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忍不住,猛的挥手。砰的一声,一个半人高的洪武青花缠枝梅瓶,直接被拽倒,摔的粉碎。还似乎不解气,对着一件镶象牙青金石的苏绣屏风,哐的一脚踹了一个窟窿出来。
“主子您消消气!”跟着他的太监,王为人赶紧上前扶着。
不等朱尚烈说话,后边又上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叫单得净,是当年上一代秦王就藩时候,马皇后派来身边伺候的得力人手。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秦王是朱尚烈,也打压了许多王府的老人,但这个老太监却始终在王府里担当着大管家的角色。
“千岁,宫里来人了?”
“哪个宫............?”说着,朱尚烈眼神诧异起来,“啊?”
宫里,当然指的就是紫禁城。
朱尚烈在单得净的陪同下,找了一间清净的屋子召见来人。
单得净陪在左右,低声道,“千岁,来的人是谁奴婢也不知道?但拿着内廷的信物。”说着,顿了顿,“还有,朴公公那边的手书。”
朴公公是谁朱尚烈自然知道,他爹上一代秦王当年谁都不放在眼里,可那位老太监,也是等闲不愿意得罪的,见了面也要给几分笑脸。
再说,一些皇家秘闻,他朱尚烈身为皇孙是知道的。
不多时,青衣异瞳的毛骧从外边进来,“参见秦王千岁!”
“免了!”朱尚烈只看了毛骧一眼,就觉得终身不自在,因为眼前这人好似影子一般,明明看得见却摸不着,“你从宫里来?”
“是,臣奉皇上的命来西安查案!”毛骧低声道。
“不会也是为了白莲教吧?”朱尚烈问道,“先头是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你又是是谁?”
“臣的名字,秦王殿下还不知道的为好!”毛骧冷冰冰的来了一句。
朱尚烈顿时大怒,“那你见孤何事?”
“臣听闻殿下遇刺,王宫中或有同党。抓捕白莲教,不用臣亲自出面,臣略精通些旁门左道,或许可以帮殿下把贼人揪出来!”毛骧慢慢的说着,毫无音调变化,“这也是臣的职责所在!”
“你?”朱尚烈疑惑的看着毛骧。
这人来的太蹊跷,而且太突兀古怪。
再说他怎么知道.......忽然,朱尚烈明白了,不满的目光看向单得净,但后者却好似没看见一般。
霎那间,朱尚烈心悸起来。
他这个秦王的所作所为,似乎都被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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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具头面都剁碎了的尸体,摆放在停尸房中。
秦王府护军统领高志,总管大太监单得净等人屏声静气的看着毛骧,围着尸体不停的打转。
忽然,毛骧的脚步停住。
脑袋歪向一侧,用手摸着尸体的下巴,“这是斧子剁的,骨头都碎了。”
高志心中不屑,看伤口自然是钝器打击所致,若是刀不可能是这样的创伤。
“下手的人是个左撇子!”毛骧又继续说道,“第一斧就剁碎了这人的脸颊,第二斧是鼻子。”说着,忽然伸出双手,猛的掰开尸体的嘴,“这人多大?”
单得净看他的手都塞进了死人的嘴里,顿时吓得不轻,忍着胸腹中的不适说道,“十七!”
“岁数倒是差不多!”毛骧看着尸体的牙齿,“嗯,这人有颗智齿!”说着,又看看,“按理说,宫里的太监平日都用青盐洁牙漱口,牙应该不错。可这人的牙,残次不齐不说,颜色焦黄且多污垢!”
闻言,高志和单得净齐齐对视一眼。
这个问题,是他们从没重视过的。
也是他们从未想过的。
“他几岁进的宫?”毛骧又道。
“七!”高志说道。
撕拉一声,毛骧撕开尸体的衣服,从腰间掏出小刀,拨了拨左右看看。
“七岁进宫,就是说是在七岁的时候骟的!”毛骧说着,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可这人却不是在七岁时候净身的,这不是你们说的刘小宝!”
“不是?”单得净上前一步,“你怎么如此清楚?”
“你也是被骟过的人!”毛骧白了他一眼,指着尸体的下面,“七岁的伤口过了十来年,早就长好了吧!这边的疤,还能看出痕迹来呢?最多不超过三年!”
单得净老脸一红,夹着双腿,“那也不能如此武断!”
“你在看这里!”毛骧手中的小刀指着死人那处伤口的周围,“这人被阉割之前,已有了男人的样子。这里是毛囊,还未干枯!”
单得净定睛看看,惊道,“他不是刘宝儿?那刘宝儿在哪?”说着,惊呼道,“那这人是谁?”
“查名册!”高志也阴沉着脸说道。
宫里死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人,必然要查清楚。
而毛骧则是淡淡的又看看尸体的手掌,开口道,“查名册,不如先查清楚,宫里谁是左撇子?”
第27章
迷糊了(1)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经过毛骧短暂的分析,许多事情虽还没有一个清晰可让人信服的结果,但起码头绪已经明朗起来,不再抓瞎。
刘宝儿没死,那死的是谁?
一具不知名的尸体还有消失的刘宝儿,等于秦王的王宫里没了两个人。
所有的疑团和线索,都在此处。
秦王朱尚烈在寝宫之中,再次召见了毛骧。
还有王府总管太监单得净,王为人,护军统领高志,另一位秦王的心腹,王府长史林宗德。
“王宫之中太监宫人仆妇加上杂役两三千人,查起来谈何容易?”林宗德脸色阴沉。
毛骧依旧面无表情语调冰冷,“按名册!”
旁边单得净和王为人的脸色都变得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们这细微的变化被毛骧看在眼里,“有问题?”
“先王在的时候!”单得净沉吟片刻,开口道,“许多进宫的宫人太监等,并未奏报过。所以,名册上难免有遗漏!”
上一代秦王朱樉是个混世魔王,多少奴婢都不够他用的。这些年除了京城方面拨来的太监等,他私下更是收了不少阉人。
“怪不得会混进贼人来!”毛骧冷笑。
其实这话他还是客气了,上一代秦王被毒死,这一代遭人刺杀,皆是因为治家不严,自己的王府自己的身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不出事才怪了。
可这话,还是让众人脸色难看。
尤其是秦王朱尚烈,狠狠的看了几眼心腹手下们,低声道,“你们办的好差事!孤的王府交给你们,你们就这么管?”
“奴婢等该死!”
朱尚烈喘着闷气,看向毛骧,“这么说来,死的不是刘宝儿。那刘宝儿,必定就是朝刺客通风报信的奸细咯?”
“也未必!”毛骧声音平静,“也有可能是贼人的障眼法。”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再次疑惑起来,不得其解。
“贼人在刺杀千岁之前,定然想到了两种后果。第一,王爷您被杀了。第二,王爷您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两种后果,就要有两种处置方法。”
“第一种且不说,只说第二种。”说着,毛骧忽然笑了笑,很是瘆人,“贼人会想,您大难不死之后也定然会觉得王府中有他们的内应,是吧?”
朱尚烈点点头,面色凝重。
“怀疑有内应就要去查!”毛骧继续道,“内应都是很难查的,可刚出事王府就少了一个太监,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就好像他是故意让你们发现他失踪了一样,然后又马上在王府西门外的排水沟里,找到一具尸体。”
说着,毛骧顿了顿,给众人沉思的时间。
“一具面目全非像是刘宝儿的尸体!”
“贼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刘宝儿真是贼人的内应,这不是画蛇添足吗?”
毛骧不是个口才很好的人,在他的讲述之下,众人越发的不解苦苦思索起来,都被他说糊涂了。
“这么说吧,若我是贼人,事发之后马上要做的就是清理掉王府的内应。怎么清理?当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但不能让你们找到尸体,更不能让你们看到那具尸体是被人谋杀的!这样你们就永远没有头绪,没有方向。”
“因为被谋杀的尸体代表着,王府之内还有他们的其他内应。”
“为何要主动把自己一方隐藏在王府的其他内应,暴露出来呢?”
高志想了半天,“是啊,蹊跷!真蹊跷!”
朱尚烈眉头紧蹙,显然是被绕糊涂了。
“因为他在转移视线,可以说这个刘宝儿是被主动推出来的,贼人也预料到,王府中必然有人会识破这等手段。”毛骧继续说道,“那具尸体错漏百出,即便能逃过王府中人的眼,也逃过不过官府的仵作!”
“一旦王府知道那具尸体不是刘宝儿,就必然深信活不见人的刘宝儿是内应,对不对?到时候不但要找刘宝儿,还要全力去找谁杀了那具尸体,对不对?”
“说白了,贼人故意弄了一个替死鬼出来,让我们误以为是内应!”
他越说大伙越是不懂,个个听得脑袋生疼。
“那刘宝儿哪去了?”老太监单得净道。
毛骧一笑,“你看,我们都在纠结这个事!贼人就是让我们迷糊糊涂,去纠结这个事!不管刘宝儿是不是内应,我们的目光都在这个名字上。”
“所以你的猜测是,内应发现行刺失败,所以故意弄死了一个人,然后让我们以为是刘宝儿!”林宗德一边想一边说道,“他为何要选刘宝儿,那具尸体不是刘宝儿,那真的刘宝儿呢?”
“假设暂时没有我,你们是不是会认定那具尸体就是刘宝儿?”毛骧罕见得有些失态,甚至有些气急的说道,“是不是这样?”
“是!”众人想想。
“那杀刘宝儿的凶手,就是隐藏在王府的另一个内应是不是?”
“是!”众人又道。
“即便你们以后发觉那具尸体不是刘宝儿,也会想是不是刘宝儿随意杀了个人冒充自己,然后溜之大吉了,是不是?”
“是!”众人再次点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是贼人的内应故意让你们这么想的。在出事之后,他知道你们要追查王府中隐藏的内应。随意临时找了个倒霉鬼过来弄死,然后又让刘宝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你们就全部抓瞎,毫无头绪!”
“或许他也把刘宝儿杀了,王府这么大趁人不备埋起来,你们也找不到。你们就认定了刘宝儿是内应,对不对?”
这次,众人想了许久,没有点头。
毛骧有些抓狂,想骂人。
“你们要找内应,贼人就给你们找了一个。”毛骧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不是刘宝儿也可以是张宝儿,周宝儿,任何一个人都行,还不明白吗?”
“贼人怕戏演得太假被你们看穿,所以故弄玄虚弄了具不是刘宝儿的尸体,懂了吗?”
众人真的不懂。
“所以,现在不要纠结刘宝儿了,去查杀人凶手!”毛骧说累了,声音有些无力。
“等等!”朱尚烈忽然开口道,“孤明白了,贼人故意让孤以为,串通他们的内应是膳食监的太监,对不对?”
“你还没笨到家!”
毛骧心中腹诽一句,嘴上道,“千岁英明!”
“那也就是说,王府中的刺客内应,有可能是任何人?”朱尚烈又道。
“是!”毛骧简短回答,“也有可能是王爷您身边的侍卫!”
“不可能!”朱尚烈斩钉截铁的说道,“本王身边的侍卫,都是忠贞之士!”
“王爷刚才还记得臣说过一句话吗?贼人必然有两种预案,第一种就是刺杀您成功之后的预案!”毛骧冷声道。
“嗯?”朱尚烈和其他人同时惊呼。
第28章
迷糊了(2)“刺客之所以能知晓您的行踪,定然您身边有知晓您行踪的人,对不对?”毛骧耐着性子开口。
“是!”朱尚烈道,“可若不是膳食监,那就只能是孤身边的人了?孤今日是临时出宫,出宫前吩咐了王为人和膳食监那边的人说不要准备孤的膳食,然后才带着心腹侍卫出行..........”说着,忽然瞪大眼睛,“你是怀疑孤当时的身边人?可是他们都死了呀?”
“若臣是贼人,刺杀王爷您的时候,就连内应一块杀了。因为若所有人都死了,内应不死就是疑点!”毛骧继续说道,“您说是不是?”
“竖子敢尔!”一直满脸呆滞的高志唰的抽刀,面容狰狞,“我儿子就在死在王爷身边!”嘶吼着,双眼通红,怒吼道,“你怀疑我儿子吗?”
“事情没查明,人人都有嫌疑!”毛骧冷声道。
“我宰了你!”
“别别别!”林宗德赶紧抱住高志,又对毛骧道,“你说这些我们是一点没听懂,不过既然王爷信你。那就按你说的办,去找那个左撇子的凶手是不是?”
毛骧点头,“是!”
王为人想想,“可是宫里这么些人...........?”
“宫里人虽多,可不是谁都能有机会接触铁器!”毛骧微微叹气。
是的,秦王宫中奴仆太监虽多,但真不是谁都能接触到铁器,尤其是斧子这样的东西。
“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宫去西门外!”毛骧又道,“想想,能随意出宫,身上还带着铁器的人,目标是不是就缩小了?”
单得净点头道,“言之有理,杂家这就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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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议定了下一步,就马上要有所动作。
毛骧从秦王寝宫退出来之后,赶紧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吹着风平息着心中的燥火。
“幸好把他们忽悠迷糊了!老子把自己都忽悠迷糊了!”
心中想着,他信手摘下几片枝叶,狠狠的在手心揉搓起来。
然后再次陷入沉思,“欲盖弥彰,画蛇添足..........这案子还真是毫无头绪啊!”
其实方才在里面,他完全是胡说八道。
他是青眼,只信奉一个原则。在真相查明之前,人人都有嫌疑。所以不管对谁,他都不会说真话。当然有两个人例外,一是太上皇,二是皇上。
这时,王为人从后面走过来,“王爷让杂家听您的吩咐,您接下来是.......?”
“带我去刘宝儿的房间看看!”毛骧开口道。
“您不是说..........刘宝儿不是内应吗?”王为人迷糊道。
“我什么尸首说他不是了,我是说他或许是,或许也不是!”毛骧说道。
“那你放的是什么罗圈拐弯屁?”王为人心中大骂,但脸上还是笑着,“这边请!”
王为人在前引路,毛骧在后,他一边走一边留心着秦王府的景象。
渐渐的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秦王宫修得比紫禁城还漂亮啊!”毛骧目光所至,王府之中竟然见不到半点斑驳,哪怕是太监仆人所居住的院落,都是光鲜亮丽。
许多柱子上的朱漆,一看就是新刷的。
紫禁城中,许多院落都许久不曾修葺。每次有官员说要刷漆换瓦,老皇爷总是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今上登基之后,也没有大修土木,就是把乐志斋还有皇后的居所,翻新了一下而已。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王为人在一处低矮的小房前停步,“左边第二间!”
“有劳!”毛骧淡淡的说了一声,大步上前,然后直接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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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
这是毛骧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