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自然是装备!”何愁有从头上取下狗皮帽子,翻腾了一下道:“看起来很暖和!”
云琅解下狗皮帽子上的两个耳朵,再次将狗皮帽子扣在何愁有那颗碍眼的蛋头上,把狗皮帽子上的两个耳朵拉下来护住他的耳朵与脸,在他的下巴上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左右看一下又取出两个厚厚的口罩,放在桌子上。
想想这点装备可能不够,又咬牙把自己的鸭绒手套鸭绒睡袋贡献了出来,又让刘二取来了一柄短柄铁锹,一同推给了何愁有。
“这是卧具,外面是软皮,里面填充了鸭毛,有了这东西即便是睡在旷野里也不会太冷。睡袋,手套,铁锹是我大汉军方的不传之秘,用完之后记得交回,至于口罩就留着用吧。”
戴着狗皮帽子的何愁有把手塞进鸭绒手套,活动一下满意的道:“好东西,暖和,就是杀人不方便。”
“这有一双薄的,轻便些的,即便是沾上血,擦擦也就掉了,是小牛皮所制,我们两的手大小差不多,送你了。”
何愁有笑道:“花心思了。”
云琅点点头道:“这些东西看似小巧,实际上将是富贵镇日后繁荣的基础。还请先生莫要外传。另外啊,先生豢养的几匹狼,全部拴在爬犁上并不合适,您应该弄一根主绳,再用专门的挽具锁在狼的身上,就能更大的发挥狼擅长奔跑的本能,再带上骑都尉军中特制的野战军粮,您即便是在荒野里也能过得安逸舒适。”
何愁有好奇的看着云琅拿出来的东西,叹息一声道:“既然准备的如此充分,为何先前还要阻拦老夫进入荒原?”
云琅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何愁有,这让他非常的不自在。
“有什么不对么?”
“当然不对,您虽然待我苛刻,我们相处一月有余,无论如何都算是熟人,再加上同朝为官就是同僚了。我身为军司马,当然要在你出发之前将孤身一人去荒野的危险性要详实的告诉你,并且给出我的意见。因为这不是军令,是自主行为,你去了荒野就有丧命的危险,这需要你自己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这是我一个军司马该履行的职责。同样,你做好了抉择之后呢,为你提供强大的保障也是我这个军司马该履行的职责。如此,即便是身死荒野,你也莫要怨愤任何人。”
何愁有哈哈一笑,抱着东西摇着脑袋离开了云琅的房间,他喜欢这种公事公办的样子。
如果大汉官员每一个人都能各尽其职,这天下必定太平无比。
何愁有又用了两天的时间来改造他的爬犁已经给那些狼制作新的挽具,云琅也给他准备了大量的牛油炒面,一个小平底锅,一个小汤锅,调配好的调料,就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送何愁有离开了受降城。
目送何愁有消失在白茫茫的旷野,云琅感慨至极,在大汉从不缺少这种为了一个渺茫的目标就舍命求索的人。
哪怕他是一个宦官!
从何愁有的行为来看,有没有男性标志并非是衡量一个人是不是男子的主要标准。
这才是他娘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在大汉,很多时候,悲愤与雄壮昂扬才是社会的主旋律。
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前进的时代,开拓的时代。
“宦官能做到这个地步,出乎我的预料,阿琅,既然你同意何愁有去找於单,为何不给他一些人手?”
霍去病有些想不通。
“何愁有多得是人手,他们的习惯与我们不同,以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人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如果我派人手了,不论我派去多少,最后都会死的一个不剩你信不信?”
霍去病皱眉道:“不至于!”
云琅摇头道:“这些人做事最大的特点就是——独!有了大功会独揽,有了大罪就会推脱,加上一个个阴鸷的如同阴魂,我们的将士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再加上绣衣使者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要是我们的兄弟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被人家灭口了,我们想给他们讨一个公道都没可能,说不定还会背上一个个能让家里都遭灾的罪名。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把自己的袍泽陷入死地?何愁有自己都没有向我提出人手要求,估计也不愿意我们参与到人家的行动中去。打探於单行踪,他一定会动用绣衣使者的,跟魔鬼打交道非我们所长,你就把这事忘记了吧!”
第八十章
将军铁衣冷难着
霍去病很羡慕何愁有能随意的做这样的大事,他对自己一成不变的守城任务已经感到厌恶了。
世界上所有的英雄都有一颗不羁的心,对这一点,云琅还是很清楚的。
英雄基本上都是冒险成功的人,他们付出的多,也就理所当然的得到的也多。
当然,还有一种人他们付出了更多,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他们为——失败者。
失败者永远比英雄多,这是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的,就像世界上的穷人永远比富人多是一个道理。
云琅想把这个规律告诉霍去病,霍去病却听不进去,一颗英雄的心一直在折磨着他,促使他放弃受降城优渥的生活,去荒原上看看,哪怕是一无所获,也比留在受降城日复一日的守城好。
他认为云琅这种乌龟一样的性格非常的适合守城这个任务,如果再加上曹襄这种胆子很小的人,受降城有他们两个在,再加上比较彪悍的谢宁就会安然无恙。
没了何愁有的日子,云琅过的非常舒坦,至少,当苏稚小猫一般伏在他的怀里说一些不着调的傻话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世界基本上是正常的。
苏稚以为何愁有之所以会走,完全是被云琅指派出去的,好给他们两个留下一个可以亲近的时间。
不知道何愁有什么时候会回来,因此,苏稚非常的珍惜跟云琅在一起的每一刻。
当某一个没有下雪的清冷的早晨,云琅准备拿着鱼竿带着苏稚去河面上凿冰钓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城墙上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去病哪里去了?”
云琅问同样准备去钓鱼的曹襄。
“不知道,昨晚才见过他,今天应该是想睡一个懒觉吧!”
云琅立刻丢下鱼竿,就上了城墙。
找来执金吾问道:“将军安在?”
执金吾疑惑的道:“将军今日凌晨与李敢校尉,赵破奴校尉带着五百骑兵出城去了。”
云琅皱眉道:“如今谁在巡防城关?”
“谢宁校尉!”
打发走了执金吾,云琅长叹一声,他还是第一次在霍去病的身上看到了轻率的一面。
谢宁拍着胸口保证没有霍去病的日子里,他一人就足以胜任守城的军务。
这句话自然是一个大话。
受降城如今之所以可以安然无恙,完全是因为被大雪阻绝了交通,云琅相信,如楼烦王,白羊王这样的地方武装,不可能不窥伺受降城的。
被汉军打散的羌人,也不可能没有收复受降城为己用的想法,毕竟,在河曲一带,羌人才是地域的主宰。
受降城的战争在开春之后必然会降临,这座新建的城池也将会迎来他血与火的洗礼。
“将军说,与其在春日里被动防守,不如在冬日里主动出击,将军此次准备大索受降城周边两百里地域,清理出一大片空白区域,好作为日后的反击区域。”
谢宁见云琅的脸色不好看,就谨慎的道。
云琅长吸一口气道:“这样的军略是对的,最好的防守其实就是进攻,将军能未雨绸缪清扫周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谢宁笑道:“司马放心,有我在,受降城定会安然无恙。”
云琅笑道:“你一人守城过于辛苦,还是我们两个轮着来吧。”
谢宁笑道:“将军也是这么说的,真羡慕司马与将军总能想到一处,就跟我父亲与裴家伯父一般。”
“世事无常,我们还是小心从事比较好。”
云琅说完话就下了城墙,有霍去病,李敢,赵破奴守城,云琅不论干什么心里都是有底的。
现在,他们三个全跑了,云琅就只好亲自披挂上阵了。
他对霍去病不告而别的行为非常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极度的不满!
然而,这种感觉他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被外人看出来,甚至是谢宁也不成。
“将军回城之间,关闭城门,即便是每日里出城的打柴人,也要限定数量,不得离开受降城十里以外,违者斩!”
霍去病不在,云琅就自然地接手了受降城里的指挥权,见过骑都尉中的大小校尉曲长,他就断然下令,让受降城进入了战备阶段。
城墙上寒冷刺骨,尤其是穿上铁甲之后,寒冷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考验一个人的意志。
好在骑都尉军中有鸭绒帽子,有鸭绒手套,能最大可能的阻挡寒风入侵。
即便是如此,云琅在城墙上站立了一个时辰之后,也冻得瑟瑟发抖。
他从来没有独自守卫过一座城池,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的重担。
如今,霍去病把担子丢给他跑了,这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以前诵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样的诗句的时候,总喜欢体味诗句里面的空旷,苍凉的意味,总是幻想自己化身戍边的将士,满怀骄傲的执戈守卫中华的边疆。
如果可能,还可以满怀激情的吟诵“风掣红旗冻不翻……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而且还把苏稚的一只手冻在铠甲上了。
“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抓过雪湿乎乎的手不要碰铁器,会黏上的。”
“我想放你怀里暖暖,结果你穿着铠甲……”
云琅抓着苏稚的手刺啦一声就把手从铠甲上撕下来了,手上皮厚,还不至于伤到她。
穿着铠甲,披着大红披风的将军跟一个穿着白色貂裘眉目如画的女子漫步在城墙上,很是损伤大汉的军威。
其余将士眼中嫉妒的火焰快要把云琅融化了,他也不去理睬。
没了霍去病,没了何愁有的受降城,他确实能做到为所欲为的程度。
郭解笑吟吟的站在城下,仰着头看着城墙上的一对璧人,堆着一张笑脸嘴里却小声的污言秽语不绝。
因为,他站在城下已经两炷香的功夫了,云琅依旧没有下达准许他们进城的命令。
这样的鬼天气,多在寒风里停留一刻,就要多一刻的煎熬,尤其是那些被他捉回来的羌人,更是已经快要冻死了。
“怎么会这么多?”
云琅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三四百人,眉头紧锁,脑海中已经出现过无数敌人利用熟人诈开城门的惨痛案例。
“一个小部族被连锅端了。”郭解连忙解释,他发现云琅已经面色不善了。
“等着!”
云琅冷冷的回答一声,就命令守备曲长,带领两百名军卒出城,仔细辨认搜查,如果那些被捉来的牧奴身上有兵刃,那就即刻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事实证明,云琅是小心过分了,那些牧奴真的如郭解所说快要冻死了,事实上,已经有两个被冻成笑脸了……
让郭解出城去捉羌人,是早就定好的大计,是分裂羌人的有效手段。
如今,郭解一次弄来了三百七十余人,需要鼓励,更需要奖励,毕竟,郭解为了冒充羌人,连头发都剃掉了两大块,不可谓没有付出。
一锭金子落在白雪中,非常的醒目,已经知道钱这个概念的羌人眼睛顿时就直了,他们也知道这样一块黄色的金属,可以从官家的粮店里换来多少粮食,多少牛郭解满意的冲云琅点点头,又得意的冲自己招纳的羌人伙伴道:“把金子捡起来,去官府的店铺里换成钱,两成归我,其余的归你们!”
云琅的目光越过那群哄抢金子的羌人,跟郭解的目光在半空相遇,满意的笑了。
只要这些人对金钱还有渴望,他们就能带动一大波羌人去城外活捉什么用两只脚走路的野人之类的东西。
单纯或者愚昧的人干起恶事来,会更加的让人触目惊心。
第八十一章
阶级矛盾不可调和
守城是一件非常枯燥的活。
云琅在城墙上度过十天时间,他就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守城这个工作的无聊程度。
霍去病能坚持那么长的时间,确实难能可贵。
城门被关闭之后,城里城外就是两个世界,一个是人间界,另外一个属于野兽。
听说之所以会出现城墙,完全是因为古人打不过野兽,需要一道墙来保护他们,后来城墙就衍生出各种功能,最终变成了防范来自同类伤害的好东西。
冬日里的城墙上,只能看见徒劳觅食的麻雀,以及高傲的苍鹰,偶尔也有一大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城头飞过。
昨日的骚乱制造了很多具死尸,它们正忙着去赴宴。
长了翅膀的动物,就有了很多特权,它们可以无视人类的伟大防御体系,可以任意的东奔西走。
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兽,远远地瞭望一下受降城,然后就匆匆的钻进了灌木丛,长着杂色皮毛的狐狸们知道,人类对他们不是很感兴趣,而它们的天敌又害怕人类,因此,可以把巢穴修建在距离人类很近的地方,在这样的地方生儿育女,可以更加有效地保证幼崽的存活率。
用弩枪来轰击野兔是一种没脑子的行为,且不说弩枪的准头很差,即便是被弩枪轰击过的野兔,基本上会变成一团碎肉。
云琅松开了床弩的把手,就在刚在,通过床弩的望山,他看见了两只野兔一前一后的在雪地里觅食……
斥候回来了。
出去的时候是十六骑,回来的时候也是十六骑,白色的斗篷让他们与地上的白雪混为一体,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遮掩马蹄声,即便是走近了,云琅也很难发现他们。
他们是最后一波回城的人……当然,何愁有与霍去病不算。
这是安静,无聊的一天……
谢宁上了城墙,和云琅交接完毕之后,他就朝云琅挤挤眼睛,然后就大步流星的去了箭楼,那里最高,可以供指挥官看清楚城里城外的所有动静。
苏稚笑眯眯的站在城墙下等候云琅下差。
云琅揉搓一下僵硬的面孔,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给这个小丫头一个完美的爱情体验,是云琅目前最重要的责任之一。
小丫头对爱情还有无数的幻想,云琅却早就没有了对爱情的憧憬。
爱情对小丫头来说可能是刚需,可能是目前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过程,哪怕看起来傻乎乎的,她依旧乐此不疲。
云琅要做的,就是满足她对爱情的渴望。
这一点很重要,以后如果不出什么太大的变故,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呢,让她多一点美好的回忆没什么坏处。
“今天又有两个伤兵已经痊愈却不愿意离开伤兵营,被我派人给丢出去了,两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的。”
“是你把伤兵营的伙食弄得太好了,一整天屁事不干的躺床上睡懒觉,跟别人说闲话,要是我,我也不愿意离开。”
“我昨天用羊油弄出来一种药膏,味道香香甜甜的你要不要闻闻?”
云琅笑着在苏稚的颈项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味道很好,能让人热血沸腾。”
“做死啦……我说的是这个!”
苏稚翻手拿出一个小陶瓶递给了云琅。
云琅拔出塞子,闻了一下皱眉道:“还有羊膻气!”
苏稚抓着云琅的胳膊道:“这里的妇人送我一些干花,花朵艳丽香气袭人,我就试着把干花跟羊油一起熬制,结果呢,香味渗进去了,羊油里面的膻味却去除不掉。就变成这种香香臭臭的味道了。您有没有法子?”
云琅回忆了一下后世石化裂化反应,觉得真空这个问题没办法解决,就没法子去掉羊油里面的不饱和脂肪酸,遂果断的摇摇头道:“没法子!”
“你都没法子啊……”苏稚拖着长音非常的失望。
“你可以找没味道的油。”
“不成,羊油最是细腻,尤其是羊尾巴上的……”
云琅很不愿意接话。
女人对于化妆品的热爱是存在于骨髓里面的,有了化妆品,她们会狂热的购买,没有化妆品,她们就会想方设法的研究出来,在这一刻,她们的智商一点都不比居里夫人差。
指甲花,明矾,铅粉,红汞,花粉,各种动物油脂,都是她们往脸上涂的东西。
好多女子一旦发现了一种可以让她变得更加美艳的化妆品,基本上就会藏得很深,只传亲子,绝不外传。
苏稚身为富贵镇名医,自然不甘人后,对这东西的研究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纯天然的东西如果没有精细的加工,效果一般都不是太好,大汉人制作这些东西的手段太低,要求却与后世别无二致,这就很难弄了。
这是一门大学问,绝对不是云琅这样一个工程师就能搞定的。
今天的受降城很安静,这与云琅昨天下令镇压骚乱有一定的关系,被吊死的羌人尸体还在寒风中晃荡,这对肃清街道有着很大的帮助。
事情的起因是区别对待,先来的,或者原先就居住在受降城里的羌人,他们得到了汉人很好地安抚与帮助。
后来的那些没有产业的羌人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气获得一口粮食吃。
或许是街边店铺里的烤羊味道太好,也或者是谁家的胖孩子丢掉了一块带肉的骨头。
然后就有心中极度不愉快的人在正在给城市铺石板的羌人中间吼了一嗓子——不该这样!
然后那些拿着工具的羌人就开始暴乱,他们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那些富裕的羌人。
于是羊肉店里的羊肉被哄抢一空,店铺老板哀嚎着捂着流血的脑袋缩在墙角被很多人拿脚踹。
胖孩子的脸上挨了一铁棍,然后这个胖孩子就跟破麻袋一般被人踢到街边。
汹涌的人潮从街道这头向街道的尽头拥挤,如同蝗虫过境,所到之处草木不生。
云琅费尽心力维持的繁荣在一瞬间就被摧毁了。
他很痛心,却没有第一时间就去阻止暴乱。