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伙夫得了夸奖，忙点头哈腰满脸谄媚微笑。“切厚点....”
朴无用拿起帕子擦擦嘴，“万岁爷吃肉喜欢吃厚切的....”
说着，继续背着手前行，看着膳房中各色菜肴，继续道，“咱们万岁爷跟太祖高皇帝一样，不喜欢太精细的吃食，也不喜欢太花哨的吃食....”
“就拿这白肉来说，做的太精细了，味儿是有了，可缺了吃肉的香！”
“您说的是！”尚膳监的总管太监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巴结奉承。
朴无用一笑，又走到另一处灶边，风箱被拉满，灶里的火呜呜的，直扑人脸。
伙夫拿着勺子唰唰唰用力翻炒，不多时，一盘黄豆炒猪皮热腾腾的出锅。
再看另一边，冷菜案师傅刚调了一盘凉拌苦苣.....
“大总管....”
这次不待朴无用伸手，尚膳监的太监就奉上银筷。
朴无用没有去夹装盘的，而是直接夹着锅里剩下的放入口中。
“大总管您放心，膳房这边小的都恨不得长了四个眼珠子，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呵呵呵！”
那尚膳监总管满脸堆笑，“小的当年也是跟着朴老祖宗学过规矩的，知道这宫里头呀，主子们的入嘴的东西，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哈哈哈哈！”
“你吃下去多久了？”朴无用低声道。
尚膳监太监一愣，然后赶紧道，“您是说那雪里蕻豆腐？小的吃下去是有一会了！”
“既然有一会儿了，为何不给万岁爷送去，等着它凉吗？”
“是是是，来人，快！”
尚膳监的总管转身，对着下属的太监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
膳房中的菜，很快就到了御花园暖房中。
姹紫嫣红的鲜花之间，摆着一张圆桌。
王振站在桌边，小心的把菜肴摆好，然后后退两步，低头站着。
朴无用笑着走过去，“万岁爷，您该吃饭了.....”
躺椅上的朱允熥睁开眼，脸上似乎带着些疲倦，“不饿!”
“那您也得吃点儿呀！”
朴无用边说，边小心的拉开朱允熥身上的毯子，扶着他起来，又另一手快速的从王振手中接过裘皮，披在朱允熥的肩膀上。
“奴婢想，大概是这宫里定例的菜不合您的口味，所以奴婢擅自让人整治了些民间家常小菜...“
朴无用引着朱允熥到了桌子边上，扶着他坐下，笑道，“您多少吃点，不然这大冬天的，胃里没东西可不成呀！”
朱允熥看着满桌的菜，忽然笑了，“你这厮！”
朴无用看看左右，忽的伸手入怀。
待朱允熥看清了，赫然是精美的小酒壶。
“这是上好的绍兴黄....太医院说了，您不能喝酒....”
朴无用把酒壶放在装了热水的瓷盆中温着，低声道，“可是奴婢忽的想起早年间太祖爷的话了....”
“他老人家当年不是常说么，这也不让那也不许，那活着还以后啥劲儿？”
“所以奴婢狗胆包天了....想着您身子如今也没大碍，龙精虎猛的，少喝这么一点也是无碍的!”
“呵呵呵！”
朱允熥笑道，“你呀你呀！”
说着，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指抓了一块白肉沾了酱放嘴里，“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
“奴婢可不是油嘴滑舌，奴婢是见您不高兴了，所以想着法的，想让您高兴！”
朴无用摸了下银壶的温度，浅浅的倒了一盅。
这一盅看着是满的，其实还不够一口品滋味的呢。
“老话常说呀，病从心生，要是总不高兴心里总有事，时间久了身子就弱了....”
“您尝尝这雪里蕻....”朴无用又笑道，“这东西还真难找呢！奴婢派人寻了好几个庄子才找着....”
汤菜很热，朱允熥吃的很慢。
“哟，您瞧奴婢这狗脑子....”
朴无用在旁低声道，“给您烙几张馅饼，跟着汤菜才对口呢！”说着，忙转身，“奴婢这就去....”
“这已经很好了！”
朱允熥喝着热汤吃着热豆腐，感觉浑身都是暖的。
“四叔那边.....妥当了？”朱允熥顺口问道。
朴无用变得郑重起来，“是，回您的话，四王爷的棺椁已送到了南海子猎场的殡宫停放.....光禄寺早就派人把那边好好的修葺了一遍........嗯....”
“嗯什么？”朱允熥抬头，“说！”
“是不相关的话，奴婢就多嘴说两句！”
朴无用又道，“四王爷生前不是有几房侍妾，还有侧妃吗？...”
说着，他微微停顿片刻，“甚至，还有几个比较稀罕的高丽美人.......庄亲王下令让府里的管事们护送着这些庶母们，都去给殡宫那边给四王爷守灵去了....”
朱允熥的筷子一顿，朱高炽让庶母守灵？
嘟嘟可没那么心狠！
与其说是朱高炽还不如说是徐氏授意的，这也就是大明朝如今废了人殉。不然的话，这些女人将来都得跟着朱棣进地宫。
开国功臣淮西勋贵家的女儿，都不好惹。
丈夫活着的时候，拿那些狐狸精没办法。
可一旦丈夫没了，你们这些狐狸精不是跟我抢丈夫吗？不是喜欢伺候王爷吗？那好，下去吧！
“人家的家务事....”
朱允熥又拿起筷子，“不要理会！”
“庄亲王还把三爷打了一顿....”
“朕知道了！”
朱允熥说了一句，拿起酒盅一饮而尽，然后手指点点桌面。
朴无用笑着，徐徐倒满。
“承恩侯府那边.....”
放下酒壶，朴无用继续说道，“和尚道士都准备好了，据说老夫人也就是这几天了，现在就是在熬着....”
“六斤去了没有？”朱允熥忽问道。
“去了，得着信儿的第一时间，太子爷就过去了！”
朴无用忙道，“不但带了太医带了补药，还隔着帘子跟侯夫人说了一会话.....”
朱允熥微微点头，“还算他懂点人味儿！”
说着，陡然抬头，“说了这么半天，人呢？没找着？”
第346章
深冬（2）“万岁爷，奴婢没用....”
王振不知何时退了出去，暖房内只有朱允熥和朴无用二人。
咚的一声，朴无用跪在地上，“奴婢派了所有人手出去找，可席老道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数着，不住的叩首，“奴婢该死，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若是席老道还在，可能四王爷就不会这么早离世......”
朱允熥的筷子，几次拿起来，又几次放下。
“算了，起来吧！”
他也没了吃饭的心情，起身走到躺椅边，而后坐下，“以后，不要找了！”
“嗯....啊？”朴无用不解，“不找了？”
“他不欠我们什么....在南京那么多年他对得起我们....”朱允熥叹息道，“如今他也老了，正是享福的时候，随他去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说到此处，忽然笑道，“老杂毛....跑的倒快...走吧走吧，都走吧！”
然后，他看看朴无用，“这一年，太难了！”
“是，今年是真难！”朴无用回道，“奴婢这一年，身上一直都是白毛汗！”
“今年是在北京的第一个年...”
朱允熥眯着眼笑道，“你好好准备准备，咱们热闹热闹...”
说着，嘴角露出几分欢笑来，“好好的去去晦气.....”
~~
转眼，又是两月有余。
北京的冬日，渐渐的从浅到深。
天与地之间，也逐渐变得千里冰封，银装素裹。
冷冽的深冬，京城更加的沉寂了。
四季交替从来都如此，生离死别也改变不了天地。
任谁跟天地比起来，都是渺小的。
任谁跟世界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
任他多大权势，死后也不过是一个坟包而已。
~~
深冬的京城，冷冽中带着欢愉。
因为已进了腊月，眼看就是年关。
这座雄城，在大元帝国灭亡近五十年之后，因为大明帝国再次定都于此，重新焕发出热烈的生机。
四面八方的贡品，万里之外的番使....
隔山跨海的朝贡，本国藩国的特产充斥于街头巷尾。
吱嘎吱嘎....
靴子踩着雪，发出让人愉悦的，有节奏的声音。
朱高炽戴着厚厚的皮帽子，游走在集市的各个摊位上。就像是个寻常的，有点闲钱，早早的出门采买年货的胖员外。
他身后，是同样戴着皮帽子狐狸皮围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朱瞻基。
“这刀鱼哪儿的？”
“爷，这是辽东房梁口的（营口）！”
卖刀鱼的货主带着巨大个的狗屁帽子，胡子拉碴，“这刀鱼可是好东西，比舟山和海州的好。您看这鱼个头多大.......肉多厚...”
“行，来点.....就这两条.....”
“不是....眼看过年了，您不多来点...”
“先买两条试试，好吃我再来，反正你天天在这摆摊，你怕什么！”
朱高炽笑着摆手，身后自然有人给钱。
然后他转头对眼睛亮晶晶的朱瞻基说道，“儿子，晚上回家给你炸带鱼吃！”
“我得意吃红焖的...”朱瞻基大声道，“多放酱油，用汤儿泡米饭...”
“哈哈哈！行，想咋吃都行！”
朱高炽摸摸儿子的脑袋，“走，那边看看去！嗨，看着没，炸灌肠....”
“爹...”
朱瞻基拉着父亲的手，抬头道，“您小时候是不是经常跟爷爷出来逛集.....”
“我.....”
朱高炽一顿，脸上顿时露出几分酸涩。
“父亲，是我不好，不该提...”
“没事！”朱高炽又摸摸儿子的脑袋，“我小时候不爱动，你爷爷自然不爱带我出来。不过后来我去了南京....”
说着，顿了顿，笑道，“去了南京之后，倒是经常跟着我皇祖父，就是太祖高皇帝一块出来溜达....”
“他老人家呀...”朱高炽低声道，“最喜欢在集市上吃东西，说比宫里的香！”
“我也觉得外边的饭比家里的好吃！”
朱瞻基大声道，“爹，一会咱们去吃烤肉吧！”
“还等一会干什么，走....”朱高炽拉着儿子的手，“前边就是四味居，专门烤肉的！”
~~
“爷，这地方虽小，可风味独好！”
曹国公李景隆一身烧包的貂皮罩衣，没有一根杂色。脑袋上是海龙的帽子，一看就价值千金。
四味居二楼的雅间中，他小心翼翼的跟在朱允熥和六斤的身后，低声介绍着，“用都是西域的香料，专门烤羊肉.....”
“你看着安排吧！”
“是！”
李景隆应了一声走到门口，“烤全羊，十八道小菜，快！”
与此同时，朱允熥随手打开二楼雅间的窗户，外边的冷风顿时灌入进来。
六斤赶紧挥手，让人把炭盆挪得近了些，“父皇，小心风大着凉....”
“你老子是泥捏的，吹不得风了？”
说着，朱允熥忽然一乐，“你看那谁？”
六斤探头朝外看去，也是一笑，“哈，这么巧，居然遇到王伯了.....”
“让他进宫他总推脱身子不好.....他倒是有功夫出来闲逛！”
朱允熥笑道，“抓他进来！”
自从朱棣后事之后，朱高炽这个大明帝国的王大臣就有些撂挑子的迹象了。隔三差五的才进宫点卯，军国大事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下属要撵到他家里，他才处理。
朝中早有人腹诽了，甚至有御史都上秘折弹劾了。
但朱允熥知道，朱高炽需要时间来缓解心情。
~~
“不瞒您说，我早就想吃烤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