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安洛斯将队服外套拉到最上面遮住下巴，转头看向一边。贺新阙的心情却不是很好，倒也不是说不高兴，而是有些走神。
也是，他也很久没有被淘汰过了。还是在明明都觉得胜券在握的情况下。
不过其他队友倒还是一如既往，毕竟在他们看来一切都和队长计划的没什么区别。
穆飞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外面。他们队伍的飞艇正停在那里。
她今天消耗也不小，再加上自爆退场要疼得多，所以不太想说话，只是示意他们先出去。
没时间留给他们继续回想上一场比赛了，天马星域的最终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一年，她的目标是星域冠军。在完成这个目标之前，所有的胜利都只是转瞬即逝的烟花而已。
卡诺斯星系的人慢悠悠地上了飞艇，而在另一辆飞艇上，扶风正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休息。
这场比赛，她的消耗几乎是之前比赛的两倍，虽说勉强能开启业火的高能模式，但是她的精神力也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一样不停流失。
尽管如此，她还依旧招架不住风雷的攻击。这其中固然有能源差距的存在，但是精神力上限的桎梏却也不容她无视。
其实纵观这场联赛，她觉得贺新阙应该是这一届左翼前锋中完成度最高的选手，和他的这场交锋，让她最大的不足变得如此鲜明。在精神力之外的领域她尚且没有做到极致，又怎么去和这些选手争锋？
明明已经很累了，太阳穴像是被人拿着锥子往里钻一般，可是扶风的思绪却始终安宁不下来，等回到了基地之后，她几乎是闭着眼摸回的宿舍，然后一头栽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今天的比赛结束之后，天马星域赛区的前三名就确定了下来，然后紧接着就是剩下六支队伍争夺最后一个出线名额的大乱斗，和前三名之间的决赛。
前三名的决赛已经和西玛星系没关系了，接下来的重头戏是扇区大赛的出赛权。
剩下的六支队伍里，三支队伍赢了一场，三支队伍两场全输。全输的三支队伍会两两对战，赢两场者晋级，然后和赢一场的三支队伍一起抽签进行单败淘汰赛，最终决出唯一一个胜者。
也就是说共六场比赛，分两天进行，这是非常魔鬼的赛程。
两场全输的队伍如果想拿到出赛权，那第一天的两场和第二天的两场比赛必须全部赢下来，不管是赛程的紧凑程度还是到达联赛末尾积累下来的疲劳，都不断在队伍脆弱的神经上加码。
更可怕的是，因为决赛并不在场馆内进行，所以两者并不冲突，中间并没有休息日。也就是说，六队混战从明天就直接开始了。
只要想一想后面的赛程，西玛星系的队员们就忍不住庆幸幸好赢了一场，争取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虽说如此，区区一天的时间也只是聊胜于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否拿到名额，更取决于抽签的运气。
如果能抽到第一天辛苦打上来的那支队伍，赢得就会轻松很多，而另外两支强队互相消耗，实力会被大幅度削弱。又或者抽到早上的比赛，这样中间还能有几个小时休息的时间，而对手就要面临连战两场的魔鬼赛程。
到了最后，除了实力实在悬殊的情况，一丁点的优势都能左右战局，影响选手的发挥。
扶风蒙着头睡了一觉，醒了之后，只觉得四肢像是被机甲碾了一遍一样，脑子里的迟钝感也依旧没有散去，让她一点也不想动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愣，脑子里转着破碎的抓不住形状的各种念头。
一会儿是西玛星系简陋的训练场，一会儿是最后那场爆炸里淹没视线的火光。
按照这个赛程，她恐怕是没法上了。季之光和严奕可以交替也还好一点，问题恐怕在其他队员身上。
经历了这么多比赛，不止是消耗最大的左翼前锋，其他人恐怕也快要撑不住了，越到最后，就越是意志力的拉扯，要是抽到魔鬼对手，那就真的是迎头痛击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脑袋后仰闭上了眼睛。
明明自己最开始的目标也不过是挺到第一轮而已，往年西玛星系的实力都在十几名左右，今年早已刷新了最好成绩，而她也在重要的比赛上出场，目的早就该达到了才是。
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不想输？
紧紧拉着窗帘的屋里光线阴沉，她刚想继续睡过去，肚子的饥饿感却已经催着她起身。
唉。
她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拉开了卧室的门。
外面客厅里，季之光脖子上挂着毛巾，正仰着头喝水，看样子应该是晨训刚回来。
扶风的目光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扬起嘴角。“还剩一天了，训练别太用功，小心累到。”
季之光：……
眼前这个扶着门框眼下青黑的人说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他点了点头，放下水杯。“黎昼说，等你醒了就赶紧去医务室检查。”
“我知道了。”她从季之光身边走过，看样子是朝着宿舍外的方向。
季之光垂下眼睛，目光落下水杯外壁不断下滑的水珠上，在她打开门的前一刻开口。
“上一场比赛……你没必要太放在心上。能有这样的成绩队友们都已经很高兴了。全联邦总共才三个扇区，能站上那个舞台的又能有多少队伍？”
扶风回过头，嘴角轻扬。“你明天可就要上场了，还说这种话？”
“毕竟我就是这样的人，就算黎昼那么说我了，我也不可能瞬间变成严奕。”季之光耸了下肩膀，难得透出几分松弛感来。“现在无非就是能多打一场是一场，每一场都是赚的。能不能走到扇区大赛也要看运气，运气不好的话，带着这样的成绩回去也不算丢人。”
从昨天比完赛回来，黎昼叶代卓还有扶风，三个人都怪怪的。
全程看完比赛的他很清楚，这场比赛其实他们发挥都有些失常。或许是因为对手太强导致他们心理压力太大，也或许是因为太重视这一场比赛的胜负，越是这样就越害怕失误，越是害怕失误就越会影响自身的状态。
这场比赛输得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其实扶风后半场的表现并不逊色。事实上，在地图失误，黎昼和叶代卓都有些慌神了之后，扶风的表现足以令人眼前一亮。她是操纵全局型的选手，比起之前听从安排服从命令的比赛，真正率领起队伍的她才是最有魄力的模样。
归根结底，今年的卡诺斯太强了，至少比西玛星系要强，所以他们能赢，就是这么简单。
相比于全面发展的贺新阙，不管是严奕，扶风还是他自己，都还有着各种各样的短板，都还太不成熟。
但只要继续进步下去，迟早有一天，洗雪这场败绩的机会总会到来的。
扶风无奈地笑了笑。
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季之光这人其实挺固执，也挺傲气的。就算清楚自己性格上的不足，但比起改变自身，他更会选择靠实力补足。所以他恐怕压根没有打算改变。
只不过，他能说出后半句话还挺让她意外的。姑且就算是他在安慰自己吧。
“这话也送给你，下面的比赛别太有压力，正常发挥就够了。”
“这我比你清楚。”
扶风：……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季之光，刚刚的温情好像是她的妄想……
她挥了挥手，转身打开房门，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
“没有受伤，但是精神力使用有些过度了，接下来的比赛我不建议你参加。这样的状态是没法发挥出实力的。”
“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扶风接收了医务老师的检查报告，顺手发给了黎昼一份，然后往回朝食堂走去，然后在食堂撞上了一片阴云的大部队。
……不至于吧，你们这么凝重不就显得她太没心没肺了吗？
她茫然地点了餐做下来，一边的小叶语气凝重。
“黎昼刚去抽签了。”
扶风拿筷子的手顿住，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代卓：“明天下午的比赛……而且还是连战两支强队。”
扶风：……
怎么说呢……抽出一个不利条件她觉得也很正常，但所有不利条件能一下子凑齐，这就……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黎昼的手上，心情复杂，硬要说的话就是怒其不争的同时还带着点淡淡的敬畏。
坐下不到一分钟，扶风完美地融入了这片阴云之中。
……
第四十三届天马星域分赛区初等机甲联赛，西玛星系最终止步第五名，在最终战憾败于来自星域另一端的强队。
最终战落幕的时候，扶风坐在观赛台上，看到严奕的狂攻无力地垂下手臂，心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至此，她的初学机甲生涯，彻底落下了帷幕。
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时间困于过去的失败和遗憾。在这条本就狭窄的道路上，她必须得一刻不停地朝前走下去。
而即将开启她高学生涯的，就是近在眼前的各大高学招生选录会。
第
41
章
略显空荡的房间里，行李被打包安置在角落，个人用品都被一丝不苟地收了起来，只有一件队服外套被扔在床上。
扶风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水珠，黑发贴在脸颊上。
她无语地看了眼自家宿舍挤挤攘攘的沙发。
季之光一脸生无可恋地挤在最左边，右手边坐着专注看向屏幕的黎昼，再旁边就是双手向后大刺刺靠在沙发背上的严奕，最右端的叶代卓一人占了一大片座位，据说是给她留的位置。
……这沙发可是三人座啊！
“你们自己宿舍没有电视吗？”
“扶风快来！贺新阙要被揍了！”
叶代卓回过头，头发甩在旁边严奕的脸上。严奕猛地收回手想要捂眼，结果没注意打到了黎昼的脑袋，而季之光则因为远离战圈的动作幸运地避开一劫。
扶风：……不是很想去。
她看了眼屏幕。
黄沙席卷的赛场上，风雷正贴着近乎垂直的岩壁奔跑。而从直播的远镜头不难看到，不远处有三台机甲正朝他围过来。
她叹了口气。
今天是决赛的日子，正如之前严奕和纪平聊的那样，决赛的赛场是这颗星球上的某片戈壁。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风暴之下的荒漠危机四伏，决赛就在这种环境中进行。
而且更巧的是，决赛的形式还真被他们两个蒙对了，的确是联队生存战，三支队伍被同时投放进场展开厮杀。
不管是风暴期还是联队生存战都是本场决赛的大看点，一大早这几个就挤进了他们宿舍，等扶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各自划分位置坐好了。
扶风摆了摆手。“你们行李都收拾完了吗？”
“急什么？我们可以看完比赛再走啊。”
今天其实也是他们离开基地的日子，但是一看就知道这几个人肯定没有放心上。
现在风暴期还没结束，航运停摆，他们也没法离开阿尔法星系，只能暂时先去外面酒店住，虽说费用会由西玛星系的机甲联赛协会报销，但是酒店还是要自己找的啊。
想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黎昼盯着屏幕，头也不回地道：“别担心，纪平不久前出院已经找好了住处，我们可以直接和他会和。我好歹也是个队长，安排队员的职责还是会尽到的。”
……说得这么好听，实际上不就是蹭人家纪平找好的酒店吗？！
扶风最终还是在沙发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一边看光脑一边偶尔抬头看两眼屏幕。
今年的卡诺斯星系确实很强，一开场另外两支队伍便有意联合，似乎是打算先把贺新阙淘汰掉。
叶代卓兴致勃勃地看了会儿贺新阙被围攻，然后就注意到了扶风的走神，于是把脑袋凑了过去。
“在看什么？”
扶风右肘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支起拳头撑着脸，看着眼前的光屏叹了口气。“在查天马星域高学的资料。毕竟快到招选会了，我得考虑一下申请哪所学校。”
“要不要试试西玛军事？”
扶风无奈摇头。“不行，西玛军事太难申请了。”
叶代卓也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沮丧。
她所在的初等学院，全称西玛军事预备学院，其实就是西玛军事的附属初学。
和初等联赛中最佳成绩只是星系第五不同，高学联赛里，西玛星系的实力在天马星域是数一数二的，而身为西玛星系当仁不让的领头羊的西玛军事高等学院，其进入难度几乎傲视整个天马星域。
就算是西玛军备的校队，能够直升自家高学的也不过最强的寥寥几位选手：她自己，黎昼还有严奕。就连纪平都因为今年的退赛而失去了直升的机会，只能参加西玛军事的对外招考。
但是扶风的情况又不一样。
出身机甲专业初学的学生想要升学，除了校内直升名额选拔和特招之外，还可以参加心仪院校的普通招考，再不济还可以通过推荐的渠道。
但扶风初学上的是综合院校，报名资格这一关就过不了，参加不了普通招考。校内直升更不必说，至于推荐这个选项因为没有认识的老师自然也没戏，所以只能考虑特招这一条路。
但西玛军事每年特招的标准高到了近乎苛刻的程度，一个非机甲初学出身的A级左翼，在已经招收了严奕的情况下，招生组肯定是不会考虑的。
太可惜了，她明明很喜欢扶风这个搭档的。
“既然这样，那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西玛星系之外的高学吧。西玛军事在本星系统治力太强了，在其他高学你很难出头的。”
“嗯。”扶风点头。“还要考虑队内配置之类的问题，所以我现在正在查相关的资料，等到招选会上也可以再了解一些。”
说到底招选会本质就是一个联赛选手和各大高学互相了解，确定初步入学意愿的社交场合，选手可以深入了解一下心仪的高学，同时也可以了解高学方的意愿，避免浪费申请机会。
毕竟特招的名额对于每个高学来说都是很珍贵的，同时每个人也只有一个申请的机会，这是十分慎重的双向选择。万一申请了不打算招收自己的高学，那特招这条路就彻底没戏了。
扶风很清楚自己的情况。
申请高学需要准备一系列的资料，不单单只看一次比赛的成绩。所以尽管今年西玛星系代表队的战绩再创新高，但结合自己前两年相对平庸的成绩，再加上自己毫不出挑的精神力资质，扶风知道自己申请的难度并不低。
只能希望自己这次联赛的成绩分量足够了。
*
另一边，远在天马星域之外，某所学校的一间办公室里，两个人正拿着笔相对坐在办公桌的两侧。两人的右臂上都佩戴着暗金色的徽章，上面用阴纹刻着两柄剑刃交错的长剑，周围则点缀着一圈饮雪藤的花纹。
其中一人正百无聊赖地将笔在指间转来转去，时不时则抬头看了眼对面，而他对面的那位则始终全神贯注地翻着眼前一叠厚厚的文档。
“再翻也没用了吧？你看中的那几个老师不是说都联系过了吗？人家好像不打算来呢。”
“我翻的不是中央星系的资料。”
“哦——说起来你前段时间确实在看别的星域的初等联赛来着？有看中的吗？”他刚问出口，然后就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道：“那场比赛的那个小选手，我后来可是特地去搜了一下呢！”
他好像邀功似的。“叫贺新阙是吧？但是人家出身卡诺斯星系，估计会选择直升的。又是双S，成绩又很不错，这种新人肯定轮不到……”
“不是他。”
“……我们……哈？那是谁？天马星域有那么多双S的新人吗？”
他的伙伴却根本没有问答他的意思，而是放下了手里的文档，抬眼看了眼窗外。“老师还没回来吗？”
“去开会确认今年的特招名额了吧？没那么快的。”
“是吗？”那人叹了口气，好像自言自语地低喃道：“那边的招选会也快开始了吧？别来不及啊……”
*
招选会在决赛结束的第三天，扶风一大早就收拾好自己，顺便问了句趴在床上打游戏的叶代卓。
“你不是也要去吗？快到时间了。”
她现在和叶代卓住同一个套房，鉴于她前几天就兴致勃勃地要跟她一道去，扶风特地嘱咐了一句。
“收到！”叶代卓翻身坐起来。
她们现在不在比赛，其实用不着穿队服，但是去招选会的话，还是穿着队服方便一些。
叶代卓开始急匆匆换衣服，而已经准备好的扶风则先走出房间来到外面大堂。
他们这一队人里面，要去招选会的其实不多，有的是因为已经有了去处所以懒得动弹，比如黎昼严奕还有季之光，有的则是因为知道自己没可能被特招，所以打算参加招考的，比如其他队友。
而表现还不错，想要试着搏一把的则约着一起去，至于小叶是因为好奇，纪平则是小叶硬拉来的。
说起来这两人原本比赛期间还在因为纪平受伤这件事冷战，住进酒店的第一天小叶还故意憋着不理他，结果第二天就原形毕露，忍不住和纪平说话了。
尤其是收到了刚拿下天马星域分赛区冠军的安洛斯发来的炫耀信息之后，她拽着纪平吐槽了安洛斯足足半小时，纪平竟然就那么听完了她的吐槽，令人不得不感慨得亏是他。
这会儿的大堂里，许多队友都正懒洋洋地分散坐着，要么三两凑堆聊天打游戏，要么就抬头看大堂的电视屏幕。
扶风穿着队服走出来之后，黎昼还跟她挥了挥手，然后赶紧低下头重回游戏的怀抱。
和他比赛时镇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样完全不同，黎昼打游戏菜得出奇，如果不是最近终于闲了，西玛星系的队友是万分不愿意和他组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