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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由便笑道:“自然能飞。走,我带你过去。”

    飞在弱水之上,遥遥望着下面的弱水炎山,水雾杳杳,映着红的云,影卿问道:“你们走过了炎山?”

    花簌摇摇头:“我昏着,花玦抱我走过了大半程的山路。”

    影卿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而后便被弱水阻住了?”

    花玦嗯了一声。

    花簌好奇问道:“你可知有什么渡弱水的法子吗?”

    影卿暗笑她呆傻——就算知道还能告诉你们吗?告诉了你们放你们来闯我自家的山头?呵,也就是盈阙看重花玦,才让你们过了炎山。

    虽说是这般想,但嘴上势必不能这般说的。

    影卿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有法子。说起来也很容易,只用往不周山砍两根擎天柱来便是,绑在脚上,只当高跷踩着,保准平安渡河。”

    花簌惊道:“还可以这般?”不周山她不知道,擎天柱她却听得懂名字。

    花玦轻敲影卿的脑门,笑道:“信她胡说,逗你玩的。”

    影卿捂着脑门,对花玦怒目而视,却并不敢骂他打他,只能忍气吞声,憋屈极了。

    好在很快便到了昆仑山脚,影卿飞快地把花玦赶下了云头,同他隔着花簌站好。

    势不和他踩在同一朵云上,多出刹那!

    影卿木着脸说:“你们在这里等会,我去问问陆吾方不方便放你们进去。”

    跟着影卿沉默良久的花玦也忽然开口:“你真的能进去?”

    影卿越过花簌,平静地望着他,淡淡地反问:“为何不能?”

    花玦抿着嘴角,缄默不言。

    影卿说:“我不曾告诉过你么,昆仑之丘的护山大阵认主,昆仑之主,进出无困。”

    花玦敛眉轻道:“我一时忘了。不妨,你近来不喜我上昆仑,你且去罢,我在这里等你便是,不用上山去了。”

    影卿张口欲言,最后却只嗯了一声,便转身走了。

    花簌仰头望着花玦:“她是不是生气了?”

    花玦望着影卿离去时踩下的脚印:“她本来才该是这样的性子。”

    那一排浅浅的脚印渐渐被风雪覆盖,没了痕迹。

    影卿一入昆仑,身后的什么花玦、花簌便都被护山大阵留在了山外,半点身影声响也透不进来,更透不出去。

    她快活得恨不得在雪地里打两个滚儿,可她还得找盈阙。

    影卿大喊着:“盈阙!你在哪儿?”

    一边喊,她一边往陆吾的洞府飞去。

    盈阙受了伤,她想着,陆吾把盈阙从天宫抢了回来,肯定是带她回来去他那里疗伤了。

    四野雪茫茫,天地阒然无声。

    飞了一半,她却忽而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似是琴声。

    影卿停在空中,环望四方,细细辨认着声音来处。

    最后,一双眼睛停在了群山中央,那座最高耸的山峰——那是昆仑神殿所在。

    琴音断断续续,间或传出……凤吟凰鸣。

    凤吟凰鸣?何来的凤凰?自盈阙出生至今,她就从未在昆仑见过半根凤凰毛。昆仑之丘已万万年没有凤凰降临了,莫说凤凰,任何祥瑞之兽都不曾降临过。哦……若白泽不算的话。

    那何来的凤凰之声?更怪的是,居然还是从神殿处传出?难不成……

    难不成是又有什么东西出世了?嘶!难不成是来和盈阙抢山头的?

    不成!

    影卿眼睛瞪得滚圆,横眉怒目,朝着神殿处便疾飞而去。

    她得把昆仑山的第二胎掐灭在摇篮里!

    第48章

    或者半山春,半山冬,这般奇景,八荒六合都没有的,多好啊!

    可是等她快赶到神殿时,

    琴音却戛然而止了。

    转过一重山,影卿停在了离神殿还有百来级台阶的路上。神殿庄严神圣,昆仑有灵都得怀以崇敬之心。

    影卿一步三两阶地跑了上去。

    “小狐狸。”

    寒冰冷玉相击,蓦然回首,

    满眼的红莲白霭,

    雪肤月容隐于其间。

    “盈阙!”

    影卿什么都顾不得了,

    猛地扑向瑶池,趴在瑶池边,

    盯着盈阙上瞧瞧,

    下瞧瞧,

    左抚抚,右抚抚:“盈阙,

    你好了呀?”特意放轻了声音,生怕惊着了她。

    盈阙点点头:“你受了伤?”

    影卿撇撇嘴:“嗯,有点疼,

    盈阙抱抱才好。”说着还故意凑近了。

    盈阙抬手,轻点她的额头眉心,微微使力将她推远了些,又替她掐了一段净衣诀,

    一身污秽转眼便干净了。

    盈阙的手被水浸得透白,

    从水中抬起,带出一串水花儿,点在影卿额间,

    留下一点流光晶莹的水珠。

    蓦地,

    一股清润之感浸透肌骨,

    直上灵台,影卿忍不住抖了一下,

    后知后觉地迟疑问道:“瑶池水……瑶池化冰哩,盈阙,你怎么在瑶池里?陆吾呢?是谁治好了你的伤的?”

    盈阙缓缓摇头:“我不晓得。”

    影卿四下环顾:“你醒了多久了?方才我听到这里有琴声,还有凤凰吟和,兴许与你有关?”

    盈阙依旧摇头:“我刚醒来,便看到了你,琴声凤凰……我不知晓。”

    影卿见盈阙还是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便未再追问,想着要看看她的伤口,刚扶正她的肩,不意瞥见一旁幽幽爬上池壁的寒冰。

    “哎啊!瑶池又要冻上了!”

    水中站不稳当,盈阙在影卿搀扶下翻出了瑶池,右足轻点雪地,左足刚一落地,盈阙险险便摔到了地上。

    影卿忙扶着她坐到台阶上,细细查看。

    “这是什么?以前没有啊。”影卿指着盈阙脚踝上忽然多出的一点黑豆子般的印迹问道,也不敢胡乱摸上去,“疼吗?”

    怕自己记错了,影卿还特意撩起裙角,看了看自己的脚踝,白生生一片,挂着盈阙送的青丝结,连颗痣也没有,更不必提豆子般大的一枚黑点。

    盈阙抚上那点印迹,方才的刺痛已缓和了许多。

    她回首看了眼已然重新冰封的瑶池,和她离开昆仑前一样沉寂,就仿佛片刻前的瑶池重开,是一梦虚妄一般。

    她想起陆吾:“陆吾呢?”

    影卿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适才我正是这般问你的。”

    莫名便有些许烦躁,影卿凑近盈阙,拿额头蹭着她的脖子肩头,就像以前她还是小狐狸的时候那样:“盈阙,这几日你发生了什么,你都告诉我好不好?我还从没离开过你这么久!以前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如今这样我难受得要受不了了!”

    盈阙觉得有些痒,微微偏开头,想了想这混混沌沌的几日,最后只能摇了摇头:“我一直昏着,不晓得。”

    没失落多久,影卿便又欢喜了起来:“那我和你说说这些天我的事好不好?我一……”

    听她这么说,盈阙忽而想起了昏迷前的事,便打断了她:“花玦呢?花皇一族的事怎么样了?”

    影卿活色生香的笑颜一下子低沉了下来,唇角紧紧抿着。

    “你听了我的事,自然就知道了啊。”

    影卿顿了顿才如是说道。她离开了影卿的肩,微微扬着头,显出几分倔强固执来。

    盈阙只当她正是要说那些事,便点了点头:“好。”

    影卿支颐笑道:“自从花玦把我从忘川接去山河宫,就天天灌我吃药,可苦了……他们都没看出我不是你,真是笨,花皇还叫他和我带花簌去了趟须弥山。须弥山的和尚又傻又啰嗦,说话还没头没尾,不识趣儿,我一点也不喜欢……还有天族的白弈傻子和那个天孙追去了须弥山,别提多好骗了……对了对了!山河宫的虫子忒多,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天孙元的眼线,心眼怪多的……”

    影卿自己说说笑笑的,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一箩筐的话,没有一句说的是盈阙问的话。

    盈阙也就这么听了半晌,既不生气,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等影卿说得停下来了,才淡淡地问:“花皇一族怎么样了?”

    影卿和盈阙使惯了小性子,从来也不怕她,当下便指着山外说:“你思念的花玦就在山外,喊他进来同你细说好不好?”

    盈阙蓦然抬头,清亮的光映进影卿的眼中。

    下一刻,一道絮白的身影从影卿眼前掠过,往东边飞去,转眼间便飞出了三重山。

    影卿跟着盈阙在崖边静站。

    盈阙不错眼地凝望着山外,影卿便抬头望着天,面色不悦。

    良久,盈阙忽而说:“不能让他进来的。”

    盈阙眼中难得显出眷眷之情,影卿没个好气地轻哼了声。

    影卿不接话,盈阙便自顾自地续道:“以前他也总是站在那儿,一来便敲钟,今日他没有敲钟,也不笑了。”

    盈阙终于偏头看了身畔的影卿一眼,仔细想了会儿,很是认真地说道:“我许久未见他笑过了,你陪着他,他有笑过吗?”

    影卿盯着盈阙看了片刻,忽而歪着头说:“盈阙,你也很久没笑了,我陪着他,你有笑过吗?”

    盈阙摇了摇头。

    影卿顿时没了脾气:“也对,你本就不爱笑,怎会像那个小傻子一般总是傻乐呢。不过我就是喜欢盈阙你这样子。”

    “唔。”影卿在崖边的石头上坐下,头枕着盈阙绵软的腰,任崖边的风把盈阙的长发吹到她的脸上,“我去得太晚,归来树的果子终究还是降世了。不过你莫忧心,那枚果子长成了个……嗯,不疯的时候,还是个挺省事儿的小姑娘,呐,便是花玦身边那个女娃娃,是你会喜欢的脾性。花皇给她起了个名字,唤作花簌,风吹叶簌簌的那个字。须弥山也会帮我们,天族被我打了岔,一时找不过来的。花玦也很好,盈阙……他大约比我们以为的要能担当些。”

    末了,影卿拉着盈阙的手,仰头对她郑重道:“你安心。”

    盈阙未置可否,只是转而问起:“为何带他们回来了?”若是躲避天族追杀,也不该留他们在山外。

    “唉,此事说来可麻烦了!”提起正事,影卿也没个正色,神情烦躁,只觉得这些事麻烦极了,连要去人间也不如何欢喜。

    “本来我和花玦是要带花簌前往须弥山,看佛门是不是有法子祛除魔性……”影卿这便把迦那他们替花簌驱魔,花簌入魔,复又封魔,还有天族诛杀令等诸事给盈阙讲了一遍,“最后迦那给出了个主意,让我们带花簌去人间,和你一样历一场千年世,开悟正觉,放下屠刀。我这便来接你啦。”

    盈阙未想明白:“接我作甚,我不能见他。”

    影卿虽有小脾气,也不待见花玦,却仍是劝道:“我晓得你不放心什么,我还特意问了呢,你们去人间九州是要自封神力的,那样即便日日相伴,你也不会伤着花玦的。”

    盈阙在心里劝自己说,不要去,不能去,以后会更难过的。

    埋藏在东望山不流云的日日夜夜里,那些静心咒都平复不了的,谁都不晓得的心意,难受得碰不得,丢不得,记不得,忘不得。

    已然如是的不得已,何必要再去添几分呢。若牵牵扯扯,心中总要生出希冀来,那些执妄还是该留在昆仑的雪中,任它静静地无疾而终。

    等再过些时日,总有一日会不难过的。

    盈阙似乎很是决绝地撇开头,清清浅浅地说道:“自你降世,我便想着日后离开了东望山,便留在昆仑,留在陆吾身边,听他的话,不惹他生气,再也不下昆仑了,如今何必再见花玦。”

    影卿沉默少顷,从石头上蹦下来,绕到盈阙那边,轻声问她:“盈阙,你现下在想什么?”

    她们一般身量,一般音容,一般前尘,影卿站在盈阙面前,看着她的眼,便仿佛听清了她一切的所思所想。

    盈阙什么也没有说,影卿也什么都没有说破,只是接着盈阙方才的话,漫不经心地说:“陆吾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陪的,再说了,花玦和陆吾,还指不定谁活得更长呢!况且就算不见花玦,你又何必将自己困在这山里呢,外头耍耍威风不好吗?是小仙女不美了,还是小妖精不好玩了?对了,小白狼还没找着尸体呢,怎么给京沂交代呢?”

    盈阙心不在焉地听着影卿的话。

    “盈阙呀,我想去人间再顽一回,上回便未玩够,可我又舍不得你咧。”

    盈阙站在高高的崖边,望着山外,花玦正盘膝静坐,猎猎劲风吹不着他的身,絮絮碎雪却铺满了他一头青丝,青丝更撒满肩头,落在雪地上,静得似画,无边无际的画。山川风雪在她眼里,却都成了看不见的留白,眼里心里,都只有她那个如花俊俏,思念了岁岁年年的郎君。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他忽而睁开了眼,往这边看过来。明知他看不见,盈阙却还是隔着风雪,浅浅笑了。

    盈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说:“好。”

    其实哪用影卿给出那般多的藉口理由,只用一眼便足够了。

    影卿瞧见了盈阙忽而绽开的笑靥,还有她那般不寻常的眼神,还有甚不明白的。虽说是劝动了盈阙,可她当即便又不高兴了,牵着盈阙寒凉的手,重重地拍红了她的手背。

    盈阙也不生气,只微微摇了摇头:“你的脾气怎生这般别扭。”

    这略含训责之意的话,盈阙说来却无甚训责之意,影卿也是听过便罢,只当是盈阙与她亲近的话。

    影卿把脑袋往盈阙面前一杵,挡住了她的眼,不满道:“我还有正事同你说呢,你收一收色心成不成?”

    盈阙不解:“不是你不肯说的吗?”

    影卿被这一句噎得难受,却只能轻哼一声,自吞恶果,嘀咕道:“谁教我别扭呢!”

    “什么?”盈阙没有听清。

    “呃,没事没事。”影卿掏出四片菩提叶,自己留了一片,剩下的递给了盈阙,“呐,这是迦那给的辟邪的菩提叶,据说可以躲避魔族的追踪,不过不一定靠谱,还是得小心些,切记万万不可在人间九州动用法术,诛灭花簌是天帝亲自下的明令,与你之前的处境可不一样。花玦走得急,便让我交给他们,等会儿你交给他们便好。”

    盈阙点头应下。

    影卿继续叮咛道:“天族还不晓得我们在帮花皇一族。我同白奕还有阿元说,我是你派去安抚花玦的小狐狸,自作主张也要杀花簌,你当心别说露馅儿了呀。”

    她到底没敢把自己借了白泽帝君一丁丁点儿名头的事说出来。

    盈阙不以为然:“帮便是帮,何必相瞒。”

    影卿急道:“我晓得你问心无愧,可这不是愧与不愧的事,也不是打几架解释几句就能了结的事,你如今帮花皇族,落在小心眼天帝眼里,那就是与魔族为伍。上一回神魔大战距今不过五百年,谁都不想战火重燃,天族若将你背叛的罪名坐实,那你便是要与整个神族,与八荒六合为敌。为了帮他一族,你是不怕伤也不在乎死,可我在意啊,不能让你有事啊!”

    “天帝虽为天地共主,但越不过天道。花簌之生死,花皇一族之生死,我救他杀,各有其道,自有天证。”

    “盈阙,不是这样的!在那群安逸久了,厌恶魔族,厌恶大战,宁可牺牲花皇一族生机换来须臾安宁的神仙眼里,就连须弥山尊者的慈悲,那都是罪。而你的情与道,不足信……”

    影卿深知盈阙对因果天道的笃信,正是因为信,是以从不违心,行事随心,至于种下何因,修来何果皆随天。这便是盈阙的道。

    一意孤行地分生出了她,得罪旁人伤人伤己而无意辩解,凡此种种,皆盖因此道。

    可这般的道,眼下却令自己无力极了。

    见盈阙仍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影卿却平静了下来:“你坚持如此,连累陆吾也不要紧么?在八荒六合眼里,你的一切可都是与陆吾分不开的。”

    盈阙愣了一下,才神情淡淡地哦了一声:“好罢。”

    影卿:“……”不怪你不够坚定,只怪我记性差,忘了他,白费了那么多口水。

    这与盈阙谈好了,后面的话影卿便好说了:“我在须弥山打发天族白奕和天孙元的时候,总觉得那个天孙有些奇怪似的,他似乎并不想杀花簌,我看不明白他的打算,你到时看着办吧。白泽帝君和迦那看出了我不是你,帝君以为我是小狐狸,迦那他什么也没明说,也不知他看穿了什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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