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别,驸马爷,您别折煞我!”李景隆不敢托大,笑道,“下官也久闻您的才学,少年进士名满天下!”他嘴上客气,心里却十分不屑。
“穷措大,考了进士不做官,却吃软饭,白瞎了这张好皮囊!”
见他口称下官,欧阳伦也赶紧说道,“曹国公何必如此,方才皇上在殿中说,你我等都不是外人。”说着,笑笑,“私下里,不若兄弟相称。”
他有心和李景隆交好,所以姿态放的很低。却不知,因为刚才老爷子说亲上加亲的事,李景隆心中对他已经有了几分厌恶。
“别,您是驸马爷!”李景隆笑道。
“我虽是驸马,但于国没有半点功劳可言!反观贵府,两代曹国公,都是威名赫赫,军功名震天下!”欧阳伦继续笑道,“前些日子,听闻曹国公你在辽东的战功,我恨不得提三尺剑,和你一同为国戍边!”
他说的慷慨激昂,若是旁人可能就凭这话,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但李景隆是谁,长这么大之后他李景隆让旁人如沐春风,轮到别人和他这么说话的时候,他反而警惕起来。
“这老白脸这么舔老子,是有事?”
就这时,其他几位驸马中,梅殷笑道,“曹国公,少陪了,我去公主那边看看!”
“慢走不送!”李景隆笑道。
渐渐的,这边就只剩下李景隆和欧阳伦二人。
李景隆本想着说几句告辞,然后去皇太孙那边再献殷勤,却不想欧阳伦拉着他没完没了,说个不停。
第185章
玩死你“他到底要跟老子说什么?”
李景隆这人,有个优点,凡事就爱过脑。
于是,也是顺着对方的话头说,“驸马爷这话就不对了,您是驸马,是皇爷的乘龙快婿。我呢,虽是皇亲,可归根到底是武夫,不能混为一谈!”
欧阳伦也并不是要求李景隆什么,他身份尊贵,走到哪都是众星捧月。但坏就坏在身份尊贵上了,别人都敬着他,却不见得真心佩服他。这些年,眼看他当年的同窗都是封疆大吏了,他这个驸马虽然尊贵,却也有万般的拘束。
人就是这样,好日过多了,就感觉不快活。
“话是如此!”欧阳伦继续开口道,“但,堂堂七尺男儿身,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有愧于皇上的恩宠还有大明的国恩!”
“这人脑子可能有病!”
李景隆心中暗道,“咱俩好像没到,能随便说这些话的份吧!”
“你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嫌你这个驸马爷太闲在了,想要点权吗?够胆你去和老爷子说,和殿下说,和老子说什么?”
心中想着,他开始有些犯坏,“这些话,要不要转头说给殿下听?”
“不行不行,不能搬弄口舌!”
“不过,要是不给这老小子挖个坑,都对不起他这浆糊做的脑子?”
见李景隆似乎若有所思不说话,欧阳伦笑道,“曹国公怎么了?可是有心事?”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刚才王公公说云南来人了。不瞒驸马爷,我有几个不成器的亲戚,都在云南军中历练,几年没见了,也不知他们如何!”
李景隆说谎,信手拈来七分真三分假。
欧阳伦却信以为真,想了想低声道,“我看,殿下对云南布政很是看重啊,那边送年礼来,居然亲自接见!”
“别看云南地处偏远,又是国朝十五年之后才平定的,可那边却是好地方!”李景隆开口道,“盛产盐茶等物,云南布政又是殿下钦点的,自然与别人不同!”
“听说那边倒是风光绮丽!”欧阳伦笑道,“可惜我这些年,一直在京中,无缘得见!”
“这有何难.........”说着,李景隆忽然灵机一动,表情故作犹豫瞻前顾后起来。
果然,欧阳伦问道,“怎么话说了一半?”
“不妥不妥,有些话不能我来说!”
“你我一见如故,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欧阳伦开口道。
“驸马爷有报国之心,想要勇于任事,何不......何不去云南!”李景隆看看左右低声道,“驸马爷,这也就是您,您不嫌老李是武夫,和我亲近,所以我才说这话,换成旁人,我是半句口风都没有!”
欧阳伦眼睛一亮,心中猴脑心一样,“去云南作甚?你说清楚呀?”说着,赶紧道,“不瞒你说,翰林院的差事,不过都是书本上的事,早就厌烦了。若是能去地方为官........”
“驸马爷果然心有社稷天下!”李景隆说道,“前些日子,皇太孙那边和我私下说过,云南那边百废待兴,盛产茶叶井盐等却苦于没有茶道盐道的官员!”说着,看看欧阳伦的脸色。
“我明白了!”欧阳伦面露喜色,“茶道,盐道.......”
说着,赶紧道,“曹国公,你说若我毛遂自荐,殿下是否.......”
“您是驸马爷呀!又是大才子,呵呵!”李景隆模棱两可的说了句,余光瞥见前头有个人影,“哎,哪去?”说着,对欧阳伦告罪道,“驸马爷赎罪,前头有个熟人,我去见见,回头再聊!”
“啊?”欧阳伦还要再说,李景隆却已经走远。
“云南茶叶,井盐!”他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驸马爷虽尊贵,可在京师之中,未必多受待见。他自己又不是梅殷李坚那样的人物,可若是到了地方上,他这个驸马之身,再加上手握权柄,那是何等的威风?
~~
“狗日的软饭老白脸!”
李景隆躲在一处夹道之后,见欧阳伦走远才出来,低声骂道。
“就你那脑子还想去地方上做官?还想染指盐茶?呵呵,去吧,看你不让人玩死!”
盐茶历来都是肥缺中的肥缺,尤其是云南那地方,那里本就是洪武十五时,众多勋贵打下来的。当时太子朱标在世,给了他们这些功臣许多在当地的特权。
他欧阳伦一个驸马爷,想去那边抖威风,别人让着三分。但若是想去那边打茶和盐的主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乐志斋中,朱允熥笑着和面前一个壮硕的年轻将领说话。
“文弼,几时到了京城!”
朱允熥对面之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面上胡须猫咪,目光矍铄。
见到朱允熥,眼神隐隐有几分激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早的就被朱允熥放到云南带兵的张辅,张文弼。也是就燕王麾下大将张玉的嫡子。
“臣今日刚进京就来叩见殿下!”张辅叩首道,“一别经年,殿下清减了!”
朱允熥看着他,柔声道,“你也黑了不少!”说着,笑笑,“不过,比在京城的时候,更干练了,也更有名将气度!”
“都是殿下提拔之恩!”
“云南那边怎么样?”朱允熥又问道。
“屯田等事一些如常,沐国公和张布政,屯田铸城,推行汉学,兴修水利鼓励商贾,如今已经繁华许多!”张辅笑道,“不过,就是有些林子中,洞子里的蛮子,是不是的要闹事!”
“那边山林重多,而且都是山地,不利大军展开!”朱允熥笑道。
“臣一开始也头疼,跟抓耗子似的,空有一身力气却用不到。”张辅笑道,“不过这些年,臣也是找到些窍门。遇上蛮子不服作乱,怎么着也能把他们薅出来,就地正法!”
“你本是北地马上男儿,如今却要在南方边陲,算是委屈你了!”朱允熥柔声道。
张辅抬头,有几分动容,“臣在哪都是给殿下效忠!”说着,叩首道,“当年殿下不因臣别有二心,而诛之,反而对臣推心置腹,臣......”
“算啦,过去的事!”朱允熥笑笑,走下宝座,亲手把对方扶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这些年,孤也总是想你。总想把你调回身边,可还不是时候!”
“外人看来,孤是不喜你,才把你远调边陲的!再说,你身上还另有重担,若是调你回来,那事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张辅又是甚为动容,紧接着,低声道,“殿下,臣的父亲,已经答应了!”
“孤知道,你转交给孤他的密信,孤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你的心思!”朱允熥笑道,“正是因为你父亲明白了什么是忠君,孤才不能这个时候把你调回来!”
“臣明白!”张辅大声道。
“不但不能调回来!”朱允熥笑道,“还要做戏给别人看,孤还是厌烦你,哈哈!”
第186章
三傻子朱允熥永远记得老爷子告诫他的那两句话,并且引为真理。
他老人家说,之所以元末乱世之中,他能在军头无数的纷乱天下中脱颖而出,之所以能够屡败强敌,之所以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建立大明王朝,只因为他信奉两个道理。
第一,相信自己手下的能力。
第二,绝对不相信所谓的绝对忠诚。
忠诚是有条件的,主公在挑臣子,臣子也在挑选主公,这是一条双向的选择。若主公青云直上,臣子自然追随。但若主公露出败迹,臣子的心,也就没那么坚定了。
和朱允熥数次无声的交锋之中,燕王朱棣已经一败再败,天时地利人和乃至运气,现在都不站在他这边。跟着他继续走下去?结果是什么?
作为朱棣手下的大将,张玉可谓是铁杆拥趸。他本是北元的战将,后来归降朱棣,作战勇猛且智勇双全,是朱棣不可缺少的臂膀之一。而已,他的女儿,还是朱棣的侧妃。
这样的铁杆,看似没有任何可能会被朱允熥拉拢!
但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就是人心。而且,还是在他儿子张辅的一再劝说之下。甚至,是在前途一片阴暗的情况下。
跟着朱棣,那条道是漆黑的悬崖。
跟着皇太孙,前边是金光大道。
而且,当初张家归降的是大明,当的是大明的臣子,对于燕王朱棣,又有何背叛之说?
最主要的是,朱允熥有着合理的法统,还有皇权天授的名分大义。
人心,只要出现了一丝缝隙,就会被不断的撬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乐志斋中,张辅缓缓从袖子中抽出一份折叠的文书,双手呈上,“殿下,这是家父送到臣这里,燕藩那边的布防图,具体的兵马分配,还要北平辽东各地,和燕王亲近的将官武臣等。”说着,顿了顿,“还有燕藩府库的情况,兵甲粮草等!”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朱允熥并没有马上去接,而是笑道,“你父亲有这个心,孤很欣慰。”说着,微微叹气,“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写信告诉他,让他心里也不必有什么愧疚的!”
“说起来,燕藩麾下也都是我大明男儿。”朱允熥继续幽幽道,“本是沙场豪杰,军中壮士,当为国尽忠封妻荫子。但若为一人之故,变成了不明不白的叛逆,又或者死的不明不白,谁之过?”
“你父亲此举,不但是为了你们张家,更是为了千千万万北地的好儿郎,更是为了无数百姓,还有大明的江山社稷!”
说到此处,笑了笑,“将来论功,光凭这份心,就少不得一个公爵之位!”
张辅重重的叩首,“殿下之言,臣心中有愧!”
“你呀,就是面皮薄,心思重!”朱允熥笑笑,“这些话,回头你写信告诉你父亲!”说着,慢慢收敛笑容,继续开口道,“你要回云南,日后你父子再通信的话,往来太迟太慢。以后,孤就让人用你的名义,和你父亲通信!”
“臣,遵旨!”张辅毫不迟疑。
“青眼!”朱允熥忽然对后殿轻轻唤了一声。
张辅正不解,随即突然之间寒毛乍起。
一个好似包裹在阴影之中的人,无声的出现在他眼前。那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但身上的阴冷杀气,却让人不得不严加戒备。而当对方不经意的抬头,那青色的瞳孔之中,散发出来的冷光,更是让人如芒在背。
“这是文弼!”朱允熥笑着介绍。
青眼微微点头,“张将军!”
张辅郑重道,“不敢当将军之名!”
“你和你父亲写信用的暗语,你和青眼交代一下!”朱允熥笑道,“你别看他模样吓人,其实心地不错!”
张辅又看了一眼青眼,随即马上低头道,“臣遵旨!”
“孤,就不留你了!”朱允熥又对张辅温言说道,“过年了事多。”
“臣明白!”张辅赶紧说道,“臣出宫之后,马上快马返回云南!”
“也不要太拼着赶路,注意身子!”说着,朱允熥从宝座上站起,笑着走到张辅身前,“大过年的,委屈你了!”
说到此处,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带着金色喜子的红封,递了过去,“新年新气象,愿文弼你阖家安康,前途兴旺!”
顿时,张辅只感觉鼻子发酸。
虽只是个红包,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丰厚赏赐,可在张辅的心中,就是那么温暖。
殿下,没把他单纯的当臣子,更没把他当外人。
“拿着,图个好彩头!”朱允熥笑笑,看了青眼一眼,笑着出去。
张辅看着朱允熥的背影消失不见,打开红封的上方,两枚御制的金币彩钱,从里面调出来,落在他的手心。
这种钱,外面是见不到的,都是造办局专门为皇上和皇太孙打造,用来每年赏赐藩王,公主,还有功臣的。即便是等闲的勋贵,也没有资格获得。
如今,皇太孙以红包的形式,给了他两枚彩钱。寓意,已经不得而知。
“张公子!”这时,青眼忽然开口,微微侧身,朝后堂一指,“请吧!”
张辅点点头,把彩币收在胸口,“好!”
~~~
朱允熥出了乐志斋,在屋檐下停住脚步。
见他身形停住,王八耻快步上前,躬身道,“奴婢在这,殿下您吩咐!”
“等会张辅走!”朱允熥低声道,“你送他出去!”
“奴婢晓得!”
“别直接出去!”朱允熥笑笑,“从老爷子那边绕一下路!”
王八耻两个小眼珠滴溜溜乱转,一脸堆笑,“奴婢遵旨!”
~~~~~
老爷子寝宫边上,荒废的一亩三分地那边,朱高炽哥仨坐在凉亭里。
老大朱高炽在左,老二朱高煦在右,老三朱高燧在中间。
老大老二都侧脸盯着中间,目光呆滞翻着白眼,神情恍惚脸色煞白的朱高燧。
“三弟?”朱高炽轻声呼唤。
“老二!”朱高煦大手,不住在朱高燧眼前晃悠。
“是不是让你一屁股坐傻了?”朱高煦见老三没动静,对朱高炽问道。
“我...”朱高炽心中忐忑,“我也没使劲啊!”
“你那大屁股还用使劲吗?三百来斤!”朱高煦开口道。
“老二你是不是没大没小了,我哪有三百多斤,顶多二百多!”朱高炽不满道。
“二百多是光腚称的,加上衣服肯定三百多!”朱高煦继续道,“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扑通掉下来,直接压老三身上了。他本身就瘦得跟搓衣板似的,能扛住你压?”
“我跟你说,就你下来那一下,别说人啦,炕都扛不住。咣,塌啦!”
朱高炽眼珠转转,“可是御医说了,没事呀!”
“身上是没事!”朱高煦指指大脑,“这压坏啦?他从小就脑子不好,你不是不知道!”说着,笑笑,“这下好了,老三成傻子了!”
说着,大手在朱高燧下巴上怼怼,“哎,三傻子!”
第187章
他变心了?“老二,你别这样!”朱高炽劝解。
“三傻子!三傻子!”朱高煦不管,继续逗弄,“三傻子,叫二哥!”
“你才是三傻子!”朱高燧眼珠终于有了神采,忍无可忍的挡开朱高煦的手,怒道。
“老三,你可吓死我了!”朱高炽如释重负。能骂人,能发火,就证明人没事。
“你看,这不好了吗?”朱高煦坏笑道,“老大,我告诉你,老三刚才跟你装呢!他装得越可怜,你心里越过意不去!你看,我这么一激他,这不什么事都没有了吗?他是憋着坏,跟你要好处呢!”
朱高炽似乎有所悟,看看朱高煦,又看看朱高燧。
然后一笑,”自己家兄弟,当哥哥的有啥好处都想着你们,不用你们要!“
老三眼珠依旧目光呆滞,看着朱高炽,艰难的开口,“老大,你差点压死我!”说着,似乎悲从中来,“我差点让你一屁股坐死了!”
“行了行了!”朱高炽赶紧劝道,“人没事就好了,哎,我都和你们哥俩说了,让你们扶好梯子,谁让你撒手了!”
“你把我差点坐死,还怪我?”朱高燧哽咽道,“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爹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