京城,可曾去你舅父家看过?”朱允熥忽然换了说辞,开口问道。
“臣等来京,要先觐见之后,才能去舅父家!”朱高炽赶紧道,“不敢因私废公!”
“你这话可就错了啊!”朱允熥调侃道,“舅舅是亲戚,我和皇爷爷就不是你们的亲戚?因私废公这话,用到这上头可是不大妥当啊!”
“臣一时失言,请殿下降罪!”朱高炽说到。
朱允熥想想,笑道,“罪嘛倒不至于,但是这无心之失,可是让人有些伤心呀。刚请在你心里,孤叫你来就都是公事,没有半点亲戚的私情,啧啧!”
“殿下,臣请罪!”朱高炽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起身再次请罪。
“没罪没罪!”朱允熥笑着摆手,“不过呀,该罚!”
说到此处,笑着说道,“罚你御酒三壶!”
顿时,朱高炽有些傻眼。
他是出了名的酒量不好,这三壶酒喝下去,他起码吐个五六天,苦胆都能吐出来!
“这..........”朱高炽迟疑道,“殿下,臣不胜酒力!”
“臣来替老大喝行不行?”朱高煦忽然开口道,“我家老大喝不得酒,臣这皮糙肉厚的,别说三壶就是十壶也没事!”
“老二,你别跟着凑热闹!”朱高炽开口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别逞强!”
“要不,臣来?”老三朱高燧露头,苦笑道,“不过老大,三壶我也喝不了,咱俩一人一半?”
“你一边去,添什么乱?”朱高炽骂道。
看着他们兄弟三人,朱允熥心中忽然泛起阵阵的羡慕。
到底是异母同胞,不管平日怎么打怎么闹,关键时刻呀,可是站在一起,心中彼此想着对方。
“算了算了,孤不过是说笑几句,你们哥仨还当真了!”朱允熥大笑,随后看着哥仨,“兄弟情深呀!”
“殿下,老二老三疏于管教,让您见笑了!”朱高炽行礼道。
“没见笑!”朱允熥脸上的笑容有些复杂,“孤倒是有些羡慕,其实有时候,孤也希望有个亲生的兄弟,平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那么无聊!”
“你亲兄弟让你干死了!”
朱高炽心中更加腹诽,“不对,朱允炆算不得你的亲兄弟,你俩不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他心中恶劣的腹诽着,但下一秒又大惊失色。
只听朱允熥缓缓说道,“孤听说,你们哥仨和徐辉祖这个舅舅不亲,倒是和徐增寿格外亲热,而且常常通信,是吧?”
第174章
你脸咋了?“通信?”
朱高炽大胖脸上小眼睛里目光清澈,脸上也呈现一种憨厚之态。
“这是自然呀!臣等兄弟三个最亲近小舅,舅父也最疼臣等。所以每年无论寒暑佳节,臣等和舅父都会相互通信,互送些当地的特产等物!”
说着,又笑笑,“外甥亲近舅舅,舅舅对外甥好,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说的理所当然,毫不作伪,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那为何之和徐增寿亲近呢?”朱允熥又笑问。
“避嫌!”朱高炽说的一本正经,“大舅父位列五军大都督,身处要职,臣等身为藩王之子,自然要避嫌!”
“哦?”朱允熥又笑笑,“避嫌?避什么嫌?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瓜田李下?”
说着,又冷笑,“难道,在你们心中,孤就是那么不饶人的,连你们亲近舅父都多疑?”
他俩言语之间往来的速度飞快,听得边上朱高煦和朱高燧一脸懵懂。
好好的,怎么忽然扯到舅父家里了?
“殿下恕罪,殿下心胸广阔自然不会想什么!”朱高炽笑道,“但京师之中,人多口杂,难免有喜欢逞口舌搬弄是非之辈。臣等又是藩王之子,多少御史言官都盯着,万一......臣是说万一,万一有那想要邀名的人,在殿下这颠倒黑白,臣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说臣等倒没什么,若说说到大舅父反而不美!”
“相比之下,小舅无权无职..........”
“嗯,徐增寿无官一身轻,京中勋贵闲人一个,你们和他来往,就不用怕别人闲话是不是?”朱允熥笑着接口道
。
“正是,正是!”朱高炽笑笑,随后微微叹气,“有时候,亲情两字,放在臣等身上,挺难的!”
他说完,又是长长的叹息,胖乎乎的脸上满是落寞和伤感。
仿佛,他是收了委屈身不由己一样。
“死胖子会演戏!会说话!”
朱允熥心中骂了一句,嘴上笑道,“你呀,想多了!”
说着,继续说到,“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们做得正,亲戚之间的走动,旁人再怎么歪曲,孤也不会信啊!相反,你们若是有事,即便是不亲近,孤就不知道了么?”
“该走动走动,若是你们父亲燕王,倒还是真要讲一些避嫌之类的话!你们哥仨,想那么多干啥!”
说到此处,朱允熥话锋一转,“这次来京师,你们的住处安顿了吗?”
这次和以往不同,上回他们哥仨可以住在宫里,这次却不行。
“要不!”朱允熥想想,继续说道,“孤给你们安排!”
“不用不用!”朱高炽忙道。
让朱允熥安排,他们三个不是成了笼中鸟吗?不是说话行事都暴露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吗?
“挨着鸿胪寺的太原巷,有一处宅子是父王以前进京时的住处,臣等就住在那!”朱高炽忙道。
“呜!”朱允熥点点头,“也好!”说着,继续笑道,“那边可缺伺候的人手?回头孤让人拨些太监宫人过去!”
“不缺不缺!”朱高炽又忙道,“臣等什么都不缺!”
“抛开孤的身份,你我是堂兄弟,方才你也说了亲情一道,现在你何必跟孤这么客气!”朱允熥笑笑,“来人!”
王八耻低着头,从外边进来,“奴婢在!”
“传孤的口谕给内官监,让他们派人过去,伺候燕王家的三位皇孙!”朱允熥大声道,“还有,再看看那边还缺什么,缺的东西一概从宫中补过去!”
“是!奴婢这就是办!”
吩咐完之后,朱允熥笑呵呵的看着朱高炽,“不过孤一句话的事,你若再谦让,就是疏远了!”
朱高炽无奈,只能站起身,郑重行礼,“臣,谢殿下隆恩!”
说着,横着眼睛看了其他两兄弟一眼。
老三朱高燧顿时醒悟,起身行礼,同时微微侧身踹了朱高煦一脚。
朱高煦正满脑子想着怎么去见蓝玉,“你敢踢........”
不过,他也马上醒悟,跟着行礼。
“罢了罢了,都不是外人!”朱允熥笑道,“来来来,光顾着说话了,都没吃菜。今日可是给你们的接风宴,等你们安顿好了,歇够了再进宫来给老爷子磕头!”
说着,继续大笑道,“你们到了,十五叔也快到了,今年过年,热闹啦!”
~~~
翌日清晨,朱允熥陪着老爷子用早膳。
因为身体的缘故,老爷子的饮食已经清淡不少。
老爷子敲着腿坐着,看着桌上没有自己喜欢的咸菜腌肉盐蛋等物,就颇有些不喜。
“他娘的,一把岁数了,吃个饭还要你管着!啊,咱还能吃几天?天天这么清汤寡水的,肚里的虫儿都饿瘦了!”老爷子不满的说道,“你说,咱还能吃几天?就不能由着咱的心思来?”
朱允熥亲手给老爷子盛了一碗小米粥,“皇爷爷,这是宁儿早上起来亲手给您熬的,里面放了大枣,最是养胃!”
“还是宁儿懂事,你就是个卖嘴的货!”老爷子端着碗,吹口气,然后沿着碗边吸溜起来。
一口气喝了小半碗,撇嘴道,“甜滋滋的,没啥吃头!”说着,又横了朱允熥一眼,“那仨小子,安顿好了?”
朱允熥知道老爷子说的是谁,笑道,“就住在原先四叔住的宅子里,伺候的人已经派过去了!”
“嗯,他们哥仨之中,老大挺懂事的!”老爷子说了一句。
“皇爷爷说的是,高炽是有正事的人!”
“他呀,其实咱看着,和你爹的性子倒是有几分相像,真的!”老爷子笑了下,“蔫坏!”
就这时,朴不成躬身,从外边进来。
“皇爷!”
“说!”老爷子端着粥碗,说道。
“十五爷回来了!”朴不成低声道。
“老十五回来了!”老爷子顿时大喜。
“这么快!”朱允熥也有些惊讶,“昨日的信报还说,还要些路程!”
“十五爷沿途换马,风驰电掣而来..........”
不等朴不成说完,老爷子已经大声道,“快快,让他来,咱看看他!”说着,大手整理下自己的头发,“咱,很久没见过老十五了!也不知咱的老十五,壮了还是黑了!”
~~~~
半炷香之后,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
“父皇,儿臣回来了!”
朱植嘹亮的嗓音响起,殿内在宝座上坐着的老爷子马上站起身,“老十五,快进来,快进来,外边凉!”
殿门,被两个太监推开。
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进来,直接跪在门口,重重的叩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父皇,不孝儿老十五,回来了!”
“回来就好,哪里不孝了!”老爷子笑着上前,“听说你在辽东很是尽职尽责,这次的战事也是身先士卒,没堕了咱朱家的名声!”说到此处,老爷子亲自躬身,大手扶着对方的肩头,“快起来,自家人没这么多礼,你赶了一路,累了吧!吃饭了没有!咱叫人给你准备了酒饭,你母妃知道你要回来呀,在后面哭了几场呢!”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说到他自己也有几分酸楚。
“哎,把你封到那么远的地方,几年都见不着你。”老爷子拍着儿子已经厚重的肩膀,“还好,你如今成人了,是个男子汉了!”
“父皇!儿臣每日都在想您!”朱植抬头,泪流满面。
“好孩子,咱知道你孝顺,你从小就是好.........”说着,老爷子的话音一顿,看着朱植脸上的伤疤,大声问道,“这咋回事?”随即,回头看看朱允熥,“这咋弄的?你知道吗?”
这事,朱允熥知道,但军报之中,给老爷子隐瞒了下来。
“儿臣在大凌河兵败,卫所倾覆,被鞑子如丧家之犬一般追赶!”朱植咬牙,带泪说道,“当时,儿臣麾下十不存三,心中既怒又愧!”
“儿臣身为大明皇子亲王,身负皇父深望,不能安守边疆,还丧师辱国,心中更是惶恐羞愧!”
“而且再一想起,追随儿臣的忠勇儿郎们,死伤惨重,边境之民惨遭鞑子屠戮,更加心如刀割!”
“当日,儿臣在战场之上,割面立誓,势要报此深仇大恨!若不报仇,甘愿战死边疆!”
朱植已经泣不成声,“幸得皇天庇护,儿臣终于能手刃鞑虏,报得大仇!”
“你!”老爷子看着心爱的儿子,忽然大怒,“混蛋!王八羔子!遭娘瘟的!你死了你老子怎么办?你他娘的不学好,还要学古人他娘的割面........”
骂着,老爷子四处寻摸着,拽下脚上的布鞋,劈头盖脸的抽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这么不爱惜!”老爷子边打边骂,“好好的脸,你割成这个鬼样子!咱打死你个不孝子!他娘的动不动就以死明志!你老子生你出来,是为了让你死的吗?”
“胜败乃兵家常事,下次打回去就是了,要自残身体?你对得起咱生你?”
啪啪啪,老爷子的抽打,朱植躲也不躲。
反而一下抱住了老爷子的大腿,哭道,“父皇!儿子在辽东,战事最激烈的时候,就想着一件事!”
老爷子的布鞋,稍稍停顿。
朱植抬头,泪流满面,“儿臣想着,若是能战死之前,再看看您,就真的死而无憾了!”
“你!”老爷子长叹一声,布鞋丢了,大手抚摸儿子脸上的伤疤,“他娘的,咱们老朱家,都是这个鸟样的犟种!”
第175章
喜事连连“皇爷爷,犟点好!”
朱允熥上前,缓缓将老爷子扶坐下,笑着说道,“犟的人,没什么弯弯绕坏心肠,更不会口蜜腹剑。再说十五叔的犟,是为了大明朝的家国天下,是为了您老和朝廷的脸面!”
“您老一生征战,刀光剑影,十五叔这做儿子的自然不愿意堕了您的名头。”
说着,朱允熥一笑,“至于脸破了相,也没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立足于设世,又不是看脸!”说到此处,又低声一笑,“百年之后,史书上评价十五叔,壮怀激烈刚勇无双时,也要提一句,您老教导有方!”
“哎!”老爷子微微叹息,苦笑道,“当年定下分封的时候,那些遭瘟的书生还整日在咱的耳边聒噪。说啥陛下此举是造就国中之国,是为了皇室子弟的万年富贵!”
“真该让那些遭瘟的书生们来看看,咱的儿子是如何为了这大明拼杀的!”
“父皇!”朱植上前,跪在老爷子膝下,笑道,“儿臣不用给谁看,儿臣更不用旁人怎么说。儿臣是大明的塞王,是您老的儿子,战死沙场也好,镇守边关也罢,都是儿臣的宿命!”
“好孩子!不枉咱心中惦记你!”老爷子拍拍对方的头顶,大笑道,“路上累了吧?用膳没?来人!”
“奴婢在!”朴不成上前。
“挑好吃好喝的,给咱的老十五接风!”老爷子大声道,“拿酒来!咱家爷仨好好喝一场!”
“这.......还是大早上呢,就喝酒?”朱允熥笑问。
老爷子眼睛一斜,“你要不想喝,外边玩去!”
朱允熥无法,只能笑着陪老爷子坐下。
却发现,辽王朱植没坐。
“十五叔,坐呀!”朱允熥笑道。
“臣,还未叩见殿下!”朱植整理下身上凌乱的袍服,郑重行礼,“臣辽王朱植,叩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
“这是干什么!”朱允熥快步上前扶起,拉着对方的手,“十五叔当我是外人吗?”
“礼不可废!”岂料,老爷子一旁正色说道,“老十五跟咱怎么都行,私下里两父子没那么多礼数,别人也挑不出嘴来!可你不行,你是皇太孙,未来的皇帝,他先是你的臣子,其次才是你的叔叔!”
“记着,别说你十五叔,就算老三他们来了,也要对你大礼相见!”老爷子继续道,“名分大义,不能马虎,更不能含糊!”
“父皇说的是,君臣父子的名分绝不能乱!”不等朱允熥说话,朱植大声道,“今日皇太孙还可以对儿臣称王叔,翌日皇太孙登基,儿臣就是大明之臣!”
老爷子这话让朱允熥感触颇多,看来今年的春节,老爷子又会再一次在全家人面前,狠狠的立一番规矩。竖立起朱允熥的无上权威,告诫自己的儿子们。
“说得好!”老爷子点头,岂料随即脸一板,瞪着朱植,佯怒道,“他登基?怎么,你现在盼着你老子死!”
“儿臣岂敢!”朱植赶紧上前笑道,“儿臣巴不得父皇万万岁!”
“万岁不敢想,能多活几年,多看看儿孙就心满意足了!”老爷子又斜眼看看朱植,忽然开口骂道,“你这不孝子,咱看战报的时候,吓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说着,拽下布鞋,啪的轻轻抽打一下,“你兵败就兵败,为何要把媳妇送回来?”
当日,辽王朱植带着手下的残部,一心报仇雪恨不惜战死。所以命令他的贴身护卫,将怀孕的妻子送回了京城娘家武定侯郭英的家中。
这事朱允熥倒是没敢瞒着老爷子,万一将来出什么事,他真是担待不起。
老爷子知道后,给郭家送了许多使唤的宫人过去,郭家单独开辟了一个院子,供辽王妃使用,以礼相待。
外人看来这事有几分于理不合,可郭英早年是老爷子的宿卫出身,乃是最信任的人,老爷子也没把他当外人,所以并未接进宫中。
其实还有一层意思,若辽王战死辽东,剩下的孤儿寡母必然要接进宫里。但人家少年夫妻,辽王在外征战,妻子送回京师之中,在娘家那边,心中凄苦也有个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