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9章
轰！一声雷，风云相聚。
咔！
一道闪，暴雨滂沱。
三万征南先发大军，默默无声的站在暴雨之中，每个人都好像石像一般矗立，在暴雨之中纹丝不动。
朱棣的鹰眼环视，眼底深处，隐藏着深深的担忧。
他知道之所以这三万人能在暴雨中列阵，不是因为他们的战意有多高昂，更不是他们有铁一般的纪律。
而是因为，他们是在等着迎接皇帝。
臣民的本性，让他们对皇权有着天生的畏惧。但此刻这三万人的军心，却是从军以来最低沉的时候。
他们等待的太久，有些失了锐气。
雨季姗姗来迟，他们对天地之威，还有一片迷雾的未来战况，充满担忧。
“遭娘瘟的，这些熊兵？一熊熊一窝！”
黄中立足朱棣身后，嘴里一个劲儿的骂道，“老子早就说过，南军也就是在地方看大门还行，真要打仗还得是九边的边军...”
说着，继续嘟囔道，“这些鸟人，想的太鸡巴多了！当兵的想那么多干什么？曹！”
确实！
朱棣心中微微叹息，若是士气高昂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来，现在军心一淡，问题就无限的扩大了。
征南大军，主力几乎就是两广的军队。
兵员的来源太过斑杂，而且都没打过硬仗。
“还有那些高丽狗！”黄中继续骂道，“一个个跟死了娘似的，他娘的站着比跪着看着还贱....”
“住嘴！”
突然，朱棣猛的打断他，且纵马直接前行，在大营门口下马俯首。
~~
暴雨之中，雾气弥漫。
雾气之中，数不清多少银甲骑兵，在雨中犹如移动的山峦一般，缓缓而来。
最当先，一名健壮的骑士高举着早就被暴雨打透的黄龙罗盖伞。
伞下，一身戎装那人，应该就是皇帝了！
三万大军寂静无声，闪动的眼神之中却没有应有的狂热。
在他们看来，皇帝的出场应该是惊天动地的。
可是，就这么从暴雨中走出，身上满是雨水，看着有些狼狈....
他们并没有感受到皇权天威！
~
“四叔请起！”
“诸位朕之肱骨大将请起！”
雨水，早就湿透了朱允熥的肩头。
正如将士们所看到的一般，他的身形确实有些狼狈。
一路奔波疾驰而来，进入广西以来又赶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雨...
这雨，不但让征南大军的士气黯然了。
也完全没给他这个皇帝，任何颜面。
黄龙罗盖伞在移动，朱允熥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登上高台，看着雨中列阵的征南大军。
曾几何时，他第一次见到大明虎贲的时候，剧烈的心悸。
而现在他豁然发现，这只军队如今只有形却没有魂。
~
“朕...来看看！”
朱允熥缓缓开口，紧接着是他身后，数百名侍卫齐声呐喊，“朕来看看！”
“朕来看看你们这些，即将替我大明，为我中国收复旧土，让山河无缺的将士们！”
轰！一声闷雷。
皇帝声音在闷雷之下，虽经过数百人的传递依旧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但人声怎能和人声比呢？
有些，相形见绌！
沉默的军阵，让朱允熥心中咯噔一下。
他回头看看朱棣，“军心不可用？”
“这场大雨来的太猛！”朱棣俯首道，“都是臣，没有料到...”
“不怪你，朕也没料到！”朱允熥抬头，瞪着暴雨倾盆的天空。
然后，他在数万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下高台，径直走向军阵，在一名士兵的身前，站住脚步。
第334章
军心（2）皇帝，就这样随意的站在一名士兵面前，曹国公李景隆与何广义赶紧按剑上前。
“走开些！”朱允熥忽然摆手道，“朕在自家虎贲的面前，会有危险吗？”
他本以为，这句话说出之后，面前的士兵们会感动得无以为表。
可事实是，这些士兵们似乎因为皇帝的突然面对面而吓傻了，吓呆了。
好半天，才慌张的跪在雨中，不敢抬头。
“起来，朕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朱允熥拉起一名年轻的士兵，张口问道。
“回皇上....小人....”那士兵磕磕巴巴，“李武！”
“好名字！”朱允熥拍拍对方的肩头，然后看着对方的眸子继续问道，“即将出征，心中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话音刚落，不等李武说话，朱允熥心中就有些后悔起来。
若是京营还有边军，必定是狂热的以战死为荣。
可是这些地方部队，看起来痴呆傻愣的军兵.....？
“皇....”那叫李武的士兵，犹豫着低下头，沉默不语。
但他这副做派，又让朱允熥心头火起。
于是他大声说道，“说！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小人没有放不下，就是担心...”
“你在担心什么？”朱允熥盯着对方的眼睛，大声说，“说，朕赦你无罪！”
李武的目光游移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道，“皇上，这么大的雨百年难得一遇....小人听有些老人说，这大雨是帮着安南人的....”
顿时，周围将领们齐齐变色。
就连朱允熥也有些刹那的失神。
“暴雨一来，咱们别说打仗，行军都难....暴雨不停，咱们就没法打....”李武越说声音越小，“小人听人说，现在不是用兵的好时机...”
黄中等将领，面色狰狞，暗中握紧了刀柄。
数万人的方阵鸦雀无声，只有暴雨打在盔甲上哗啦啦作响。
“哈哈哈！”
“哈哈哈！”
忽然，朱允熥仰头大笑。
“安南自取灭亡，我大明百万大军，又岂是大雨所能阻挡！”
说着，他猛的伸手，任凭雨水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天，会站在大明这边！”
与此同时，李景隆赶紧带人大喊，“皇上说了，上天会站在我大明这边，庇佑大明！”
一人喊，百人喊，千人喊。
侍卫们卖力的喊，军将领死后的喊，军兵们半信半疑的跟着喊。
但喊着喊着，突然之间有人伸手摸了下额头，然后茫然的抬头。
~~
雨，小了！
久违的阳光就那么突兀的，且迫不及待的从乌云背后探头。
它像是一团火，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黑暗。
倾盆的暴雨，变成了雨珠然后是雨线，然后....
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内，天地之间寂静无声，只有残留的雨滴在绿枝的嫩叶上滑落。
雨，成了微微细雨。
“真龙天子乃吾皇，不许暴雨再张狂，快快停下不许下，否则将你祭龙王！”
这一瞬间，曹国公李景隆福灵心至，开口呐喊道，“皇上有令，我大明出兵在即，速速雨停！”
他一边喊，一般猛的给邓平打眼色。
后者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带人大声嘶吼，“皇上有令，我大明出兵在即，老天速速雨停！”
“皇上有令.....”
~
天，陡然就晴了。
在这些军汉的心中，无疑于神迹。
乞雨是求老天，求雨停也求老天。而如今皇上对老天爷下令，雨居然就停了！
那皇上，岂不是比老天爷还大？
~
“安南！本我中华旧土，中华历代移民迁徙彼处。教当地土著我中华文字礼法，方有今日之安南！”
“岂料安南土著之人逆贼黎季犛，跳梁小丑贻笑大方，自陈非我族类，乃是大越族裔！”
“此人，一挑衅我天朝之位，行篡位之事！”
“二，数典忘祖背祖忘宗。”
“三，截杀我大明军兵...”
“四，侵占藩国占城。”
“五，私吞我中国五县之地。”
“六，不守条约！”
“七，欲废我天朝传承之礼法....”
“如此重重，岂能不诛乎？朕身为中国皇帝，自当挥师百万扫平叛逆，收归旧土一统河山！”
朱允熥返身回道高台，“诸将士，可战否？”
沉寂，先是沉浸。
但马上就是狂热的山呼海啸，“战！战！战！”
“灭国灭国灭国！”
他们因为暴雨还有等待所磨去的军心，在皇帝让大雨停住之后，再次回到了他们的灵魂深处，和他们的身体合二为一。
~~
雨来的快，去得也快。
只不过，还有着雨后的清新。
“看这样，最多三天，咱们大军就能直接开过去！”
军营之中，如今热闹非凡，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即将发生的战事，更加讨论着皇帝命令上天停雨的旨意。
“老天爷是不行了！”一个老兵，神神叨叨的对众人说道。
这人看着就像是个神棍似的，手中一个碗，里面摇着骰子，哗啦啦的响。
“老天爷都得听皇上的，他肯定是不行！”边上一名小旗说道。
“别说老天爷啦，龙王也都不行！皇上说不许下雨，他敢再尿半滴？狗日的龙鸟给他剁了！”另一百户咧嘴骂道。
“你们懂个屁！”
一个千户走过来，神秘兮兮的说道，“我告诉你们，知道为啥大明能夺天下吗？”
哗啦！一群人脑袋凑了过去。
“这就得从太祖高皇帝时候说起了！”那千户唾沫星子横飞，“相传，在太祖高皇帝小的时候，太祖高皇帝他老娘上山砍柴....遇到一条即将幻化成龙，已修炼了万年的白蛇...”
“那白蛇凶残无比，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把太祖高皇帝他老娘...嗯，按照辈分，就是现在皇上的....”说着，那千户一脸疑惑的掰着手指头，“这什么辈分来着？”
“您快说吧！”旁边的人急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千户大喝一声，“只见一名白胡子老头....神仙从天而降，手中神剑施展神通，唰的一下，让那修炼万年的白蛇身首异处....”
“嘶....”周围满是倒吸冷气之声。
“太祖高皇帝他老娘跟欲感谢仙人的救命之恩！”那千户继续大声说道，此时他身前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是人，水泄不通。
“那仙人却说，斩杀白蛇是触犯了天道。须知那白蛇，九九八十一难，数次渡劫才即将化为真龙，却不想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太祖高皇帝的老娘是位菩萨心肠的好娘们.....不不不，好女子。闻言是心中一软，也可怜起那白蛇来！”
“这时那仙人说，杀了那白蛇倒也无甚，只是世上再无真龙，天下即将大乱了！”
“不过也有个法子！”那千户卖着关子继续说道，“那神仙再度施展神通，收集了白蛇的魂魄，然后.....”
“然后怎么了？”无数人追问。
“过了没几天！”那千户神秘兮兮的说道，“太祖高皇帝的母亲有身孕了，你们猜怀的是谁？”
“谁？”众人纷纷摇头。
“自然就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了！”那千户大声道，“而且，他老人家刚诞生不久，就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我知道了！”那一直摇着骰子好似神棍一样的老军，大声说道，“太祖高皇帝就是真龙转世！”
“对！”那千户继续大声道，“所以我大明才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夺了天下。这天下姓朱，就是因为从老皇帝到如今的皇上，都是真龙转世....”
“嘶.....”
~
军营外，邓平目瞪口呆看着李景隆，“姐夫，这....不就是白蛇传吗？”
“这帮土老帽知道什么白蛇传，刘邦跟刘备他们都分不清楚！”李景隆嘿嘿一笑，“当务之急，军心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