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第二个抽屉,整整齐齐金光闪闪全是十两大小的小黄鱼。第三个抽屉,厚厚的银票压得好似书本一样扎实....
三个抽屉,每一个抽屉里的东西拿出去,都足够外边寻常百姓之家,衣食无忧的过好几辈子。
当然,这也曾是王八耻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曾经就是曾经,如今的他看着这些东西早就麻木了。
钱,对他来说没用。
他的目光在三个抽屉上仔细的来回的使劲的看,最后落在那些银票上。
而后他又站起身,在博古架上找到一个礼盒,把这些银票都塞了进去.....
忽的,外边传来低唤。
“师傅,三爷过来了....”
~~
“奴婢见过三爷....”
朱文垚手里拎着一个包袱,面对王八耻的行礼侧身小道,“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说着,虚扶一把,笑道,“听说你父皇那了,我还以为要留你呢!”
“我才回宫,他就知道了!”
王八耻心中暗笑,“这位三爷,在宫里的耳目也不少呀!”
“用膳了吗?”朱文垚在主位上坐下,低声笑道。
王八耻垂着双手站在原地,低头道,
“回殿下,奴婢已经用过了!”
这种官方的格式化的回答让朱文垚忽的有些诧异,他仔细的打量下王八耻,又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门外....
“你今儿也太客气了!”朱文垚笑道。
“您是主子,奴婢是奴婢....奴婢不能乱了规矩!”王八耻低着头继续道。
朱文垚年轻的脸多了几分思索,“王总管,我父皇到底如何?”说着,叹口气,“听说父皇病了,我和二哥心急如焚,偏又出不去.....”
“皇上的病,奴婢不多嘴....”不等朱文垚说完,王八耻就开口道。
朱文垚一怔,“王总管,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惦记着他...我要是能见着他,我就不问你了.....”
“奴婢不敢多嘴!三爷...”
忽然,气氛有些凝固。
朱文垚盯着王八耻的眼神很是发冷。
而王八耻则是始终低着头,一个姿势。
“哦,你不想说就不说吧!明日你见了父皇,告诉他老人家我......很惦记他!”朱文垚缓缓说着,站起身,“劳烦王总管务必转达!”
“是,奴婢会把三爷这份孝心,告诉万岁爷的....”
“呵!”朱文垚一笑,指着桌上的包袱,“这不天冷了吗?母妃那边收了许多高丽进贡来的狐狸皮,就让我顺道给你送些来,让你给自己做一身好衣裳,也给家里的人......带回去!”
王八耻的心忽的一颤,“奴婢谢过娘娘.....”
~~
“王八耻那老阉狗....”
清宁宫,皇儿子朱文圭住处。
朱文垚满脸狰狞,对坐着的朱文圭开口道,“也不知吃了什么药了,今儿居然变了个人似的.....”
年轻的朱文圭沉思着,看着窗外的灯火。
清宁宫是皇子们的住所,位于东华门文华门之间,有殿宇两百多间。
殿宇铺就绿色琉璃瓦,配有专门的膳房,茶房,值班房等等.....
“二哥.....”
“王八耻对你忽然转了性子,若是按照以前,父皇到底病的如何,都不用您问....”朱文圭开口道,“可现在,他却闭口不言....装糊涂!”说着,他顿了顿,看向朱文垚,“小年儿...蹊跷呀!”
朱文垚点头道,“是蹊跷...这老狗变得太快,没有半点征兆!”
朱文圭沉吟道,“他之所以变得如此快,是不是....”说着,压低了声音,“在怕什么?”
“怕?”朱文垚沉思,“他能怕什么?”
“在父皇身边当了快二十年大总管的人....能是一般人吗?”朱文圭冷笑,“他之所以怕,定是因为看出什么来了。或许是.....”说着,眯起眼睛,“知道什么了?”
朱文垚皱眉,“二哥,您越说我越不懂....”
“他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代表着他想跟你甩脱干系....为何甩脱呢?”朱文圭低声道,“他怕陷的太深,将来跟着身死族灭!”
朱文垚嘴巴张开,愣了片刻,“咱们又没干什么,我就是问他父皇如何了?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这个就是关键所在,他透露出一个信息.....”
朱文圭轻轻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
“什么信息?”朱文垚紧随其后。
“父皇是真的病重了,而他王八耻在想着以后的出路了.....”
朱文垚闻言低头,又马上抬头,“二哥,父皇病重这是一定的呀,不然他干嘛让太子监国....”
“呵!”朱文圭一笑,“老三,你是真想不通还是故意....”
“弟弟这榆木疙瘩脑袋。”朱文垚苦笑道,“哪想通去?”
“父皇病的很重很重.....作为父皇的身边人,都在考虑出路!”
朱文圭一字一句,“这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朱文垚继续摇头。
突然,他瞪大眼,低呼,“二哥,您什么意思?您的意思是,父皇.....父皇......他.....?”
朱文圭马上别过头,没有说话,咬牙看着窗外。
“怪不得不让咱们去看!”朱文垚又低声道,“太子....大哥....也不跟咱们说实话!”
第150章
图穷(2)“为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一朝天子一朝奴呢?”
九五飞龙殿的佛龛前,朴无用仔细的擦着供桌。
灯火下,刚打了蜡的木头散发着柔和饱满的光泽。
对于站在朴无用面前的郭官僧来说,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了。
他深知眼前这位大明朝权势无双的大太监,唯一的爱好就是擦东西。
一天不擦,
朴大总管浑身难受。
“换了皇帝,臣子虽不得宠,但依旧是臣子....而奴婢...呵呵,不过是猫猫狗狗罢了.....”
朴无用说着,直起腰来,对郭管僧道,“搭把手,把梯子搬过来,杂家看看棚顶上有没有灰!”说着,揉揉腰,“哎呀,这来到年了,可得干干净净的,今儿擦九五飞龙殿,明儿是大善殿,后儿是奉先殿....”
忽的,郭官僧正在挪梯子的手一抖。
奉先殿,是朱家的家庙。乃是太祖高皇帝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所以在宫中单独建庙,以达晨昏谒见之意。
这座宫殿,本是紫禁城中最不起眼的。
因为它不住人。
但现在,却是紫禁城中未来的禁忌之地。
因为皇帝有旨,若他驾崩,遗诏就放在奉先殿的大殿祖宗牌位前。
“皇上的遗诏里写的什么?”郭官僧心中暗道。
“你想死?”
猛的,一句话在郭官僧的耳边炸响。
“卑职不敢!”郭官僧瞬间汗流浃背。
“别瞎想!”朴无用爬上梯子,用抹布擦着房梁之间,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什么时候见过狗,琢磨主人?”
朴无用低头,瞥着郭官僧,“你知道,为什么狗一辈子只认一个主人吗?”
郭官僧摇摇头。
“因为呀....别人的狗养不熟....!”朴无用笑笑,“王八耻...明白这个道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呵,别人养他...?不找茬把他炖了吃了下酒都算他烧高香喽!”
“他现在,大概就想着平平安安的....哼哼!”
郭官僧扶着梯子,让朴无用下来,然后又挪动梯子换了个地方,让朴无用爬上去接着擦。
“公公,那二爷三爷.....?”
朴无用继续挥舞抹布,打断郭官僧的话,“乾清门侍卫袁兴业,是二爷的母族....那厮不是吃好草料的,盯紧他!”
“是!”
“三爷没有母族,翻不起浪花来!”朴无用继续道,“现在王八耻那边也不再和他亲近了,他擎等着抓瞎啵!”说着,叹口气,“哎....不过呀,你也灵活一点....”
“啊!啊?”郭官僧一时不解。
“咱俩说的话....”朴无用站在梯子上低头,看着郭官僧,“他们也都是年轻人...这年轻人嘛,哎!有时候就是心眼小.....哎,都是皇上的儿子,你明白?”
郭官僧想了许久,缓缓点头。
“何广义这几天往太子爷那跑得勤?”朴无用继续擦拭,随口问道。
“说起来倒是怪了,何指挥这几天还真没往太子爷那边跑...”郭官僧苦笑道。
“哦,这回他倒是聪明了,呵呵!”
朴无用踩着梯子下来,“他知道太子爷不待见他....”说着,身子在梯子上顿了顿,“估摸着曹国公也就是这两天了....”
“是!”
“他回来,咱们就轻松多了....”朴无用笑笑,甩着肩膀揉着手腕。感叹道,“哎,杂家也是老了,才干多大一会活竟然就累了!”
说着,拍拍郭官僧的肩膀,“把这些天,谁谁谁暗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写在小本本上,明儿杂家要呈给万岁爷!”
“那....抓不抓呢?”郭官僧问道,“有几个国子监的学生....”
“抓不抓要万岁爷做主...”朴无用背着手,慢慢朝外走,“小郭呀,你想的有点多喽!”
郭官僧看着朴大总管的背影,无声叹气。
这个节骨眼上,谁能想的不多?
都是人,谁又能真的做到波澜不惊呢?
~~
天又亮了,但雪也又来了。
朱文奎以前是喜欢下雪的,他喜欢下雪时那种万籁无声的寂静和凄冷。
但现在,却格外厌恶这无所不在漫天的飞雪。
有雪就有风,风吹则寒。
大朝会,在京六品以上官员要悉数参加。
早先的大朝会是御门听政,即皇帝坐在奉天门外,露天的广场上朝。
太祖高皇帝时无论寒暑从不耽误,而且要求极其严格,哪怕数九寒天有臣子咳嗽了,都会被御史记下来。
当今继位之后改为在奉天殿大殿,避免臣工因天气雨雪沾衣而失容。
但风依旧,呜呜的从敞开的殿门不断灌进来。
作为监国的太子,朱文圭坐在空旷的龙椅边,一个小锦墩上,被风吹得手脚冰凉。
他瞥了一眼下面,大殿之中的臣子们都是锦帽貂裘。
尤其是第一排的李阁老,好似穿了几层裘皮一样周身都臃肿着。
“听说他每次大朝会的时候,口中都含着人参?”
朱文奎看着李至刚心中暗道。
他在看着群臣,群臣也在看着他。
武将之中位列第一的常升忽然想起一个画面,那是很多年前,当今皇帝站在洪武皇帝身边的场景,还有当今皇帝第一次被洪武皇帝拉着,坐在龙椅上的场景。
其实还有许多人也在看着龙椅边的太子,心中联想,“大明朝的龙椅,要换人吗?”
~~
“父皇身子有恙...龙体违和...”
三声鞭响之后,龙椅边的朱文奎缓缓开口,“孤奉旨监国,诸臣工有本早奏...”
其实谁都知道,皇太子监国时的大朝会应该就是走个过场。
但偏偏,一个郑重的声音响起。
“臣李至刚有本奏!”
朱文奎微微有些意外,“李阁老所奏何事?”
“皇上突然急病.....”李至刚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闻听此事,臣五内俱焚....皇上御极天下近二十年,德政仁孝古来无双....此番急病,自有皇天庇佑,能逢凶化吉。”
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李至刚猛的直入正题。
“不过,凡事都要未雨绸缪。永昌元年臣就奏过此事.....”说着,李至刚大声道,“皇上尚未修建陵寝大工.....太子爷,皇上陵寝关乎我大明国运呀!”
“臣等以为李阁老所言极是....”
殿中有臣子附和道,“帝王之陵乃国家命脉所在,须早日营建才是!”
“而且还有一事!”李至刚又大声道,“修在何处?是仿照太祖高皇帝旧例,在钟山...还是新都北京?”
话音落下,自然引得群臣猜测连连。
朱高炽猛的看向李至刚,眼底满是骇然。
而龙椅边上的朱文奎则是暗中咬牙,“老匹夫敢尔!”
第151章
匕现(1)“李以行你是在作死吗?”
朱高炽看着身边眼帘低垂的李至刚,气得脸色铁青。
今日是皇太子监国以来第一次御门听政,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咱们走个过场不行吗?
你非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给皇上建陵的事儿?
他妈的就算你一直有这个心,咱们私下里说行不行?
就在这奉天殿上,你就这么大剌剌的抽太子的脸?你是真想不到后果呀?还是你故意的呀?
谁让太子爷下旨给皇上修陵?
你以为这些乡下村寨,儿子给老子选坟那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