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自己母亲说也就算了，自己的外婆也这么说，自己的亲戚也都这么说，他能不来气？况且....
她们这些妇人，谁都没想到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偏偏六斤知道，六斤能想到...但他要一直忍着，还不能点破，否则就是不孝！
“臣妾深想什么？”
赵宁儿红了眼圈，正色看着朱允熥，“臣妾养儿育女的还要往深里想？”说着，哽咽道，“臣妾敢往深里想吗？一想到他成人之后，您就要让他去万里之外的海外番邦，我们娘俩一辈子都见不上几面儿.....”
“他跟六斤不一样，六斤是太子，必须严格。在哥儿将来是要离家的，臣妾宠一点不行吗？”
“去了万里之外，他生儿育女臣妾看不到，他有个病有个灾，吃不好穿不舒服臣妾也看不到！将来....兴许臣妾死了，他都不在身边....”
“生在朱家，这就是他的命！”
朱允熥冷声开口，“这就是他的命运，使命！”
赵宁儿站起身，“臣妾不知道什么是使命！臣妾就是个女人，就是个母亲！”说着，俯身道，“臣妾先告退了！”
第136章
谁呀谁呀（2）“哎....”
眼看赵宁儿出去，朱允熥无奈的长叹。
一直以来他俩都是恩恩爱爱的，这大概是大婚之后，第一次跟赵宁儿红脸儿说重话。
“呵！”
边上，一只坐着的小福儿忽然冷笑，开口道，“这偏心偏的....”
“你也消停点吧！”朱允熥皱眉道。
“还不许我说话啦？”小福儿起身走到朱允熥背后，伸手捏着他的肩膀，“六斤被打成那样，她没说心里难受。小儿子晚上睡不好，她心里难受得不行不行的...”
“她能不心疼吗？”朱允熥哭笑不得，“昨儿我动手的时候，她哭的都快背气了....”
“哟哟哟哟哟！”小福儿打断朱允熥，笑道，“您这可真是够宠媳妇的.....就算知道她偏心，还是紧着帮着她找补.....”说着，啪的在朱允熥肩膀上捶了下，又笑道，“这么宠媳妇，出去浪什么呀？”
“啧，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朱允熥老脸一红，瞪眼道，“我发现你自结婚之后，什么话都敢说！”
“我现在是出门子的姑奶奶了，又不是以前在家里的大闺女，我怕什么！”小福儿继续捏着朱允熥的肩膀，
“我管着一大家子呢！公主府下面几百号人，老曹家那么多兄弟子侄....我不泼辣，管得住谁？”
“这边儿这边儿....”朱允熥闭着眼，指着自己的肩膀缝儿，“我这边总是酸....写字儿太多了！”
小福儿手上用劲儿，继续道，“都说六斤心里生气，我要是六斤，我也生气！”说着，忽然叹气，“我现在特理解...”
“我的难处，你理解不了...”
小福儿翻了个白眼，“谁说理解你了！我说我现在特理解六斤了！您看，自己母亲偏爱自己的弟弟，对自己从小到大严加管教，不能交心！自己的爹呢.....说话得一万个小心，也不敢随便说话。”
“家里这样，外头呢！他是太子，更不能跟别人说心里话倒苦水....”说到此处，小福儿叹气道，“什么事儿都要压在心里，只能自己跟自己说.....他不委屈才怪！”
“哼！知道你跟他从小一块长大！”朱允熥也哼了一声，原话奉还，“你别帮他找补，错就是错！男人，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耶耶耶....”小福儿撇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做到了吗？”说着，松开手，又在朱允熥肩膀上捶了一下，“你怎么满脑门汗，是不是虚呀？”
“啧...”
朱允熥真是哭笑不得，“这屋里这么热，我穿着裘皮呢，能不出汗吗？”
小福儿又白了他一眼
，“那你不知道脱了？”
“啧....”朱允熥解着脖子上的金扣儿，“你故意来气我的是吧？”说着，正色道，“你到底来干什么来了？”
小福儿毫不见外的往罗汉床上一靠，“没事就不能来.......”说着，忽然伸出手指着头顶挂着的灯笼，“当年父皇给我放的平安符还在吗？”
朱允熥也看向那儿，想起一些事，“在！”说着，笑道，“当年还是我拿着杆子摘下来又挂上去的！”
“嗯！捅咕半天都挂不上，父皇气得把鞋抄起来了，你唰的就挂上了！”小福儿笑笑，仰着小脸，“那你说，我没事能不能来？”
“能能能！”朱允熥连连点头。
“家里事儿我能不能管？”小福儿又问。
朱允熥依旧点头，“能能能.....能！”
小福儿忽然坐直了，“昨晚上哪鬼混去了？跟谁呀？”
“嘶....”朱允熥老脸再红，“什么叫鬼混呀？”
“咱说正经人谁弄这个呀？”小福儿嗖的蹦过来，扒着朱允熥的领子，“羞不羞，丢人不丢人....”
朱允熥无地自容，闪躲着脑袋，“别动手....”说着，忽板着脸，“我是皇上！”
“我爹也是皇上！”
小福儿毫无惧色，“我侄儿也是皇上！我大哥是最尊的皇上.....”
朱允熥，“.......”
“哼！”小福儿又道，“先前我还说六斤，私自跟莲心那啥是随了谁？耶耶耶....看！随谁？”
朱允熥老脸再红，“这不是一码子事儿！你不懂....”
小福儿俯身，趴在御案上，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跟谁？说不说？用不用我拿把瓜子等着你说？”
“嘶....”
朱允熥无奈，靠着椅子，“就那谁...”
“哪谁？”
“不是，你知道这个干什么？”朱允熥问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
闻言，小福儿变得郑重无比，“因为你是大明的皇帝.....”说着，看了头顶的灯笼一眼，“因为你是我的侄儿，因为你关乎着江山社稷.....因为父皇就在天上看着....因为你是君王，君王无私情私事.....你不可以随便乱来！”
“徐妙锦...”朱允熥飞快的说道。
“谁？”
小福儿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话不说二遍....”朱允熥扭过脸儿去。
“呜呜呜......噢噢噢....”
小福儿瞪眼，好半天一直噢噢噢。
“是她？竟然是她？居然是她？”
小福儿拍着桌子，笑道，“都十多年了，你还惦记人家呢？终于得手啦？”
“啧....你嘴里怎么就没好话？”朱允熥没好气的说道，“你是知道的，当年我俩也是差点儿.....”
“差多了！”小福儿哼了声，“我还记得真真的，谁跟老太妃说的....朕的事，朕自己决定，不劳娘娘费心....谁跟老太妃说的，她跟朕差着辈分，这样不好...又是谁跟老太妃说的，朕不太喜欢徐家三姑娘，她性子太傲了....”
“你......”朱允熥咬牙切齿，“你记这些干什么呀？”
“我不记这些，有的人整日往自己脸上贴金呀！”
小福儿晃着头，笑道，“哎呦，哎呦，哎哟.......当年不让人家进宫，还嫌人家这个那个的...现在背着人儿.....”
朱允熥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求饶，“姑奶奶，您口中留情吧！给皇上点面子行不行？皇上这点脸儿，让您给戳没了！你.....就是纯粹想打听，是吧？”
啪！
小福儿一拍大腿，“六斤真不如你！”
朱允熥诧异道，“怎么又扯六斤那去了？”说着，直腰道，“我是他老子，他当然不如我！”
“他真不如你，不如你这么.......坏！”
小福儿摇头道，“十年....你喜欢一个人，却可以十年都不找人家....然后找到人家，又可以完全不负责任的跟人家.....那个！”
朱允熥面皮发烫，
“这哪是坏？姑奶奶，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了行吗？”
“真该让六斤好好学学，他这顿打挨的真冤啊....”
朱允熥怒了，“你到底找朕做什么？有事没事，朕这....这么多国事等着呢！都是军国大事.....”
“得得得，我走，我走....我就是知道你昨晚上一宿没回来，特意来看看！看你，急了...”
小福儿转身，慢悠悠的出去。
可算走了！
朱允熥捂着心口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这天下能把他气这样的，也就小福儿了。
~~
徐妙锦？
小福儿边想边朝外边走。
忽然，就在乾清宫外边，一个胖胖的人影出现在她面前，“侄儿见过姑母.....”
不是朱高炽还能是谁？
小福儿点点头，“你去见皇上？”
朱高炽抿嘴笑道，“是！”
“快去吧.....”
小福儿随口说了一声，就在朱高炽走过几步的时候，突然又开口，“嘟嘟.....”
“哎哎！”朱高炽忙回身，“您说！”
小福儿看他几眼，看得朱高炽浑身上下不自在。
“你不知道？”小福儿问。
“我该知道什么？”朱高炽心里一个激灵，开始装糊涂。
“你肯定知道！”小福儿眯着眼儿，“你有个毛病，
撒谎的时候不笑.....”
朱高炽咧嘴，“我笑了呀...”
“哎....我才看见，你牙呢？”
第137章
天变（1）曹国公府有些落寞。
随着曹国公请辞南书房，调任北平。
往日那些络绎不绝的宾客，豪门车马齐齐的消失了。
曹国公府门前那条总是喧闹的大街，如今异常的安静。
~~
“唰！唰！唰！”
扫把扫过庭院，仆人们把刚要准备融化的积雪扫成一个个规整的雪堆，再由独轮车运送出去。
光是扫过还不行，因为地面遗留的雪会变成水渍，使得地面湿漉漉的。所以前面有人扫，后面有人拿着拖把使劲的擦。
莲心从绣楼中出来，脸色比昨晚的雪还要苍白。
她顺着花园的小路前行，任凭地上还没清扫干净的水渍和积雪，打湿了她脚上精美的绣花鞋。
穿过花园，穿过侧院儿，然后再穿过后院儿。
就这样光是走就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才在一处僻静的佛堂前停住脚步。
~~
咚咚咚....
木鱼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悦耳，但还算宁静。
“母亲...”
莲心轻呼之后，佛堂内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名嬷嬷走了出来，行礼道，“大小姐，夫人让您进去呢！”
这嬷嬷，是邓氏的奶娘，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在邓家都是极有脸面的人物。
以前，莲心小时候，会时不时的在这嬷嬷不经意的眼神之中，看到几分轻视。尽管对方隐藏得很好，但女人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就是轻视。
所以在面对这种伺候了主子一辈子，以功臣自居的老奴婢时，她不由得带了几分小心乃至....逢迎！
可在今日，莲心的目光淡淡的，却很端庄。
就好像一名真正的大小姐，在看着自己家的老奴而已。
“嗯！”
在那嬷嬷诧异的目光中，莲心只是微微点头应了一声，连那句出于礼貌的嬷嬷辛苦了都没说。
她昂着头，带着笑，跨过门槛，走入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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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妆容的邓氏，显得很是老气了。
头发也白了，脸上的皱纹横生.....
她跪坐在佛像前，手中盘着念珠，看着莲心款款而来。
那扑面而来的美，和她的老，在瞬间形成鲜明的对比。
“母亲.....”
莲心俯身行礼。
邓氏打量她几眼，笑着起身，“你瘦了，脸色也不大好！”
莲心赶紧上前搀扶，低声道，“还是母亲看得真，女儿最近这段日子是有些睡不好吃不下.....”
忽然，邓氏苦笑长叹，回头看着莲心，摸摸她的头发，“孩子，你这是心病！”说着，又道，“身子病了有药，心病了.....难治！”
“母亲！”
莲心眼眶一红，忽的抱住邓氏，埋头在对方的肩上。
“好啦好啦！”
邓氏笑着拍着莲心的后背，“遇到事，哭是最没用处的.....也不能解决任何事...只能给自己呀，徒增烦恼！”说着，她板着莲心的肩膀，看着她的脸，“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要靠你自己.....”
“母亲！”莲心擦去眼泪，鼓起勇气，“女儿我，想走！”
“去哪儿？”好似邓氏对莲心的话一点都不意外。
“没想好，但一定要离开...京城！”莲心低声道。
“天下虽大，可能容得下女人的地方...不多！”邓氏摇头苦笑，拉着莲心的手，“要不，先去北平吧！买个小院儿，安生的住着.....早晚是要迁都的，以后有事，娘也可以给你个照应.....”
眼泪，再次从莲心的脸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