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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6章

    “侄女见过伯父!”

    “呃.....”朱高炽忙起身。

    朱允熥让孩子们叫的这声王伯,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下一秒他明白过来,皇帝这是在告诉他,你可以滚了!

    “难得皇上百忙之中有天伦之乐,臣就不在这打扰了,臣告退!”朱高炽行礼道。

    “好好!”朱允熥点头,“明日朕在传你!”

    ~~

    出了殿,身后是一片欢声笑语。

    灯火影下,儿女绕膝,笑语连绵。

    可是朱高炽却知道,这份天伦之乐,也不不是那么好享受的!

    ~~

    汤胖儿从食盒中拿出一碗酸奶,笑道,“皇上尝尝,臣妾亲自做的!”说着,又道,“是前朝宫里的方子,酸酸甜甜的一点都不腻!”

    朱允熥看着她,“你来,是为了......?”

    面对外人,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在面对自己妻子的时候,也藏着掖着。

    “是,也不是!”汤胖儿忽然一笑,伸手撩了下头发,眼神大胆的在朱允熥身上游走,一如当初他们刚刚同房时的模样,俏皮又充满....

    “此话怎讲?”朱允熥笑道。

    “下午时,家里几位嫂子进宫来了!”汤胖儿叹口气,坐在朱允熥的对面,“哭哭啼啼的说哥哥的说,哎!非要臣妾来求万岁爷,给个恩典免了罪!”

    朱允熥点点头,继续吃着酸奶,“你怎么想?”

    汤胖儿又是一笑,但眼泪珠儿,瞬间布满眼眶,“我自己的哥哥,我当然希望他活着。”说着,擦下眼泪,“可是,又是些臣妾也知道.....”

    说着,稳了下心神,“早在臣妾进宫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臣妾祖父脑子还清醒的时候就对臣妾说过。”

    “孙女呀,将来你是要进宫的。你将来也别怪爷爷,把你送进去,为的是咱们汤家的富贵。可你也要记得,咱家的富贵除了功劳和联姻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遵守本分!”

    “你记着,将来锦上添花的事可以做,雪中送炭的事也可以做,但绝对不能纵容姑息家中的不孝子弟。”

    “不但不能纵容,还要告诉皇上严惩,如此一来,即便汤家有所沉浮,也不会烟消云散!”

    这话,顿让朱允熥动容。

    汤和想的远啊!

    知道家里一旦出了不孝子弟,那他一辈子为之奋斗的这个家就完了!

    而有汤胖儿在宫里,只要家里还有口气儿,还有个男人,就不愁就没有翻身的日子。

    相反若是汤胖儿不问缘由的帮着家里说话,吹枕头风。那终有一天,汤家将迎来灭顶之灾。

    “可是,她毕竟是臣妾的亲哥哥!”汤胖儿再也忍不住,终于哭出声来,“而且,下午的时候,二叔还让人给臣妾传话!”

    “他说什么?”朱允熥伸手,帮爱妃擦着眼泪。

    “他说,请臣妾跟皇上讨个人情......他要亲手杀了汤家的不孝子弟!”

    第247章

    风云(4)一缕光,从镇抚司天牢的天井中洒落,形成一个光柱。

    光柱之中,尘埃徐徐飘浮,像是飞舞着的仅仅肉眼可见的蚊虫。

    就在光柱升起的那一刻,两旁的囚室中,数不清多少的囚犯在一瞬间都纷纷挤到牢房前,目不转睛的看着。

    光,总是能温暖人心的。

    光,也总是带有些希望的。

    吱嘎一声,厚重的大铁门被打开,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带着几个番子,冷着脸,好似索命的阎王进来。

    刹那间,那些刚才还目不转睛看着光柱的囚犯们,全都后退闪躲蜷缩在角落。

    而何广义,走到光柱之中停下脚步,正好让天井中洒落的光,打在他的身上。一时间,他的脸显得扑朔,让人看不真切。

    但身在光柱中的他,能看清所有人。

    “李家三爷?”何广义轻轻开口。

    “在这在这!”李芳英赶紧从牢房的栅栏中伸出手,拼命舞动,“我在这呢!”

    “您的事查清楚了,皇上说您不是首恶,且有揭发检举之功,事发之后又坦诚历次罪责。”何广义笑着开口。

    瞬间,无数道仇恨的眼神齐齐射向李芳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揭发检举?

    但随即,他们又马上顾不得去恨了。

    就听何广义继续说道,“再加上您府上曹国公府,本就是太上皇当初在大明祖训中,单独列举出来,可以免罪的亲戚之家,所以!”说着,何广义卖了个关子,有些戏谑的看了一眼周围牢房中的囚犯们。

    这里面有户部的实权官员,有盐运使这样肥到流油的官员,有各家的勋贵子弟,有平日高高在上的驸马爷......

    “所以,奉圣谕,李芳英虽有罪,但罪不当诛,且受小人蛊惑情有可原,以特旨免李芳英之罪。但有罪不可不罚,禁足两年,罚银十七万用作淮北救灾!”说着,何广义看看李芳英,“三爷,还不谢恩!”

    “臣谢主隆恩!”李芳英忙不迭的跪在牢房里,拼命的叩首,模样颇为狼狈。

    “你也是有个好爹,太上皇护着你,不然的话焉能活着出去?”

    何广义心中冷笑,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吩咐道,“来人呀,给三爷开门,送回家去!”说着,又对李芳英说道,“至于罚没的银钱,过后自有户部和廉政院的人去府上,还望三爷早些准备妥当!”

    “好好好!”李芳英浑身上下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嘴里就只剩下个好字。

    可这个时候谁也顾不上看他笑话,甚至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的人,这时候也暂且熄了要咬死他的心思。

    李芳英被释放了,这无疑是一个好的信号。

    皇帝,或许还是顾忌人情,不愿意大开杀戒?

    李芳英都能放,大家伙的身世也不必他李芳英差呀?

    就这时,就听何广义继续说道,“驸马都尉胡观!”

    “罪臣在!”胡观从牢房中起身,站在栅栏前缓缓开口。

    “皇上口谕!”何广义张口说道,“尔有犯法之心却无犯法之迹,又是受人怂恿胁迫。以往从无劣迹,更不与权贵勾结意谋私。念尔乃是初犯,又是朕之亲长血亲,太上皇第十一公主之驸马,是以暂不追究。”

    “尔且记,饶尔之命,非朕果不能真不忍也。骨肉亲情是其一,尔涉入不深,往日从无劣迹是其二。而十一姑,乃其三也!”

    “公主入宫,跪于乾清门外请尔之罪,涕泪交加言尔若身死,伊绝不独活。又于太上皇膝前,捶足顿胸!”

    “家国天下,家字在前。朕上不能拂太上皇怜女之意,下不能无视,姑母亲长之情也。即日起,免除一切差事,闭门思过。罚银三万银元,为淮北赈灾用。”

    “若有二次,严惩不贷,尔切忌之!”

    长长的口谕念完,胡观伏在地面上,“罪臣,叩谢皇上天恩!”

    “有希望了!”

    其他牢房中,众人心中的希望更炙热几分,喜形于表。

    “都是驸马爷,没道理你免了胡观,不免我们啊?”

    他们的神色表情都被何广义尽收眼底,同时何广义的心中也在阵阵冷笑。

    “一群蠢货!李芳英放走,是因为检举你们!胡观放走,是因为皇上那句从无劣迹,被人胁迫。你们这些人以往的事他根本没掺和,也没落下半点好处?”

    “而你们....从进来到现在,不但所有罪责一概不认,还装作一问三不知....呵,过去的老底儿都被我们差的一清二楚,还扛还装?”

    心中想完这些,他亲自上前,帮胡观打开牢房的大门,“驸马爷,这几日得罪您了!”

    “罪有应得,能落得囫囵已是涛涛天恩!”胡观苦笑叹气,然后对着广义抱拳,“何指挥客气的话不多说,容胡某日后再保!”

    “好说好说!”何广义笑道。

    胡观在演戏,胡观也知道何广义肯定是在演戏,但旁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演戏。

    不但不知道,而且眼神更加热切起来。

    汤景,傅忠,王宁,陆贤等人都趴在牢房的栅栏上,等待何广义的下文。

    至于那些他们拉到这件事当中的,那些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官员们,此刻在他们心中却是格外的无足轻重,甚至他们看都没看,想都没想。

    就算是想,也是在想,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人来平息皇帝的怒火。既然大家都是亲戚,皇帝不能深究谁,那就让这些外围的人员,下层的人员来充当替罪羊吧!

    岂料,何广义跟在胡观的身后,一步步朝外走。

    骤然间,那道光柱之中升腾的尘埃,凌乱起来。

    “何指挥留步!”驸马王宁忽然大喊,此刻的他披头散发,哪里还有往日的儒雅和睿智,“我等怎么处置?皇上没有口谕吗?”

    何广义慢慢站住身体,恰好是在一处阴影当中,让人只能看见他模糊的影子,“等!等审!”

    突然,牢房中死一般的沉寂。

    连呼吸都停住了,连眼球都不转了。

    众人盼了许久,就盼来了这个答案?

    “审?审什么?”王宁大喊道,“我早就跟燕王世子殿下禀告过,我也有揭发之功啊.......”

    瞬间,所有人都目光都望了过去,恨不得生啖其肉!

    李芳英揭发检举他们没想到,王宁背地里搞小动作他们更没想到,而且还是像燕王世子南书房参赞大臣高密。

    这样一来,他们私下里的事,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还能扛得住吗?

    再说,这事本来你就是主谋,你......

    “王宁!”汤景眼神喷火,死死扣着牢房的栅栏,恨不得现在冲出去,一拳打死这个奸贼。

    “当初,燕王世子殿下对我说过,让我别担心,回家去.......”

    “你觉得检举就可以免罪了?”何广义冷笑,“您自己算算,从您当了驸马爷开始,这些年这样的事,您做了多少?”

    第248章

    风云(5)噗通!

    王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

    何广义再次冷笑转身,下一秒身后忽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

    “不可能,不可能!”汤景怒吼道,“何指挥,是不是我等诚意不够,你故意拿捏我等?”说着,他径直跑到牢房的栅栏最前面,大喊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哦?”何广义先疑惑,而后大笑,“汤二爷,就凭您刚才这句话,某送至皇上面前,你就是大不敬之罪。我锦衣卫乃是皇上的鹰犬,要你们的诚意作甚?再说,给我们诚意,你配吗?”

    汤景也知情急之下喊错了话,但此刻顾不得了,大声说道,“既然胡兄李兄能释放,为何我等不能?”说着,一指旁边的牢房,“太上皇皇明祖训当中,所列的可以免罪的亲戚之家,可不止曹国公李家!”

    “我信国公汤家也在此列,而且我家还是皇贵妃之家,名副其实的大名外戚!傅兄陆兄两位也是驸马,也可在免罪之列!”

    “对对,皇明祖训当中,驸马也是可以免罪的!”傅忠跟陆贤开始鼓噪,“我等要见皇上,见太上皇,见公主!”

    阴影中,何广义微微叹口气,露出半张意味深长的脸来。

    “您几位继续说?”

    这回,轮到汤景等人发愣了。

    “既然您几位不说,下官替几位驸马爷说!”何广义冷笑,“驸马免罪,那也是分事分人的!”说着,继续冷笑道,“傅都尉您是驸马爷,可寿春公主.....呵呵,您和皇家现在只是名义上的亲戚吧?”

    傅忠顿时脸色惨白,他这些年之所以不如意,就是因为寿春公主早早的死了。

    “至于陆驸马!”何广义又看向陆贤,“胡惟庸一案,吉安侯畏罪身死。太上皇念着你是大明朝的驸马爷,看在公主的面上,已然饶你一命,让你荣华富贵这么多年了。您觉着,还有第二次免死的机会吗?”

    “说到这儿,下官破例歪歪嘴。陆驸马,下官若是您,一定夹着尾巴做人,珍惜自己的小命。可是您呢,仗着是驸马爷这些年收敛了吗?”

    “我......”

    牢房中的陆贤瞬间眼神惊恐万分,已是说不出话来。

    “路,没绝的时候,还可以回头。但路若是绝了,就回不了头!”何广义接着说道,“你们四位,把路给走绝了。不但自己走绝了,还连累了上百人!不严惩,国法天理何在?”

    “您几位出身尊荣,从落生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你们依旧贪得无厌,居然要趁着淮北水灾,数百万灾民嗷嗷待哺的时候,搅乱两淮的盐业,要浑水摸鱼!”

    “我大明天下赋税,盐利占半。若是两淮的盐业被你们搞坏了,以后拿什么来养淮北数百万贫苦百姓?拿什么养大明九边之军?”

    “下官若是您几位,这时候就只想一件事。不再推诿,不再幻想,把这些年所作所为一一说明白。说不定,或可有转机!”

    说完,何广义拂袖而去,留下牢房中的囚犯们面如死灰。

    ~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牢房中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汤景喃喃自语,“咱们......咱们这么多人,又不是谋逆......”

    突然,旁边传来大骂,“王宁,我入你娘!”

    啪的一声,顺着栅栏的缝隙,鞋子就扔了进去。

    驸马都尉陆贤对着王宁破口大骂,“平日你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把我们给卖了,我们这些年都是听你的,你让往东就往东,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王宁!”傅忠也骂道,“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们自己谋事不周,还怪我!把李芳英拉进来,他是李景隆的弟弟,你们不知道吗?还有胡观....”王宁大吼道,“若是听我的,就我们几个人,焉能闹到这个地步!”

    “我去你娘的.....”

    ~~

    吱嘎!

    纷乱叫骂的众人突然安静,牢房厚重的大门再次开启。

    一个人影,魁梧的人影缓缓进来。

    他一身便装,左手拎着一坛酒,右手拎着一个食盒。然后他慢慢的向前,站在光柱外的地方,让众人可以看到他的脸。

    忽然间,汤景疯了一样,死命的摇晃牢房的栅栏,“二叔,您是来救侄儿的吗?二叔,二叔,二叔!”

    汤軏皱眉看看跟疯子一样的侄儿,脸上露出不悦来,“闭嘴!”说着,怒道,“跟娘们一样哭哭唧唧的,汤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随手,他对身后点点头。

    几个锦衣卫番子,给汤軏在汤景的牢房外,放了一张凳子。

    然后汤軏,把带来的酒菜都放在地上,隔着栅栏和侄子汤景相对而坐。

    “二叔!您是来救侄儿的吗?您去见了娘娘没有?娘娘怎么说?”汤景急促的发问,“娘娘是咱家的顶梁柱,只有她......”

    “闭嘴,别让我进去揍你!”汤軏白了侄儿一眼,然后指下那些酒菜,“吃一点,都是你爱吃的!再不吃,吃不到了。”

    “我.....”汤景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些年我在外领兵,疏忽了家里头你们这些小的!”汤軏大手摸着半白的鬓角,“我对不住你爹,也对不住你祖父,也有些对不住你!”

    “二叔....”陡然间,汤景落泪。

    “你走上歪路,就因为没人约束以至于你才胆大包天!”汤軏叹口气,“也是我,从你小时候开始,就对你太纵容了,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哎!”

    说着,汤軏苦涩的倒上酒,自己却没喝,放在侄儿的脚下。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你是汤家的男儿,要有些体面,敢做就要敢认!”汤軏继续说道,“你父亲在你这岁数,已在军中独挡一面了。若不是命不好战死沙场,现在的成就定然远超与我。”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汤景,“你父亲一辈子没丢过人,战场上找回他尸首的时候,都分辨不出来了,还是靠着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才知道是他。你是他的儿子,是汤家的男人,拿出勇气来!把酒给我喝了,大口的喝!”

    “二叔,不.....”汤景后退,拼命的摆手。

    “你要知道,今日我能来见你,已是跪着求了娘娘,求了好久才求来的!”汤軏皱眉看着侄子,“是娘娘带着二爷大公主去见了皇上,才换来的!”

    “二叔........”

    砰!

    汤軏一脚,身下的凳子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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