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4章
“哼,蠢货!”朱允熥怒骂一声,也不知是在骂儿子还是在骂谁。“他们原定的计划是...万岁爷您....”
“朕驾崩的时候?”朱允熥笑道,“说!”
胡观可不敢说驾崩两个字,眼珠转转,灵光一闪,“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合适的时候....嗯....最好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子如何不仁,残害尊亲,再说太子给您下药....”
“同时,京城那边也有人叩阙.....说太子不配为然后他们这些贼子同党联合宗室发难,逼太子下台.....”
“太子下台,谁上?”朱允熥冷声道。
“四爷...”
忽的,朱允熥一笑。
“哈!老四知道这事?”
“四爷.....”胡观咬着嘴唇,“应该知道...二爷暗中跟四爷嘀咕过好几回。”
忽的,朱允熥捂住心口。
“皇上....”胡观大惊。
“不碍事....”朱允熥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就算不病死,也让这些孽子给气死了....”说着,摇头道,“他们才多大呀,这种狠毒是随了谁?”
“真正出谋划策的谁?”朱允熥顿了顿又道,“吕震其人有才学但无操守无才干,他没有这样的眼光!”
“李...阁老!”胡观开口道,“李阁老答应二爷入局之后,认真分析一番,让二爷如何如何.....但....”
“但没成想朕突然就病重了,所以他们的计策显得有些仓促准备不足!”朱允熥冷笑道,“尤其是军方当中,没一个有份量的人站在他们那边....其实,他们本该等等的,等朕真正驾崩了,呵呵!”
胡观沉默片刻,“按原计划他们是该等的,可是听闻您病重的消息,尤其是始终见不到您之后,二爷就不管不顾的开始了.....”
“呵,你的意思,老二还有那么点人味儿,以为他老子真的被人毒死了,所以才顾头不顾腚的开闹?”
“他李以行是真歹毒呀!朕....这些年倒是看错了他!”朱允熥又看向窗外,“太歹毒了!他是想做我大明朝的司马懿呀!”
六斤若真的被逼下台,老四为太子,在朱允熥这个大行皇帝的灵前登基。而按照老爷子当初定下的祖宗规矩,妇人不得干政,那辅佐老四的是谁呢?
太子被干倒了,朱高炽也好不了,相应的徐辉祖李景隆辛彦德解缙都有嫌疑......南书房,李至刚一家独大了,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
而老二那边,母族汤家代替常家接管军权,接管紫禁城的城防。袁兴业梅顺昌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过不了多久,李至刚再让老二,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老四一杯毒酒.....
到时候他李以行大权在握,真正是大明的第一人....
真有那天,一个宰相能满足他的欲望吗?
等等,不对!
沉思中的朱允熥忽然睁开眼,满脸疑云。
知子莫若父,老二有勇无谋,莽撞率性.......他跟李至刚是如何一拍即合的?老二能想到找李至刚,但他绝对想不到如何撺掇联络那些宗室....
撺掇宗室才是杀招啊....这些人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
朱家的家务事,人家是有权干涉的!尤其是衡许二王,不但是朱允熥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更是朱标的亲子.....乃是大宗。
另外,自己药中加了不该加的东西,老二是怎么知道的?
“给朕加药这事,老二如何得知?”
胡观低声道,“这个臣不知...”说着,忙道,“自您病重开始,臣奉旨密切注意二爷,宗室王公等.....发现二爷有异,就赶紧召集他们身边的青眼.....”
朱允熥微微颔首,青眼对外,暗影对内...
涉及内宫的事,还是要听朴无用的....
“这些事,是你告诉六斤的?”朱允熥又道。
“皇上恕罪....”胡观忙道,“当时事发突然情况危急,您尚在昏迷当中....臣没对太子说,而是对....宝庆公主说了!”
“哦,小福儿!”
朱允熥笑笑,那个老爷子怀里,他怀里长大的丫头,可是知道不少秘密呢。
当然,她知道的六斤也肯定知道。
“你也算有功....”
“臣份内之事...”
忽然,朱允熥长叹,“六斤说的对,家丑不可外扬!呵呵.....朕还真不好大张旗鼓的杀人....”说着,再看向窗外,“你下去吧,还有几个疑点,继续追查。亦失哈...”
“奴婢在!”
“让李阁老进来......”
~~
门,吱嘎声开了。
风,呼呼的涌了进来。
屋内的炭盆火苗,上蹿下跳。
李至刚须发都是冰霜,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罪臣李至刚,叩见皇上!”
朱允熥看看他,忽转头,“亦失哈,让妙锦给朕下一碗疙瘩汤,要热乎的....”
亦失哈怔了下,低声道,“万岁爷,席道长那边说了,您....现在还不能进食...”
“给他!”朱允熥一指冻得脸皮青紫的李至刚,“给他暖暖身....”
闻言,李至刚猛的抬头,而后瞬间嚎啕大哭,“皇上....臣,罪该万死.....”
呜呜呜!
外边,刮风。
屋内,大哭。
朱允熥由着他哭,没有劝阻,也没有说话。
而是在亦失哈的服侍下,盘腿在炕上坐好,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至刚。
“臣,鬼迷心窍....臣也是怕.....”
“朕从这看...”朱允熥忽然开口打断他,“你头发顶这块,都秃了....剩下的头发都是白的...这些年你鞠躬尽瘁,坏了身子!”
“皇上?”李至刚诧异的抬头。
“朕知道,你是怕朕驾崩之后,你被人找后帐!”朱允熥叹口气,“而太子那边,一直不待见你!!太子身边的人,也视你为心腹大患!”
李至刚不住的叩头,“皇上....臣,罪该万死!”
“朕一开始把你孙女指给老二...指错了!”朱允熥叹口气,“朕的本意,是给老二找一门显赫的妻族,也是抬举你李家....可以延绵富贵。”说着,又是长叹,“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心思,现在看来,你们全会错了意....”
“臣罪该万死....”
“朕还以为,即便老二有些...有些歪心思。但你能劝劝他,没想到...到最后,你居然也动了歪心思。李以行,朕对你...太失望了!”
“皇上....”李至刚嚎啕大哭,“老臣死罪.....”
“你知道朕心软,不会杀你的.....所以你在外边跪了那么久...”朱允熥戏谑的笑笑,“家丑....家丑真不可外扬啊.....”
“都是老臣一时糊涂.....”李至刚哭道,“老臣昏聩无能.....愧对皇恩,请皇上剥夺老臣一切官职....”
“哎,这什么话?”
突然,李至刚闻听此言,身子一僵。
“户部的积弊案如何了?新都北京的案子如何了?”朱允熥正色道,“难不成半途而废?还有西北的军需大案,李以行....就算是朕要杀你,这大明朝都离不开你!”
“皇上,呜呜,臣....无以为报!”
~~
门外,风雪依旧。
六斤捧着热茶,站在帷帐之中,低声道,“曹国公,你说父皇会杀李至刚....”
“臣不知道,但臣知道他现在还死不了....”李景隆微微一笑,“他还有用呢!”
说着,他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
“李至刚,你根本就不了解皇上!呵呵.....”
第171章
奴婢本来就老了(1)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看北方的雪?
江南也有雪,且婉约多情....不好看么?
时间给出了答案。
又是一日太阳升起,乍暖还寒。
但这稍纵即逝的暖,已经让天地之间覆盖的雪开始融化。
松叶枝头滴答滴答,崎岖山路泥泥泞泞。
好好的雪变得东一块西半边儿,狗啃似的杂乱无章,还有些脏乱真是毫无美感。
叽叽,唧唧....
几只鸟儿在枝头跳跃,不时的甩着自己的爪子,想来是上面沾了恼人的雪水....
风又来,卷起一些残雪,到处飘落。
阳光收敛之后,雪和地上的水又会结成冰,然后明日再化开,再结冰周而复始。
(神偷,你丫够了,明目张胆的水.....祝你新年发财行好运,三十分钟一天三次。)
~
朱允熥斜靠在炕上,望着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青山。
此刻他的心中什么都没想,更多是宁静。
一种淡淡的,静谧的,凝固的,温和的宁静。
大概只有经历过死里逃生大喜大悲的人才懂,什么叫做岁月静好吧?
王八耻悄悄的撩开帘子,贤妃汤胖儿有些拘谨惶恐的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
朱允熥缓缓转头,“昨晚上你睡得好吗?”
汤胖儿一怔,随即苦笑,“臣妾哪还睡得着....四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忽然,朱允熥毫不客气的打断她,“既然你知道这么大的事儿,为何早先不拦着点不劝着点儿.......以至于现在老二铸成大错?”
“皇上是在怪我?”汤胖儿眉毛动动,“人家说养不教父之过,从来没说养不教母之过....”说着,冷笑,“他不是您的儿子?”
朱允熥被噎住了,叹气摆手,“坐那说话....”
挨着炕的地上放着一张凳子,可是贤妃她却视而不见,而是径直坐在了炕沿上,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熥。
“嗯,还行....”朱允熥笑道,“朕还以为你要哭哭啼啼的呢.....”
“没什么好哭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汤胖儿叹一声,“早呀,我也劝过四斤,有些事天注定的,你争也争不过,到最后还把自己的路给走没了!”
说着,她忽然一笑,看着朱允熥,“您猜,您儿子怎么说?”
朱允熥眼睛眨了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说,他本就没有退路....若是不争,只能乖乖的就藩海外远走他乡...”
汤胖儿缓缓道,“再说,都是皇子龙孙,凭什么他落地就是储君?就因为早生几天?”说着,汤胖儿有些骄傲的昂首,“您儿子还说,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该认命!就要争.....”
“你鼓励他争?”朱允熥忽然道。
汤胖儿顿了顿,然后重重点头。
“他是我儿子,他认定了,当娘的就算豁出命,也要帮他!”
“再说,他是男人,男人不争....哼,只有怂包软蛋才不敢争!他若输了,大不了我们娘俩一块死。他若赢了,那就是我儿子有出息!”汤胖儿笑笑,“就算输了,也比当窝囊废强.....”
“那现在....他输了,输了就要接受代价....”
不等朱允熥说完,汤胖儿起身跪下叩首,“臣妾请皇上看在我们快二十年的夫妻情分上,给我们娘俩一个体面....”
朱允熥没有看她,继续转头看向窗外,低声道,“朕劫后余生之人,很多事都看开了,其实在你进来之前朕倒没这么生气,可现在...听了你的话,朕心里还真动了肝火。”
“你让他争?呵....你可曾想过失败的后果....”
“皇上!”
不等朱允熥说完,汤胖儿又打断他,“臣妾问问您,倘若您是四斤呢?您争是不争?”说着,再次叩首,“就算您不给臣妾体面,臣妾今日也要说个明白!孩子们之所以争,根子在哪儿?”
说着,汤胖儿抬头大声道,“还是因为您这当爹的偏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您手心手背都是太子六斤,其他孩子您什么时候正眼看过!”
“他们小时候,您想起来就稀罕两下,就好比臣妾所出的丫丫,稀罕的时候就抱,不稀罕了多少年都不看一眼。皇上,继承大统,是要嫡庶有别。可是当爹的,还要把儿女分成三六九等吗?”
“我儿子要争,也是要您看看...也是要争口气!”
“够了,咳咳!”朱允熥咳嗽两声,“越说越不像话....”
“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汤胖儿大声道,“不瞒您说,我已经给四斤准备了毒酒....”
闻言,朱允熥诧异的抬头。
汤胖儿眼眶含泪,
“我儿也硬气,臣妾临来的时候他跟臣妾说。娘,要是有人来抓儿子,儿子就直接灌下去.....儿子身上是太祖高皇帝和襄武王的血脉,宁死也不受辱。”
“他倒是有志气....”朱允熥冷笑,“他还委屈上了?难不成造反的是太子吗?”说着,转头向外,“太平奴....”
“臣在!”邓平撩开帘子。
“让洪熙带人把老二抓宗正府大牢去.....”
邓平还没应声,却见汤胖儿忽的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朱允熥怒道,“你做什么?”
“臣妾回去给儿子准备入殓的衣裳呀....”汤胖儿回头,眼睛通红,“四斤,最爱干净了......您不疼他,臣妾得让他体体面面的走呀....”
猛的,朱允熥心口一疼,像是针扎一般。
瞬间脸色煞白,额头冒出冷汗。
“再动气,你就要犯病了....”
忽的,一个声音响起,确是那名叫君宝的老道端着药,从后门进来。
他看了一眼汤胖儿把药放下,低声道,“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的.....把药喝了!一会给你针灸....”
~
汤胖儿站在原地,见老道身后徐妙锦跟着进来。
她快速的擦了下眼泪,坐在炕沿边,直接拿起药碗。
然后,眉毛一扬,“我的爷们,我来伺候!”
正要上前的徐妙锦先是一愣,而后脚步顿住,看着汤胖儿眼神不善。
后者浑然不惧,针锋相对。
“好啦!”朱允熥看着嘴边儿,看到到吃不到的药,开口道,“让我多活两天行吗?”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