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南姝薄唇紧抿。迎夏和迎春听到这话都露出震惊的神情，立刻退了出去。
她定定看着泪流满面的姜夫人，从姜夫人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姜夫人怕是误会了什么，早年南姝已找到双亲，只是双亲早年离世，南姝孤女，哪敢高攀姜府门第。”
这话就像是拿刀戳姜夫人的心，她揪着心口的衣裳哭出声，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回椅子上，缓了片刻才说。
“你不认我不要紧，可你若真的想和柳云珩和离，为今之计只有回姜家，你回了姜家……你父亲才有立场和资格，去陛下面前，以姜家两女不能同入一门为由，请陛下收回成命啊！”
宋南姝在姜夫人对面坐下，轻笑了一声，只觉可笑的紧。
明明是他们不要她的，到头来倒成了她不愿认他们。
“我的事便不劳姜夫人和姜大人操心了，自有我家阿弟费心！况且……若是姜大人在御前说我是姜家女，那姜四姑娘又算什么？”宋南姝轻摇团扇，云淡风轻，“宋家人那边知道了，会不会来寻自家血脉？”
这不就是，他们最初不认她的原因吗？
姜夫人双手握着一侧座椅扶手，转头看向宋南姝：“就说……就说你和阿璃当初是双生子！走散了！宋家女我们不知道……”
宋南姝摇着团扇的动作一顿，眸色沉了下来。
“对！就说是双生子！”姜夫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满目期盼望着宋南姝，“可好？”
“姜夫人为何如此热心肠，助我与柳云珩和离？”宋南姝问，“夫人说，姜家两女不能同入一门？所以……姜夫人助我和离，是为了姜姑娘能顺利嫁给柳云珩，成为柳云珩的世子夫人？”
姜夫人被戳中心事，呜咽着哭出了声：“南姝，娘……也是没办法了，阿璃她离了柳云珩就活不下去了啊！”
宋南姝垂眸瞧着手中的团扇，低笑。
所以，如果想认她……又不想让姜箬璃回到宋家，当年也可以用双生子的说辞。
可姜夫人和姜大人都怕啊！
怕一旦认回她，姜箬璃的身份就会被怀疑，所以他们当初想了一个认她为义女的点子。
如今，眼看着姜箬璃为了柳云珩撞柱，离开柳云珩活不下去。
他们又想以把她认回去，以姜家两女不能同入一门为说辞，断了柳云珩请旨不和离的路。
认她，或是不认她。
都是为了姜箬璃。
姜箬璃可真是有一对好父母，当真让人艳羡。
再抬头，宋南姝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望着姜夫人：“姜夫人放心，我自有法子与柳云珩和离，绝不会占着柳云珩世子夫人的位置，挡姜姑娘的路。”
“你能有什么法子！”姜夫人有些着急，“你现在赌气不肯回家，难道之后真的要等圣旨下来与阿璃共侍一夫？”
“姜夫人，南姝与您还没熟络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宋南姝面色沉了下来，不似以往，至少面子上能和姜夫人过得去，“我有什么法子不必向姜夫人交代，姜夫人若真是担忧……不如去阻拦柳世子入宫，比在这里与我费口舌强。”
“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你要和离，阿璃要嫁柳云珩，把你认回姜家是最好的法子！”姜夫人急得站起身来。
“我是什么阿猫阿狗吗？你们为了姜箬璃，想不认就不认，如今为了她想认，我就必须俯首帖耳？”宋南姝火气也涌了上来。
这些年，宋南姝一直与他们姜家保持着面子上的体面，为何他们非要这么步步紧逼？
非要她撕破脸，姜家人是不是才能明白，从几年前她知道姜家人不想要她的时候，在她心里她的亲生父母就已经死了！
姜夫人面色一白：“南姝，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在长街上闹成那样，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和柳云珩和离，我是怕圣旨一下……”
“姜夫人，这话就很没意思了！你今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宋南姝站起身来，“同样的话，我同姜大人说过，今日我再同姜夫人说一遍，以后……莫要来往了，姜夫人请回吧！”
说罢，南姝便拿着扇子往外走。
“南姝！”姜夫人起身追了两步，哭着拉住她的衣袖，“南姝！你别怨娘，娘没有那个意思！这些年……娘是很挂怀你的！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没有养在身边，可娘……怎么能不疼你！只是，阿璃自幼养在我们身边，而且阿璃三番四次用聪明才智救了家里……”
宋南姝面无表情从姜夫人手中抽回衣袖：“姜夫人，今日你说的话我当没有听过，我们还是彼此都体面些，日后见面还能点头一笑。”
“南姝……”姜夫人悲痛欲绝。
“姜夫人，不送了……”宋南姝行礼。
“南姝！”姜夫人急忙喊住宋南姝，艰难开口说出自己今天来的另一个来意，“阿璃救过家里多次，眼下她正生死徘徊，你能不能看在她帮过家里这份恩情上帮帮忙，请曾经救了柳世子母亲的那位神医，来为阿璃诊治？”
第57章
“姜夫人，您与柳世子真的是……好生相似！一个要我给姜姑娘补偿，一个要我向姜姑娘报恩。”宋南姝还是那笑靥靥的模样，“好似，我生来……就欠了姜姑娘的一样。”
姜夫人摇头：“不是！娘不是这个意思……”
“姜夫人慎言！我养母已亡故，亲生父母也已离世，还望姜夫人尊重逝者。”宋南姝漠然看了姜夫人一眼，开口唤道，“迎春，送姜夫人！”
说罢，宋南姝抬脚便走。
“南姝！”姜夫人追了两步，竟跪了下来，“求你了南姝！娘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璃去死！”
“姑娘，姜夫人跪下了！”迎春低声提示。
宋南姝脚下步子一顿，攥着团扇的手骨节泛白，回头：“若我的娘亲还在，她见到我，应当会问一问……我脖子上的伤要不要紧，还疼不疼！会心疼我还包扎着的手指，会问问……长街之上我带了认证指责柳家给我下药是不是真的，可有伤到了身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之症！”
“而不是一见面就在为旁人筹划，口中说这助我和离，实际是让我为旁人让路！硬要让我认下所谓恩情，给旁人请神医。”
宋南姝没法忘记，那日长街之上，她险些死于死士刀下，姜箬璃被柳云珩护着但有擦伤。
姜家夫妇赶来后，姜夫人拉着姜箬璃擦伤的手，心疼得直掉眼泪，直问姜箬璃还伤到了哪里。
当时孤身一人的宋南姝是多么的艳羡。
因为在宋南姝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慈母心肠。
而她……从未在养母那里得到过。
姜夫人瞳仁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视线落在宋南姝指尖还被细棉布包扎着的手，又泪眼朦胧看向宋南姝颈脖上，高领衣裳也着不住的包扎痕迹，心一下就揪成一团。
“南姝……南姝！”姜夫人哭得不能自已，说话都不成调子，“你……你疼不疼！是阿璃生死徘徊，娘真的太着急了！是娘……娘的错！南姝你疼不能？你别恨娘，你让娘看看你的伤……”
宋南姝闭了闭眼，自嘲勾唇摇了摇头。
恨，谈不上。
也没有那个必要。
再睁眼，宋南姝眼底只剩一片冷漠。
“姜夫人，我能当众和柳云珩撕破脸，就不惧和姜家撕破脸！姜夫人若还是胡言乱语以我母亲自居，胁迫我！我倒是不介意让宋家人知道……他们宋家的亲生女儿在哪儿！姜夫人也不希望姜箬璃被腌臜龌龊的宋家人觊觎吧！”
姜夫人双眸瞪大，直到宋南姝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也都没能缓过神来。
宋南姝一路低垂着头前行，转角处不留神，撞进了宋书砚怀里。
“阿姐……”宋书砚连忙将宋南姝扶住，“没事吧？”
宋南姝仰头望着满目关切的宋书砚，紧紧抿住的唇总算是有了弧度，清浅笑着：“没事。”
宋书砚还能听到姜夫人的哭声，他扶住宋南姝：“我送阿姐回去休息。”
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宋书砚忍不住同宋南姝说：“以后，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再来，阿姐不必出面，让我来打发了便是。”
“无事，亲自来见了也好。”宋南姝望着游廊中摇摇晃晃的灯影，“其实，我以前一直在想，姜夫人……知道我在宋家的处境，知道宋家如狼似虎，那……有没有一次，想把我认回去过。”
或许是孩子，天生对母亲这二字有所向往。
宋南姝也不例外。
“今天我明白了，应该是没有的。”她笑了笑。
以前，姜夫人担忧姜箬璃回到宋家的处境，不肯认她。
如今……
姜箬璃为了能嫁柳云珩，撞柱以死明志。
柳云珩又入宫请求陛下下旨，让他娶姜箬璃为平妻！
平妻是妾。
姜夫人哪里舍得。
这不，今日姜夫人就想到了法子，对外说……她与姜箬璃是双生子的说法。
以前姜家人明知道宋南姝经历了什么，面对的是什么，怎么就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把她认回去？
说到底，还是不想认罢了！
这一点宋南姝早就清楚，所以才远离宋家。
她想，在姜夫人和姜家人的心里，应该是巴不得永远不知道所谓身世真相，这样他们便能更心安理得的从她这个孤女身上，索取他们女儿需要的东西。
今日，宋南姝明白一个道理，人啊……还是不能对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生出贪念。
否则，贪念成刀，伤的只有自己。
“他们把珍珠当鱼目，错的是他们。”宋书砚语声中又带着几分庆幸，“但我也很高兴他们的有眼无珠，把阿姐留给我了我！阿姐……自母亲离世后，除了你，我也一无所有。”
宋南姝脚下步子一顿，转头与宋书砚狭长眸子中温和的视线对上。
心底褶皱像被宋书砚温柔的话音轻飘飘抚平，她抬手想如同小时候般摸一摸宋书砚的发顶，却发现如今宋书砚身姿修长挺拔，竟然已经够不到了。
要摸到他的发顶，需要踮起脚尖。
宋南姝正要收回手，宋书砚便温柔扣住她的手腕，低头俯身将她的手放在发顶，轻轻蹭了蹭。
“阿砚……”宋南姝轻笑一声，眼眶发红，“阿砚现在长大了，阿姐已经够不到阿砚发顶了。”
宋书砚一瞬不瞬凝视宋南姝的眼：“阿姐要抚，阿砚随时低头。”
宋南姝心里暖的一塌糊涂。
柳云珩去求陛下的事，宋南姝没有告诉宋书砚。
毕竟，宋书砚距离皇帝的距离太远，说了也只能是徒增宋书砚的烦恼。
对宋南姝来说，这件事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姜夫人刚说，让姜尚书进宫……对皇帝说明她和姜箬璃身世。
宋南姝又为何不能利用这一点。
·
第二日一早。
宋书砚陪着宋南姝用过早膳，便带着宋南姝备下的厚礼，前往沈府替宋南姝向沈序洲表达谢意。
谁知还未上马车，人就被叫住了。
宋书砚回头，竟是姜夫人。
不知道姜夫人这是昨晚在府门外待了一夜，还是一大早又来烦扰宋南姝。
“宋公子。”姜夫人站定在宋书砚面前，看着宋书砚眼眶泛红，“你和阿璃是长得很像。”
第58章
那日姜尚书来过宋府之后，姜夫人便知，宋书砚也是知道姜箬璃和宋南姝身世的。
所以，在宋书砚面前，姜夫人也就没有藏着掖着。
宋书砚眉头轻抬，还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姜夫人若是来见阿姐的，便请回吧！”
“不是，我知道南姝不想见我。”提起宋南姝，姜夫人眼眶又红了，“我今日来，也是实在没办法了！阿璃……阿璃状况不是很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位薛神医的住处，南姝不肯告诉我，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璃去死啊！她才刚回到我身边……”
宋书砚眸底笑意不达眼底：“薛神医居无定所，且薛神医的规矩是从不见外人，医人也是随心所欲，姜夫人若是想问薛神医下落，怕是问错人了！宋某还有事，便不陪姜夫人了。”
“你等等！”姜夫人把人喊住，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你为什么不愿意救一救阿璃，那可是和你一母同胞，血脉同源的亲姐姐啊！当年南姝能为柳世子的母亲请来神医救治，面对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忍心连一个住处都不告诉我？”
宋书砚踏上车凳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姜夫人。
“我阿姐能请来薛神医，是因为薛神医许诺我阿姐两条命，一条用来救了我，一条用来救了柳世子的母亲，两次人情用尽……联络用的信鸽早已没了！所以我劝姜夫人不必再打薛神医的主意！”
宋书砚语声轻慢，说着轻微笑了一声：“还希望姜夫人记住，我宋书砚此生只有宋南姝这一个亲人，就像……姜府只有一个四姑娘是一样的！姜夫人若再来我面前说些不知所谓的荒唐之语，我只能将姜夫人的话，原封不动转达宋家了。”
姜夫人面色陡然一白。
她没想到，宋书砚竟然与宋南姝一样，用宋家来要威胁她。
“宋公子你等等！你来日是要入仕的！只要你能把薛神医的住址告诉我救了阿璃性命，来日……我姜家必会看在阿璃的面子上助你！”姜夫人满目期待说完，似是又觉得不妥，“我是说……你是阿璃和南姝的弟弟，就如我们姜家的亲人！都是亲人……本就应当互相帮忙！”
“姜夫人这话，可需要我转达宋家？”宋书砚温润笑意不达狭长入鬓的眸子。
姜夫人身形不稳，当真想不到宋书砚如此决绝，丝毫不顾念阿璃与他一母同胞。
见姜夫人不语，宋书砚得体冲姜夫人一颔首，便上了马车。
姜夫人站在宋府门口，看了看宋府紧闭的大门，又看向宋书砚的马车，眼泪扑簌簌地掉。
·
迎秋已经能下地活动，也从迎夏口中得知，她们家姑娘一直在找，后来又不找了的亲生父母，居然就是姜尚书夫妇。
迎秋那小嘴巴巴，当时就在屋内把姜家夫妇和姜箬璃骂了个遍。
尤其是想到当初，柳云珩为了替那个姜箬璃拿到他们姑娘手中最值钱的铺子。
竟然还和他们姑娘说什么，当偿还了欠了姜箬璃的！
真的是好不要脸！
这会儿再听说姜夫人在门口把她们家公子拦下，居然还说什么姜箬璃是他们公子的亲姐姐，想让他们公子给薛神医住处的事。
迎秋窝火又骂了起来：“呸！也忒不要脸了！”
宋南姝闻言垂眸凝视手中精致的茶盏，姜夫人为了她心爱的女儿，当然是顾不上要不要脸的。
“下次姜家人再来！就直接让人打出去！什么东西！”迎夏倒是对宋南姝心疼不已。
原本，迎夏、迎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她们家姑娘和姜家来往的好好的，突然就不来往了。
毕竟，姜家夫妇对她们家姑娘真的算是不错。
可来往不来往的到底是主子的事，她们只要效忠主子就是了，旁的也不能多问。
如今知道这件事，迎夏她们豁然明白……
她们家姑娘，应当是早就知道姜家夫妇便是她的亲生父母。
只是，姜家人不肯认她们家姑娘。
她们家姑娘最是有骨气，自然是会还清欠了姜家的，从此不再来往，只做陌路人。
平心而论，知道自己身世后，她们姑娘还能在与姜家人见面时保持体面，已经很好了。
姜家人既然不要她们家姑娘，为什么就不能和她们家姑娘做陌路人？
三番五次缠上她们家姑娘。
迎春抬手在迎秋鼻子上刮了一下：“好了，不气了！咱们公子已经和柳氏族老都说好了，四日之后便一同前去柳府，商议姑娘和柳世子和离之事！等姑娘和离，公子带回我们姑娘的嫁妆之后……咱们就能和姑娘一起去江南了！公子已经派人回去收拾宅院了！”
听到这话，迎秋这才不生气了。
迎夏匆匆打帘进来：“姑娘！宫中派人来宣您入宫！”
闻言，宋南姝将手中茶盏搁在小几上。
昨日见过姜夫人，她是知道柳云珩入宫之事的。
所以，今日宋南姝见到陛下身边的高公公来传口谕，并不意外。
宋南姝恭敬听完口谕后，同高公公道：“公公稍后，容我更衣后随公公入宫。”
高公公颔首，对待宋南姝很是客气。
当初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钰王叛乱谋逆，便是宋南姝护着陛下和太子妃在深林躲藏几日。
虽然后来太子妃因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来，但在暗卫尽死的情况下，这宋南姝护住了陛下，光这就能保宋南姝一世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