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99章

    “我告诉你还不成嘛……”连二爷皱了皱眉头,四下张望了一番,用眼神示意若生看绿蕉,要她将绿蕉给打发出去。

    若生见他罕见得慎重起来。连绿蕉也不放心了。不觉暗暗吃惊。

    她这才发觉,父亲这回是一个人来的木犀苑,连半个伺候的也没有带上。

    往常他来。多多少少金嬷嬷都会叮嘱他带一两个人在旁随侍的。

    毕竟他小儿心性,见树想爬,见池子想下去捞鱼,没个人看着。终究不妥。

    若生一时琢磨不透,待到绿蕉沏了茶送上来后。便同绿蕉道:“这里不用人伺候,你先下去候着吧。”

    连二爷捧着茶碗小口啜着,闻言兀自点了点头,而后蓦地抬起头来望向绿蕉。说:“吴妈妈上回拿来与我吃的杏酪不错,你去让她再备上些,我过会用。”

    绿蕉看了若生一眼。

    若生摆摆手:“去吧。”

    她这才退了下去。

    若生就看向父亲。

    连二爷将茶碗往手旁的桌案上一顿。望着若生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个,去苜园了!”

    若生闻言一惊。“您瞒着人偷偷去的?”

    “天热,那地方都是草,虫子咬人,我要是同阿鸢说了,她肯定会告诉金嬷嬷,金嬷嬷知道了就一定不会答应让我去的,我当然得偷偷去呀!”连二爷说得十分理直气壮。

    若生急了起来:“您该不是遇见蛇了?”话音未落,她已焦急地扑到父亲身前。

    连二爷连连摇头,一脸不屑:“那里头哪里有蛇呀!”言罢,他自个儿将自己的一边袖子给撩了起来,指了上头的三两粒小红点给若生看,说:“喏,虫子倒是不少,你瞧这给我咬的,忒痒了!”

    若生凑近了去看,见的确是蚊虫给咬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不放心,又仔仔细细询问了几遍,见连二爷说得清清楚楚,连腿上胳膊上拢共叫小虫子给咬出了多少粒红疙瘩他都知道,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我让人去给您拿止痒的药。”

    “不用不用,痒痒过会就不痒了。”他却再三摆手,说什么也不愿意。

    那止痒的药,在他闻来,总有股怪味。

    若生知道他的脾气,闻言只得作罢。

    “你猜猜我发现什么了?”连二爷放下袖子,忽然问了一句。

    若生蹙眉:“您发现了什么?”

    连二爷绞着手指,用近乎耳语般的声音同她道:“我发现了脚印!”

    “什么?”若生猛地跳了起来。

    连二爷重重点头:“脚印!”

    若生忙道:“什么样的脚印?在哪里?”

    “就在上台矶的地方,有个淡淡的脚印,也不知是沾了什么东西,印在那上头了。”连二爷比划着,“就这么点大。”

    若生渐渐镇定下来:“是女子的脚印。”

    男人的脚,不会那么秀气。

    “阿九,你说……这会不会是小祺?”连二爷朝她靠近来,试探着询问,“所以呀,那脚印才会那样浅,是不是?”

    若生听到这话,这一次却没有再哄着他,只摇头说:“不是娘亲。”

    她娘早已不在人世,怎么可能还会留下脚印?

    但雪梨一直未曾出过木犀苑的门,除了她,还会有谁往苜园里跑?

    那园子里,暗地里究竟有多少人悄悄溜进去过?

    大热的天,寒气飕飕地从她脚下冒了上来。

    若生安抚着父亲,一面去传了扈秋娘,让她小心些去看一看。

    但扈秋娘回来后却说,没有见到那只脚印,不过在连二爷说的地方,发现了一片碎草叶。

    苜园草木繁茂,清晨时,露水涔涔,那脚印,只怕是叫露水沾湿了鞋底,才不慎留下的。

    这会日头一升高,露水干透,自然而然便不见了。

    若生沉默了片刻后,便让扈秋娘在苜园附近,重新安排了几个人。

    重五那日,她跟扈秋娘偶然撞见人,她随即便也让人匿在附近候了些时日。但此后一直未有异样,这人便撤了回来。

    而今看来,当时便不该撤人。

    她胡乱拣了些话将父亲给敷衍了过去,又吓唬他要是告诉别人他见到了小祺的脚印,准会被当成疯子给锁起来,而后亲自将他送回了明月堂,同朱氏跟金嬷嬷好好告了一状,说他撇下人四处乱跑。

    连二爷气得瞪眼,直说再也不理她了,躲回书房看他的话本子,门也不再出。

    若生舒口气,返回木犀苑后,也不再迟疑,提笔便刷刷写了一封信让人送了出去。

    不过……她到底没敢直接同苏彧说话……

    这信,是写去问贺咸的。

    第194章

    跑腿的

    慕靖瑶信中有言,苏彧病了的事,她是从贺咸那得知的,那如今苏彧好了不曾,病情如何,他想必也都知道。

    若生略微思量了一番,便将这信写来,送去问了贺咸。

    贺咸收到她的信,却是唬了一大跳。

    虽然若生同他见过面,同慕靖瑶也日渐熟悉,但是他们俩人,远远称不上熟稔。是以贺咸突然间收到她的信,立时便蒙住了,待到回过神来,才想起要先看一看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然而展开一看,信上所写的墨字,不过寥寥两行。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大意,只低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看过去。

    可上头所写的字,太少,少到令他几乎生出错觉来,自己这看的不是连若生差人送来的信,而是苏彧写的信。

    贺咸看着信上的字,在心里嘀咕了两句,将信笺翻个面,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后面,可这上面,的的确确就只写了这么两句话。

    他不由得疑惑起来,坐在书案后头,自言自语:“连三姑娘既然想知道五哥病情如何,为何不直接去问五哥,反倒绕个圈子来问我?”

    他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事情古怪。

    可转念一想,没准人连三姑娘是因为嫌弃五哥的脾性太差,不愿意直接去问呢……

    贺咸无奈地笑了笑,悠悠然记起上回见慕靖瑶时,她问自己对连家三姑娘可有印象时的模样来。

    只怕这里头,有他不知道的事。

    不过,有人愿意关切五哥,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看到信中内容的那一瞬间。他差点都要探头去窗外张望,看看这天上的日头究竟是打从东面出来的还是打从西面出来的了。

    贺咸便招呼了小厮长茗磨墨,准备提笔给若生回信。

    但墨磨得,笔尖也蘸到了墨汁中,他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他将笔搁回绘了山水的笔架上,重新举起信笺来,又看了两遍。

    他忽然觉得。这事呀。不能瞒着五哥。

    是以下一刻,他将信笺一收,起身抬脚。吩咐小厮长茗道:“去备马!”

    长茗愣了下,紧追而上。

    贺咸扭头看他,笑了下,说:“去一趟定国公府。”

    “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长茗应个声,先行退了下去让人备马。

    贺咸便慢悠悠地往外头走。将若生寄来的信笺抄在手中。

    须臾,长茗将马备妥,他便领着人,出门往定国公府苏家去。

    苏彧眼下。正在家中静养,贺咸此去绝不会落空,是以他连名帖都未让人先送去。便径直带着人去找了苏彧。

    熟来熟往的,定国公府的人对贺咸自然也是熟悉得很。见是他来了,便也立即就有人前往苏彧那报信。

    等到贺咸走至苏彧那间小院落外的竹林时,三七便早就候在了那。

    这竹林,瞧着不大,也的确不大,可并不是谁都能直接走进来的。

    窄道不多,但若无人领路,只怕进来十个人,这十个人都得迷了道路,找不到出口在哪,也寻不回原路离开。

    苏彧刚从重阳谷回来时,择了这块地方住,苏老夫人已是不满意。

    故而当他提出不需贴身伺候的婢女时,苏老夫人只权当自己没听见,一开始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由着他胡来,亲自挑了几个人就要送到他院子里去。

    谁知道,去一拨,就叫他赶出来一拨。

    苏老夫人唉声叹气,直说管不了,过了段日子便又让大儿媳妇亲自给选了几个模样身段性子都出挑的,要送去他身边。

    这端茶送水的活计,三七也能做,可到底不如丫鬟细致妥帖。

    府里多的是人,他身边却连半个伺候的婢女也无,像什么话?

    苏老夫人让大儿媳妇这回是说什么也得将人塞进去,苏彧的大嫂没了法子,便只好来劝苏彧,说,到底留个一两个,平素伺候茶水也好。

    苏彧这才点了头,将人留下了。

    可谁知,不过两三天,好家伙这人就又叫他给赶出来了……

    苏老夫人知道后连连摇头,想不通这老幺是怎么回事,在重阳谷里都过的什么日子,怎地连人也不会使唤了?

    她满心不解,发话说,让那群人回去。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终究没敢辩驳,小心翼翼地又往回走。

    哪里知道,这一回她们几个进了竹林,却再也找不到路了。

    明明那小径就在眼前,可走啊走,她们却总会绕回原地。哪怕她们提前做了记号,也没有丁点用途。

    一行人走得双腿发软,骇白了一张脸,搂在一块啜泣了起来。

    有人一边哭一边说:“咱们莫不是遇上了鬼打墙?”

    话音刚落,虚空里便传来了少年清越又冷漠的声音,“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打墙,愚蠢。”

    几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泪眼朦胧间恍惚瞧见苏彧自竹林一角走了出来,赶忙上前跪在那哭:“求五少爷救救奴婢几个……”

    苏彧一身白衣靠在竹子上,慢条斯理地伸出手指向了某一处,漫然道:“往那走,自会看见出路。”

    “谢五少爷……谢五少爷……”丫鬟们闻言,仓皇而去,一个个跑得比元宝还快。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敢到苏彧跟前当差。

    苏老夫人不信邪,要去寻他,走到竹林边了,苏彧的大嫂急忙上前拦了拦,说:“母亲,小五是跟着重阳先生长大的,这竹林里,只怕有门道!”

    “我当年便说,好好的一个孩子,不该送到那深山幽谷里去!”苏老夫人顿住脚步,长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且随他去吧!”

    定国公府里的仆妇们,此后便也都不敢胡乱往苏彧跟前凑。

    竹林外围,养了只鸽子,若要传话,就打开鸽笼,放了鸽子进去报信。

    这人,若无人领着,是断断不敢随意进去的。

    纵是贺咸也一样。

    是以见了三七后,他同三七说了两句话,便看向了三七脚边的元宝,嘟哝道:“它倒是厉害,来去自如,像是能破阵一般。”

    “喵呜……”元宝歪头撇他一眼,扭着屁股往前走了。

    第195章

    心思浮动

    贺咸“嗳”了声,侧身面向三七,问:“你瞧瞧它!这性子跟五哥似的!”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三七嘿嘿笑了两声,领着他往竹林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道,“也就是您来了,换了旁人,五爷这会定然不乐意见。”

    贺咸蹙了下眉头,说:“还难受着?”

    三七四下张望了下,点点头道:“您还不知道五爷?半点苦也沾不得,哪里愿意安安生生地吃药,非说风寒不是大事,死不了。”

    正说着话,已经跑出老远的元宝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又窜了出来,一把跳到三七脚边,拿爪子挠他的裤管。

    “吓我一跳!”三七忿然,弯腰要去抓它,却到底是不敌元宝身子灵活,一眨眼的工夫就叫它给逃得远远的,伸手难及。

    贺咸安慰他:“没事没事,不到非得药死它不可的那一天,都还是好好忍着吧。”

    三七哭丧着一张脸:“小的大的都不好伺候,您既来了,回头便好好劝一劝五爷吧,这不吃药,病哪里能好。”

    贺咸避开他的视线,别过脸去,干咳了两声:“好说,好说……”

    不过他今儿个,可不是为了劝苏彧吃药来的。

    过了会,进了院子,贺咸便不需三七在前头领路了,自己熟门熟路地往苏彧屋子里去。走至门外,他方抬起脚来,便已听见苏彧的声音自里头传来,略显沉闷:“这会来做什么?”

    贺咸唤了声“五哥”,拔脚往里头走了进去,一边伸手去撩帘子,一边问:“三七说你不肯用药?”

    “他胡说八道。”苏彧神色慵懒地靠在榻上。手里抓着他惯用的那三块骨牌把玩着,闻言连犹豫也不见犹豫半分,张嘴便轻飘飘地丢出这么一句来。

    贺咸自是不信。

    苏彧一向好甜食,嫌药味苦涩不肯吃药,可是自幼如此。

    便是三七方才没说,他心底里也知道。

    “良药皆苦口,这世上哪里有药是不苦的?”贺咸走上前去。认认真真劝说起苏彧来。“三七同我说起这事,更是因为忧心五哥你的身子,你怎么能说他是胡说八道?人病了如何能不吃药只等自愈?纵然是铁打的身子。那也是要……”

    “停!”苏彧一把攥紧手中骨牌,身子端坐起来,“你这会过来,总不能只是为了劝我吃药?”

    贺咸叫他一噎。只得将那封信笺给掏了出来,递过去道:“连家三姑娘的信。”

    苏彧微微一怔:“连三的信?”

    言语间。他的手仍旧垂在身侧,未曾抬起接信。

    贺咸晃了晃信笺,道:“正是你我都见过的那位连三姑娘。”

    苏彧眼中有奇怪的神色一闪而过,而后忽然问道:“你将我感染风寒的事。告诉了曼曼?”

    贺咸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这事难不成还得瞒着曼曼?”

    “是,这事不能怪你。”苏彧望着他手中的那封信,长眸微睐。“我早该料到你什么事都藏不住,势必会抖给曼曼知道才是。”

    慕靖瑶一知道。依她如今跟若生的交情,随口间说给若生知道,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而已。

    其实,他感染风寒的事,就是叫若生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过是病了,有什么可奇怪的。

    是人都会生病,多多少少,严重与否罢了!

    但他望着那封信笺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条吐着殷红分叉的信子,会咬人的毒蛇,踟蹰着不知自己是否该伸手冒险去擒它七寸。

    良久,他终于将手伸了出去。

    贺咸在旁落座,举目四顾,见无人拿自己当客,只得苦兮兮地又站起身来去给自己沏了盏茶吃,然后道:“今年这天,可比往常热得多了。”

    “嗯。”苏彧垂着眼眸,也不知是真听进了耳里,还是胡乱接的话,发出个闷闷的鼻音来。

    贺咸端着茶盏,悄悄转过脸去看他,斟酌着问道:“五哥,那回段家春宴后,你究竟给连三姑娘送了什么赔礼?”

    苏彧看着他,挑眉不语。

    他便正色道:“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是琢磨不透,连三姑娘那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同五哥你打交道呢,依着坊间传闻,她早该拿鞭子抽你了。所以,五哥你送的那份赔礼,一定大有名堂吧?”

    苏彧也渐渐正色起来。

    贺咸眼巴巴看着他。

    他嘴角扬起一缕笑意,声音微哑:“我偏不告诉你。”而后,若无其事地低头去看他手里拿着的信笺。

    信上的字迹,却同他见过的字,略有一些不同。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