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3章
说着,又顿了顿,笑道,“我觉得行!新政在即,你来做一省的主官,我也算在地方上有个同道中人......”“你要拉我下水?”刘观笑道。
“说那么难听!我为你好!”李至刚笑骂。
“哎.....”刘观长叹,“一省的布政,我是不想的!”说着,看看李至刚,“我看你呀,也是聪明被聪明误了!”
“怎么说?”李至刚忙道。
“这三省的布政人选,皇上定然已心里有人了,你跟着掺和什么?皇上喜欢你办事,但可未必喜欢你在人事上.....僭越呀?”刘观正色道。
“啊呀!”李至刚一拍脑门,“少盈,多谢提醒!若非你这话,我险些铸成大错了!”
确实如此,以他对那位皇帝的了解。别的事都行,人事上绝对不行,只能皇帝一言而决。
“可惜!”李至刚又摇头道,“铁铉这个布政眼看一任到期了,我还想你做这天下富庶之地的主官呢!”说着,冷笑道,“这次江南闹了起来,铁铉也是脸上无光呀!”
刘观又看看李至刚,“他脸上无光可也前途大好呀?”
说着,顿了顿,“一省的布政,调回京师就是六部侍郎!而今户部张部堂老迈.....最多三五年而已。人家铁布政,可是皇上做吴王时候的伴读,左膀右臂!”
“再者就算浙地布政的缺空了,后面还有景清呢!轮得到我?”
“嗯?”顿时,李至刚勃然大怒,“他凭什么?”
第203章
未雨绸缪(1)对于李至刚来说,所谓的最高权力就是尚书。
而尚书之中,只有两部才是他梦寐以求。
第一,执掌大明帝国的钱袋子,户部尚书。
第二,执掌大明帝国的人事大权,吏部天官。
至于其他什么刑工兵礼的尚书,在他眼里始终差点事儿。
就好比娶了个人间第一绝色女子,洞房之时豁然发现不是处子之身。
不要吧,她人间第一美呀!
可是要吧,总感觉心里有些膈应!
一直以来这两个职位都是他毕生奋斗的目标,可偏偏张紞也好侯庸也罢,那尚书的位子都是稳稳的,让他只能干瞪眼暗中想。
但现在骤然听闻,下一任的户部尚书在未来三五年之后,有可能是铁铉,顿时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刘观知道这是红眼病犯了。
略带着些揶揄的开口,“怎么,吃味了?”
李至刚冷着脸,“我仕途二十年才是礼部侍郎,这几年政绩无双才是吏部侍郎实职,加赏尚书衔!他...他铁铉当初就是东宫伴读,后来在中枢挂个名儿,直接做了天下最富庶之地的布政。这也就罢了,过几年还要当尚书,他才多大?”
说着,猛的咬牙,吱嘎作响,“他可有政绩?”
见他如此,刘观就知道这位好友已不只是吃味,而是把铁铉给恨上了。
“以行!”刘观正色道,“这话跟我说行,可不敢跟外人说!”
“我还没糊涂到那个份上!”李至刚冷哼,“这世上人心险恶,也就对你,我才能说几句真心话!”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刘观又是了解这位好友的秉性,知晓他心中已不单是嫉恨,恐怕正琢磨着给铁铉下个套呢!
“官场即是人间,人间情大于法!”刘观开口劝道,“就凭他是万岁爷当年的伴读,还是太祖高皇帝当年亲自挑选的,这份情义就足够他青云直上!”
“哼哼!”李至刚暗中咬牙。
这道理他懂,人嘛,谁他妈不是任人唯亲。
可他心里,就是憋不过这股劲来。
“你是绝顶聪明的人,可别这时候犯糊涂呀?”刘观带了几分郑重,压低声音,“你觉得他挡了你的路?”
“哼哼!”李至刚再冷哼。
自然是挡他的路了,户部尚书那个位置将来是他李至刚的!
他是不敢对皇帝有什么不满的,只能把这份不满撒在铁铉身上。
“你要这么想,置万岁爷于何地?”
忽然,这句话就好似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泼在李至刚的头上,让他浑身冰冷,骤然清醒。
“我再说重点,倘若你....给他用什么小手段让他下来不来台,你觉得万岁爷能高兴?”刘观又正色道,“他丢脸,丢的是谁的脸?”
“再者说你现在也是万岁爷的左膀右臂,对于万岁爷的旧人,你不交好也就罢了,还要给他....还想跟他争,你让万岁爷怎么看你?”
刘观顿了顿,“我在举个例子,你看曹国公,为何始终在万岁爷面前红得发紫?”
“人家那是皇亲国戚!”李至刚不屑道。
“皇亲国戚多了!”刘观也哼了一声,凑过去低声道,“我曾听过一个小道消息,当初兵部尚书的位子,皇上其实有意于曹国公!”
瞬间,李至刚立起耳朵。
“以他的身份兵部尚书也不是做不得吧?”刘观又道,“可恰逢当时茹瑺也够资格做那个位子!而且,茹瑺还是当初凌老学士一派的人.....”
“哼哼!”李至刚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牙根痒痒。
那位死去的老铁头,真真是门生故吏遍天下,就说现在南书房大臣之中,好几位都是他当初的门生。
“说句不好听的,以李景隆的身份,茹瑺资历再够,也争不过他吧?可是人家李景隆直接给万岁爷上了折子,把兵部尚书的差事让给了茹瑺!”
说到此处,刘观重重一顿,“曹国公李景隆屹立不倒的原因,就是不争,舍得放权.....跟谁都没红过脸。朝中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可没仇人!”
“官职这个东西,就好比坐庄,轮流来的!只要资格够了,无非就是早一年晚几年的事......”
李至刚侧耳听着,心中暗道,“这话不对,做官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争不斗,就永远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刘观又继续说道,“你是有政绩!以行,我实话实说你也别生气。可是你没什么人缘呀!万岁爷喜欢朝堂上同气连枝,喜欢有事大家商量着来。最憎恶臣子们互相拆台,相互拉帮结派!”
“政绩,对于我等为官之人来说,是主要的,但不是唯一的!”刘观苦口婆心,“你这脾气,有时候真得改改!我是旁观者清,到了你这个位置牵一发动全身呀!”
“等会!”李至刚忽然开口道,“你方才说兵部尚书这个事,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哎,你在京里,中枢的人都疏远你,谁跟你说?”刘观摇头道。
李至刚再次咬牙,脸上满是恨意。
见他如此,刘观又道,“其实我私下里跟景清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这人你知道,就是衙门里的泥菩萨,摆设!这事还是有一次景清跟我吃酒时候,当笑话说出来的!”
李至刚顿时皱眉!
京里的事,景清怎么这么清楚?他听谁说的?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铁铉!
铁铉听谁说的,那自然是南书房大臣解缙!
“明白了?”刘观看了他几眼,“你要是真让铁铉下不来台,万岁爷不高兴!早先东宫那些人,都不高兴!解缙如今是太子的老师之一,又即将主持这次的春闱会试!”
提起解缙,李至刚又是满脸怒气。
“伪君子一个,当初和我好的也跟一个人似的,结果背地里没少说我坏话!”李至刚闷声道。
刘观苦笑,又道,“当年东宫的旧人,铁铉解缙李景隆还有那锦衣卫指挥使何广义,交情匪浅!外加凌老学士那一派的门生....还有都察院的御史们。”说着,压低声音道,“别因为没谱的事,坏了前途!”
“哼,这些朋党败类!”李至刚骂道。
“我也知道他们一向是对你.....微微有些那么.....”
不等刘观说完,李至刚冷笑道,“不是微微,而是很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味道!”说着,又冷笑道,“也不知道我哪得罪他们了,就见不得我好!”
“越是如此,你越不能把好恶写在脸上,越是不能憋着劲跟他们斗!”刘观继续劝道,“你一个人势单力薄,他们人多势众。”
“要我说,管他铁铉日后如何,现在你都要跟他打好关系。不能不让他没脸,而且还要在万岁爷面前捧着他,说他的好,就是你的政绩,也要分润....”
“凭什么?”李至刚直接叫出声。
但下一秒,他依然是明白了缘由。
他要让皇帝看到他懂事的一面,即便是那些人更他不对付,可他还是愿意和那些人好好相处。让皇帝看到他李至刚,一向是对事不对人。
更让皇帝知道他李至刚,有忍让之心。
而那边的人,若是再对他李至刚不假颜色,皇帝那边看在眼里,心中也会觉得是不是有些太得理不饶人!
“其实这些话,我不说你也都懂!”刘观又道,“就算我现在不说,过几天你也能回过味儿来!”
第204章
未雨绸缪(2)这话让李至刚心中甚是妥帖。
只要是人,就没有愿意承认自己心胸狭窄或者眼界不高的!
“多谢少盈直言提醒!”李至刚抱拳,感激的说道。
“嗨!”刘观笑着摆手,“你呀,就是太忙,一时没想到这些罢了!”
李至刚心中更是妥帖,笑道,“想不到,少盈你现在格局比以前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呀!”
刘观爽朗一笑,“近朱者赤呀!我跟你是挚交好友,耳濡目染之下,格局能不高吗?”
“哈哈,是是!呵呵!”李至刚大笑。
随即他想了想,皱眉道,“嗯,你说的对!我呢,只要新政的政绩在手,自然前途无忧。没有必要,跟他们争一时的长短!”
“对呀,万岁爷还能亏待你?”刘观笑道。
“越是这时候,越要显得宽和,这叫以退为进!”李至刚沉思道,“如此说来,今日我对铁铉他们,倒是有些....话说得重了!”
刘观想想,“回头给万岁爷上个折子,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记住,千万别说铁铉他们不好。就说你让那些在行车外唯独的士子官绅们闹得心绪不宁,一时说话重了而已!”
“晓得!”李至刚点头,叹口气,“人生得少盈如此知己,夫复何求呀!”
“言重了,谁让你是我朋友呢?”刘观也叹道。
“嗯.....”李至刚又沉吟片刻,“明儿早上我派人知会铁铉一声,去苏州!”
去苏州,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杭州是布政司所在之处,铁铉等人的眼皮子底下。
如今闹出了三省学子罢考,士子官绅围堵钦差行辕这样焦头烂额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李至刚,一走了之。
这绝对是给足了铁铉面子!不然铁铉他们里外不是人!
也是他李至刚难得的退让和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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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吃饭吧?”
想通这些关节之后,李至刚心情大好,笑着对外吩咐,“告诉厨房开火,我和少盈要喝几杯!”
“不了不了!”刘观站起身,“家里预备了,我得回去呢!”
“啧....”李至刚不悦道,“难得咱俩聚一次!”
“不回去不行呀!一大家子等着我呢!”刘观笑道,“我要是不回去,老的小的都不开饭!”
李至刚拉着刘观,“那怕什么,我打发人跟伯母跟嫂夫人说一声!”说着,有对外喊道,“告诉厨房....不,让去外头叫一桌八珍燕翅席,送到刘大人府上!再跟刘家老夫人说一声,说留在我这用饭了!说我晚点过去给她老人家叩头!”
“不用不用.....”
“咱俩还客气什么,走走,那边雅阁风景好!”
李至刚推着刘观,动身时回头给了贴身亲随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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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亲随自幼就是李至刚的书童,主仆一辈子了,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
当下忙不迭的去吩咐,又转头去了账房。
支了二十张一百银元的龙头票,叠好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放在食盒的最下边。
想了想,又抽出来贴身放好。
然后对其他李家下人说道,“老爷的席面赶紧做,我亲自去给刘大人家送席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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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至刚钦差行辕的雅楼之中,恰好可以远眺西湖美景。
楼中二人相对而坐,早有仆人铺好桌布,放置餐具。
“西湖美景盖世无双!”李至刚用帕子擦了擦手笑道,“说真的,但就景色而论,这边比京师还要好上几分!”
“也更奢靡!”刘观背着手,远眺西湖,“京师的奢靡,无非就是风月。而这边的奢靡.....”说着,摇头道,“处处可见,甚至闻所未闻!”
“哦?”李至刚笑道,“少盈这是话里有话呀?”
“你即将去苏州,苏州有户豪族!”刘观低声道,“他们家老爷子九月时候是六十正寿!家中孝子贤孙为了庆贺,给老爷子修了一处花园,你猜花了多少钱?”
李至刚想想,“多少?”
“四十万快银元!”刘观叹口气,“那可是四十万,不是四百也不是四千,而是四十万!”说着,冷笑道,“听说光是花园中几颗长寿松,就用了三万多。几座假山奇石,也用了七八万....还特意让人在佛山烧了一整套寿字纹的瓷器.....价值连城呀!”
“嘶.....”
饶他李至刚也是出身豪富之家,闻言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钱,风刮来的?”李至刚问道。
“大盐商....”刘观哼了一声,“大丝绸商,大瓷器商....”
李至刚沉吟道,“佛山都有关联?怕是也是大海商吧?”
粤地是富,但富的地方就是广府区那几处。
而在那几处当中,佛山又是出类拔萃。
因为佛山除了贸易之外,还有制铁和制瓷等产业。尤其是制铁,享誉中外!
所谓天下有四聚,也就是大明朝最富的城市。
中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
“他们家背后有靠?”李至刚又问道。
“广东布政司使的祁著的舅家!”刘观回头,坐下后笑道。
闻言,李至刚眉毛就立了起来。
祁著原在洪武三十年被提名户部右侍郎,但因为当时的皇太孙就是现在的皇帝,要提拔自己夹袋里的人,所以这个侍郎就没当上。
但现在也是封疆大吏,而且还是粤省的封疆大吏!
再者说这个人的根子硬,上一任广东布政司使洪武朝的老臣徐本,还是他的岳父。
“这苏州豪族不但有个布政司使的外甥,家门之中国朝以来,进士七人,举人二十四人。族中四品官六位,五品官九位,六七品的就更多了!”刘官继续笑道。
此时,仆人端着刚出锅的清蒸鲈鱼,蹑手蹑脚的过来,放在桌上之后退下。
李至刚看着那条精心烹饪的鲈鱼,开口道,“少盈,你这些话恐怕不是无的放矢吧?”
“你方才说新政之时,顺嘴说了一件事,你还记得吗?”刘观笑道。
李至刚想想,“忘了!”
“你呀你呀!”刘观大笑,然后低声正色道,“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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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朝现在虽海贸兴旺,但表面上还延续着洪武时期的旧政,没有全面放开海禁。
作为最懂皇帝的人,李至刚知道皇帝之所以连年对外用兵的最大用意,就是为了无限的拓展海运,以便达到顺其自然的全面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