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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慕汀气结:“你……”

    宋再旖弯腰捡起那个空罐,走两步丢进垃圾桶里,才又看一眼李慕汀,斜了下额头,用眼神给出一种“垃圾就该待在这里”的信号,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那是闻栀从来没有想过的反击。

    但正如聂书迩说的,李慕汀不傻,心里门儿清宋再旖是因为谁冲她来这一下的,以至于几天之后,当噩梦再度降临的时候,闻栀依然没有任何挣扎,任由她们用语言凌迟,像把刀,一寸一寸剜着她根本不值钱的尊严。

    比起挨打,这实在算不上什么。

    那会儿是下课,人来人往,有老师在教室里辅导同学题目,听见走廊上的笑骂声,抬头看一眼,也只当同学之间在开玩笑,又低头继续了,没有管。

    可有一个人管了。

    “啪”的一声,太过响亮,成功让那些不怀好意的话语都按下了暂停键,那瞬间七班门外那片区域静止得如坠真空,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得忘了反应,李慕汀更是,痛得哑了嗓子,连尖叫都没有,等好不容易缓过那一阵,才捂着自己的右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宋再旖,是没想到宋再旖居然这么狂,敢大庭广众之下扇她巴掌,也是没想到宋再旖会再一次地,掺和进来。

    而后是一阵陆陆续续上涌的倒吸气声,夹杂极细极低的议论声。

    教室里老师看过来。

    宋再旖却根本不在意,甩了甩自己的手,和李慕汀挨更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

    “非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是吗。”

    “非要这样才能闭嘴,是吗。”

    ……

    那个课间,以老师介入告终。

    年级主任说宋再旖动手打人这事确实影响恶劣,有违校纪,但又考虑到李慕汀等人出言不逊在先,以及宋再旖一直是学校优秀学生代表,前途得保,所以最后决定不记过,开了个停课处分,叫家长来领回去好好反思几天。

    宋再旖对此照单全收。

    跟着许挽乔快要走出校门的时候,闻栀追出来,气息不稳地叫住她:“宋再旖!”

    停却是许挽乔先停下的,回头,在俩女孩之间打量几秒,然后抬手抚了抚宋再旖的肩膀,“我去车上等你。”

    “好。”

    等许挽乔离开后,空气有几秒的静默,两人都没说话,直到被宋再旖打破:“如果是来跟我说谢谢的话,就不……”

    “不是。”闻栀摇头打断。

    “那你?”

    “宋再旖。”话到嘴边,闻栀深吸一口气,习惯性低埋的头慢慢抬起,“你别管我了行吗。”

    宋再旖看着她。

    “没有用的,你优秀,家庭条件好,有能够像今天这样不计后果对李慕汀动手的底气,可是我没有……而且如果真的因为我影响到你什么,我……我……我就这个样子把高中读完没关系的,真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很重的哽音,眼眶也红透,蓄满眼泪,然后又像要为了增加最后半句的可信度,边说边用力点头。

    宋再旖安静地听完她这番暂且算不上控诉的话,仍是那副冷情模样,不置可否地淡笑一记:“所以,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吗?”

    纵向点头瞬间变为横向摇头,因为过大的幅度,眼泪还是没忍住掉一颗,砸在地上碎裂两半,闻栀忙否认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朋友可以做你的底气吗?”

    满腹意欲解释的话就这么被堵住,闻栀彻底愣住。

    是当下切切实实地听懂了宋再旖这句问话里的深层含义,从内滋生的无法自控的一种情绪在作祟。

    她知道的,这么骄傲又耀眼的宋再旖,从来都不缺朋友。无论是同样明媚热烈的聂书迩,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贺庭周,更别提她校外那个富二代圈子,太多太多,随便哪个,都是她这辈子融不进去的。

    可现在宋再旖说,她也是她的朋友。

    ……

    “我就是想试试,”宋再旖的声音飘散在倾盆大雨中,“试着让她安安稳稳地到高考。”

    雨越下越大,聂书迩听着,没再说风凉话,只说:“你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

    “不会的。”宋再旖答。

    因为可以帮她兜底的人,回来了。

    这是一个近乎潜意识的认知,但当时的宋再旖并不懂。

    两人走到校门口,聂书迩来了个电话,她接起,放耳边听了两句似是不快,眉头皱了皱,犹豫地看宋再旖一眼,宋再旖没有多问,等她挂完电话,用眼神关怀了一下,然后说:“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适时一辆空的出租车驶过这个路口,聂书迩伸手拦下,收伞坐进去,降车窗:“那你回家也注意安全哦。”

    “嗯。”

    出租车很快开走,雨水冲刷过轮胎印迹,宋再旖转身往公交车站走去。

    可没走几步,她缓缓停下。

    撑着伞,隔着雨幕,抬眼看着不远处那道高挺的身影,打过球,湿过衣,所以换了件黑色连帽衫,靠在一家奶茶店的卷帘门旁,手里拎一杯杨枝甘露。

    见她迟迟不动,沈既欲就朝她走过来,“打算就这么装不认识我了?”

    “你不是走了吗?”宋再旖不答反问。

    沈既欲拿过她手里的伞,撑两人头顶,“找我了?”

    “没有。”

    “哦。”沈既欲随她怎么说,“你们班放这么晚。”

    “同学找我有点事。”

    “那个姓贺的?”

    宋再旖闻言偏头看他一眼,“不是。”

    沈既欲对她这个回答没太大反应,形如点头地嗯了一声,又问:“现在准备回家?”

    “不然?”宋再旖觉得他在没话找话,“你走慢点。”

    沈既欲真就慢了,伞柄也换了手拿,然后腾出空的左手从宋再旖背后环过去,轻拉住她肩膀的书包带子,以一种虚揽的姿态,左右互换了两人的位置,他靠马路更近,挡住车水,也挡住风雨。

    宋再旖又看他一眼,没说话,听他说:“回去点外卖吃?”

    意料之中的沉默,沈既欲扯唇笑了下,手没松,直接带她拐了弯,“走吧。”

    “去哪?”

    “带你吃晚饭。”

    ……

    沈既欲不在北江这么久,却连哪条路新开了几家店都知道,宋再旖一直觉得他长着这么一张脸,再稍微花点心思,真没几个女孩儿能遭得住。

    但前提是他得乐意。

    带她去的是一家苏菜馆。

    宋再旖虽然是从小到大长在北江的,可到头来却被养得跟南方姑娘似的,肤白透水,爱甜口,尤其小升初那个暑假,跟裴枝去南城住过一段时间之后,胃口就更刁了。

    沈既欲都清楚,都惯着。

    接近六点,虽是雨天,生意依然红火,门外已经三三两两的有人在等位,沈既欲问宋再旖高不高兴等。

    “等呗。”

    “行。”

    商场里暖气跟不要钱一样地开,宋再旖就脱了校服外套,挂在臂弯,拖两张塑料凳子到等位区,看着沈既欲去前台取号。

    他没穿校服,但一身all

    bck,露出的一截脚踝骨清晰,一双全球限量款球鞋,少年感挺足,在人群里确实出挑,周围无数道和她同样定格的目光,让宋再旖终于有了一种这人真回来了的实感。

    没过两分钟,沈既欲拿着排号单,走到她旁边那张空凳子坐下,头低着在回消息,说:“A36,前面还有两桌。”

    “哦。”

    然后打完字,锁了屏,才缓缓朝她身上撂一眼,又看她手里那杯还没拆封的杨枝甘露,问她怎么不喝,“腻了?”

    “不是。”宋再旖摇头,指腹磨着封口边,叫他:“沈既欲。”

    “嗯?”

    “回北江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手机又叮咚一声响,进来几条消息,但沈既欲没管,只反问:“说了你来接我?”

    “行啊,反正我那时候挺闲的。”算算日子,应该是她被停课的第三天。

    沈既欲闻言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宋再旖又问:“叔叔阿姨知道你回来吗?”

    沈既欲听到这句时手部的动作停了下,歪头,眼神里明晃晃带着一股“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的意味,“不然谁给我办的转学手续?”

    “哦,还以为你也长本事了。”宋再旖回。

    无声无息,暗渡陈仓,先斩后奏,也挺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落下,连带着下午在年级办公室外,他那句似曾相识的话,原原本本地还给了他,沈既欲没忍住笑,看着她,与此同时,下午再晚些时候的记忆也往脑海涌,嘴角弧度随之淡了点,他问:“我怎么不知道我芒果过敏?”

    宋再旖也看着他。

    “一年多没见,连我什么过敏都不记得了?”

    “没忘。”

    “那你什么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几乎是沈既欲问完的下一秒,宋再旖紧跟着原封不动地反问,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话,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顿了顿,没等到沈既欲的回答,她补道:“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商场里人声鼎沸,聊天声、音乐声、小孩儿的叫喊声,混杂着,很吵。

    ……

    “宋再旖,你还是这个样子。”

    良久后,沈既欲才低声回这么一句。

    可是还没等宋再旖理解他这话的含义,机械的叫号声起,轮到A36用餐,气氛戛然而止,沈既欲站起身,顺手拎起两个人的书包,跟着服务员往里走了。

    第4章

    做个好梦

    进了饭店,落座,先前的“对峙”荡然无存,沈既欲还是那个沈既欲,点菜、拆餐具、开水烫碗,和从前没差地包办着这些事。宋再旖没带手机,就拿了他的,开了局小游戏在玩。

    杨枝甘露快要喝到底的时候,菜也陆续上桌,沈既欲叫她别玩了,“吃饭。”

    “哦。”边应,边把手机还给他,一递一接,两人指尖相碰的刹那,宋再旖看着他说:“沈既欲,我破你记录了。”

    沈既欲顺势低头,就看见屏幕上他之前那个记录果然被新的覆盖了,游戏胜利的音效还没停。

    “所以?”他问。

    宋再旖没急着回答,她招手叫来服务员,问店里有没有柠檬味的汽水,服务员思考两秒回答说有,她点头,“拿一罐常温的。”

    服务员很快去而复返,汽水搁在桌上,附赠一句用餐愉快的祝福,宋再旖看向沈既欲,眼里那股“你看,你什么过敏爱喝什么我记得一清二楚”的意味,昭然若揭,但沈既欲没有动,似乎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宋再旖也不在意,继续循序渐进地说着:“还记得么,你以前说过的,赢过你,就满足我一个愿望。”

    “记得。”

    “那既然你回来了,之前那事儿,翻篇吧,行吗?”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沈既欲问:“这算愿望?”

    “这算道歉。”宋再旖秒回,“算我错。”

    是用这一年多的时间反思了自己曾经说的那些话,觉得挺伤人,觉得沈既欲根本罪不至此,可等她悟透了,这人也飞去南城读书了,半句话、半个道歉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一千多公里,似乎要真真正正地如她当时所愿,离她远一点。

    沈既欲还是没表态,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应该是在辨认她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而后他的手机响了。

    铃声刺穿两人之间的徘徊试探,沈既欲收视线,看一眼来电显示,接通,朝那头叫了声妈。

    宋再旖舀半碗蟹糊羹,吹着,也听着。

    直到沈既欲扬了扬手,把电话递过来,“找你。”

    两人手指再一次地碰到一块,她刚摸过盛热汤的碗,残留温热,而他的指尖微凉,那瞬间的交集就像遇风的火苗,在心头细微地燃着,不灼人,却难以忽视。

    宋再旖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裴枝的声音顺着电流传来。寒暄过后,她切入正题,说让两个人等会吃完饭去汇景湾住,那套公寓离一中近,明早上学方便,说这也是许挽乔的意思,有个照应她放心。

    最后末了还补一句:“进门密码是你的生日。”

    ……

    “所以这就是你放学等我,带我来吃饭的原因?”挂完电话,宋再旖问桌对面的沈既欲。

    沈既欲在剥虾,没看她,低着头回:“如果我说我也是刚被通知的那个你信吗?”

    宋再旖不置可否,“那按照你本来的计划呢?”

    “吃完送你回家。”

    “那现在呢?”

    “什么?”

    “送我回家还是听你妈的?”

    话落的第二秒,沈既欲所有动作停了,也听懂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表面的今晚去留的选择,而是宋再旖在要他的一个态度。可正是因为听懂了,才低笑一声,明明理亏的人是她,求和的方式却能硬成这样。

    宋再旖莫名其妙地问他笑什么。

    沈既欲敛了笑,摇头说没事,“就是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之前觉得挺烂的。”

    “现在觉得有意思了?”

    “嗯。”沈既欲点头,“还挺有趣的。”

    “……”

    她跟他说着正事儿呢,他却答非所问,可紧接着,宋再旖慢慢回过神品出味了,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香菜,唇微张叫了声:“沈既欲。”

    “嗯。”

    “我没有换洗衣服。”

    “有你的衣帽间。”

    “我手机落家里了。”

    “等会去拐一趟。”

    一问一答,一副漫不经心的劲儿,偏偏剥虾的样子仿佛在雕刻某件艺术品,宋再旖看着,沈既欲也意有所感地掀起眼皮,“还缺什么?”

    “没了。”

    ……

    吃完饭,外面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

    两人走到商场门口,沈既欲在手机上叫车,迎面吹来的风又湿又冷,宋再旖待了几秒就受不了地转身往旋转门里退,但走两步又若有所思地停住,回头,把站风口的沈既欲也往里拉。

    垂在裤侧的左手突然被人从后面握住,沈既欲偏头看一眼,四目相对的刹那,宋再旖好像也反应过来青春期两个异性之间该有的分寸,手下意识地要松,可指尖刚滑过沈既欲的虎口,就被他顺势重新牵住,牵更紧。

    他重新低头去看手机了,没再看她,太过自然的动作,似乎也没觉得任何不妥,屏幕光映着他的眉眼,勾勒着侧脸轮廓。

    宋再旖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雨天路堵,原本预计十分钟到就能到的车,在第二十三分钟才姗姗来迟,两人的手终于分开,掌心被完全捂热,宋再旖坐进去,沈既欲报手机尾号给司机,司机确认完订单,放手刹,起步,与此同时从内视镜里朝后排打量一眼。

    男生正斜额和女生说着话,挺宽敞的空间两人却挨挺近,近乎耳鬓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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